傍晚的这个时间节点,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吃晚餐,那老徐忙了一天,正在收拾打点铺面,打算关门,此刻却忽听得女儿在后院喊有大耗子,便连忙操起手边的扫帚赶向后院,口中喊道:
“别怕!别怕!爹来了!前些天就要逮这几只耗子!今天还敢猖狂!今日别想从你爷爷手中活过你这耗子命!哪儿呢!哪儿!晶晶你别过去!小心伤着你了!让爹来!”
谢平与谢和两兄弟闻声后便赶忙直奔铺口,而那油缸就摆放在铺面门口的位置,一共有三口大缸。
那油缸约高三尺,都有他们个子那么高了,于是兄弟二人蹑手蹑脚的搬来一张板凳踩将上去,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开了油缸厚重的盖子。两人一边听着后院在“抓耗子”,乐呵的打着油。
眼见已装了一大半瓶油,谢和突然一脸担忧的说道:
“哥,咱们还装啊?这都装了一大半了,再装会被发现吧,咱们可答应晶晶了,不能被发现啊!”
“你是不是傻啊···装都装了···你不知道那徐老头扣得要命···今天让他出这点儿血还算便宜他了···再说了···咱们可是带着装满瓶油的钱出门的···你回去真要跟娘说你弄撒了一半吗···你自己想···你是要撒还是傻···”
谢和挠头应道:
“也是呢,哎!不管了!”
兄弟二人说完这些话,便已将一大瓶的油装满了。
于是迅速收拾好了善后事宜,便将这犯罪现场恢复原先模样。
兄弟二人便合力托着这沉淀的瓶油往家的方向走去,口中还哼出了欢快的小曲。
·········
先前从那兄弟二人的身体衣着状态,便可看出他们家中并不富裕。
他们家占地不大,位置处在村里一处小山背前,正中是由石土搭建的主厅与卧房,屋前是一块不大的院地,院地两旁还有用茅竹搭建的几间小屋,简易的篱笆围着屋房就算是一道围墙了。
他们的父亲名叫“谢宏”,听闻是个早年参过军的老兵,腿脚手臂都受过伤,并不是很灵活,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据说谢宏本是外乡人流落至此,这竹源村本是个小村落,村里人也未出过多少习武之人,见他好歹是个军武出身,且身手似乎还不错,平常待人实诚和睦名声渐佳。后来选举村内民兵团长一职,便有许多村民投举他,最后也得一民兵团长的称谓。不过,像竹源村这种小村落的民兵团长,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挂个好听的职称,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能耐。
那谢宏身居“民兵团长的职位”平日需要帮着村人处理一些细小杂事,更多时候则是陪着妻子“钱珍珍”下田地帮着务些农活挣补家用。
谢宏参过军见过大世面,且是习武之人,为人较为正派。但兄弟俩的母亲钱珍珍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乡下人,如名字一般,是个十分势力十分贪财的人。
转眼间,天色便已全黑,村里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火。
谢家篱笆门外,那母亲钱珍珍手里拿着一把扫帚,依靠在门口,口中正骂骂咧咧道:
“这两个小鬼!要不是今天忙不过来了!老娘也不会叫他们俩去买油!这俩倒霉催的!一定是拿着买油的钱又去干什么坏事儿去了!回来看不把他们扒层皮!”
谢宏一脸苦笑,在屋内劝着说:
“行了,你也别一直念叨了···这孩子嘛,可能就是爱玩,在外头玩的晚了些···咱们村子里也太平,你就别担心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啊,咱们先进屋等着吧···”
钱珍珍扭过头来,瞪了丈夫一眼,一把便将扫帚扔在谢宏脚边,口中继续骂道:
“等!等!等!都等多久了还不见他们回来!你说你两个宝宝儿子!天天疯就算了!一叫他们出门办事就总给老娘惹祸!老娘那是担心他们吗!老娘担心的是钱!把你们仨都卖了都不一定值那么些钱!你知道现在油多贵吗啊!整整一瓶油的钱!这钱他们俩崽子要是敢给老娘花了!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哎,行了,行了,再怎么说他们也有分寸的,先进屋来吧。”
谢宏正捡起地上的扫帚,继续劝着妻子,俩孩子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了。
“娘!大老远就听您在骂街了!我们回来了!”
夫妻二人刚要转身进屋,钱珍珍闻声立马迎了出来,三两步就到了他们跟前。
母亲接过俩兄弟手中的油瓶,掂量了一下,开口问到:
“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你们俩小崽子!又去哪里瞎逛了!有没有给老娘惹祸?”
谢和渐渐低下头去,不敢看向母亲,谢平却拉着谢和直往屋里去了,一蹦一跳嘴上说着:
“哎呀!娘!就这么点儿事儿,能惹什么麻烦?就是装满了油太沉了,我们俩太过费劲,这才回的晚。咱们快吃饭吧!我们俩都饿坏了!”
谢宏见孩子们回来了,笑着说道:
“就是嘛!我说能有什么事儿,来,都快来吃饭吧!”
·········
不多时,饭桌上,钱珍珍给每人盛好了米饭,四人围坐桌前。
今天的饭菜可谓特别的丰盛,盘中有鱼有虾还有肥肉。
兄弟二人看着直流口水。
桌上谢宏先动了筷子,随后钱珍也坐下动筷:
“行了!快吃吧!”
兄弟二人见父亲母亲动了筷子,这才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虽说他们家庭拮据,但也可见颇有规矩。
一家人的日常开支虽然算不上多,但眼下主要是供养两个孩子,又到了孩子马上入学的时间,他们家的经济最近一直都是比较紧张,难得开一次荤。
饭过三巡,钱珍珍开口说话了:
“今天难得,你们爹爹去湖里给你们抓了一天的鱼虾,还去给你们买了一块肥肉,才给你们改善了伙食···本来说这鱼虾拿去卖了还能换些散钱回来补贴家用!想想也算了,蛮久没有给你们补身子了,好好补些身子,过段时间就要给你送去邻村学堂认字上学了!哎,一想到每次都是花两份钱,老娘就心疼!你说你们俩当时就蹦跶一个出来就好了!让老娘这日子也过得舒坦些不行嘛!”
“呵呵呵!唔要一个能出来,哥哥还唔乐意呢!”
谢和嘴里吃着肉,含糊不清的说着。
谢平拿脚拌了一下弟弟,一脸淘气的看着弟弟说道:
“就生我一个就省事儿了!你是多余的!”
谢宏一脸和祥的说道:
“行了,别闹了,好好吃饭。这不马上要送你们俩去学堂了,根据村子里的习惯,孩子上学堂之前,都要办‘入学礼’。明天就是村里举办入学礼的日子了,今天吃完你们俩也早点儿休息,明天早起参加入学礼。”
谢平眨了眨眼,扭头看向父亲:
“诶!对了爹!是不是还有那个说书老头会给我们看相啊?”
谢宏面带佯怒,微喝一声,说教道:
“什么老头!没大没小!那易老先生以前在三山城的学堂任过课,那可是省城的学堂!他老人家回到乡里养老,那也是造福一方,是咱们这个村子的福气知道吗!你俩时常不还喜欢跑去听那先生说书吗?我跟你们两个说,都给我记着,咱们做人呐···”
只见谢宏话音未落,兄弟两人就异口同声接着说了起来:
“做人呐!最起码的就是尊老爱幼!善恶因果!是非论理都要明白!这是为人之根本!”
谢平吃完了碗中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说道:
“知道了爹爹!我们早就记住您说的道理了!吃完散步去咯~和儿快走~”
说完便拉起还未吃完的弟弟就往外头跑去。
“哥诶~我还没吃完呢~”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日晞未现,天已蒙蒙亮,仲春的清晨还带有一丝凉意。
谢宏家中早已升起了阵阵炊烟,身为一家之母的钱珍珍,早早就起身准备一日的早食。
今日不同往日,是他们夫妻眼中重要的日子。
不多久,便做好了早食,于是来到兄弟二人的房中。
进屋后,母亲二话不说,一把掀起两人的被褥,对着眼惺忪的兄弟俩喝道:
“快起来!洗把脸清醒清醒!老娘给你们找了两套体面的衣服!今天都给老娘收拾得体面一些!别出门给老娘丢人!”
兄弟俩迷迷瞪瞪的穿上衣服,睡意便也渐退,瞧着彼此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这衣服可真体面···”
一家人吃过早食,收拾好后,夫妻二人锁好家门,带着兄弟俩便朝村里走去。
·········
竹源村的中心,有一处村祠堂,祠堂前是一片十分开阔的旷地。
每每村里有重要的活动与事项便都是在这祠堂前举行,今日的入学礼也是如此。
要说这入学礼在一些小村子中,本非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仪式。
但是在竹源村就不一样了,那方圆百里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庄的孩子父母都慕名前来参加竹源村的这个入学礼。
正是因为竹源村有一位“先知者”,不但能给孩子举行最为正式的入学典礼,还能给孩子占卜看相预测未来,可以给孩子选择一条最为正确的方向发展。
昨夜那谢宏对于易老先生的评价可以说是毫无夸大。
在南国,能有识人观相之术技艺的人被称之为“先知者”。
这样的人物放在整个大陆都是凤毛麟角,只有在一些大城市中才会有这样的高人,并且绝大多数也是身居要职,并不是每个村子都有像易老先生这样告老还乡的先知者给孩子预测未来。
此刻,祠堂前的空地上,摆放了一张简易的平桌和椅子。
祠堂门口有一口大香炉,这时已经有不少从外乡来的家属带着孩子在香炉前焚香祷告了。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祠堂前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前来参加入学礼的家长和孩子。
约莫着到了上午辰时时分,那易老先生出现了。
只见那易老先生不似一般老者那般颤颤巍巍,而是迈着矫健的步伐从祠堂中迎步走来,手中拿着三支红香。
易老先生行到祠堂口的大香炉前,便将红香插入香炉,转身径直走向已经拍好列队等待进行入学典礼的孩子。
来到人前,易老先生开口了,其音色洪亮而有力,竟似壮年之人一般说道:
“吉时已到!拜天地!奉灵香!举入学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