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清泉厅夜聊】
【天玺脱身劫小杜,清泉夜话理乱麻】
穆纯心想,眼前之人武功极高且不知来意为何,与他缠斗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横竖今日也无法将这“盗圣”捉走,不如就先缓一缓,来日方长,等他落单了再下手。思及如此,穆纯升起雾帘,将自己护在水凝珠之内,沈卅还想再次进攻,可是穆纯已无心再战,扭头便去找小杜去了。
展凌扶起白沂,白沂的腿和手臂上都受了伤,他拄着自己的伞踉踉跄跄站起来。展凌说道:“你,你真是‘盗圣’?”
白沂苦笑了一下说道:“‘盗圣’?我自己都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号,今天都是第一次听。”
展凌又问道:“那为什么水凝仙子一直要找你?贵妃镜是不是在你身上?”
白沂垂下眼帘,说道:“什么水凝仙子?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见,谁知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呵,我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救人,却没想到是农夫救蛇,果然人心险恶,世道炎凉。”
展凌一滞,一时语塞,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刑部的人会这样忘恩负义,叹道:“这……那你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我……”白沂刚要回答,却听到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二人双双扭过头去看,发现沈卅和翟潇肩并肩地站着,翟潇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那只小狗正是小杜。
穆纯对着翟沈二人怒目而视,穆纯到:“人,也已经被你们救出了,盗圣,我也没有抓住,你们现在捉住小杜,还想威胁我什么?”
翟潇道:“水凝仙子,并非我们想威胁你什么,只是你今日突然暴起伤人,这天玺楼都要被你几乎夷为平地了。”
翟潇所言非虚,穆纯将水凝珠幻化为箭、锥子或者是墙的模样袭击众人,也袭击了不少天玺楼内的地板、桌椅、柱子、栏杆等等,这水凝珠本身就有一定的腐蚀性,这样一来,这些地方渐渐地蜷曲了起来,看着竟是摇摇欲坠,天玺楼掌柜的想来肯定是欲哭无泪。
翟潇道:“今日之事,还请你给个解释,并且为这些损失负责。”
穆纯指着白沂说道:“此人是盗圣,他和我有私怨。”
翟潇又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将店里的白衣食客和刑部之人都拘起来呢?”
穆纯说道:“在今日之前,我都不知道此人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只知他轻功极佳,擅长易容。小杜记下了他的味道,今日也是小杜告诉我他在此处的。”
沈卅转头问白沂:“你是盗圣?那你的功夫肯定也不错咯?要不要来比试一下?”
翟潇:“……沈三,此时不是时候。”
翟潇说道:“水凝仙子说你们有私怨,那既然是你们的私怨,就请你们二位自行处理吧。不过如果阁下是盗圣,那么我还有一事想请教阁下,不知贵妃镜现在何处?”
白沂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出来,他说道:“我竟从不知道我是盗圣,这女人信口雌黄,便要将一顶大帽子扣在我头上,我真是冤枉啊。今日之前我都见过这个人,我只不过爱看热闹,便潜在楼内近距离看一下罢了,后来现身也不过是为了救人,人我救了,谁能想到还被倒打一耙。”
他对着穆纯冷笑一声,说道:“你说我们有私怨,我们的私怨究竟是什么呀?”
接着白沂耸一耸肩,转过来对着翟潇问道:“话说回来,你们都是谁啊?”
展凌抢答道:“二位师兄,水凝仙子,此人是不是盗圣确实还是有待商榷,也有可能是小杜误会了呢。不如先把他带回我们六扇门,仔细问问。”
展凌低声对白沂说道:“我觉得穆纯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我们人多她才停手,你现在身上又受了伤,不如先去六扇门避避风头,我的师兄们都是很好的人,你既然不是盗圣,他们并不会为难你,等过段时间你再走便是了。”
白沂笑道:“多谢你的好意,只不过我并不喜欢麻烦别人。”
白沂扬声说道:“原来二位也是六扇门之人,我没什么可回答的,因为我和这位水凝仙子并不认识,更没有私怨。我只是来救人罢了,救人者被伤,伤人者倒得意,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水凝仙子,没想到你竟然能通晓狗语,这能力真是无人能及,我也想学习一下。姜丹!”白沂不知对着哪儿喊了一声。
“你!”水凝仙子被白沂呛了一句,怒目而视看着白沂,正打算要反击地说些什么。
“我要走了,”白沂并不给穆纯这个机会,他扬出一捧梅花,“诸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说罢,一只雪白的雪貂突然冲了出来,冲着翟潇奔了过去,翟潇被这一团毛茸茸下来了一大跳,不禁后退了好几步,雪貂并非冲着翟潇取得,它身体一跳,将翟潇怀中的小杜咬住,打算冲回白沂身侧,场内五个人十只眼睛都在雪貂的身上,紧紧注视着它。
穆纯皱起眉头,这只雪貂一直在坏事,绝不能让小杜就这样被人掳走,一道道水箭在姜丹身后爆开,亏得姜丹左右腾挪,可是毕竟嘴里还有一只小杜,力气很快就花光了,速度也慢了下来。白沂心里着急,便要伸手去接它,不小心露了一个破绽在背后。穆纯怎么能让他成功?盯准那个破绽便要打下去,展凌用相思情猛地一拉白沂,他才没被射中。展凌一扬相思情,解开了在白沂身上的束缚,径直往姜丹身上缠去了,白沂翻身又起,水箭又至,白沂撑开伞想挡一阵,没想到那水箭本就不是往白沂身上打去的,而是去往展凌的方向!
展凌万万没想到这招声东击西,白沂见状,时局紧促,用伞已是来不及,便飞身横挡在了展凌的身前,用自己的背接住了水凝仙子的重击!
小杜和姜丹已被展凌拉了回来,白沂伸手接住姜丹和小杜,踩着梅花扶摇直上,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他们眼前消失不见了。
水凝仙子冷哼一声,挥了挥衣袖,天玺楼四面的门窗都散去了雾气,她也双脚一蹬,从屋顶上追了出去,要去找小杜去了。
见水凝仙子离开,天玺楼一事暂时是解决了,展凌双脚一软,瘫在了地上。翟潇冲过来扶住了她,沈卅还意犹未尽,叹道:“可惜可惜,才和水凝仙子稍微打了一下,还没分出胜负呢!不过刚刚那家伙是不是要死了,他硬生生用背接了水凝珠呢。”
翟潇白了他一眼,裴琲和陈为民一干人等见天玺楼的雾气散去,便都进来了。
陈为民大手一挥,说道:“将这个女人给我抓住!”
六扇门的人大惊失色,翟潇扶起展凌站直了,裴琲和沈卅挡了展凌的前面,裴琲说道:“小陈大人,这是何意?”
陈山说道:“我们刚刚在外面都已经听说此人帮助盗圣逃脱,乃是盗圣的帮凶,此刻盗圣已经逃走了,那帮凶,自然是要抓起来的。”
裴琲哑然失笑,说道:“小陈大人,这是我们小师妹,也是六扇门之人,今天还和翟潇师弟一起去皇宫中查探贵妃镜失窃一事,你应该见过她了,她怎么可能会是盗圣帮凶呢?”
陈为民说道:“这就是了,什么时候女人都可以进六扇门了?女人就应该像一个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正道。你看她这样子,像是一个女人吗?”
展凌确实衣冠不整,束好的头发也散落在肩膀上,衣服也被划坏,脸上还有血迹,看上去狼狈不堪。
陈为民又说道:“她刚刚是不是帮了盗圣逃脱,我既然没说错,自然是应该将她抓起来好好审问一下?”
他对着沈卅也是一通骂:“还有这个脓包,你不是自诩自己武功高强吗,怎么连一个手上的人都抓不住?有人生没人教,果不其然。”
沈卅站在裴琲身边,一声不吭。
翟潇刚要说话,裴琲拦住了他,他说道:“陈大人!慎言!倘若你要捉人,拿着公諜前来,我们自然无话可说。我这位小师妹是为了救你们刑部之人才重新冲回天玺楼的,倘若不是你们刑部行事有亏,又何必要我们六扇门出手?”
陈为民说道:“无论如何,此人帮助盗圣逃脱,你们六扇门还要不要找回贵妃镜了?此事我会上报皇上,看你们如何承担这个失职之罪!”
裴琲略带着怒气地行礼,说道:“请便。”说完便领着师弟师妹一起离开了天玺楼。
陈山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道:“大人,这裴琲软硬不吃,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上达天听,那我们……”
陈为民冷冷道:“无妨,到时候我们就一口咬定这女的是盗圣的帮手,六扇门出了内鬼,你猜皇上会想先处理谁?”
陈山讨好地一笑:“自然是六扇门。”
陈为民道:“哼,六扇门要失势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同意将六扇门并入刑部之中,既然有皇上撑腰,我们怕什么?走!”
说完,他也带着刑部的人一并走了,天玺楼桌椅板凳散落一地,他也竟是不管不顾,丝毫不觉得自己应当为此负责。只是可怜天玺楼老板欲哭无泪,只怕是这一月的生意都做不了了。
清泉厅。
回到了六扇门之后,裴琲便让展凌赶紧休息了,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情比她来的这一月还要多,只怕是累坏了。
翟潇和沈卅一起进了清泉厅,这是裴琲的办公区域,也是他生活起居的地方。
裴琲示意让两人坐下,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说道:“师父今日离开京城,也不知所为何事,现在整个六扇门里面持有‘天’字牌的人不过我们三人,今日之事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沈卅说道:“水凝仙子的水凝珠可攻可守,功夫真的很厉害,今天都没怎么探出深浅,也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但是她这个功夫真的是怪异的很,我可得好好想想有什么破解之法。”
裴琲摇摇头,沈卅的这个看法真是毫无建设性,阿卅还真是一贯使然,他看看翟潇,翟潇说道:“水凝仙子的话不知可信几分……那人到底是不是盗圣?”
裴琲道:“你去了悦榕香铺了吗?”
翟潇道:“嗯,还给展凌寻‘觅’了。我们在大内发现盗贼轻功很高,是从司珍房的屋顶进去的,还穿过了千机网。没看到其他轻功的痕迹,初步猜测可能是‘踏雪寻梅’,就去找了容越问关于‘踏雪寻梅’的消息,她只说银柳派的人擅长这门轻功,仅此而已。关于盗圣说的就更少了,只是说会穿很醒目的衣服罢了。”
裴琲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容越提供的信息不会有差,只是刑部这边不知真假,首先是水凝仙子说她要找盗圣,那条灵犬可以凭借嗅觉找人,找到的人便是那个白衣之人,那么他便是盗圣。可是我觉得这里面太多漏洞,无法断定今日在天玺楼是不是就是盗圣其人。”
沈卅已经有些困了,他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两位师兄,不然你们先聊,我回去睡觉了,本来我现在应该在灵隐镇了,突然又赶回来,我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了。”
翟潇忽然说道:“沈三,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刚刚陈为民说的那些屁话,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卅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抿了抿嘴。
裴琲拍拍沈卅的肩膀。沈卅说道:“陈为民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没有抓到人嘛……”他越说越小声,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子。
翟潇道:“他们刑部的人更是脓包!我看你就是窝里横,平日里多敬重我一些才是正经事,对刑部的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爹,他爹不是刑部尚书嘛……犯不着和他置气。”沈卅弱弱地说道。
“你那是犯不着嘛?就算他爹是刑部尚书,哪有什么可怕的?”翟潇恨铁不成钢地斥道。
沈卅委屈道:“你,你自然不怕,我又没有人撑腰……”
翟潇一怔,明白了沈卅的顾虑。他一时之间忘记了,沈卅和裴琲都是孤儿,凌人之势便也弱了几分,问道:“两个哥哥给你撑腰,你怕什么呀!话说回来,你去灵隐镇干嘛?”
沈卅弱弱地答道:“郑大人家的小姐不见了……”
翟潇略有些无语地笑了一下,问道:“郑明丽呀?她不见了?大概又去闯荡江湖了吧。”
裴琲说道:“郑姑娘的武艺……你也是知道的,她前段时间给郑大人留书一封,说要去闯荡江湖,之后便杳无音讯,郑大人着急,也派出了很多人去寻,但是都没有寻到,他便只好求助我们六扇门了。”
翟潇说道:“这种事情怎么现在也要我们来办?人失踪了去找刑部便是了。”
裴琲道:“刑部也是寻过了的,可是官府就是正常搜人,都没有找到,郑大人便想到可能是进了哪个门派世家,这些个门派世家人员常常走动,并不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停留。故而请了六扇门帮忙,我想着阿卅又是见过郑小姐,便让他去了。”
翟潇说道:“去便去吧,这个郑大小姐真是不让人省心,天天嚷嚷着要来六扇门,可是在来了之后又都是花拳绣腿,还老是摆着一副大小姐架子,展师妹可比她好多了。”
沈卅接话道:“展凌那可真是好太多了,想起郑明丽我现在还有些后怕呢。”
“看来你俩对展凌的评价很好呀,”裴琲说道,“怎么,都改观了呀?”
翟潇说道:“郑明丽,花拳绣腿,华而不实。大小姐架子也太足,实在是一个大负担,我看她就是来给我们找麻烦的。你看展凌,今天司珍房,说上就上,天玺楼,说打就打,丝毫不拖泥带水。郑明丽要是有展凌一半,我也会对她青眼相看的。”
沈卅迎合道:“没错没错,我也觉得是,郑大小姐在凡林手下都过不了三招,资质平平,又没有其他过人之处。”想起郑明丽,他赶紧摇摇头。
裴琲看着沈卅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接着转换了正经的语气说道:“扯远了,我们说回贵妃镜之事,今天的白衣男子轻功也不低,我们的目标只是找回贵妃镜,其余不用多管。阿潇,你明日去黑市看下有没有人要出手镜子或者是询价过的人,去城门处查询通关文諜,最近一两月来进出京城的人有哪些。唉,时间太紧了,这些活儿你也不要一个人去做,我再给你调派一些人手吧。”
翟潇说道:“这镜子早晚是会被寻回来的,只是倘若真的没有在初五之前,难道我们六扇门真的要并入刑部吗?你看到今天陈为民那副嘴脸了吗,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愿受他的气。”
裴琲摆摆手说道:“说到底还是要看皇上的想法,不过我看也未必,皇上一向是喜欢让底下的臣子相互制衡的。倘若能在贵妃生日之前找到镜子便好,这样一来也不会落人话柄。”
翟潇道:“不然,我还是让我爹爹想想办法吧。”
裴琲道:“先不急。”
翟潇说道:“陈为民反咬我们一口,就是为了让我们闭嘴,让天玺楼之事压下去,我们这该如何处理,真的要上报皇上吗?”
“我当然是这样想的,”裴琲点点头,“只是这件事还是要等师父回来向他细细汇报之后才能下定夺。”
“不过,”裴琲沉思了一下说道,“不然先让展凌退出好了。”
沈卅本来听得昏昏欲睡,此时惊讶道:“这是为何?我看她的功夫很是不错呀。”
裴琲道:“刑部不得不防,难保他们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以我之见还是不要落人话柄,小心为上。”
沈卅不解:“这有什么好说的?”
翟潇抬眼道:“说什么展凌是盗圣的帮凶简直是无稽之谈,陈为民根本就是颠倒黑白搅弄舌根……只不过,她这个女子身份确实是,倘若像郑明丽一样只是想体验一下便罢了,可是正经要当捕快实在是难以服众,先不说刑部了,我们六扇门内部恐怕都会有意见。”
沈卅不服道:“有什么意见?我看他们很多人的功夫都不如小师妹呢。”
翟潇道:“陈为民虽然粗鲁,可是话糙理不糙,女子总归是养在深闺之中的,出来抛头露脸对自身也不好。”
沈卅不服道:“功夫好不就行了。”
裴琲道:“好了你俩别吵了,重点是她现在被陈为民怀疑是盗圣帮凶,我们为了避嫌,还是先让她退出吧。”
翟潇和沈卅均应了一声是,师兄弟三人又说了些其他的话,夜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