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白沂】
【两面双刀不可信,一城踏雪痕无迹】
天玺楼之中,众人的眼光现在都集中在那个撑着伞的白衣人身上。那人不知从哪里跑出,撑着一把稀奇古怪的伞,救了那个想要跑进雨里寻死的刑部之人,水凝珠在他的伞面上如同雨水一般不断滑落,并没有渗进去。市面上的伞一般都是纸伞,可是这白衣之人拿的伞绝对不是纸伞,因为他的伞隐隐地泛着光。如果说他的伞很奇怪的话,那么他的衣着也很奇怪,虽是穿着白衣,可是那衣服上竟像琉璃瓦一样会反光,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在楼梯底下的众人都看呆了,穆纯从二楼阴影处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只纯白的长毛小狗,那小狗摇头晃脑,真是可爱至极,她轻轻顺了一下小狗的长毛,温柔地问道:“小杜,是他吗?”
小杜“汪汪”了两声,穆纯抬起双眼,波澜不惊,但是左手翻起,一阵水雾凝在她的手掌上空不断翻腾,她说道:“终于找到你了。”
说罢,就将手掌往前推去,穆纯手上的水雾化成一道水箭,直直地飞了出去,目标正是那拿着伞的白衣人!
白衣人一跃而起,躲开了那道水箭,穆纯见一击不中,便先将小杜放下,双手腕一翻,依旧是化出一片水雾,依旧是化作一道水箭,这道水箭仍然冲着那白衣人去。白衣人见水箭又至,便打算一跃而起躲开,谁知那道水箭并没有像刚刚化作一道直线,而是在即将碰到那白衣人的时候突然爆开,化作了漫天水雾,接着便马上急速收缩,像一个茧一样要将那白衣人困在里面,若这“茧”真的成型,从里面出来的绝对不会是蝴蝶,而是一坨肉泥!那白衣人本来一跃而起,已经是腾在空中,要是往下落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片水雾的。只见他立马将伞撑开,右手快速地转动着伞柄,左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不知什么东西,用力一扬,便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
“是梅花!”底下的人喊道。
是梅花,展凌也看出来了,毕竟人不是鸟类,不能随心所欲地飞翔,任何轻功都必须要有一个着力点,而那白衣人竟然将梅花当做自己的着力点,竟然就借着梅花的力使出轻功,硬生生地躲开了水凝仙子的死局。
梅花艳丽,在水凝珠的衬托之下更是如梦似幻,白衣人在梅花之中穿梭摇摆,衣袂飘飘,当真是像神人下凡,身子彷佛没有重量似的,展凌看着这人的轻功,心中叹道自愧不如,要是她今日处于这等境况,恐怕连轻功都使不出来。这种轻功和燕子飞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等等,难道是……
展凌猛然抬头,是了,这一定是踏雪寻梅,所谓“一城踏雪寒无迹”,踏雪无痕讲究的正是一个“轻巧”,连在雪上都无法印出脚印,利用梅花借力使力又算得了什么?那么眼前此人必是在大内偷盗贵妃镜的人!
穆纯见他竟然躲过了自己的“水茧”,贝齿轻咬,眉头皱起,心道此番绝不能让他再次逃脱,双手一扬竟是要做出一面水雾墙来!突然,穆纯耳边传来一阵“嘤嘤嘤”的声音,是小杜的声音,她转过头一看,一只雪貂咬住了小杜的喉咙,那雪貂将小杜叼在嘴里,站在栏杆上,双眼无辜地看着穆纯,穆纯心中大急,转身先不去管白衣人,而是又化了一道水箭,破空飞去,要将那雪貂杀死!
谁知那雪貂头也不回地跳下了栏杆,水箭打在栏杆上,栏杆马上化成一团,掉在了地上,穆纯急忙冲到边上往下看,雪貂死了是没事,可小杜不能死!穆纯双目欲裂地寻找了小杜,地上没有看到雪貂,也没有看到小杜,到底在哪儿?穆纯感到口干舌燥,一个男声悠悠然地说道:“水凝仙子,你的灵犬刚刚叫了两声,分明说的是‘不是!’二字,怎么到你嘴巴就成了‘盗圣’了呢?你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穆纯定睛一看,小杜安静地在那白衣男子的怀里,雪貂在他肩上,她怒道:“快将小杜还给我!”
那白衣男子带着一个帽兜,看不清楚他的脸具体是什么模样的,但是光听声音,倒真是温柔深邃,只听他又说到:“虽然我不是盗圣,也不知道你和盗圣具体有什么过节,但是只是你拘了这么多人在这楼内,又不由分说要杀人,也未免太过残暴,只怕是不太合适吧。”
穆纯并不言语,只是担心地看着安安静静的小杜。
那白衣男子说道:“它没事,只是被我熏了些软筋散。不如这样,这可爱的灵犬我还给你,你也将拘在这里的众人给放了,如果盗圣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大可报官就好了,又何必拿这些无辜的人出气呢?”
穆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小杜比盗圣更重要,她伸出双手运气,底下一干人等便看到天玺楼大门的雾帘渐渐地打开了,众人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门边靠拢。
白衣男子本就站在大厅中间,他用余光看到四个白衣食客一马当先,纷纷跑向了大门口,剩余的人逐渐地往门边走,也放下了心来,转过头仍然和穆纯对峙着。在白衣食客后面走着的是刑部之人,他们互相使眼色,不知在打的什么主意。展凌走在最后,看到那些刑部之人并没有跟随白衣食客一起走出去,而是放缓了脚步,隐隐对那个白衣男子形成包围之势。
在那包围之势形成之后,刑部中一人突然大喊道:“他是盗圣!他肯定是盗圣!穿着白衣,轻功极佳!就是他!”
另一个刑部之人狂热的喊道:“兄弟们,只要抓了他,咱们便能加官进爵,从此不再干打杂的活儿,咱们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情势突生变故,刑部之人如同饿狼一般扑向了那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本意救人,从来没有将刑部之人当成警惕的对象,他的全身心注意力都在水凝仙子身上,谁知道刑部众人竟然背后偷袭,纵使白衣男子轻功极佳,此刻也无法全力施展开来。那五把剑齐齐刺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根本没有想到,只能着急忙慌地躲避,然而身上还是被刺中,登时白衣上就多了几道血痕,白衣男子的血汨汨淌在地上,他见此情景,真是又无语又可笑,手上拿着的伞也掉落在了地上,此刻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般。那雪貂见势头不对,早就跳开去寻找安全的位置了,只是白衣男子的肩膀和手臂被刺中,怀中的灵犬小杜便不受控制地被抛落了出去,狠狠地被摔在了地上,倒真是摔了个“狗吃屎”的的模样,而白衣男子的帽兜也掉落了下来,露出了面容。
那是一张青涩又俊秀的脸庞,下颌线清晰硬朗,一双瑞凤眼似笑非笑,眼波流转,穿着一袭白衣,像是一朵刚刚初放的白色山茶花。只是此刻他受了伤,白色的衣服上斑驳着血迹,倒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小杜!!”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传来,“你们竟然敢伤了我的小杜,全都给我死!”
那底下的人对着水凝仙子喊道:“我们是奉刑部之命前来抓捕盗圣的,水凝仙子,我们是一伙儿的!你快将盗圣控制住,我们来抓捕他!“
水凝仙子现下是真的怒急攻心,管你是什么刑部还是天皇老子,雾帘又起,一句话没有,她直接将水雾速速推向刚刚打伤白衣男子的刑部之人,那刑部之人刚刚从桌子底下逃得一命,谁知此刻又陷入到了生死之际,这下没有人再来救他了,他发出一声惨叫,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在刚刚当他被白衣男子救出的时候,便意识到了这个救他之人正是今天陈为民叫他们来抓的“盗圣”,心中千回百转,到底是抵不过加官进爵的诱惑。在白衣男子和水凝仙子对峙的时候,他悄悄和其余刑部之人商量好了,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本来是打算将那条狗从白衣男子手中夺下,并且突然暴起控制住白衣男子,却不料刑部五人没一个人是靠谱的,计划很完美,但是实施起来确实错漏百出,没有将那男子制服不说,那条狗还被抛到了地上!
在穆纯攻击人的时候,翟潇终于进入了天玺楼内部,他看到天玺楼众人都活得好好的并无大事,心中的紧张便去了一半,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刑部之人会在这个时候“抓捕盗圣”,那白衣男子怀中的小狗便被抛了出来,翟潇赶忙使出轻功,将那摔晕了的小狗抱在怀中,正当他打算出声的时候,那条小狗睁开眼睛突然转醒,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跳脱出了翟潇的怀抱。翟潇“嘶”了一声,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想来是刚刚小狗摔了一下,软筋散竟阴差阳错地解开了。
水凝仙子没有找到小杜,话也不多说,直接又是一个起手式,这次她的目标正是那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肩膀和手臂上都受了伤,就算轻功再好现在也不是水凝仙子的对手了。
此刻翟潇有些犹豫,不知是要去找小狗还是先帮助那白衣男子。只见穆纯慎重又缓慢地起了一面雾墙,直直地往白衣男子身上推了过去,白衣男子此刻是连伞都举不起来,男子苦笑地摇摇头,没想到才刚刚下山,此刻就要折在这里了。
突然,白衣男子背后产生了一股灼热感,他扭头一看竟是一个大火圈呼啸着往这边飞过来,白衣男子又惊又奇,前有水墙,后有火墙,他心道,莫不是犯了太岁,还是是下山的时候没有翻黄历,怎么这一个个都都要我死?等出了这座楼一定要去拜一拜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能拜的全部都拜一遍!可他又想到,不知今日还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他索性一闭眼,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降临。
白衣男子闭上了眼,可是翟潇却看的很清楚,那大火圈并非要为难白衣男子,而是和水墙对上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翟潇暗道,就算是场中三个人联手起来对付水凝仙子,也未必能赢过她,还是抓住穆纯命脉——灵犬小杜,才是关键之所在,翟潇便转身,当机立断先去找小狗,希望大火圈能够撑久一点。
等了许久也没感到身体有什么不适,白衣男子睁开眼睛一看,那大火圈挡在自己的身前,和水凝珠墙纠缠不休,大火圈高速旋转着,将那水雾高墙一点一点蒸发掉。可穆纯哪有那么好对付?水雾稍微有一点点蒸发掉,穆纯稍一施力,那些水墙缺口便又被填补了起来,而且更加汹涌,那水雾上下翻滚着,来势汹汹,要将白衣男子和他的帮手一网打尽!
眼瞧着大火圈就要坚持不住了,在火光的照耀下,帮白衣男子挡住水墙的那人厉声喊到:“走!”
原来是展凌!她将酒洒在相思情上,用火折子点燃了相思情,相思情表面泛起了炽热的火焰,她将相思情甩起来,变成了一道大火圈。相思情也是材质特殊,虽然被火烧却自身一点事情没有,展凌本来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相思情如此神奇。
白衣男子连忙起身想走,但水凝仙子不给他这个机会,趁他现在手中无伞,射出一道水箭要射中他的小腿,那白衣男子伸出手掌来对着展凌猛拍,展凌在这力道的作用之下和白衣男子呈反方向大力飞了出去,水箭打在地上,破出了一个大洞,那大洞周围渐渐收缩,像是被火烧过的棉布边缘一样卷了起来。展凌跌落在地上,终于看到了白衣男子的面容。
“白沂?!”展凌失声叫到。
“好巧啊,展凌。”白沂扯出一个笑脸说道。
只是此时此刻的情况,并没有时间让展凌问清楚情况,她这一晃神,水凝仙子又将水凝珠幻化成一根尖锥子的模样,灵活地穿过展凌的大火圈,左右腾挪,要将他们钉在地上。展凌心里默念“护主”,相思情便从大火圈变成了一个盾的模样,和水凝仙子幻出的尖锥子撞在了一起,尖锥子“哗”地一下全部蒸发,只是相思情上的火焰也全部都熄灭了。白沂趁着这个空档终于站了起来,抓住了自己的伞。
穆纯没想到这两个小辈如此难以对付,特别是他们手中一把伞一条缎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制成,竟然能克制住水凝珠的威力。她屏息凝神,此刻已经进入到了战斗状态,水凝仙子进入江湖以来都是输少胜多,此刻要是被两个小辈赢了,自尊心都不会允许!
小杜应该是经常经历这种被人抓的状况,只见它不慌不忙地上蹿下跳,而且是专门挑小狗的身型可以过得去,而人过不去的犄角旮旯,搞得翟潇空有一身轻功却没有办法直接抓住小杜。他在这边死命抓小杜的时候,那些白衣食客和刑部之人发现了他,天玺楼又多出来一个陌生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此人又是从哪里出来的。那边展凌白沂与水凝仙子打得火热,这边陌生人追狗上蹿下跳,他们两边都不想管,只想如何逃出生天。
刑部中有人问道:“现在我们既没有抓到盗圣,也没有抓到水凝仙子,小陈大人布置的任务怎么办?”
另一人冷笑道:“还管什么抓不住盗圣,你刚刚没看到吗?就算那水凝仙子知道谁是盗圣也丝毫不减杀意,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还仙子,我看叫老妖婆还差不多。”
“不错,我现在只想活着出去,管他什么盗圣还是水凝仙子,本来以为进入刑部是来光宗耀祖的,却不曾想我还没娶妻差点就在这里断子绝孙了,赶紧走吧,还管什么大人?”
从桌子底下逃出生天的那人说道:“我看陈为民拿我们当棋子,进来送死来的,他自己早早出了天玺楼,怕是知道这水凝仙子动起手来狠辣,自己的命到底是比我们这些人要金贵。”
他这一说,刑部众人皆是愤愤不平,心中愤懑难消,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一白衣食客道:“小声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个陌生人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我们从他进来的地方出去不就得了吗?”
众人点头称是,只是看遍了四周,门窗都还是被水雾封住,既如此,那就只有一处可以逃生了!趁现在水凝仙子无暇顾及众人,这一群人悄悄摸摸地走上了楼梯,爬到了天玺楼三层,果然,三层开了一个大洞,洞顶一片天看出去星也好看,月也好看,那是安全的象征。只是这三层的屋顶极高,他们都没有一身好轻功,不知要如何才能出去。
忽然,屋顶上晃晃荡荡吊下来好几根绳子,众人见状均是大喜过望,已经有些快手快脚的人直接攀上了绳子,爬出了天玺楼,便看到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站在屋顶上微笑面对这些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娃娃脸的男子,只是这男子虽然长了一张娃娃脸,可是却称不上“可爱”二字,倒像是一个煞神一般凶神恶煞地伫立在一旁。
那温润如玉的男子说道:“诸位受惊了,刑部的人已经在下面接应,这里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那些已经逃出来的刑部之人今日确实是受惊了不少,此时是一点儿都不想再逞英雄了,点点头,赶紧下了屋顶,离开天玺楼。
那温润如玉的男子正是裴琲,他说道:“阿卅,还好你赶了回来,不然我担心阿潇一个人对付穆纯还是有些吃力的。”
沈卅说道:“我本来要去灵隐镇的,在半路上就看到通天筒了,便赶紧回来。就翟二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打得过谁?”
他看到翟潇发的通天筒,便紧赶慢赶地来了天玺楼,到了天玺楼之后,便看到了陈为民还在那里和裴琲说着废话,上前打断了陈为民,大致了解情况之后,便带着裴琲一起飞上屋顶探查情况。刚巧遇到了那群人上了三楼,裴琲便让沈卅将之前准备好的绳子放下去,终是将这群人给救了出来。
沈卅换了一副表情,脸上洋溢着兴奋,问道:“师兄,我现在下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早就想试试水凝仙子的功夫,今日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裴琲说道:“行,阿卅,你下去吧,注意分寸,只要击退穆纯就好了,不必和她过多打斗。”
沈卅用力点了一个头,答道:“是,师兄,我去了。”
说罢,他扬起自己的剑“蔷薇”入了天玺楼内。
展凌和白沂渐渐地处于下风,白沂才刚刚下山,展凌加入六扇门也不过一月,打斗经验甚少,之前顶多是和家中长辈做做功课,哪有这样真刀真枪地实战过?更可况水凝仙子每一招都是杀招,便是一个铁人也要渐支撑不住了。展凌掌控相思情的速度变慢,水凝仙子抓住了此处破绽,她起手蓄力,打得已经够久了,是时候结束了。
“水凝仙子!我来领教一下你的功夫!”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传来。
展凌从未觉得这个声音好听过,但是此刻却觉得犹如天籁,水凝仙子一惊,抬头一看,一张兴致勃勃的脸现了出来,带着无穷剑意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挟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