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司珍房探案】
【人面兽心尚书子,琉璃瓦上现端倪】
要进入皇家重地,最轻易的办法就是从空中进入,这谁都知道,可是宫墙寒肃,没有一身好本事,这种想法便是异想天开。司珍房是重地中的重地,因为保管着许多珍奇异宝,守卫也是顶顶森严的。不仅有侍卫十二时辰不间断巡逻,而且司珍房女史每日落钥起钥进行清点,前来取东西的人,都得要各家主子的手谕得以证明自己的来路,否则轻易不能取到宝物。
此人偷盗贵妃镜不仅做到了,而且是悄无声息地做到了。第二天女史进房清点的时候才发现的贵妃镜失窃,在更早一点儿发现的,还有两具尸体。展凌和翟潇一起进入大内的时候,带领他们的是司珍房的掌珍大人刘叁,刘大人在司珍房已经呆了三十年了,她自十三岁进宫以来一直在司珍房,是司珍房的老人了,除了刘大人之外,他们还在司珍房里面遇到了刑部陈为民。早上刑部接到大内宫人传信,说宫里死了两个人,刑部尚书陈小岩便叫他儿子陈为民前来查探,陈为民已经在宫里呆了大半天了,展凌和翟潇来的时候陈为民正在司珍房里把玩着古玩,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太监。
陈为民没看到展凌和翟潇二人前来,自顾自地问道:“这玉的成色不错,是从哪里进贡来的?”
那小太监赔着笑脸,有些为难地答道:“奴才也不知。”
陈为民二话不说抬起腿就踹了那个宫人一脚:“官家的钱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怎么,现在知道了吗?”
那宫人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的模样,疼的眼圈儿都红了,身子骨碌碌地转着,倒在了展凌和翟潇的面前。陈为民抬眼一看,发现是翟潇,他伸出手挠了挠脖子,懒散地说道:“六扇门的人真是堪比乌龟,怎么不等下葬的时候再来呀,真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翟潇笑道:“谁下葬?你吗?更何况,刑部的人就算来得早又如何,破不了案还不一样是酒囊饭袋。”
陈为民双眼微眯:“你说谁呢?!”
翟潇道:“谁接话就是在说谁咯。”
翟潇和陈为民两厢一对比,衬得陈为民当真是无愧“酒囊饭袋”这四个字,按理来就算相貌平平,只要长得高自有有一种风姿,陈为民确实不矮,可是“风姿”二字放在他身上却是格外突兀。原因无他,正是因为陈为民实在是太肥了,那些肥肉在他身上缓缓流动着,他一说话,下巴就出现三层肥肉,看着真叫人难受。
展凌扭头询问刘大人:“我见司珍房外面没有武力破坏的痕迹,这窃贼有没有可能是从房梁上进来的?如果是轻功很高话也有可能,武林江湖之大,有许多高手都不被世人所知晓,这种人也是可能存在的。”
陈为民冷笑一声,说道:“翟潇,我看六扇门还是赶紧并入刑部吧,现在什么人都能进六扇门了,一个女人六扇门都收,这样下去看来是要以色办案了。”
翟潇说道:“刑部不早就没什么门槛了吗,连你都能进刑部。”
陈为民道:“你可真是脑子糊了屎了,我可是男子,她不过是一个女子,抛头露脸也不知道是想勾引谁,恐怕是想在你们六扇门找一个顺眼的吧。”
“不过,”陈为民上下打量了一下展凌,故作邪魅地笑了一下,“确实有几分姿色”
展凌在六扇门呆了一个月,门中诸人对她都是不冷不热,就算要说她的坏话也是在背地里说,第一次遇见把恶意这么赤裸裸摆在面上的人,她现在彷佛吃了屎一般恶心。
翟潇说道:“论起品鉴美色小陈大人可是一把好手,红颜知己遍布各地,小师妹,小陈大人夸你美,你还应该感谢人家呢。”
展凌翻了一个白眼,并不接话。
翟潇摸了摸鼻子,说道:“小陈大人,看来我们小师妹对你并不感兴趣,想来也是,您肥头大耳,满嘴流油,想来要不是靠着你爹,恐怕和红颜知己们都没什么缘分。小师妹不仅长得好看,武功还好,进六扇门刚好,只不过如果是你要进的话,倒是有些困难了。”
陈为民大怒,正要反驳说些什么,刘叁大人出来打了圆场,这一个是刑部尚书之子,一个是芷溪翟家之子,无论谁都不好得罪。
刘大人对展凌连忙解释道:“这位捕头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司珍房每栋楼里面都是挂着千机网的,所谓千机网,就是由一条条不同的刀线交错而成的,本身就是一道利器,里面是鲛丝,外面裹着寒铁,可以轻易地割伤人的皮肤,且又是带着铃铛,想要从房梁穿过刀网,必会触碰到铃铛,发出声响。可昨夜谁都没有听到动静,所以窃贼不大可能是从房顶上进入的。”
翟潇问道:“此事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刘大人说:“今早起钥的时候发现的两具尸体在门外,女史可吓了一大跳,现在还卧床起不来呢,我们就赶紧报请刑部了,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才想起清点物件,大约是在中午的时候才发现东西不见了。”
展凌问道:“昨夜巡逻的侍卫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刘大人说:“无。”
展凌道:“杀人者和偷盗者,未必是同一个人吧。”
翟潇抬起眼望着她,带着些许惊讶,他笑了笑,说道:“是不是从房顶进入的,一探便知。”说完,他身形一飘,立马上了房顶。展凌见状,也施展了燕子飞,掠了上去。
翟潇站在房顶上,看到展凌也飞了上来,露出一个欣赏的表情,他探头往下看了看,发现陈为民还在原地,翟潇摸了摸头发,说道:“小陈大人?怎么不上来看看呀?这边风景独好。”
陈为民刚要说什么,翟潇立马说道:“啊我知道了,小陈大人宅心仁厚,不愿意这司珍房的房顶塌落,真是有心既如此,兄弟就帮你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痕迹。”说完他便不理陈为民了,转身去查探痕迹去了。
陈为民叫来刑部的手下,面色阴沉地说道:“拿梯子来。”
那名手下巴巴儿地说:“大人,这里是大内,哪里寻得到梯子呀?”
陈为民阴恻恻地看他一眼,冷笑一声道:“你看我的样子,是在询问你吗?”
他的手轻轻覆上那名手下肩膀,说道:“快去给我寻来,不然你就去和死人打交道,或者,自己变成死人。”
那名手下一听,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去寻梯子了。
展凌和翟潇正在屋顶上轻手轻脚地找寻着痕迹,他们才找了不过一刻钟,忽然听到一阵声音传来。二人扭头一看,陈为民挪着肥硕的身体竟然用梯子爬了上来,他大汗淋漓,拿出精致的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对着翟潇扬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在他身后,乌泱乌泱地又爬上来好几个刑部的人。
陈为民大手一挥,命令道:“给我搜,我就不信有什么痕迹还搜不出来。”
展凌皱着眉头和翟潇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之情。
刑部的人爬着梯子上来,可见轻功均是不佳,他们在房顶上到处搜寻,下脚不知轻重,接连着把瓦片踩碎了好几处。翟潇忍不住说道:“陈为民,你们干嘛呢?你到底是来查案还是来添乱的啊?就你那身板往那儿一站,瓦片都能掉下去,就算真有什么线索,都被你搞没了。”
“我们大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们大人这样说话?”陈为民的一个手下说道。
展凌闭上眼睛翻了一个白眼,忍住脾气说道:“陈大人,刑部诸位都不会轻功,这房顶这样被踩踏,力道着实大了些,不如……”
那手下一鞭子便要打过来,展凌飞身躲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陈为民说道:“一个娘们儿也敢插嘴,该打。”
接着便喝到:“继续给我搜!”
司珍房的瓦片扑棱棱地往下掉,刘大人在地下干着急,她担心这俩公子哥真的打起来,这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找事儿的呀,她只好焦急地呼喊道:“小陈大人,翟大人,你们先下来吧,这这,上面风大,仔细别闪着了!!”
展凌听到了刘大人的声音,对翟潇问道:“师兄,现在我们怎么办?”
翟潇悄悄说道:“交给哥哥。”
翟潇转身对着陈为民说道:“给你半刻钟的时间,你要是还不下去,哥哥只好辛苦辛苦自己,踹你下去了。”
展凌还以为翟潇有什么妙计,没想到竟然如此“直接利落”,这位翟二师兄可真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而陈为民直勾勾地盯着翟潇,并不接话。
翟潇笑道:“看来你不信,好吧,给你打个样子。”
语音刚落,他身形一飘,直接将刚刚那要抽展凌鞭子的人给踢了下去,那人骨碌碌地在房顶上滚了好几圈,“噗通”一声坠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那人叫苦连天,抱着腿“哎呀哎呀”地嚎个不停。刘大人在地上,看到一个人从天而降,吓地大叫了起来,那人倒也没出血,只是看样子走不了。
翟潇笑道:“怎么样,这骨头断裂的声音好听不好听?小陈大人要不要试一下?”
陈为民怔了一下,然后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下去了,剩下的刑部之人也不敢再说话,赶紧跟着陈为民一并从屋顶上爬下去了。
翟潇转过身摸了摸头发,问展凌:“如何?”
展凌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妙极。”
翟潇对展凌笑着说道:“客气客气,所幸刚刚那一处我们已经查过了,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剩下的地方再多仔细些看看便是了。”
展凌点头,她和翟潇分开,继续细细看司珍房屋顶的痕迹。
这司珍房房顶用的是琉璃瓦,在他们排查的时候日头逐渐西落,琉璃瓦上折射着夕阳煞是好看,不过看着看着倒有些晕了,展凌赶紧沉下心,细细查看。忽然,她看到一块琉璃瓦上折射出的光倒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她赶忙轻点足尖过去,蹲下查探,果然,那片瓦很轻易地就被展凌掀了起来,有被动过的痕迹。展凌站起身朝着翟潇的方向挥挥手,翟潇也立马飘了过来,问道:“有何发现?”
展凌蹲下指着那片瓦说道:“师兄,你看,这瓦似是有人动过。”
“我看看,”翟潇也蹲了下来,将那片瓦揭开,向里望去,出现了被人打洞的痕迹,“咦?看来此人是从房顶进去的。”
“师兄,我们要不再要看看那两具尸体?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展凌问道。
翟潇摇摇头:“不必,偷东西的人和杀人的人肯定不是同一个人,皇上只叫我们将贵妃镜寻回,我们就只要将东西寻回来即可。至于杀人呢,就让他们刑部自己去找凶手吧,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为何确定是两人所为?”展凌问道。
“那刘大人说两具尸体在门外,我们现在又找到这个洞,可见那盗贼和那两人恐怕是连照面都没打着,人在门外被杀,东西在屋里被偷,这司珍房的门每日都需要起钥落钥,自是难开的很。那盗贼这么闲,偷完东西从房顶出来还下地去杀人?”
展凌点点头,翟潇又说道:“那陈为民乃是刑部尚书陈小岩之子,陈小岩长得矮小猥琐,陈为民却不像他爹,从小人高马大,又是独子,陈小岩从小将他捧在手心里怕化了,便将他养成这番模样。他为人乖张跋扈,脑子也是没有的,刑部的人来了大半天,都没有上房顶。”
展凌应是,她又说:“可是刘大人说房顶上有千机网,这人就算能够揭瓦,也进不去呀。”
翟潇说道:“千机网也是可以关掉的,否则司珍房的人要清理可怎么办?只不过要关千机网,就必须要进去内部。”
翟潇思索了一下又说道:“刘大人并未说她们检查之时千机网是关着的,也就是说这人要先将千机网关掉,再将千机网打开。这倒是不知如何做到的。”
展凌扶了扶额,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在来的路上,翟潇已经告诉了她皇上给的期限,展凌现在甚是担心完不成这个任务。
刘大人在底下喊着:“两位捕头,酉时快到了,宫门马上就要关了,司珍房也要落钥了,还请两位捕头先下来吧。”
翟潇道:“我们先下去吧,小师妹不必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二人落地之后,刘大人问道:“二位可有查出什么来?”
陈为民原本正在司珍房把玩古董器物,听到刘大人问话,便也走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看。
展凌刚想说明他们在房顶上发现的端倪,翟潇抢先一步问道:“并无什么收获。不过刘大人,我多问一句,这贵妃镜有何特别之处?是和前朝红颜祸水的顺贵妃有关吗?”
刘大人说道:“捕头说的不错,正是以她为名的。”
“传闻贵妃镜邪魅异常,只要拥有了它,便能锁住自己的心上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前朝皇帝独宠顺贵妃一人,给了她后宫干政的权利,之后朝纲祸乱红颜覆国均是因此镜而起,不知这是真是假?”展凌问道。
刘大人摆摆手:“捕头说笑了,这贵妃镜的哪有这般神奇,可以另一个人死心塌地爱着另外一个人?倘若真的这样的话,那后宫岂不乱套了?各个小主都争着抢着要贵妃镜,又怎么会让这面镜子放在司珍房呢?”
刘大人道:“贵妃镜确是前朝顺贵妃所用之镜,但也只是一面镜子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可能前朝顺贵妃名声太盛,便把这面镜子以讹传讹传得十分玄乎。司珍房珍宝极多,这贵妃镜还排不上号呢。”
翟潇说道:“多谢刘大人,那我们就先走了。”
陈为民便道:“真是花里胡哨,还非要去什么房顶上查案子,我早就知道六扇门无用,什么都查不出来。我们刑部在司珍房已经呆了一天了,你要是求求我,我倒是可以和你一下。”
翟潇哼了一声道:“不必劳烦陈大人,六扇门还有要事在身,不像刑部整日闲闲,就先走了。”
说罢,翟潇便快步离开,展凌对着刘大人行了个礼,也快步离开了。
陈为民看他二人快步离开了司珍房,自是不相信他们没有找到线索。翟潇所料不错,陈为民今日在司珍房呆了一天,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管是杀人案还是失窃案都毫无头绪。可是陈为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有所局限,此时他便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便是跟踪翟潇。翟潇要去抓犯人,知道犯人是谁,先下手为强截胡便是了,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今日来司珍房的手下办事着实不力,这件事情还要叫爹另派一个人才行。
宫人领着翟潇和展凌走出了宫外,此时夕阳西下,展凌回首望去宫中各个屋顶尽是一片流光溢彩,真真是美极了。展凌心中暗自记下了这片美景,这是她第一次正经办案,
展凌问道:“师兄,刑部要是真有什么信息,那我们岂不是错过?”
翟潇说道:“早上出事,到了日落西山,还在司珍房呆着,不是恰好说明没什么信息吗。就算刑部真有什么信息,他们今天呆了那么久,也早就破坏殆尽了。”
展凌摇摇头说道:“原以为刑部雷厉风行,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做派。”
翟潇道:“刑部中人也不全是如此,只是这陈为民公子做派惯了。宫人死亡也不是什么大案件,陈小岩派他来也是让他在宫中混个脸熟,这案子不管破不破,对他影响都不大。”
翟潇忽然问道:“师妹,你知道轻功好的世家门派有哪些吗?”
展凌回神,思索一番说道:“湖中捞月水上漂,青天易上梯云纵,自来自去燕子飞,一城踏雪寒无迹。”
翟潇笑着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
展凌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裴琲师兄命我在藏书阁整理,这一月来也看了不少书。”
翟潇说道:“除了我们翟家的梯云纵和你们展家的燕子飞,另外两个出名的轻功便是水上漂和踏雪无痕,只是这水上漂是水上功夫,想来能够出入大内来去自如的恐怕只有踏雪无痕了。既然不知道小偷是如何关闭千机网的,不若就从他的轻功下手先去查探。”
展凌道:“我只知道这四门轻功都是上上乘的,可是却不知道踏雪无痕是哪一家哪一派的独传?”
“这四句话在江湖中盛传已久,可是除了芷溪翟家梯云纵和开封展家燕子飞,其他两种轻功都很少现世,这恐怕得问问人。”翟潇答道。
“大师兄?”展凌立刻答道。
翟潇一笑,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道:“小师妹,你来京城一月有余,有去城内逛逛吗?”
展凌摇摇头,说道:“无,藏书阁藏书甚多,每日整理都分不出闲暇,更何况,我并没有出入令牌,也不好进出。”
翟潇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啊,对了,这是你的令牌,我今日去取了一块,先给你用着,我都忘记掉给你了。我朝安康,眼下天色虽略有些晚,可是还未宵禁,今日师兄就带你逛逛京城”
展凌弯起了一双笑眼,对着翟潇朗朗说道:“那就谢谢师兄了!”
这个师兄倒是和裴琲沈卅两位师兄大有不同,和蔼可亲又热情周到,展凌这一月来到六扇门还没有人这么热情地对她,现下倒是对翟潇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京城繁华,开封自然是比不上,展凌虽不是小女儿作态,可是对于新鲜事物总是十分有兴趣,华灯初上,翟潇带着展凌来到了东街,这条街均是商铺小贩,真真是热闹极了,展凌将司珍房之事暂且先搁置一边,先全心全意地欣赏起来京城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