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翟潇】
【潇潇洒洒随风来,意气扬扬探案去】
沈卅和展凌在藏书阁的屋顶大打出手的时候,裴琲正急匆匆地穿过花园前往正气厅。正气厅是六扇门门主寇正阳的议事厅,寇正阳叫裴琲过去,肯定是有要事相商,裴琲不敢怠慢,便赶忙前往正气厅。门中弟子都被吸引过去藏书阁了,裴琲正奇怪一路上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突然,一阵风从他右耳边吹过,裴琲吓了一跳,扭头一望,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阵风从他左耳吹过。
裴琲心下了然,故意不去理会,继续匆忙赶路。他正要穿过花园拱门,一只脚悄悄地伸了出来,想要绊倒裴琲,裴琲眼睛都没有看一下便跨了过去。
裴琲停下了脚步,对着空气说道:“阿潇,好玩吗?”
“你不是也没被我绊倒。”一个人影飘飘然地从拱门下面落了下来,正是寇正阳的二弟子“来去无踪”翟潇。翟潇轻功极佳,又是芷溪翟家长子,“梯云纵”传人,真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他刚从外地结束任务回到六扇门,正想回房休息,便看到了裴琲,见四下无人,便想吓裴琲一跳,可惜失败了。
翟潇笑道:“师父是找你,又不是找我,我着什么急?我才回门中,原本要好好休息一下呢,却不想藏书阁那里喧哗吵闹,正打算前去瞧瞧热闹。”
裴琲步履不停,问道:“藏书阁发生了何事?”
翟潇只好跟着他一起,一边快步走,一边回答到:“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瞧着沈三好像在屋顶上。”
裴琲道:“阿卅?”
出了花园再走一段路马上就要到正气厅,翟潇说道:“师兄,那我就去看热闹去了,你帮我和师父问好。“说罢,他转身就要往藏书阁的地方走去。
“既然来了,也不妨听听这件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正气厅传来。
翟潇不得不定在了原处,裴琲不禁笑了,他说道:“二师弟,既然师父唤你,便一起进来吧。”
正气厅。
厅上端坐着一位男子,他目若星寒,剑眉挺立,一双眼睛是往上挑起的,这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直击你的内心,当他看你一眼时,你会觉得想要将心中的秘密都告诉他,但是偏偏他又有个大鼻子,这显得他倒是很憨厚慈祥的模样,此人便是六扇门门主寇正阳。
翟潇和裴琲进入正气厅的时候看到的寇正阳正凝神蹙眉,二人心下凛然,明白肯定是有要事发生,二人毕恭毕敬地做了一个礼,裴琲问道:“不知师父有何要事?”
寇正阳问道:“昨夜天气如何?”
翟潇仔细回忆了一番,答道:“月明星稀,天朗气清。”
寇正阳又道:“这种日子,最是不适合梁上君子行动了。”
翟潇接话:“正是,这种日子任谁在屋檐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梁上君子选择在这种日子里偷东西要不然是新手,要不然就是想尝尝牢饭。”
“不错,”寇正阳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但凡是个熟练的小偷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日子里去偷东西,明知这种日子偷东西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但还是偷了东西,以你看来,这种小偷到底是报着什么心思呢?”
裴琲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要不然就是想彰显自己的技巧高超,要不然就是有不得不为之的原因。”
寇正阳站定了,扭头对二人说道:“那我想,能够从大内司珍房偷走贵妃镜的人,技巧一定是十分高超的了。”
大内?翟潇和裴琲面面相觑,在大内偷东西,这难度是上上的,甚至还是在司珍房,甚至竟然还成功了,真是不可思议。
寇正阳又说道:“被窃的东西是贵妃镜,这贵妃镜是前朝贵妃之物,背面是篦点勾连雷纹龙凤纹镜,上面还镶嵌了十二颗东海明珠,十分华丽。当今圣上宠爱贵妃,这个月初五便是她的生辰,本来是打算将这面镜子送给贵妃的,可是贵妃镜却突然失窃。不仅如此,司珍房里还死了两个宫人,圣上大怒,昨日召我进宫,令我务必在初五之前将镜子取回,缉拿凶手。要不然……”
“初五?”翟潇忍不住重复了一句,“今天已经是初一了,那不就还剩四天?”
倘若有个“最难偷东西成功的地方”排名,那么大内的司珍房应该位列前茅。大内司珍房乃是聚集整个大内宝物的藏宝阁,历朝历代的珍稀玩物、稀世之宝,都存放在这里,司珍房在大内占地极广,不同类型的宝物存在不同的楼中。司珍房每天都有专门的女史来检点数量,到了夜里还有专门的侍卫不间断巡逻,而听说在司珍房内部,还有许多机关来防止小偷偷窃。在如铁桶一般的司珍房,竟然还有人偷东西成功了,翟潇摇摇头,看来这次的案件略有些棘手。
但实际上棘手的地方并不是在于找犯人,而是在于抓犯人这件事上面。能够在大内来去自如,还能够成功偷物件的人,在江湖上无非就那么几个,犯人的范围有了,心中自然就有谱了。可关键是不管是这范围中的哪一个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都不会轻易被抓住,想来又是一场持久战。
寇正阳说道:“不错,只剩四天,要不然,皇上就要……”
翟潇接话道:“是不是又要克扣六扇门的例钱?扣了也不慌,我和我爹说一声便是了。”
芷溪翟家最出名的其实不是轻功梯云纵,而是翟家富可敌国的财产。谁也不知道翟家的良田铺子具体有多少,但肯定是数不胜数。
皇上虽然建立了六扇门,但同时也有些许忌惮六扇门,六扇门现在还好好的,不过是皇上因为信任寇正阳罢了。朝臣对于六扇门的问题吵吵闹闹,有时六扇门办事不利,皇上就克扣发给六扇门的例钱以表公正,故而翟潇听到寇正阳的说法,立马就想到是这档子事。翟潇的父亲翟世迟一向很尊重寇正阳,不仅让自己的独子拜师于寇正阳门下,也对六扇门提供了许多支持。
裴琲道:“你可真是……”
翟潇无所谓地说:“师父,朝廷那群酸儒老是嚼舌根,当真是没有一点君子风范。今天说六扇门不服管教,明天说六扇门一家独大,真是可笑,那贵妃镜被偷,为什么不叫官府衙门的人去寻呀?”
寇正阳摆摆手,说道:“阿潇,官府衙门不熟悉江湖中人,贵妃镜失窃案由我们查也更为高效,更何况,皇上命我们去查案也是对我们的信任。”
“不过……”寇正阳停顿了一下,说道,“此番皇上并没有说要扣钱,只是说如果贵妃镜找不到,便让六扇门划入刑部,归陈部新大人管辖。”
裴琲惊讶道:“小陈大人?”
翟潇摇摇头,不屑道:“陈部新?肥头大耳,官僚做派,什么都不会,架子倒是端的很好,真是刑部尚书陈小岩的好儿子。”
裴琲无奈地说道:“阿潇,慎言,背后议论他人是非不好。”
翟潇道:“师兄说的是,只是如果六扇门真的被并入刑部,我们做事难免束手束脚,而且还要听那群官大人指挥,到时候可有的气受了。”
裴琲道:“你,你可真是……我们六扇门行事一贯讲究高效,可能陈大人和小陈大人认为有些不合规矩吧。”
翟潇说道:“师兄说的是。只不过并非我们不合规矩,而是他们的规矩也着实太多了些。要办案前还得先由当地衙门接风洗尘,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告知犯人‘我们要来抓人了,赶紧些跑吧’。而且陈小岩这只老狐狸垂涎我们六扇门很久了,现在门派世家都不听他们刑部的话,便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怎么能让他得逞。”
裴琲奇道:“得逞不得逞暂且不提,皇上怎么会同意将六扇门并入刑部的主意呢?”
翟潇耸耸肩:“皇上一天一个想法,谁能搞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六扇门成立之初不也是很多人反对,皇上说建也建了。我看也不是皇上同意谁的想法,这就是皇上自己的想法吧。”
寇正阳摆摆手,说道:“诸位大人一直认为六扇门是一个隐患,皇上倘若受人蒙骗,六扇门挟势弄权终成祸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令六扇门并入刑部,皇上也很为难,此番也是不得而不为之。”
翟潇愤愤道:“我们六扇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各地门派世家纷争这么多,官府衙门的人又不懂江湖规矩,个顶个的都是大爷,拿着鸡毛令箭都是一定要摆摆官威的。要不是我们六扇门,只怕各地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还不止这么几件呢。”
裴琲叹道:“我朝仍然尚武成风,除了老弱病残之外人人都会拳脚,官府难免有些凌人之处,一来一回,自然就闹起来了。”
寇正阳摇摇头,对于这种情况也很是无奈,他说道:“贵妃镜失窃一案迫在眉睫,我看……阿潇,你去吧。”
翟潇问道:“啊?又是我一个人去?”
寇正阳说道:“嗯……我想想,不如你带着展凌一起去大内探查一番吧。阿琲,你觉得呢?”
裴琲点了点头笑道:“我觉得最是合适不过了,你正好也可以见见师妹,师妹也正好能学习一下,两全其美,挺好。”
寇正阳似乎累了,他摆摆手,裴琲翟潇二人行了一个礼,便退出门外了。
翟潇和裴琲一起走出门外,翟潇问到:“师妹?门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子,还是师妹?六扇门遴选不是下个月才开始吗,怎么现在就有新弟子了?”
裴琲解释到:“你出门三月了吧,这位师妹是开封展家的二小姐,巡捕房的展非春大人的女儿,好像是想要来历练一番,一月前便来到六扇门了。”
翟潇道:“女子?而且没有通过遴选?门中众人都没有意见吗?师父如此做法也实在是……”
裴琲道:“虽是女子,可是功夫不输男子,而且耐心沉稳,阿潇,不要先入为主产生偏见。这一月我让她在藏书阁整理卷宗,她整理的井井有条,也未曾拿着自己的身份欺压人。我现在带你去见她,既然师父让你二人去负责贵妃镜之事,就是对你二人的信任,你自当尽心教导展姑娘。”
翟潇摇头晃脑地说道:“师兄说的是,师弟铭记在心。”
裴琲摇摇头:“你看你,每次都这样说,几时真的铭记在心?每次不都还是随心所欲。”
翟潇开怀地笑了:“知我者莫若大师兄,既如此,你每次不也还是要仔细叮嘱一番,我可不想反驳师兄,您老人家越说越多,我倒像是上了一堂课。”
裴琲暗自想到,他这两个师弟真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沈卅表面看上去不服管教,放荡不羁,但实际上裴琲说什么沈卅都会服从,而翟潇表面上对裴琲毕恭毕敬,可是心里极有主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拿捏,就连寇正阳也没什么办法。
二人说着话便来到了藏书阁,
门中弟子大部分都已散去,但还有两三人在那里议论着刚刚的事情,裴琲和翟潇走过去,那两三人见到他们,齐齐行了一个礼。
翟潇问道:“我刚刚在花园的时候看藏书阁很是热闹,怎么?现在热闹已经散去了?是不是沈三又在找人打架?”
其中一个弟子回答道:“回师兄的话,并不是三师兄找人打架,而是,而是……”
话还没说完,那名弟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旁边的人也是想起刚刚的情况,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裴琲和翟潇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裴琲问道:“是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另一名弟子道:“哈哈哈哈,三师兄刚刚在房顶上想给最近新来的小师妹一点颜色看看,和凡林一起将小师妹花了一个月整理好的藏书阁全部都弄乱了。三师兄特意过来奚落师妹,却不料被师妹反将一军,划破了外裤,露出了花花绿绿的底裤。三师兄那个脸色可真是哈哈哈太逗了。”
翟潇一听也笑出了声来,他摸摸自己的头发,憾道:“师兄,我刚刚就应该过来看这个大热闹的,不应该随你去正气厅。沈三的底裤被全六扇门的人看光了,偏生我没有看到,真是失去了一个大乐趣!”
裴琲此刻却更关心展凌和沈卅的动向,他问道:“那他们二人现在在何处?”
“师兄!!!”裴琲刚问完,就听到那穿透性的声音传来。
不用猜也知道是沈卅。翟潇停下了步伐,双手抱胸后退了几步,裴琲站定,果然,沈卅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抱住了裴琲,将头埋在裴琲的怀里,带着鼻音说道:“大师兄!展凌诈我!她欺负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翟潇双手环抱,似笑非笑地说道:“沈三,你的功夫愈发地不行了,我看你还是得多练练,哟,裤子换了一条新的了呀?”
沈卅站直了,没什么好脸色看着翟潇,说道:“那是她诈我,我怎么可能打不过她?”
“你当然打得过她,不过现在底裤都被看穿了,打得过又怎么样?”翟潇笑嘻嘻地说道。
沈卅驳道:“你?!你别以为你是师兄我就不敢怎么样啊!”
“你能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追得上我吗?”翟潇笑道。
“你有本事别用你那逃跑的功夫!”沈卅气结。
裴琲在中间拦着两人,翟潇绕着裴琲奚落着沈卅,沈卅气不过,便要去抓他,翟潇一扭身又不让他抓住。裴琲说道:“好啦好啦,你们俩别闹了。”
裴琲伸手拦住了沈卅,沈卅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哼了一声。
翟潇见沈卅停步,他也停了下来,问道:“沈三,哥哥马上又要去出任务了,还是带着害你丢脸的小师妹一起,怎么样,要不要哥哥帮你报仇?”
沈卅道:“不用!帮我报什么仇,你以为展凌和你一样只会一门逃跑功夫吗?今日交手,我看她的剑使的确实不错,想来之前确实是我低估她了,既然功夫不错,留在门中也没什么话好讲,下次我可要再找她过过手。”
翟潇道:“你还真是始终如一啊,但凡一个人武功好一点你就青眼有加。”
裴琲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翟潇说道:“对了阿潇,此次你带着展姑娘出去记得给她拿一块‘和’字牌,她也可以自己出入门中。”
“对哦,她没有被考校过,自然是没有令牌的。行吧,那我先给她寻一枚。”翟潇应道。
裴琲接着说道:“不错,有了这块‘和’字令,展姑娘才能出入六扇门中各处的门房,也好方便行事。”
六扇门分为“天”、“地”、“人”、“和”四部,天字部处理的是各地府衙之事,地字部处理的是各地江湖纷争,人字部负责探听消息,和字部则是负责各个暗桩的运营维护和身份识别,各个部门各司其职,但是又有等级之分,天字牌为上,和字牌为下。六扇门之中的令牌对应的也是这四个字,拿着哪个字部的令牌,就可以行相应的事情。据说在这“天地人和”之上还有一块“道”字牌,不过这块牌子至今还没有被用出来过,这块牌子权限很大,可直达天听。
裴琲对沈卅问道:“你们为何要弄乱藏书阁?”
沈卅含含糊糊地说:“啊……那……之前不是觉得她是一个绣花枕头嘛……”
裴琲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和你说你要做好门中弟子的表率吗?你怎么能当刺头儿还来挑衅呢?”
翟潇接话道:“哈,师兄,你让他做门中弟子的表率?他没带坏下面一帮人就算了,你看,他这次还让邓师弟和他一起胡闹呢。”
沈卅不服气地说:“你瞎说什么呢!”
裴琲说道:“不可如此,你以后可要谨慎行事,展凌现在是我六扇门中一份子,你自然……”
翟潇打断裴琲的话,问道:“沈三,那位小师妹人呢?师兄的训诫课你慢慢听,我还是先去找人吧,哥哥可是有正经任务在身呢。”
“我怎么知道,你自去找便是了。”沈卅瘪了瘪嘴。
翟潇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裴琲见状,继续训诫沈卅去了。
馀思亭。
藏书阁一面靠山,山上有座馀思亭,这里是六扇门的最高处,可以鸟瞰整个六扇门,馀思亭建的极高,又在山峰上,平日里鲜有人至。
展凌双手环膝,坐在馀思亭的顶上,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上来坐坐,馀思亭顶部是她发现的一个秘密场所,因为亭子在山顶,旁边没有可以借力攀登的地方,倘若轻功稍差,是没办法坐在馀思亭亭顶的。裴琲师兄在看过她的燕子飞之后,随口说了一句:“也就翟二可以比得过你了。”
展凌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翟二”是谁,不过,既然大师兄这样说,想来自己的轻功在六扇门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轻功再好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干的不过是一些打杂的活计,什么时候才可以上手办案还未曾可知。
就在展凌忧郁地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大风吹来,展凌本来就坐成一团,被这风一吹,竟是控制不住平衡要滚下去!展凌吓一跳,正打算舒展身体保持平衡,一双手伸过来扶助了她。
是翟潇。
“小师妹,你好哇。”
展凌怔怔地看着翟潇,那阵大风已经吹过,又变成了徐徐微风,翟潇对着展凌笑了一下,展凌已知道他是谁了,他就是六扇门中除了她以外轻功最好的人,展凌也对他笑了一下。
“翟师兄好,我是展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