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木樨篇木樨1

微雨，丘水水汽朦胧，湛知臾手持天青纸伞，身着墨绿长衫，一支木簪斜斜束在青丝间。翠鸟清鸣，她这才将指尖轻叩木盒的动作停下，继而偏了偏身，换了个舒服的动作靠在舱璧，眺向水面。两岸连绵榆林苍翠无止。她暗自想着，多少年前，有人孑然一身，乘着一水苍茫，在一片尚未澄明的日子里茕茕独行。她忍不住嘲了一声：“你倒是自在了。”坐在船尾闭目养神的何遇缓缓睁开眼，打趣她：“知臾姑娘瞧起来倒是同鄙人一般自在无拘。”他知道她不是在同他讲话。如同潺潺静流总是遮掩住湍急支流的道理一样，湛知臾自昨日同他连夜出了平成侯府便平静过甚，死气沉沉。他觉着她独自一人深陷一种哀恸的情愫，无法自拔。他平生初次想伸出手解救一个人出桎梏，可是他不知如何才能救出她。也罢，至少此刻陪在她身旁的是他，来日方长。岸边有蝴蝶绕花草蹁跹低旋。湛知臾问何遇：“世人传说周庄梦蝶，顿悟生死。化为彩蝶则以须臾寿命观一叶春秋，来去弹指之间而已；生而为人则亲身历遍几十载寒暑，须得尝尽浊世百态。不知公子如何看待周公这场梦？”何遇没有回答，反而问湛知臾：“那知臾姑娘如何解周公这一梦呢？”“花下一梦，周庄深陷壁垒，不知身为何物。世人强加揣测，尽是荒唐。”何遇收回望向水面的眼光，对湛知臾道：“鄙人倒是觉得，不论是蝴蝶，还是人，皆殊途同归。”她疑惑的瞧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知臾，你瞧这两岸榆木同我们有什么分别。”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岸边郁郁榆林。榆叶顺着微风相互吹拂，吹绿枝枝新芽。她说：“枯枝逢春便能重新活过，而我们踏上的，从来都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何遇说：“不是这样的。我们，周庄，蝴蝶，榆木，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在他人看来转瞬即逝而自己却认为是绵长蜿蜒的岁月里禹禹前行。我们都受困于一方天地，也在这一方天地下栖身避雨。我们都在这条向死而生的归途中寻欢作乐，至死方休。周庄受困于一场因缘际会的梦，蝴蝶也会被东风吹乱来去方向。榆木逢春生芽，是因为它死过一次，上天才会予它一次新生。榆木生在这里，并不是一直都活在这里。眼前所见生死，并非真的生死。我们何尝不是这样？生死轮回，向来定数有常，而我们向来参不透。”湛知臾将手缓缓放入冰凉丘水，听着他慢慢讲。他同她讲：“知臾，我知你心有桎梏，不肯睁眼看这碧水苍山。既明只愿陪你走出这场迷离梦境，等到你愿意睁开眼眸，便同你踏遍世间山川，与你一同从繁茂昌盛看到萧索衰靡，再从草木消亡之时走到草长莺飞之际。我，愿意等着你。”湛知臾对他莞尔一笑，道：“既明，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