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
一队队新兵背着被包、挂着挎包，整齐地站在月台上。
迩戈站在队伍前排，面前两米处就是铁轨，一列关着门的闷罐子列车静静卧在铁轨上。他和战友们马上就要乘这趟火车，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李排长穿过绿色的海洋，走到迩戈面前，小声说：“跟我走！”迩戈二话没说，跟在李排长身后，快步越过五六节车厢，停住了脚步。
车厢的门大开着，他俩蹬着铁梯走进车厢。这是一节普通客车，马团长坐在车厢尽头的座位上。马团长依旧是满脸让人望而生畏的严肃，上下打量迩戈几眼，说道：
“听说上高中时你是学校的文艺骨干，组织过文艺晚会，歌唱得不错，对吗？”
迩戈认真地点点头。
“那好，我现在交给你一项任务，一定要完成。”
“保证完成任务，请首长放心。”
“你把这些拿回去，尽快将它们练熟唱熟。”
“是。”
李排长从马团长手里接过一沓纸，转手交给迩戈。迩戈赶紧接到手中，原来是十几页歌谱。李排长小声说：
“从今天起，你就是新兵队的唱歌教员。你的具体任务是，在运兵途中教会新兵唱这些歌曲，能完成任务吗？”
“团长，排长，我保证教会每一个战友唱这些歌，请首长放心。”
“好，你回去吧。”
“是。”
迩戈回到队伍里，刚站定，就接到上车的命令。
迩戈第一个踏着铁梯走进车厢。这是他第一次乘坐火车，也是第一次走进闷罐车厢。他悄悄观察着车厢内的一切，除宽大的铁门外，车厢上只开了两个小窗户，整节车厢内空荡荡的，只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麦秸秆。
大山是李排长指定的班长，他掏出花名册，示意大家安静：“同志们请安静！请按照我念的顺序，依次铺好被褥，而且要铺得整齐。”
新兵们忙碌起来，纷纷卸下背包，开始铺放被褥。
友金突然大声说：“我的铺位，麦秸秆下有一块干牛粪！”
李大勇附和道：“唉，我铺位下面也有！”
大家围过去看究竟，只见李大勇蹲下身子，从麦秸下拿出一块干牛粪。接着就是你一言我一语，一片嗡嗡声。
迩戈坐在铺位上，翻看刚拿回来的歌谱，有《学习雷锋好榜样》《我是一个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解放军军歌》《打靶归来》《骑兵进行曲》等歌曲。他看着歌谱，小声唱着，右手打着节拍，在为完成首长交办的任务做着准备。
车厢里的议论越来越激烈：
“为什么让我们坐这样的车？”
“为什么不让我们坐客车？”
“连厕所都没有，拉屎尿尿怎么办？”
……
友金说：
“李大勇，你不是百事通吗，你说说这是咋回事？”
李大勇苦笑着摇摇头，说了句“我也糊涂着呢”，然后看了看迩戈，对大伙说：“问迩戈，这家伙比我懂得多！”
大家的目光随即转向迩戈。
迩戈放下曲谱，站起来说：
“大家别急，听我说说看法。”
“别卖关子了，快讲出来让大家听听！”
迩戈往前走几步，说：
“你们看过电影吗？你们看过小说吗？你们听过收音机吗？你们看过报刊吗？”
迩戈一笑，然后严肃地说：
“这是为了保守国家的军事机密，同志们。”
闻听此言，大家又是一阵议论：
“坐个车还保什么密？”
“坐闷罐车，就可以保守军事机密？”
“迩戈，你说得太玄乎了吧？”
大山大声打断大家的议论，说：“都静静，都静静，听迩戈说完。”
迩戈等场面安静下来，接着说道：
“对，我们坐这平时运牲口运货的闷罐子车去部队，主要是为了保密。电影里、小说中这样的场面不少，《民兵手册》上专门介绍过，这样的做法主要是为了保密，世界上多数国家包括中国，为了国家安全，防止敌特分子的窃密和破坏，在兵员、武器、给养物资运送、转移过程中，都要如此伪装，以防止泄露军事机密，给国家造成损失。”
看大家听得认真，迩戈举例说，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外国特务组织盯上了我军的某基地，费尽心机想窃取人员数量、武器装备等情况，但始终无处下手。后来他们派来一个老牌特务，从基地的县粮食局入手，通过金钱收买等手段把县粮食局局长拉下了水。局长就将两年来售卖给本县驻军的粮食数据交给了特务。特务根据这些数据，推算出该基地的驻军人数，又用类似手法摸清了其武器装备情况。幸亏我军破译了特务组织来往的密码电文，发现特务窃取到的驻军人数、武器装备等信息，几乎和实际情况一致。
这时，月台上传来各个车厢立即关门、上保险链的命令。车门拉上后，车厢顿时暗下来。
几声嘶鸣，火车启动了，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列车从豫北大地出发，奔向远方。
迩戈凑在闷罐车厢的门缝前，目送故乡渐渐从视野中消失。等看到一片村庄，看到村里的缕缕炊烟，一串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心被泪水烫得隐隐作痛。迩戈定定神，转身对战友们说：
“首长命令我向大家教唱革命歌曲、军旅歌曲，下面咱就学第一首歌曲吧！”
车厢内响起啪啪啪的掌声。
等大家基本学会了《我是一个兵》这首歌，火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响了一声汽笛，喷出股股蒸汽，停了下来。
兵站到了，新兵们下车排着队、唱着歌儿，向食堂走去。
食堂的大厅里，饭菜的香味让迩戈感觉到自己是真饿了。新兵们盛菜、拿馍、盛汤，或站着或蹲着，雪白馒头就着大肉白菜炖粉条，狼吞虎咽地吃着。
吃过饭，队伍在餐厅前列队集合。
迩戈打着拍子，指挥自己车厢里的战友合唱刚刚学会的歌曲：
我是一个兵，
来自老百姓，
打败了日本狗强盗，
消灭了蒋匪军；
我是一个兵，
爱国爱人民，
革命战争考验了我，
立场更坚定。
咳咳咳！
枪杆握得紧，
眼睛看得清，
谁敢发动战争，
坚决打他不留情。
嘹亮雄壮的歌声，在蓝天白云之间飘荡，惊飞了鸟儿。马团长笑眯眯地听着，和李排长耳语着什么。
列车在郑州站上了陇海线，向着祖国的大西北奔驰而去……
车厢内，新兵们除了学习唱歌，还练习打背包、叠大衣。
第四天的黎明，列车已行进在河西走廊。
再停车，就是戈壁滩了。新兵们从车厢内陆续走下来，冷风抚摸着脸庞，让人顿觉股股寒意。
在兵站，大家打饭、吃饭、唱歌，一切按秩序进行着。等回到车厢相互一看，大家都苦笑起来：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是尘土，个个变成了土人。
火车奔驰在浩瀚的戈壁滩上，铁路两旁再也看不到农舍和树木，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茫茫戈壁滩。
车厢内，新兵们议论纷纷：
“早知道来这么荒凉的地方当兵，我根本不会报名的。”
“我当兵的目的很明确，服役期满后，盼望能在城里找份工作，那该多好啊！”
“等到四年服役期满，还是回家种地过我的小日子。”
“我们去的地方，肯定很荒凉，冬天肯定很冷。如果真像李大勇说的那样，真是要受罪了。”
“李大勇不是说到了夏天那里很热吗？我认为热总比冷好。不过呢，无论热与冷，总比不上我们家乡的气候好！”
“还是迩戈说得好，我们来当兵，这是一个机会。到部队后，一定好好干，干出个人样来，也不枉此行吃苦受罪了。”
……
迩戈和大山坐在车厢角落一声不吭，听着他们的议论，眼看悲观的情绪将要塞满车厢，迩戈想打破这种沉闷，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咱们不要瞎想了，还是唱支歌吧，学习雷锋好榜样，预备——唱！”
学习雷锋好榜样，
忠于革命忠于党，
爱憎分明不忘本，
立场坚定斗志强，
立场坚定斗志强。
……
歌声过后，车厢内的情绪高涨起来。
李大勇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看了看，又赶紧放回去。这个举动，被邻铺的友金看见了，伸手就去李大勇口袋里掏。李大勇躲闪着，身旁几个人上来将他按住，照片终于被友金拿到了。
看着照片上女孩的形象，友金大喊道：
“大家看看，这是大勇老婆的照片！”
“让我看看，哎呀，还是彩色的。”
“呀，太漂亮了，你们看！”
新兵们将照片相互传递，大勇急了，大声喊起来：
“你们不要夺来夺去的，小心把照片弄坏了。”
大山晃着照片，问：“大勇，你老实交代，这是不是你的老婆？”
“不是，我俩还没结婚呢。”
“没有结婚，就怀揣人家的照片？哄鬼呢，老实交代。”
“真的没有结婚，只是订了婚。”
“真的？没骗我们吧，她是怎么说的？说实话，别骗人。”
“真的没骗你们，她说等我混出个模样来，才能和我结婚。”
大山小心地把照片装进自己上衣的口袋，说：“大勇，说说你的故事，说得好了、大家满意了，才能把照片还给你！大家要不要听啊？”
车厢里响起了掌声、起哄声。
大勇无奈，说讲就讲，其实也没啥故事。
大勇说，他和她都住在永定集上。大勇家住北头，她家住南头。征兵之前，有媒人给双方父母提过两人的亲事。大勇被批准入伍后，两家父母就同意了订婚。大勇的父母想趁儿子当兵走之前，给他们完婚。姑娘不同意，说是等大勇到部队混出个模样来，才能结婚。因此，大勇决心在部队好好干，争取立功，争取入党，大勇说：“等咱干好了，入了党提了干，或者回去安排了工作，媳妇也不愁了，好日子也有了，所以大家都不要灰心丧气，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走好这条路，这既是为国家，也是为自己！”
大家笑起来，都说大勇想得对。
李大勇说：“我大哥其实也没有到过新疆，他讲那些都是听镇上老人们说的，当故事听可以，我觉得真实的新疆肯定不是这回事儿，对了迩戈，你读书多，依你看新疆到底是什么样？”
迩戈说：“关于新疆，我主要是从地理课、报纸上、电影中了解的，我把我知道的给大家说说吧……”
迩戈说：“大家不要只看沿途的景象很荒凉，其实呢，新疆确实是个好地方，新疆的面积约占全国面积的六分之一，矿产资源、石油资源非常丰富，这些年来新疆发展很快，建有大型的钢铁厂，有克拉玛依油田，还有大煤矿，新疆的玉石、黄金也很出名。咱们家乡是农业区，其实新疆的农业也不差，土地肥沃，建有多个兵团农场。新疆生产棉花，建有先进的棉纺厂。新疆有广阔的草原牧场，有肥壮的马驴牛羊。戈壁滩是很荒凉，但新疆也有山清水秀的好风景……”
大山插话问：“那，新疆人好不好打交道？”
迩戈接着说：“新疆是民族自治区，少数民族多，以直率、好客而出名，只要你尊重人家的风俗习惯，新疆的各民族人民都会把你当朋友！”
李大勇挠挠头，说：“咱们初来乍到，不知能不能适应当地的生活？”
迩戈哈哈一笑，说：“新疆有首民歌唱得好，我给大家哼哼——那里有美味的拉条子和手抓饭，那里有焦香的羊肉串和烤大馕；那里的哈密瓜又甜又大，那里的无籽葡萄举世无双；那里的小丫头聪明伶俐满头是小辫子，那里的大姑娘能歌善舞温柔又漂亮……”
新兵们都大声笑起来，开心、爽朗的笑声填满了整个车厢。
火车终于停靠在乌鲁木齐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首府乌鲁木齐到了，七天七夜的跋涉啊！
新兵们挤在站台上，被耀眼的阳光照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们跳着、笑着，大声喊叫着。
李排长的一声大喊盖住了新兵的吵闹声：
“立即列队！”
老风口
从全国各地征选的新兵，被拉到乌鲁木齐市郊的一处军事基地，进行休整和分配。第一次全体集合时，李排长命令迩戈上台指挥大家唱歌。
迩戈走到队伍前方的高台上，往下看，绿色填满了整个广场。他挥动双臂打着节拍，浑厚、嘹亮的歌声响彻广场：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决不屈服，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听！
风在呼啸军号响。
听！
革命歌声多嘹亮！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的战场，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赴祖国的边疆，
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向最后的胜利，
向全国的解放！
此时的乌鲁木齐是银色的世界，房顶上覆盖着白白的雪，树上吊着串串冰柱，地面上滑滑的，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新兵们领了生活用具，排着队去营房，走在光滑的路面上，不时有人摔倒，惹来阵阵笑声。
“咣当”一声响，迩戈扭头张望，发现一只铁皮桶、一个脸盆滚到了路边，随后就见李大勇追了过去，他刚弯下腰却连人带被包摔倒在地。有人上前想帮他，刚到大勇身旁也摔了跟头，又惹来一阵大笑。
李排长大声喊起来：“怎么搞的？快起来归队！”
在营房安顿下来，李排长喊迩戈出来一下。
李排长说：“马团长要和你谈话。”再不多说别的，带着迩戈就往外走。
一处小院前，李排长喊了报告，带着迩戈走进院内。
坐在屋内的马团长，看看迩戈，朝李排长摆了下手，说：
“小李，你先忙去吧。”
李排长敬礼后走了。
马团长指指旁边的沙发，让迩戈坐下。沉默片刻，马团长说：
“迩戈，你有什么想法？”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迩戈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不知道团长问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就愣在那里不说话，眼光盯着他。
“你们这批新兵，马上就要分配了，一部分去南疆，一部分去北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想到首长您的部队去，南疆、北疆都可以。”
“你愿意去骑兵团吗？”
“我愿意。”
“好，你回去吧，这个事你知道就行了。”
“是。”
迩戈站起来敬了个礼。
回来的路上，迩戈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他认识到，马团长是重视、欣赏自己的。如果能在马团长手下当兵，真是再好不过。
第二天早上，嘀嘀嗒嗒的军号声响起，迩戈随大家到广场上集合，然后按照李排长的命令，站在队伍前面指挥大家唱《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哪里需要到哪里去，
哪里艰苦哪儿安家。
祖国要我守边卡，
扛起枪杆我就走，
打起背包就出发。
……
唱完歌，一位干部走到迩戈刚才站立的位置，清了清嗓子，大声说：
“同志们，你们刚才的歌曲唱得很好。下面，我宣布分配方案！”
几百名新兵被分配到四面八方，迩戈、李大勇、郜友金分到了骑兵师一团，张大山则分到北疆的另一支部队去服役。
分配方案宣读完毕，几位首长先后讲话，然后就是排队去餐厅吃早饭。
餐厅里，新兵们围在饭桌周围，边吃边议论。其实也议论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谁也说不清自己未来的驻地在什么地方，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兵种。
迩戈没有加入议论，因为要信守自己对马团长的承诺，此时他非常感激这位首长对自己的另眼看待。
吃过早饭，新兵们要向自己分配的单位出发了。迩戈原先所在的班，与另外三个班组成一个排，带队的仍然是李排长。离开乌鲁木齐时，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着，一行人分乘五辆解放牌汽车。车是新车，车斗上部覆盖着军用篷布。汽车一辆跟着一辆，在雪地上慢慢爬行。
车厢内的新兵们，身着皮大衣，脚穿大头鞋，坐在自己的背包上。天气虽冷，但气氛热烈。迩戈领着大家唱起了《小路》：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
战斗还在残酷地进行。
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
从那炮火中救他出来。
……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呀，
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
一路上，大家把自己会的歌曲唱了个遍。众人尽了兴，也累了，开始闭上眼睛休息。迩戈靠在车帮上，在汽车的晃动中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汽车猛地晃动一下，停住了。
“同志们快下车，宿营地到了！”李排长大声下着命令，新兵们陆续从汽车上跳了下来。
抬头仰望，雪花仍在空中飞扬，地面上满是积雪。
在兵站吃过晚饭，奔波一天的战友们很快都睡着了。
睡到半夜，迩戈起床上厕所，发现邻铺的李大勇不见了。迩戈用手摸摸他的被窝，凉凉的，他断定李大勇可能出去了好长时间。他赶紧披上大衣去屋外找，哪儿也不见大勇的踪影。他快步跑回宿舍，叫醒大山，说李大勇不见了。叫声惊醒了其他人，大家听说李大勇不见了，全傻了眼。迩戈拉起大山，说：“走，快报告李排长。”
李排长二话没说，马上命令全排战士：
“大家快起来，三人一组，立即出发找人！”
十几个小组，打着手电筒走出兵站，四处寻找。
迩戈、大山和一个叫李解放的战友结成一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戈壁滩跑去，一路上大声呼喊着：
“李—大—勇！”
“李—大—勇！”
“大—勇！”
迩戈只顾跟着往前跑，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滚进了雪坑里，好半天才挣扎着坐起来。好在坑不深，在大山、李解放的帮助下，费了好大力气总算爬了出来。
三人跌跌撞撞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也没寻到大勇的半点儿踪迹。
雪越下越大，呼呼的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在地上打着旋儿，让人睁不开眼。迩戈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脚下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用手摸摸，觉得像人的身体。他立即招呼大家用手刨雪，用手电筒一照，果然是李大勇！用手摸摸口鼻，还有气息。
“大勇！大勇！快醒醒……”迩戈一边喊叫着，一边把大勇搭在背上，艰难地往回走。
三人轮换背着大勇，走起来格外艰难。迩戈把大勇背到兵站门口，大喊一声“排—长，大勇—在—这里”，自己就昏了过去。
待迩戈慢慢睁开眼，看到了雪白的世界，闻到了浓浓的福尔马林的气味。李排长站在床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排长说，大勇到底是身体底子好，已经醒过来了。据大勇说，在兵站住下后，由于过度兴奋睡不着觉，想到外面转转，结果就出了兵站，在风雪中迷了路，再后来就失去了知觉。
李排长告诉迩戈，大勇出事那地方，是新疆著名的老风口。由于地形、地势特殊，这里成了风的世界，一年到头大风不停，直刮得老风口的石头没有一块是有棱角的。春夏两季，大风口方圆地区的地面光光滑滑、干干净净的，像是有人刚扫过一样。秋冬两季，则会时不时下起冰雹和大雪。别看兵站距离老风口不到两公里，此地的气象条件却要好很多。大勇迷向后，误入老风口深处，若不是及时施救，难免有生命危险。但由于他的身体壮实，很快就痊愈归队了。
军训
新兵到部队，先要经过队列、射击、刺杀和投掷手榴弹等课目的训练。一个月后，忙碌、艰苦的训练总算结束了。
迩戈参观了团荣誉室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团有着光荣的传统，是闻名遐迩的英雄部队，开国大典时曾在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的检阅。抗战时期，这支部队参加过百团大战等著名战役；解放战争时，屡立战功；1952年，几百名骑兵骨干，调到新疆组建了这支骑兵部队，在祖国边陲为保境安民做出了突出贡献，受到过中央军委的嘉奖。
了解了部队的光荣历史，迩戈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苦练过硬的杀敌本领，将青春年华奉献给这支铁骑兵。
要真正成为合格的骑兵战士，需要付出艰辛的训练。团里在额敏河岸边专门建有练马场，此处地势平坦，花草茂盛，很适合军事训练。
骑兵技术第一课由连长亲自主持。这天一大早，连长站在队前，十匹战马由正、副排长牵着一字排列在连长身后，旁边放着水桶、马具等器材。
连长命令战士们盘腿坐下，从喂马、饮马、刷马、遛马、给马洗面、检查口腔，到上笼头、上嚼子、上挂具，以及如何压马、吊马，边讲边做示范。之后，正、副排长牵出战马，指导战士们按照规范进行练习。
战士们个个兴致十足，认真完成着训练动作。
训练结束后，迩戈和战友们收拾着器材。此时已是仲春，泛青的草和多彩的花铺满了大地，放眼望去犹如一床锦被，在阳光下闪耀着丝绢般的绚丽。
连长的坐骑是一匹黑马，只见连长翻身上马，左手紧握马嚼绳，右手扬着牛皮编制的马鞭，跑在队伍的前面，铿锵的马蹄声清脆悦耳，人和马既潇洒又威武，后面紧跟着的官兵们骑着清一色的白马，个个身背骑枪，腰挎战刀，嗒嗒嗒行进在练马场上，一帮新战士看直了眼睛。
几个月后，训练完骑兵分列式，连队又进行了乘马斩劈、乘马射击等课目的训练。
乘马斩劈训练，让迩戈深深感受到了男人的力量和骑兵的威武。训练场上，连长一声“出刀”的口令，骑着战马的官兵们把马刀“唰”一声抽出来，上百把战刀闪着耀眼光芒，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向站立着的人形草靶子砍杀开来……那场面，让人壮怀激烈。
乘马射击项目开始了，大家骑着战马，手托骑枪，瞄向左前方的草靶子，随着马的奔跑节奏，在战马跃在空中的一瞬间，扣动扳机，枪响靶倒。
这天，紧张的训练结束了，匹匹战马喷着气流，战士们喘着粗气，列队站在练马场上。归营时，迩戈和战友们骑着战马唱着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mi sol la mi sol
la sol mi do re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北京去，
毛主席听了心欢喜；
夸咱们歌儿唱得好，
夸咱们枪法数第一。
mi sol la mi so
la sol mi do re
夸咱们枪法数第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