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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犹如故人归

梧桐巷里一如既往得安静宁和,店里也没什么生意,郑西河正倚在门口,无聊地逗弄着水缸里的那几只红鲤,眼看着暮色四合,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按捺不住地回到店里。韩非还专注地雕着手中的那枚核,薄唇微抿,目光沉静。她实在憋不住,轻轻唤了一声:“老板,叶小姐怎么还没来?我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吧?”

韩非抬起头来:“不用,她找我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尤其对他而言。前一天,她特意打来电话,说当着媒体面介绍他是玉叶珠宝聘请的顾问,眼下只能将错就错,今天就来找他签合同。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她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不知为何,脑中就冒出她单腿跳跃的样子,像兔子,看起来绵软无辜,其实机灵得很。

时间渐渐过去,郑西河迎送了几位客人后,再次憋不住了:“老板,刚刚我打叶小姐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韩非凌厉的眼风扫了她一眼,旋即,却放下了手中的刻刀,一边退手套,一边吩咐:“去把我的拐杖拿过来。”

“老板你要出去?”

他扶着桌子慢慢起身,接过拐杖从柜台后走出来:“嗯,有点事要处理,你收拾收拾可以关店了。”

待目送着老板上了门口的出租车,郑西河这才回身到店里收拾,清扫柜台的时候,她才愕然发现,老板坐在这儿雕了大半天的核,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而此时的飞凡集团大厦里,孟南照已经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了无数趟,叶缇的电话快打炸了,却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状态。从十分钟前,他路过姑姑孟岚的办公室门外,偶然听到了她与别人的电话中提到了叶缇的名字,他就警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当下立即就开始联系叶缇,想问问她在哪里,十分钟过去了,手机依然没有连通。

而玉叶那边也表示叶缇因为脚伤正在休假,并没有去过公司。

他熬不下去了,当即飞车赶到叶家,阿翘说叶缇一早就出门了,却并没有交代去哪儿。

“她脚还没好,是谁送她的?”

“阿山呀,这些天都是阿山接送的。”

孟南照的脸色阴沉下来,眸光中都透出了狠厉,他立刻联系阿山,果然也是无人接通状态。他并不敢唐突地去向孟岚质问,只能先计划着找江捍东试探下摸摸底,这时孟烟鹂的电话插了进来。

“南照,你快回来!”

她的语气火急火燎的,孟南照不由更焦躁了:“怎么了?家里出事了吗?你别急,慢点说。”

“是叶子,叶子受伤了!”

一道冷光从他的眼中闪过,根本来不及细问,他又匆匆驾车往孟宅赶。一路上,他的耳边都是反复着孟烟鹂的话,叶子受伤了,他的叶子受伤了。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一直以来想要保护她,将她隔绝在外,可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从他一踏入家门,那种窒息感就又兜头而来,客厅的沙发旁围着人,他看到了家庭医生正蹲在那里,而沙发上的人因为被遮挡,他看不清,可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听到声响的孟烟鹂回过头,立刻迎了上来:“南照,你别激动,医生看了说只是些外伤,不算太严重,只是后脑勺上有重物撞击的伤口,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很快120就会赶到,你别太担心。”

孟南照大步走到沙发旁,一眼就看到了叶缇。她已经醒了,却因为疼痛而紧紧蹙着眉头,他蹲下去,握住了她的手,纤细的手腕上有暗红的勒痕,指头也是红肿的,更别提那肉眼就能看到的大大小小的擦伤。

他心疼得声音都软了,摩挲着她手腕上的伤痕:“还疼吗?”

叶缇看到他,想摇头,却又觉得晕眩,只能舔了舔唇,轻轻回答:“不疼了,就是头晕。”

孟南照不敢去摸,怕有淤血,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让她再花气力说话。忍着那股想把她捧到手心里好好呵护的冲动,他站起身,将孟烟鹂拉到了门外,天色已经黑透,他摸出了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才问:“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她也是刚醒,还没来得及细问。我当时刚吃完晚饭,出门散了个步回来,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刚好从门口开走,而叶缇就躺在门外,那时还昏迷着,应该是司机放下她就走的。”

“记得车牌号吗?”

孟烟鹂摇头:“我没留意看……”

“调监控。”孟南照掐灭烟,嘴角下抑,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在孟南照抽烟的这短短时间里,叶缇一直在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孟南照,她似乎见到了邵宇峥。

对,只是似乎,她怕自己又会被当成疯子。

早上她起得很早,因为记得和韩非有约,一刻都不想耽搁,连早饭也没吃,催着阿山送她前往梧桐巷。车到半路,大概是饿着肚子,也不知道是晕车还是低血糖,她昏昏然地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甚至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深夜,可身边阿山的低呼却唤醒了她的意识:“叶小姐?叶小姐你终于醒啦?我们恐怕是被绑架了!”

绑架?!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绑住的,手腕上有绳子,她挣不脱,眼前一片漆黑也是因为被蒙住了眼睛。凝神去听,四周并没有太多的交谈声,只有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以及窃窃私语。这时她听到有人的手机声响了,几声低语后,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她下意识往后缩,却因为被绑在了椅子上而无法动弹,只能故意大声质问,给自己点底气:“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对不起了。”那人竟低低道了一句,然后伸手在她的身上搜了起来。

叶缇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穿的一件连衣裙,外面套着件薄的开衫,只有两个口袋可以装东西,可那男人却将她从脖子到脚都摸索了一遍。

“我身上没钱,”她下意识将腿往后缩去,为了自救,只能说实话,“我的钱都在钱包里,你们可以全都拿走。”

然而对方却在她的开衫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反手又重新塞了回去,叶缇记起那是她随手塞的一张小票,上面有她的签字,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他们不为了小钱,而是想要干一票大的?她如今孤身一人,就算对方想要敲诈勒索,能找的最多也是孟南照,孟南照的行事作风她太清楚,如果不是她,他一定能保持理智冷静,可一旦是她,他肯定会言听计从。

不,她不能给对方敲诈勒索的机会。

趁着对方再次走远,她轻轻叫着阿山:“你也被蒙住眼睛了吗?”

“叶小姐,你想做什么?”

“我等会挪到你背后,你帮我解开绳子。”

“叶小姐!你这样会很危险……”

阿山的话还没说完,叶缇已经弓起身,连人带着椅子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等了片刻,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到自己,她大了胆子,再次试图往阿山那边靠去。这时她突然听到匆匆过来的脚步声,接着椅子一震,她随着被踹倒的椅子摔在了地上。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方才那人的电话声,似乎说着什么“没有找到”、“看来并没有随身携带”,她听不懂,却依稀明白这些人要的不是钱,可她又没有什么别的值钱的宝贝,他们到底在要什么?她的生命会有危险吗?

绳子将她绑在了椅子上,这下可怎么也翻不了身,就在她挣扎着扭动四肢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打斗声,她这才察觉绑架了他们的人并不少,差不多还有四五个人,而现在正在和他们打斗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她听不到那人的声音,的确,一点声音都没有,不曾开过口,不曾说过话,直接就动了手。趁着那边一团混乱,她努力地把绳子在地面上摩擦着,渐渐,竟然真的有了松动,她顾不上再分辨那边的动静,咬了牙拼命在地上蹭着绳子,用力用手腕挣脱开,她不由激动起来,连连唤着阿山:“阿山,我马上就好了,等下我来救你。”

话音才落,绳子成功被解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眼罩,随之而来却是脑后重重的一击,眼罩从手中滑落,她原本还没有适应光的视线又再次迷糊起来,在晕倒在地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打斗的人群中,有一个背影,突然朝她转过身来。

邵宇峥……

她沉沉闭上了眼睛。

是她眼花了吗?还是她又坠入了梦境之中?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孟家,那一切都仿佛电光幻影,黄粱一梦。

120及时赶到孟家,将她送入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她着实有些累,刚刚躺上担架又闭目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是隔天,她的头上打了绷带,伸手摸了摸,还好,没有之前那么疼了。阿翘守在一旁,眼睛泛红,看来也是哭了好几场,见她醒来,瘪了瘪嘴,又想哭了:“小姐,你吓死我了,幸好孟少及时去救了你,幸好你没有事,不然我们怎么向老爷交代。”

“南照?”她喃喃。

“是啊,孟少昨天下午就赶回来找小姐,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要杀人。”

叶缇默了下来,原来救她的是南照啊,也是,不然还会有谁?邵宇峥?别说笑了,他的骨灰都已经被埋了五年。她深吸一口气,试着坐起来,安慰着阿翘:“好了,我现在没事了,肚子很饿。”

阿翘连连应着,本来带来的米粥早就凉了,她赶紧端着出去加热,病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叶缇转头看向窗外,秋意萧瑟,已经有枯黄的落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孟南照不在,不然她很想问问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想要找的又是什么东西。

因为临时事发住院,公司的大事小事都交给了Coco打理,必须要她亲自签署的文件,也有助理亲自送到病房来。不过,她原本行程里的一项珠宝拍卖会,她却是去不成了。拍卖会开始前,她特意叮嘱Coco,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其中一枚名叫“耀星”的钻石,她做好了万全准备,因此也是志在必得。

然而,这时却接到Coco的电话,事情出了状况,有人故意跟她们竞投,价格已经出到了七千万,远远超出她们原本的预算。叶缇闻言,不禁蹙起眉来,这枚名为“耀星”的蓝钻虽然切割好,纯度高,拍卖行也给予了高度评价,但七千万美元这个价格的确是虚高了,威城还有谁会出这么大手笔跟她对着干?如果不是因为偶尔看到那颗钻石会闪耀出六射星光,她也不会突然心中一动,势要拿下那枚“星耀”。

“算了,不跟了。”她揉了揉眉心,挂了电话。

一连串的噩运,她可能得抽空去庙里拜一拜。

这时门外响起轻微的叩响,她回过头,只见门缝里先是挤进来一束花,接着冒出半个脑袋来。

“西河?”她心情的确好了许多。

郑西河抱着花走进来,边找着花瓶,边频频朝她挤眉弄眼,用眼尾的余光示意门外:“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哦。”叶缇急忙看过去,只见韩非正稳稳地坐着轮椅朝她而来,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仿佛不是来看病人。

郑西河借口要去处理花,抱着花瓶就闪了出去,叶缇有些不好意思,又整了整被子坐得直了一些。韩非在床边停下,目光在她脸上打探了一圈,沉声问:“好点了吗?”

“嗯,医生说没事,没有脑震荡,也没有淤血,再观察观察,没事就可以回去了。”

“脑壳倒挺硬。”

他的语气轻轻松松的,一点看不出关心人的态度,叶缇不免瞪圆了眼,想要问一句Pardon?正一腔怨言,突然听到韩非唤她:“过来点。”

“嗯?”她愣住。

韩非拍了拍床沿:“到我这边来点。”

叶缇有些懵,却还是乖顺地往床边蹭了蹭,刚重新坐稳,韩非又道:“低头。”

她犟着没动,拿眼挑着瞪他。韩非瞥见她鼓着腮帮子的倔强模样,没再开口,直接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在她上半身不由前倾的片刻,从掌心中取出什么,迅速挂上了她的脖子。

一个冰凉的东西垂落下来,叶缇低头,扯着红绳一看,竟然是一枚护身符模样的挂坠。

“没事别取下来。”韩非见她扯得还挺大力,伸臂打开了她的手。

叶缇扬唇:“这是什么?”

“保平安。”

他说得气定神闲、理所当然,叶缇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愉悦,可偏偏嘴上却是不饶人的,皱着眉头,故作埋怨:“好丑。”红绳挂在脖子上,别人一眼就能看到,她好歹也是个珠宝公司的大当家,会被别人看笑话的。可嘴上说着好丑,手却迅速地将这枚护身符塞进了病号服里,贴着皮肤,很快就没那么凉了。

一连串的小动作都被韩非尽收眼底,他垂了垂眼,将两人距离拉开了一些,问道:“听说是有人绑架?”

叶缇陡然想起什么:“你昨天在哪里?”

韩非默了默:“你在答非所问。”

“大概下午五六点的时候,你在哪里?去过五子坊吗?”那里正是她被绑架的地方。

韩非伸出拇指摩了摩下巴,然后抵住了口唇:“五子坊那一带我很少去的,五六点的时候,”他思索了一下,“我应该正在和朋友会面。”

他答得认真,她倒觉得自己荒唐了,神色也跟着落寞下来。

“多事之秋,你尽量不要独自出门了。”金店遭抢,被困仓库,又恶意绑架,一连串,太过巧合了。

叶缇扯起嘴角笑了:“难道请个保镖?”

话音才落,她的表情就僵硬了,四目相对,他眸光湛湛,她却捏紧了被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当你面提起他的。”

韩非自然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并不在意,目光落到她的颈上,一截红绳露在衣领外:“以后自己多多留心,注意安全。”

叶缇隔着病号服捏住了那枚护身符,手指摩挲着,然后握进了掌心里。

而此时,病房门外,孟南照正倚靠在墙上,眼睛微闭,嘴角紧抿。听到病房里传来动静,他霍然睁开眼,退到远处,目视着郑西河推着韩非离开。走廊里人来人往,他孤身立着,片刻,猝不及防地转身,快步朝着吸烟区走去,掏烟盒的时候很急,连抽了几根掉落在地,一旁有好心人提醒,他才恍然回过神,弯腰去捡。

这时手机作响,他低头一看,屏幕里的叶缇笑得张扬明媚,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走到窗边接通。

“叶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嗯,你怎么没来?”

他低头看着指间的烟,风过,火星闪烁。

“还有很多的事要处理,等忙完就立刻赶过去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叶缇在那头轻笑:“你这纨绔子弟还是个工作狂?你不用担心我,先忙你的事,想吃什么我会让阿翘买,啊,对了,阿山怎么样?”

从昨天到现在,叶缇还没见过阿山,她记得他还有病重的妻子在家,他是唯一的顶梁柱,可千万别因为她的连累而毁了别人整个家庭。

孟南照的手一抖,烟灰落到了手指上,他连忙把烟蒂掐灭,投入一旁的垃圾桶。

“阿山没什么事,放他长假回家休息了,倒是你,别管别人的闲事,好好休息,早点康复。”

他匆匆挂掉电话,不愿再谈,怕她追问,他无法给出回答。

阿山不是放长假,而是被辞退了。

在叶缇被120带去医院的晚上,他留在了孟宅,在沙发上枯坐了好久。

天黑时,孟烟鹂从医院回来了,同时回到家的,还有姑姑孟岚。他没起身打招呼,反倒装作没有看见似的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阿山果然低着头走了进来。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扔给他一个信封,厉声道:“看在你为孟家辛苦多年的份上,这是多给你的一年工资,你拿着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不要让我再在威城看到你!”

“南照,”孟烟鹂想劝,“这不关阿山的事,他也是受害者。”

孟南照冷笑:“开了这么多年车,怎么突然就遇到了绑架,我倒很想问问他是把车开到了哪里?绑匪窝吗?!”

孟烟鹂还想说,却被江捍东用眼神制止住了。

一时都没有人说话,阿山等了等,终于是放弃了,他跪下来,朝着孟岚的方向磕了个头,然后又朝着孟南照磕了个头,拿起信封,转身悄然离开。一阵风窜了进来,随着门重新掩上,又归于了寂静。一直安坐在沙发上的孟岚终于开口了,她吹着茶杯里的茶叶,漫不经心地说:“你这是在摆脸色给我看吗?阿山是我调给你用的,他是我的人,就算要辞退,还轮不到你吧?”

“妈,南照他也是太为叶子担心……”

孟烟鹂的话还没说完,孟岚就重重放下了茶杯:“你上去,我有话跟南照说。”

“妈!”孟烟鹂清楚知道,从小到大,孟岚教育孟南照就毫不手软,她怕这回他真的惹怒了孟岚,想要再当个和事老,却被江捍东拉着拖上了楼。一步三回头,瞥见了孟南照一动不动站在沙发边的犟模样,又气又是心疼,从而也并未看得到,身边的丈夫江捍东,此时望向孟南照的眼神里全然都是冷笑。

等到客厅重新归于寂静,孟岚这才又捧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两口,轻声道:“是,是我做的,阿山也只是奉命行事,他敲晕叶缇也是逼不得已,谁能想到那小丫头还挺激灵。你怨我,姑姑不怪你,可是南照,我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咱们孟家,那东西一日没有拿回来,咱们就一日不得安宁。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整日整夜睡不好,本来以为叶赫祖那个老东西进去了,这事儿就算结束了,哪里知道他还留了这么一手!还有半年他就要出来了,到时候他要拉咱们下水,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南照,我们没有时间了,温心语那边我们也查过,她只是卷走了一部分的钱就跑了,想来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不是留给了叶缇,就一定是在叶述那小鬼头身上。”

孟南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隐忍着回答:“自始至终叶子都被蒙在鼓里,她毫不知情。”

“她知不知情不重要,我需要的是拿到东西。这一次,我只是试探,下一次,我不会轻易放手。”孟岚起身,打算离开,刚走到楼梯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阿山说那个人带着口罩,看不清长相,不过左臂受了刀伤,你赶紧调查看是什么人,希望只是个多管闲事的。”

看着孟岚款款上楼的身影消失,孟南照青着脸回到沙发上坐下,几乎将自己全部深陷进去。监控已经调出,那辆送叶缇回来的出租车也已经找到,可是司机提供的信息,也无非是个戴口罩的男人给了他一大笔路费,他才答应帮了这个忙。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几乎没有任何痕迹可循,孟岚为了怕生是非,绑架叶缇的地方,周围也都没有监控,他无从下手,可是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什么蹊跷,一个名字几乎是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之中。

叶缇很快就出院了,并且因为在医院里调养得好,脚伤也完全痊愈,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几乎是活蹦乱跳的。韩非送的那枚护身符,她贴身挂在胸前,每晚换洗的时候,都会顺手扯到眼皮子底下多看两眼。

绑架一事,孟南照告诉叶缇还在调查中,暂时没有任何结果,不过为了扫除这一段时间的霉运,他提议办一场慈善酒会,一是庆祝她出院,二是慈善积福,三也能借势宣传一下飞凡集团和玉叶珠宝,Coco双手双脚赞同,随后召开会议,提议当场顺利通过。

叶缇本打算邀请韩非,然而想到那日在金店,他已被媒体记者留意到,为了避免再生是非,便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酒会当天,孟南照提前派人送来了礼服,醇酒红色,大裙摆,露肩,叶缇试上身站在镜子前,一对好看的锁骨嶙峋横着,掐腰大裙摆的设计更勾勒出她的纤细身线,阿翘在一旁忍不住夸赞:“孟少眼光真好啊,这个裙子太适合小姐了。”

她对镜拢了拢头发,目光落在了颈上的护身符,想了想,还是小心摘了下来。阿翘捧来首饰盒,她挑了件大溪地珍珠项链,然后把护身符小心地放了进去。

到了酒会现场,叶缇才发现了孟南照的小心机,他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衬衫,搭在了黑西装内,竟是搭配她那一身酒红色的礼服,两人又恰好是主办方,迎宾的时候并肩站着,竟让镁光灯不断。

叶缇环顾了一圈媒体区,小声在孟南照耳边私语:“看来Coco邀请了不少家媒体。”

“嗯,”孟南照自若地点了点头,“是我请的,既然要宣传,那就一定要最大的效果。”

浮夸!叶缇正想取笑,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又响起:“唐明珠来了。”

自从当初“假货”“假胸”的闹剧之后,她和唐明珠就没怎么过招了,两人本就没有私交,何况又是竞争对手,所以一时也没料到会在今日碰面。目光朝着红毯尽头看去,只见一辆加长跑车堪堪停下,车门打开,唐明珠正倾着身子走下车来,姿势太妙,那一对波涛汹涌的视觉震撼正好呈现在所有记者的镜头前。叶缇刚想笑,却在看到她身后下车的人时,面色沉了下来。恰好,孟南照也同时在她耳边开了口:“没想到,唐永丰也来了。”

叶缇盯着不远处正与媒体招呼的矮胖男人,蹙起了眉头:“不请自来?”

“一是说来送礼,二是说要支持慈善事业,他一向无耻,你难道不知?”

郑永丰无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曾是玉叶的老人,当年同叶赫祖共同奋斗创业,做出过不少贡献,只可惜野心越来越大,早年因欲吞股份,被叶赫祖洞悉抢了先机,找了个把柄将他踢出了董事局,此后他自立门户,成立了永丰珠宝公司与玉叶对着干。

叶缇眼神冷冷,可脸上却已经堆砌出笑容,唐永丰正携着女儿唐明珠朝他们信步而来。

“孟大少爷,叶小姐,好久不见。”唐永丰的脸大概拉了皮,虽然看起来还光滑平整,可做出表情来却僵硬得很。没想到,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了,跟女儿一样是个整容爱好者。叶缇干脆直接正面夸赞:“唐叔叔,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跟明珠站在一起,哪里还像是父女,倒以为是兄妹了。”

唐明珠不以为意地睥睨她一眼,目光停留在了孟南照的身上,红唇微启,竟带着一丝幽怨:“南照,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

孟南照立刻上前与她贴面问候,照旧一副风流的性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唐小姐今天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完美。”

唐明珠被哄得笑起来,直让叶缇想到一个词,花枝乱颤。

她拍打了一下孟南照,娇嗔道:“怎么不叫我明珠?唐小姐听着太生疏。”

“你我怎会生疏,唐小姐还是快快入场,稍后多的是时间叙旧。”

唐明珠难得没再追究,嘴角噙笑,眼波流转,挽住唐永丰从容入场。叶缇靠过去,憋着笑问:“你们需要多少时间叙旧?”

孟南照目不斜视,依旧笑对红毯边的媒体群,可嘴里却咬牙切齿起来:“还不是为了帮你收拾烂摊子。”

嗯,的确,当初是拜托了他,但谁知道他会使出美人计呢。

待到重要的嘉宾们纷纷抵达后,离开始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叶缇揉着肩颈,打算进场,却见孟南照频频抬腕看时间,她停下动作,看向已经渐渐空阔的红毯:“还有人没到?”

孟南照等了片刻,然后慢慢勾起了嘴角:“到了。”

叶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大厅入口旁,郑西河正推着韩非徐徐而来。她还在震惊,孟南照已然快步迎过去,声调都提高了:“韩先生,您总算是到了。”

韩非礼貌地颔首问候,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叶缇。

视线碰上,叶缇心中一荡,也匆匆提起裙摆朝他走来,眉眼间都是惊喜:“你怎么会来?”

韩非望着她,终于难得地露出了笑意:“我收到了邀请函,不是你给的?”

“是我派人送的邀请函,”孟南照突然插声,“大概是那小子办事不机灵,没跟韩先生说明白,让韩先生误会了。”

叶缇不禁转过头,目光带疑。孟南照似乎并未觉察到她的探究,径直上前接替了郑西河,亲自推着韩非的轮椅往大厅里走,郑西河扭头瞅了眼叶缇,两人面面相觑,只得赶紧跟上。

韩非倒一直是淡淡的疏冷模样,只是孟南照太不寻常,他向来对他怀有敌意,怎会无端这般热情?甚至在进入大厅之后,他将韩非一直推到了最靠近舞台的前排,位置是特意留出的,有服务人员及时抽走了座椅,好让轮椅能滑入其中。抽身离开前,孟南照关切地俯身按住了韩非的左边手臂,温言关照:“今晚不用拘束,这里大多数都是叶子和我的朋友。”

说着,他走到立在一旁的叶缇身边,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回头解释:“酒会就要开始了,待会儿我们再聊。”

韩非自始至终面不改色,目光从叶缇的身上一掠而过。

从仪式开始,到仪式即将结束,叶缇全程都在揣摩孟南照的心思,直到流程顺利走到最后一步,她和孟南照分别发表过总结感言,记者们正在一窝蜂的拼命狂拍,孟南照突然取下了支架上的话筒,默默后退了几步,头微微低垂,似乎在思索着措辞。叶缇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补充,便冲着镜头微笑了一下,然后侧过身看向他,等着他开口。

就在她回头的那个瞬间,原本还在踱步的孟南照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了样东西,先是打量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笑着看向叶缇。不知为何,叶缇突然感觉心跳快了起来,她屏着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还是眼带笑意地看着她,麦克风送到唇边,话却是对着当场所有人说的:“有一件事,我想得到大家的见证……”

叶缇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她有不好的预感了。

“我与叶子认识多年,并在很早之前就定下了婚约,这件事整个威城都家喻户晓……”

“南照……”叶缇急忙上前一步,下意识想要截住他的话。

孟南照低头对她极温柔地笑了一下:“不过,之前的我们还太年轻,不懂事,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尤其是我,言行不当,给很多人留下了风流成性的印象,也让叶子受到过很多流言的困扰。如今,我们都到了最适合的年纪,也该做这件最适合的事,所以我想请大家见证,请整个威城见证……”他顿了顿,只几秒,便不假思索地转向叶缇,单膝跪地,啪地打开了掌心中一直握着的丝绒盒子。

叶缇吓得后退一步,这才看到他打开来的盒子里,一枚蓝色的钻石戒指正闪烁出异样的光彩。

是那颗“耀星”!

她的脑子空了几秒,当初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故意和她竞价,没想到会是他孟南照。他是在求婚吗?他在那个时候就做好了求婚的打算?她盯着那枚闪耀着六射星光的钻石,心中荡起波澜,她之所以想要这颗钻石,是因为邵宇峥,因为他给了她一整片的星光闪耀。

可是,如今面前的人却是孟南照。

不,不要说,不要说那些话。

她盯着那枚戒指,浑身紧绷,可旋即,她的耳边便响起了他真诚的誓言:“叶子,嫁给我,我会守护你的周全,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一分一毫,我会给你所有的幸福,哪怕去摘天上的星与月。”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现场全都寂静了下来,不过也只是瞬间,很快,反应过来的记者们纷纷举起相机,一片镁光灯接连亮起,甚至有人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在全场的哄闹中,她渐渐冷静下来,目光投向场下,几乎是下意识间便望向了一个人。那个人坐在人群中央,周围的人都站起来等着看一出好戏,只有他仍旧是矮坐着的。他似乎并不对这场轰动的求婚有兴趣,依旧是那张沉静淡然的面庞,略瘦,眉骨微微突出,显得眼神深邃,也让人觉得疏冷,仿佛永远走不近。

他无动于衷。

心,一点点地坠了下去。

她垂下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台下还有那么多眼睛还在看着,面前的孟南照还在等着,她勉力让自己笑了一下,很好,笑出来了,保持,继续笑下去。

她迈出腿,走到孟南照的面前站定,然后伸手接过了丝绒盒子,一边不动声色地合上盖,一边眼梢含笑地望向他,红唇轻启,道:“好啊,我答应你。”

现场一片哗然。

而一片道喜声中,孟南照的嘴角却一点点变得僵硬。

不是应该开心吗?毕竟,她答应了不是吗?

可是他却看得明明白白,在她答应的前一秒,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人群,人群之中的韩非,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所以她才会答应的吧?

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表明心迹,争取一个机会,同时也是向姑姑孟岚表明立场,有他在,他不会允许任何形式的伤害,可最重要的,也是他最抱有私心的目的,他害怕了,韩非的出现让他害怕了,他怕永远失去叶缇。

然而,当她亲口说出答应后,他却突然觉得心脏被剥去了一块。

是挽回不了的正在失去吗?

在所有外人的眼中,一场慈善酒会完美落下帷幕,然而在每一个当事人的心中,不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散场后的路况不是太好,韩非一直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窗外时不时有霓虹灯照进红红绿绿的光。驾驶座上的郑西河正兴奋得哼着歌,她从酒会一开始就很兴奋,持续到最后求婚的大高潮。等着红灯的时候,她忍不住多嘴了:“老板,你说叶小姐怎么就答应了孟家少爷的求婚呢?”

韩非依旧闭着眼,仿若未闻。

“哎,我一直以为叶小姐是暗恋老板你的……”

她停了下来,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的老板本尊,见他仍旧毫无反应,便也大了胆子:“虽然觉得她这样朝三暮四不太好,不过孟家少爷也不是什么好鸟,他求婚的时候,我们前面坐着的唐家小姐都要气炸了,幸好被人拉住了,我还真怕她跑上台闹事呢。”

后方传来汽车鸣笛,她闭了会嘴,把车子开出一截,又忍不住感慨上了:“不过说实话,叶小姐和孟家少爷站在一起真的很配啊,相貌配,身份配,又认识了那么多年,简直就是珠联璧合……”

后座的韩非在变幻的光线中静静睁开了眼,语气冰冷:“开车的时候最好别说话。”

一阵看不见摸不着的寒意从脖子后袭来,小麻雀缩了缩肩,立刻把嘴巴上的拉链拉上了。

酒会散场后,叶缇连客也没送,直接逃回了家,踢掉高跟鞋,咚咚咚地跑进二楼卧室,把自己直直摔进绵软的床上。灯也没有开,窗外有风轻轻地吹动着纱帘,她的头闷在被子里,憋了好一会儿,这才扭过头看向窗外。

没有星,很多年都没有星星了。

有一年爬山,她特意随身带了帐篷,想要在山顶留宿一夜,结果海拔那么高的地方,她还是没能看到星星,夜空中偶尔有光点闪烁,也不过是夜航的飞机。

她很怀念星光璀璨的那个夜晚。

也很怀念那个人陪伴在身边的每分每秒。

邵宇峥。

韩非……

她闭上眼,再次埋入了被中。

那个冰凉的吻,那枚冰凉的护身符,明明让她一点点地感受到了温暖,甚至一丝丝地看到了光明,却为何又在这一夜,轰然坍塌。

她幡然起身,坐到梳妆台旁,拉开抽屉,取出了首饰盒,那枚护身符静静地躺在丝绒之中,没有别的首饰光彩夺目,却暗暗地散发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她卸下珍珠项链,重新将护身符戴上脖子。

她戴着这枚护身符去了公司,半高领,恰恰遮住了红绳。

Coco带着资料敲门而入,看见她,忍不住促狭一笑:“没睡好?太兴奋?”

她举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睨了她一眼。

Coco没有收到她的信号,坐到对面,翘起腿,转动着椅子问:“打不打算办订婚仪式?我建议你们趁热打铁,不要让热度降下去,正好我也有朋友做这行,可以私人订制。”

“我没着急结婚。”叶缇不冷不淡地打断了话题。

“都求婚了,还不打算筹备?”

叶缇挑起眼皮,看向对面年长自己好几岁的女人:“你还没嫁人呢。”

这可戳Coco软肋了,她登时目露凶光,撑着桌子站起身,举着手中的一叠文件,作势要揍她。动作到一半,倏地又把文件扔在了桌上:“好了好了,说正事,”她用眼神示意叶缇打开文件,“你之前说的玉石顾问,就是那位韩先生,什么时候让他来公司一趟?腾冲那边已经出货,在等我们定时间。”

叶缇迅速翻看了资料,心中定了定,道:“好,我去约他。”

“真的要隐瞒他是韩家老幺的身份?”Coco继续八卦。

叶缇斜了她一眼,算作回答。

她与韩非相见数面,从未提起过他的真实身份,一是为了尊重,二也是一种逃避。

梧桐巷深,天上人间。

她掀开了那扇佛手拈花的门帘,站定在了明暗的交界处。

“韩先生。”她轻轻开口。

韩非循声抬头,略眯了眯眼,旋即又低了下去,仿佛手里的小玩意儿才是他唯一的在乎。

八卦天性不改的郑西河从内室探出头,一边摘塑胶手套,一边问叶缇:“喝什么?有新到的花茶。”

她谢绝好意,从包中掏出两份合同,推到了韩非的面前:“上次说要找你签合同,没想到遇到了意外,现在签也来得及,供货商那边在和我们预约时间,你看你什么时候抽得出空?”

韩非扫了一眼桌上的合同,说:“我并没有答应。”

叶缇愣住:“可是媒体那边都已经默认你是我们玉叶的顾问,何况,当时你并无意见。”

“当时?当时不是缓兵之计吗?”他一字一句地慢慢答着,手中的工作并未停止,突然,他的动作忽停,眼神投向一旁哑口无言的叶缇,“再者,媒体那边默认的事,就不能容许人反悔了?”

那眼神深邃而意味深长,叶缇蓦地想起孟南照的求婚。

她不由勾起嘴角:“对了,忘了问你,你怎么看我和孟南照的婚事?”

他收回目光,回答得简明扼要:“强强联合。”

“……”叶缇抿了抿唇,追问,“那除了所有外在的因素,你觉得我和他合适吗?”

“不合适。”

倒是干脆直接。

叶缇来了兴趣,微微倾过上半身,盯着他:“哪里不合适?”

她的气息近在脸前,那股熟悉的淡淡香味扑鼻而来,是她常用的一款香水,带点木香,并不妖娆造作,但这气息却令他呼吸艰难。他皱了皱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你不爱他。”

“是。”叶缇笑了。

他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笑容,默默握牢手中的刻刀,紧了紧,又慢慢松开来:“不过,你应该试着从过去的回忆中走出来,试一试别的可能。”

室内光影昏黄,突然起风,掀起了布帘,刺眼的白光一闪,接着,又一闪。

叶缇听到他稀松平常的嗓音:“孟南照,可能也是不错的选择。”

郑西河送叶缇出了门,她将车开出一截,待郑西河看不见了,这才停靠在路边。合同扔在了副驾驶座上,他没有签,只有她的落款。脑海里反反复复回响着他的话,意味不明,晦涩难解。也许,他说的反悔,只是指顾问一事,是她自己多心,才误解他同时暗指昨晚的求婚。

手机嗡嗡振动,她整理了情绪,从包中翻出,屏幕上是孟岚姑姑四个字。

她很少直接找她,更难得会约她在外面见面,叶缇心知恐怕关系求婚一事,却未曾想到情况完全出乎意料。

孟岚依旧是一副大家长的作风,一头卷发规规矩矩束在脑后,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包裹着纤长的脖颈,衣领外挂着一枚顶级的翡翠,除了这唯一的点缀,便再无别的首饰。她披着羊绒围巾款款落座,自始至终,并未多看叶缇一眼。

叶缇亲手沏茶端过去,她接过,吹了吹茶叶,轻轻抿了一口。

她没开口,叶缇便静静等着。

良久,她才拢了拢披肩,正式开口了:“我开门见山,不跟你弯弯绕绕了,南照虽然只是我侄子,但我一直待他如儿子养育,何况他已无父无母,只有我唯一一个长辈,所以他的事,我必须得上心。”

叶缇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你和南照是多年的朋友,你我两家也是多年的合作关系,所以你俩平日里往来,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不过,”她顿了顿,手指摸索着瓷杯的杯柄,嘴角虽然仍旧含着笑,可目光却毫不客气,“如果叶小姐想逾越朋友这一界限,想嫁入我们孟家,那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毕竟,今时非同往日,我可不想我们孟家被别人借势去做些什么的。”

呵,原来是这一番用意。叶缇依旧垂着眼睑,盯着桌上的茶具,半晌,搁在桌面上的手轻轻交握起来:“是,您说的没错,今时非同往日,我们叶家早已入不了您的眼,可即便如此,有句话我还是想说清楚的,”她抬起眸,直直看向对面的雍容妇人,“当年,我父亲叶赫祖看不上的东西,今天的我,同样也是看不上。”

孟岚的脸色闪过一丝惊怒,但很快,就没有了任何异常。她哼笑一声,目光在叶缇那张还略显年轻稚嫩的脸上逡巡着:“那自然最好不过了,这一晚我都没有睡好,实在担心南照,他虽然年纪不小,可是心思未定,我想他的求婚也是一时冲动。”

叶缇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梢,交握的手指互相摩挲着:“那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就算南照真的想要娶你,也要先过了我这一关,孟家还是我说了算。”

“我没想过要嫁给你们孟家。”叶缇不紧不慢地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孟岚隐忍着怒气,叱问:“那你昨晚为什么答应求婚?”

“我喝多了,”她露出一股小孩犯错的娇憨模样,“一不小心贪了杯。”

孟岚的脸上冷若冰霜,她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地吐出:“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还烦请叶小姐以后不要再缠着南照。”

“这件事,恐怕得亲自交代给您的亲侄儿。”

话音才落,她的手机恰好振动起来,她扫了一眼,忽地笑了,拿起手机将亮起的屏幕伸向孟岚:“呐,他的电话又来了,不过,我谨记姑姑您的教诲。”说着,她当着孟岚的面,笑意融融地滑动屏幕,电话挂断,再无动静。

孟岚静默数秒,然后优雅起身:“好,南照那边,我会好好教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慢走,”叶缇也从容相送,“后会有期,孟董。”

孟岚从钱包中翻出纸币搁在桌上,转身漠然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茶室门外,叶缇这才收回视线,面上的笑容一丝一缕地消失殆尽。她浑身发冷,腿脚酸软,坐回皮沙发上,久久都没有恢复气力。她从来都不知道,孟岚是这般看待她,这般看待叶家的,或许,在别的人眼中,他们叶家早就是树倒猢狲散的一盘散沙罢了。可是,自己辛苦扛了五年的责任,她不容许被别人看轻。

是啊,眨眼就过去了五年。

五年之前,叶赫祖锒铛入狱,温心语卷款落跑,她还未从邵宇峥的离世中缓过来,就遭遇了一连串的家破人亡。是孟南照一直陪伴在身边,守护她,鼓励她,孟烟鹂也同样善解人意,常常亲自照料她的饮食。孤单的时候,还想着有一个孟宅,温暖得仿佛她另外一个家,原来根本不是啊,温暖的只是孟家姐弟罢了。

因着这样的恩情,她都应该好好报答,比如嫁给孟南照?这是他们姐弟最期盼的事了。没有遇到邵宇峥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嫁定了孟南照,他对她好到没有任何微词,就连挑剔的Coco也时常称赞。可是她却偏偏遇到了一个邵宇峥,那短短的半年,就改变了她的一生,她没法按照原本规划好的路走下去,所以才借口要全力撑起玉叶,足足让孟南照等了又等,眨眼便是五年。

可是感情,不是报恩。

她不该答应孟南照的,不该意气用事答应孟南照的。

太阳穴隐隐作痛,她不由蹙眉,伸出手狠狠地按压住。

手机又振,以为是孟南照,她没有细看,直接接通了电话。

“南照?”

“叶子啊……”

两头异口同声,叶缇却浑身一震,警惕起来:“江捍东?怎么是你?”

“才听声音就知道是我?我真高兴。”

不用看也知道他那张带着戏谑面容的脸孔,叶缇忍住一阵阵的恶心:“我不想和你废话,有事说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家里不怎么太平,烟儿现在还红着眼睛不肯吃饭,就因为母亲和南照争执了几句。小叶子啊,你说说你怎么有这么大能耐?张张嘴皮,就让孟家天下大乱,这姑侄二人可都是因为你才闹翻了脸。”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捍东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我也算是半个孟家人,我担心母亲的身体,她近来常常抱恙,所以我也希望叶子你能乖乖的,懂事一些,不要惹大人们生气。”

“不用你多管闲事。”

“好好好,我不管,我只是友情提醒。啊,对了,既然你们执意要结婚,各自就不要再到处拈花惹草了,那天在莱茵阁见到的那位男士,恐怕不便再与叶子你有什么往来了吧,他是什么来着?你们玉叶外聘的玉石顾问?我看,趁早炒掉,省得夜长梦多。”

叶缇没来由心中一紧:“你什么意思?”

“友情提醒而已。”

说罢,那头已经及时收线,叶缇看着慢慢黑掉的手机屏幕,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她并未察觉,抬腕一口饮干。而此时,江捍东正靠在窗外马路边的车门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店内正发着愣的女子,阴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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