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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堂的耳朵

羊没吐气说:如果神给你任意一个愿望,你会要什么?

神奇天狼星说:我要当神。

——题记

“哈啰,这是钟小妃的家,我目前不能接听,应该正在汤姆克鲁斯床上……快点留言!不要讲太久,说重点,电话费很贵。就这样。”

祖常握着电话,额头浮出阴影。提示音响过十五秒,还是没人接。他关上手机,专心开车。

大约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某天,祖常坐在公园喷水池边等女友。对方照例迟到,快要闭园还未赶来。

初冬的风稍稍刺骨,园内游客散尽,他收紧风衣四处张望。

一个仍穿着夏日学生裙的女生蹲在长方形喷水池另一端,专心致志地看着池底。喷起的水柱隔开了双方的视线。祖常正好奇她要做什么,只见她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他飞快跑过去,一脚踏上水池,扯着手臂将女生扯出水面,自己则因惯力跌在地上。

白衬衫和红黑格制服裙湿透了,女生站在及腰的水池中怒视祖常:“你做什么?”

“我……刚刚救了妳。”说出这句话,又见对方愤怒的眼神,他一时间有点不确定自己的结论。

“救你个头啦!谁会在喷水池里自杀啊?”女生瞪眼。

这样说好像也对……祖常尴尬地起身。

公园管理员及时赶到,询问事发原因。

“是这样的……”

“吵架就吵架,竟然把我推进池子里,太过分了!”女生先一步抢白。

这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祖常目瞪口呆。

这样的解释自然招人侧目,但知道是情侣吵架,管理员悻悻地走开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他到一旁去接。是小麦说临时要见家长,抱歉不能赶来。这天本是他计划了一个礼拜的求婚日,结果却不尽人意。虽然和身后那只落水狗无关,但他仍忍不住把两件事都怪在她头上。他叹气,再回身已空无一人。大片水渍从水池延伸到地面,又向公园门口蛇形蔓延。

他小跑步跟上去。

“妳……”

“你有车吗?”女生头也不抬地拧着衣服上的水。

“我……”

“送我回家吧……”

“呃……”

“我总不能这样子去挤公车吧?”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他只好答应。乖乖替她打开车门。她毫不客气一屁股坐进皮椅,跟他说出一个地址,彻头彻尾大小姐派头。

算了,不要计较,高中生本来就是超自然物种,他想。

正值下班时间,市中心严重塞车。女生的指节不耐烦地敲着玻璃窗。虽然知道和超自然物种没有共同语言,男人还是打破尴尬的沉默:“咳……所以,妳刚才为什么跳进池子里去?”啧,真是个糟糕的话题,他立刻察觉。

女生望着窗外:“许愿池啊。你没听说过么?”

“就是把硬币丢进喷水池愿望就能实现?”……果然没有共同语言。

“对啊,”她“啪啪啪”按尽所有按钮,把暖气开到最大,“每天有超过一百五十个人投钱进去哦。我有专门数过。”

还真闲啊,他想。

“可是,就算再虔诚,也不能自己主动跳下去吧?”

“才不是呢!”摆弄完空调,她开始换电台,一个个按下去,每个声音持续不到一秒。

“……是去偷硬币。”

“我看起来像吗?”

很像啊……但和外星人争吵太蠢了,他选择沉默,假装在专心路况。

“我是曾经许过愿,但是不灵,所以我去把硬币拿回来!”

咳……

他再次转换话题:“妳还没说自己的名字。我姓祖。”

“钟小妃。”她回答完,不再摆弄按钮,缩到窗边去。

到达目的地,车刚停稳,女生就丢了句带着鼻音“拜拜”离去。车门被甩上前传来巨大的“阿嚏”声。

他目视她抱着肩膀缩着脖子走进某栋建筑,正打算离开——突然发现右车窗上有一大块呵气,上面写着“钟小妃”三个大字,并附赠自画像一幅和心型图案两枚。

……就算你不写,我也不可能会忘记妳吧。祖常揉揉太阳穴,转出这条街。

结果经过这么多年,我还是只得一个人,睡不着,也醒不来。

钟小妃脑中闪出这样一句话,紧跟着惊醒。

门铃持续作响。

她抓抓鸡窝头,顺手披了件白衬衫,磨磨蹭蹭去应门:“不要再按了!叉的!再按就叫你付电费!”

前往大门途中要经过昨天的披萨盒,前天的蜜桃罐头瓶和连日来的啤酒罐,路途艰难,门铃又持续响了一分钟。

“死人啦!”她转开锁,走回卧室。

窄小的卧室,king size的床占据三分之二。枕头掉在地上,床单脱离了床垫。茶几七扭八歪地站在墙角,椅子倒立在茶几上,吉他躺在门口,琴颈在床底下,一只塞满了各种纸张文件的箱子代替床头柜摆着摇摇欲坠的台灯。

祖常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没有垃圾的净土。他决定站在那等。至于那震后灾区般的卧室,他连看也不想看到。这间公寓他来过不下百次,但每次它还会乱得更加登峰造极。

“她本身大概有繁殖垃圾的功能。就算你把她丢在无人岛,过几年回来,那里也一定变得像刮过几百万次龙卷风一样。”祖常这样评价钟小妃,“给她一个苹果,正常人都会一口接一口吃,她却偏要东啃一口西啃一口,啃过之后还会嫌自己啃得不漂亮,然后就不吃了,放在那边,又多了一块垃圾。”

在床上搜索未果,女生语气十分不悦:“钟小杰!你睡到哪里去了?”

床角的被子蠕动了几下,高举出一只小手臂,同样顶着鸡窝头的小男孩坐起来。他眨眨眼,对门口的男人打手语:哥哥早安。

“早安。姐姐考试要迟到了,小杰快点。”

“好!”小男孩跳下床,东倒西歪地跟姐姐跑进洗手间。

祖常忍不住叹气。

这栋公寓离市中心有段距离,租金便宜,门口就是公车站。房子十年新,结构很好,但偏偏钟小妃的单元就像随时会塌陷。在屋内行走,常会听到罐子倒了、盒子飞了或瓶子碎了的声音。他甚至错觉他只要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墙壁,下一秒钟四面墙就会应声倒下。

一年半前,他刚和在幼稚园工作的女友结婚。一天正要接妻子下班,远远看见有人推着婴儿车向自己飞奔,经过他时扫进一阵风。炎热的夏天,女生穿着细肩带淡蓝连衣长裙,裙角被挽起到大腿扎了一个结。车内幼儿足岁左右,眯着眼睛,不知在睡觉还是晕车……

结果——自己和飞车女要找的是同一个人。

祖常走进妻子的办公室时,飞车女正在办理登记手续。

“啊——”她看到他时表情惊异,伸直手臂直指他的鼻尖,“祖——!”

看清钟小妃的脸,祖常的记忆被唤醒。他本意不想与这疯女人相认,但不幸被认出,只好打了招呼。

后来,钟小妃仍不安分。每周的交接日,她常迟到一两个钟头。一次到黄昏还不见人影。小麦和祖常打算把小杰送到联络簿的地址去,车刚驶出大门,只见疯女人穿着麦当劳的服务装狂奔而来。跑到车子跟前,伏在引擎盖上粗喘。

“谢——谢谢喽,不好意思来晚了。”她朝夫妇俩用力欠了个身,抱过小杰离去,“乖乖乖乖,吃糖。”她从围裙口袋中拿出棒棒糖塞进弟弟嘴里,“等等,小孩子吃糖太多会蛀牙,不许吃!”她又把糖抢过来放进自己嘴里吃了。

“有那样的监护人还能活下来,可见小杰的生命力很顽强吧。”小麦总结。

除了麦当劳的工作,钟小妃还另有五份兼职。只是对于这些阴暗面,别人不问,她绝对不提。说她不懂语言艺术,不如说她懒得抱怨。在她的个人哲学里,重复作业都能省则省。这些事也包括写信和整理房间。所以,钟小妃至今住在台风过境的难民营一般的公寓里。

小杰洗过脸,拍拍肚子表示饿了。

祖常在冰箱中发现两打未开封的啤酒、吃剩的披萨和几块面包。

好差劲的难民营……

三分钟后钟小妃穿着招牌超短裙破门而出,带着小杰一路跑下楼。祖常跟在后面,提醒自己等下要带可怜的弟弟补吃早餐。

“今天我要顺利通过!”一大一小坐上副驾驶席,“跟我说句顺利吧。我要一路杀进决赛去!”

“嗯,顺利顺利。”祖常敷衍,油门踩到底,BMW蹿了出去。

这时,公寓楼对面的车站前,与钟小妃穿同一款短裙的女生,正边看钢琴谱边吃三明治。她不满BMW飞驰而过带起无数灰尘,高举琴谱挡住脸。

电话响起,她心不在焉地接听。

“罗罗?我是华音。”

“啊,早安。”公车来到,她刚好解决掉早餐。

“嗯嗯,今天的比赛加油哦,比赛顺利!一定通过!”

“谢谢喽。”

公车向与BMW相反的方向驶去。

钟小妃:我一辈子的倒霉事全都聚会在一起,发生在十八岁的冬天——哥哥不在了,大学落榜了,我怀孕了。我想我干脆去死算了。可后来我又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些一百块吃到撑死的自助餐厅。

“钟……小……妃。嗯。妳有什么特长吗?”

“哭算吗?”

随便谁都好,让我嫁人,嫁给谁都好。钟小妃走出大厦时,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望着车流,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很讽刺。

“钟……小妃?”

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转了大半圈,先入眼的是与她同款的裙子——撞衫!不管这人是谁,恩仇录上先画一笔。

“钟小妃。”声音的主人有一张清爽的脸,彩妆适中,轮廓鲜明。

小妃想起自己早上没好好画眼线,粉底也不太均匀,气势上输了,心中升起无名火。她扬起下巴:“妳哪位?”

对方被问得很尴尬:“上高中时我坐妳右边。”

“我右边……”好想有个极猩猩还是猪猡猡。

“记得吗?”

“……”

“记得吗?”

记忆体被唤醒,钟小妃垂下眼。她全世界最没兴趣想起来的就是她。

“极罗罗!”罗罗指着自己的鼻尖。

“喔。妳好。”

“妳好啊!妳也来这边考试的吗?我也是耶,妳在哪边?”

“B座。”

“B座也在考钢琴?来的人好多……”

“呃……”

“妳考几级?高中时妳不是考到上限了?专业试?专业试?”

“并不是……”

“咦——?”

“我已经不弹钢琴了。”追根究底的人真讨厌。钟小妃撇开头,摆出想要就此结束对话的肢体语言。

“为什么?”

好想骂人……

“计程车来了!有机会再见喽!”钟小妃抬手,一辆计程车不偏不倚停在面前。她飞快钻进去,朝极罗罗敷衍的微笑。

“罗罗!”华音跑来极罗罗身边,递给她一只甜筒,“那是谁?”

“钟小妃,高中和我们同班的那个,坐我左边。记得吗?”

“啊——天哪!第八奇迹!”

“啊啊?”

“怎么可能忘记?”华音在体前划出一个半圆,“有多少女高中生会挺着大肚子来上学的!出现在联考考场里就更神奇啦!她那时候的花名就是第八奇迹啊。我的天哪……”

“哎,我的花名是什么?”

“不记得了,好像是‘万能钢牙妹’吧……完全没印象。”

“不记得了?妳竟然说没印象!”

“那有什么办法,学生生活中被人家记得最久的通常都是坏学生啊。”

两人并肩融入人群。极罗罗忍不住回头。她错觉钟小妃一直站在那里。

这时的钟小妃正走在路上。

她只坐了两百米就喊停,因为发过誓与钱包中那几张一百块共度周末。走在初冬微寒的街道上,她瞄着超短裙又后悔了。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她一边吐一边在网络上搜索“青春期怀孕”的资料,与自己一一吻合。起先她不敢告诉阿姨,想用药物又太迟,去查“流产的方法”,但只查到“预防流产的方法”。她于是相反的做过量运动,吃各种冰冻食品。事情并不像想像的“拉肚子一样简单”,她的体重稳步上升。三个月后,她黔驴技穷,整日旷课,绝望地在公园游荡。晃了一天,游客散尽,她还不想回家,爬上喷水池蹲在边缘。

我才刚被生下来没多久,竟然要我生小孩,别开玩笑了……她想。

就这样跳下去怎么样?

她向前探头目测水深,身体却因此失去平衡,掉进池子。

好……好冷。狗屁,好冷。她正打算站起来,手臂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下一秒钟,她被拽出水面。

那个救她上来的人到今天还在替她照顾小孩。

“阿嚏!”钟小妃揉揉鼻子,强制自己不要回忆。

小麦这时打来电话。小杰敲两下话筒,意思是“姐姐”。又敲三下,“加油哦”。又五下,“我最爱妳了”。有点想哭,她揉眼。

挂断电话,她打算找个地方补妆,然后去便利店面试,下午替别人发传单,傍晚有几个钟头兼职送披萨,之后赶夜市卖些手工装饰品。

已经三年了,就算三十年也没问题,她想,反正身边的人都是这么活下来的。

“钟小妃,请用四个字形容你自己。”

“轰轰烈烈。”

麦西雅提着新鲜蔬菜来到钟小妃的公寓,用备份钥匙开门。玄关的墙上挂着留言板,钟小妃的卡通字体写着:“如果你空着手来的话,钟小妃正与布莱德彼特远赴南极共度周末;如果你带了炸鸡,她在卧室里。”

小麦在旁边添加:“如果你有上好的红酒供应不断,请顺便买个猪铃铛,牵她回去圈养。”

把蔬菜放进冰箱,麦西雅走进卧室。一大一小正面对面坐在床上,注视着一台电话。

“布莱德彼特呢?”小麦问。她之前在床单下发现过水气球、漫画书和跳棋,席地而坐比较安全。

“这里。”钟小妃一根手指按上小杰的鼻头。

小麦失笑:“钟彼特,来小麦姨这里。”

小杰身体向前倾斜,嘴边有口水痕迹,明显睡着了。小麦大怒:“妳竟然让他这样睡着。”

“啊?睡着啦?”小妃的视线首次离开电话。小男孩像不倒翁一样向这边歪。她按住小鼻子不断使力,已经睡着的小家伙直直向后倒下,脑袋贴到床的一瞬间,口水顺着脸颊淌下来。

“哈哈哈……太好笑了。妳看到他倒下去的姿势没有?哈哈哈……”

“哎,别太过分噢妳!哪有母亲这么玩自己小孩的?”小妃还要上前逗弄,被小麦一手拦住,“真是天底下最没道德的妈妈……不要再按啦!鼻梁会塌掉!长大会像火星人一样!我打妳哦!钟小妃!”

小妃收起笑脸,顶着黑眼圈说:“再过十分钟,过期还没消息,就代表我又落选了。”

“这次是什么比赛?”

“年度新星评选。”

“噢噢,是去年那个问长问短的歌唱比赛吧?”小麦拉开钟小妃,利落地拆下被单,丢进洗衣篮。

“跟去年有小小不同……”

“有不同么?姓名?”

“钟小妃。”

“年龄?”

“二十二。”

“舞台经验?”

“校庆时表演过算……吧。”

“请用一个字描述妳对这首歌的感觉。”

“不。是‘用四个字形容妳自己’。”

“那……不是跟去年完全一样?妳今年的回答……有不一样吧?”

“当然有改过!”

去年她的答案是“你说什么”。零分。众评委全都拒绝给吊儿郎当没听清楚的钟小姐第二次机会。今年备战之时,她立誓雪耻,咨询各路人马。小麦的版本是“穷得要死”,祖常踩她痛处建议“让我想想”和“明年再见”,只有阿透认真想了想,回答“我也不知道”,还多了一个字。小妃决定要自立自强:“轰轰烈烈。”

“轰轰烈烈……等下,那是两个字吧?不同的地方就是妳今年用两个字代替了四个字吗?”

钟小妃面色死灰,赖在床上冒充尸体。

“那么,不同的……好像只有妳的年龄耶。”

和她老公一样不留情面……这对毒舌夫妻一定会遭天谴的……

“今年的报名费又变贵了啦!”钟小妃企图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

“刚刚进来之前房东要我转告妳,楼下有你的包裹。哎,每个月的大包裹是什么?妳该不会在做违法勾当吧?”

“是外快,布娃娃零件。缝一箱三百块。”

“妳还真是清苦……”

清脆的铃声响起。梦中的小杰翻了个身。

钟小妃连滚带爬接起电话:“喂,你好!”

没有应答。

“喂?妳好!”

“妳好,嗯,请问这里是钟小妃家吗?”

“是!没错!我就是。”

小麦斜眼看着声音突然变细的小妃。

打击有梦想的人,是件缺德的事;但她不确定鼓励盲目的人是否也很缺德。认识钟小妃的第二年,彼此熟到能够触及隐私时,小麦试着问起孩子父亲的事。生日、血型、相貌、身材、兴趣跟特长,生活上的细节都娓娓道来。但这个栩栩如生的人没有名字和地址。两人一起洗澡时,小麦看到她腹部的疤痕。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钟小姐,似乎是谨慎地把所有悲伤都缝进刀口里了。

“你是钟小妃?”

“是,我是。”

“啊,太好了,终于找到妳了。”

“哈哈哈……”钟小妃边陪笑边想,这声音好耳熟。

“我的同学录丢了,这是从别的朋友那里借来的。我还在想过了这么久妳有没有换电话呢。”

“呃?”快乐的表情转为错愕。

“嗯?没有听出我的声音啊?我是极罗罗!”

“……”错愕转为杀气腾腾。

“极罗罗,记得吗?妳高中时候的同桌。前天我们还在路上见过的。”

“记得,记得。请问妳有什么事?”

“是这样啦,大家决定在今年圣诞节办一次同学会,所以正在募集人数……”

“我应该没空。”

“耶?这样哦,真可惜,那没关系,啊,对了,阿透呢?妳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吗?听说他跟妳考进了同一间大学。两个人还有联系吗?”

“妳的同学录里没有他的电话吗?”

“耶,对哦对哦,等我找一下啊。”

听到纸张翻动声,龙卷风女王升上沸点:“极,罗,罗。”

“有!我在!”

“我现在等一通很重要的电话。能不能请妳,有话快放。谢谢。”

“咦——?”极罗罗极不情愿地拖长尾音,“真抱歉,不好意思哦。那这样好了,我之后再打给你吧?”

“拜拜。”

“拜拜,啊——!对了!”抬高八度喊住钟小妃,“上次的比赛怎么样?听说是新人选拔大赛。请一定要加油哦。”

“……拜拜。”话筒被重重挂上。

电话彼端,极罗罗纤细的手指夹着原子笔,飞快敲打着同学录花花绿绿的页面。听筒中传来巨响,她不知为何心情很好。

“罗罗。妳干嘛要去逗她啊?”叶华音坐在床上吃桔子。

“确实要开同学会的嘛。”

“那种人,漏掉也没人会介意啦。”

“我会啊。”

能活到今天,全托那个漏掉也没人介意的人的福。但当年的施恩者,对自己的讨好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越是这样极罗罗越想问她“妳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在装酷呢”。当年对钟小妃的探索由于在人际交往上缺乏经验而止步,现在又好像进攻得太快,把她逼进了死角。

“啊,我知道,我想到了!妳是因为阿透!因为阿透选她没选妳。对吧?对吧?妳这样也算报复么?”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毕业很久了耶,只有妳才记得。”

“总之,不要请她来同学会啦,气氛会被搞坏的。只要班上的同学就好了,不要让外星人参与啦!好不好……”

“她又没说要来。”极罗罗答,失望地注视着电话。

城市另一端的公寓室内,钟小妃血压飙高:“烦死,那女人是不是跟我八字不合。害我接不到电话!”

小麦低头看着篮里的衣服,没有好建议。如果是别人,她一定会温柔而残酷地回答:“总还有下一次嘛,没关系的,打起精神来。想点别的事吧。”以安慰的口气进行事不关己的总结。但她问过她,为什么坚持做别人看来荒唐可笑的努力。她忘不了她的回答。

对于已有固定生活模式,放弃追求无限可能的人来说,那种回答辉煌得刺目。

小杰揉揉眼坐起来,比划:姨,早安。

“不要再比划了!明明能说话不要用比的!而且现在也不是早上了!钟小杰!”小妃忍耐力破限,崩出一串苛责。

被高分贝吓了一跳,小男孩立刻委屈地泛起水雾。

“弟弟,过来这里。跟姨去转洗衣机。来。”

小杰磕磕绊绊落荒而逃,头也不回地跟小麦跑出房间。

把小孩视为非生命所有物,随便当成疏解压力的对象的监护人,最烂了。小麦曾经这样说过。小妃沮丧的想,她真是最烂的妈妈。

电话铃声乍起。之前的兴奋感消失无踪,钟小妃一把抓起电话:“谁?”

“妳好,请问是钟女士吗?”

“是是,妳好。”她回答,耳里全是洗衣房的轰隆声,心情坏透了。

“妳好,我们打了很多次电话,都联络不到妳。”

“抱歉抱歉。”该死的极罗罗!她找到推卸责的对象。

“妳的小孩醒过来了。”

“……”

哈?

“喂?”

“……啥?”

“喂?”

“妳说什么?我的什么?”

“请问您是钟女士吗?”

“我……是啊……”

“钟韵琳女士?”

“……”……

“喂?”

“咳,咳,我,我是她女儿。”

“哦,小妹妹,你妈妈在家吗?”

“……她……目前不在国内。”

“这样啊……”

“……跟我讲也可以。我成年了。”

“是吗,那谭朔是妳的……?”

“我哥哥。”

“你哥哥醒过来了。”

“……醒了?”

“是昨天的事。神志清醒,身体器官也恢复机能。”

“……”……

“……喂?喂?”

“马上过去。”她摔上听筒,大喊,“麦!小杰麻烦妳。我马上回来!”

龙卷风瞬间刮走一件夹克一双靴子,配合关门声。

姐姐生气?小杰比划。

小麦回答:“姐姐做错事,不肯跟弟弟道歉,要惩罚她跑楼梯三十圈。等她回来问她累不累哦!”

我也要跑。

“……好,下次也罚你跑。哎呀,看,转了转了,看你的帽子转出来了!”

帽子。

注意力转移成功。

小麦自省,对龙卷风的态度似乎太严厉了——飞速旋转坚硬固执的表层,大概是为了保护温柔平静的核心而形成的武器。

此时龙卷风本人已把几分钟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刮下楼梯,飞出公寓大门。

而,与她错身而过的黑板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她的名字。

“钟小妃收”的邮件是微波炉大小的纸箱,里面躺着很多小衣服小玩具,和一封工整男性字体的信:

“不晓得尺寸,所以每种都买了几件。正确的尺寸,下次用email告诉我吧。还没买手机?有了那个联络会更方便。上次的email妳也没复。妳阿姨打过几次电话来。下学期还是回去上学吧。电话不要总是留言,在的话,偶尔也要接听。

夏实

钟小妃:我这辈子至今遇到最扯的事,都发生在二十二岁的冬天——最有把握的新人选拔赛落榜了,昔日的高中同学跟我孩子的爸爸变成一对情侣,死去的哥哥又活过来了。换成三年前的我一定很想去死,可现在只觉得去死很麻烦,绝不能便宜了那些每星期三赠送六折优惠券的超级市场。

“P.S:圣诞节前,巡回演完毕,就会回去。会带礼物。

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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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三千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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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学者卷(上卷)

    本书由吴晓明主编,汇集了当代学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种种解说和阐释,使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当代境遇凸显出来,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时代课题的联系多方面地显示出来。这套丛书所选材料中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并不一致,它们之间的差别有时非常大甚至可能是对立的,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研究材料的作用和意义就会是多重的,其中所包含的一致、差别和对立能够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提供不同的参考维度,提供较大的思考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