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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心之障壁

瘫坐在后座上,纸琉璃依然没恢复过来,手脚一阵滚烫一阵冰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用力闭紧双眼,和腹中不停翻涌的不适感对抗,过了好久才勉强压抑住。

“东西有没有摔坏?”坐在前座的江芷澜喝了口水,回头第一句就在关心那些鉴定工具的安全。纸琉璃解下布包检查,所幸刚才自己是正面着地,背后的东西倒是都没坏。这时他才想起正面摔下来的惨痛经历,而疼痛也如约回报了他。

江芷澜瞥了龇牙咧嘴的纸琉璃一眼,忍住了没有嘲讽。她对驾驶座上的徐迟道了谢,后者轻点了下头,说:“您没受伤就好。”

“就是弄了一身灰,我得快点回去洗澡。”她俯身向前看了看后视镜,不悦地说。

沉默了片刻,徐迟又目视前方说道:“小姐,您太冒险了。您就不应该下船。”

“只是没料到他们的反扑如此之快。”她双手抱胸,靠回椅背,问徐迟,“你们怎么知道要回古董店找我?”

“小姐和我们走散之后,那些人没有继续追杀,我猜他们多半是回去了。小姐您又对那东西如此上心,应该会回古董店去找他。我们在约定地点等不到您,就也过去查看情况。”徐迟顿了顿,谨慎地补了一句,“属下猜测,您按原路返回至少是不难的。”

江芷澜脸色微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抬眼往后视镜里一看:“小刘,你现在总该喘过气了吧?”

纸琉璃和镜中的眼睛对视了一下,转头看向车窗外,没有说话。少顷,他语气生硬地说:“放我下车。”

这个要求自然遭到了拒绝。纸琉璃坐直了身子,又道:“东西我会留下,你过后随便找谁接着鉴定都行。我现在要下车。”

“匣子修好了,自然放你走。现在不行。”江芷澜不以为意地答道。

“我的古董店已经毁了,且不说被砸的藏品价值几何,那个地下室可是我一生的心血!他们已经知道它的所在,过后不可能放过里面的东西……就因为你们,就因为你们结下的仇家!我和你们见面不过一天,整个工坊随随便便就被人毁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破事找上门来,我消受不起!”

纸琉璃越说越激动,捏紧的双拳不住颤抖。“你们总要杀了我的。修不好会杀,修好了也会杀,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不对么?”他看着窗外冷笑道,“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不放我走,那干脆现在就把我杀了吧,反正荒郊野外的,谁也看不见。”

话音刚落,车就停了下来。纸琉璃心里一寒,突然后悔说了那么些气话。

徐迟下了车,给江芷澜打开车门,坐在纸琉璃身边的那个手下也开了门,示意纸琉璃下车。

“真要现在动手?那好,烦请几位,把我尸首运回聚古匣,就扔地下室那堆废墟里。我也不指望你们能葬了我把我尸首运回老家什么的……”纸琉璃硬着头皮说道,心中涌上无尽的酸楚。真要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也太可悲了。

“废话太多了。”江芷澜冷冷地打断他,“当初是谁说不想死?想活就活,想死就死,你以为自己是谁,这个世界由得你这般任性吗?”

最任性的可不就是你吗?死丫头……纸琉璃暗暗在心里痛骂道。

“那个店,以后我赔给你就是。所有藏品,所有工具,我都原价赔偿,只要你能修好我的匣子。”

“呵,我在工坊里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你如何赔偿?我可是花了十几年——”

江芷澜再次打断他,问道:“你今年几岁?”

“三十二……”

“又不是老头子,动不动就说什么一生心血,一辈子时间和精力。手艺在自己身上,又丢不了,活着就好了要什么赔偿。”

纸琉璃仔细一想,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不对,她明明是在狡辩。他正要开口,又被江芷澜噎了回去:“行了行了,受多大委屈似的。明明就不想死,何必说一堆废话。赶紧回去干活。”

说完转身就走,另外两人催促纸琉璃跟上。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海岸附近,并不是为了杀他还是别的什么才停车,纸琉璃无奈地叹了口气,莫名失落起来。然后他又想到,江芷澜刚才的样子竟有几分熟悉,这副做派……不正是剥削廉价劳动力的资本家嘴脸吗!

他们上了一艘小船驶离海岸,返回海里那艘船,这一次却没有蒙上纸琉璃的眼睛。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完全辨不清方向。

“对了小刘,”江芷澜忽然回过头,认真地对纸琉璃说,“你虽然笨手笨脚的,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点用场。我们现在勉强也算七分之一个换命的交情了,你却还有些事藏着掖着呢。在地下室里时,你那招翻白眼是怎么回事?老实招来。”

什么叫七分之一个换命的交情,怎么算出来的啊?纸琉璃本想就此发表几句评论,最后也只是回道:“江小姐,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很抱歉,关于那个我不想多说。”

“是吗?万一你用那招偷看本小姐裙底怎么办?”

纸琉璃差点没坐稳从船边翻下去。这哪里像个大小姐说得出口的话!不过算了,跟江芷澜这么接触一天下来,他基本习惯了她的说话风格,但他必须为自己澄清:“我觉得看裙底是种很低级的趣味,缺乏艺术追求。底裤有什么好看啊,胸、锁骨、脚踝哪个不比底裤好看?所以我肯定是不会看裙底的。”

江芷澜像看怪物一样惊恐地看着他,船上另外两人也是震惊不小。“平时看起来规规矩矩的,真是深藏不露啊,小刘……”江芷澜下意识地缩起了身子。

“只是说笑,说笑……”纸琉璃咳了几声,不小心说出了多年的经验之谈,即使是他也有些尴尬,“我绝对做不出那种事的。只要有可能,我一向避免使用那种能力,不仅是身体上的痛苦,对人的精神也很是折磨。”

“哦?”江芷澜打量着他,推测道,“我看你像是通过水来看到地面上的情况。那么若是现在我把你扔到海里,你岂不是大开眼界?”末了又坏笑着补充一句:“字面意义上的。”

“江小姐请别乱来!”纸琉璃慌忙出言阻止,他知道这女人是做得出来的。

江芷澜眯起眼睛:“看来的确是和水有关了。只要是水流到的地方你都看得到吗?”

纸琉璃无奈地闭上嘴,任她再怎么问也不回答。他算是看出来了,江芷澜讨厌别人说废话,自己却话最多,好奇心极其旺盛,什么都爱打听,还偏偏要假装成是别人主动愿意说的。

她问了一路,都被纸琉璃以“人都有秘密”为由搪塞过去,最后他实在被问烦了,才说:“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个不是我能自主控制的。我倒是希望有人能给我个解释。”

这是实话。以水视物的能力并非与生俱来,在纸琉璃大约七岁,正好稍微懂点事的时候,才在某一天意外发现自己这种特殊体质。而他自小就是喜欢自己解决问题的性子,此事就连亲生父母也没有告诉过,偶尔触发能力之后的晕厥也被很好地掩饰了。虽然年纪小,他却已经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人得知,自己便会被当成异类对待,与他所爱的平静生活告别。

诚如纸琉璃所言,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肉体上的疼痛只在其次,拜这个能力所赐,他的童年生活可以称得上有些扭曲,关于最初觉醒能力的日子他不愿再回忆。能成长为一个正常意义上的成年人,全靠对复原古物的痴迷,这种对制造原理的探求欲无数次将他拉回正轨,让他没有堕入偷窥狂或是其他什么变态的下场。大概正是对物的痴迷,增长了他对人的厌恶,他见过太多可憎的人和事,在他看来,这能力简直是最不幸的诅咒。

他无法忍受与陌生人的近距离接触,因为他总是会抑制不住地去想象他们在人后是如何丑恶的一副模样,即使他心里知道这并不是事实,过去的所见却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痕,让他对一切都心怀戒备。水带来的痛苦,和人带来的痛苦,渐渐地已经无法分清,对他来说都是同样的折磨。久而久之,和人发生身体接触时,他也像碰到水一样,甚至反应更加强烈……

这个话题,他实在是不愿与江芷澜再聊下去。

江芷澜问来问去没有结果,只好放弃。待他们上了大船以后,便像是发泄怨气一般打发纸琉璃去干活,连一刻钟都不让他休息,自己则回了房间呼呼大睡。

纸琉璃在分配给他的狭窄舱室里坐下,心情复杂地注视着被送到桌上的盒子,他就是因为这东西而活下来,也因为这东西差点丧命,说真的,他如今倒也很想弄清这破匣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打开盒子取出木匣残骸,正准备摘下手套开工时,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那里果然有人。徐迟靠在门框上,手里夹了支烟,却没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先生能否暂时离开?房间里有别人,我难以集中精力。”纸琉璃说,“不必担心,这是海上,我逃不了。”

“你也挺累了,用不着现在就开始。”徐迟站直了身,正色道,“这次多谢兄弟了,小姐能安全回来,少不了你的帮助。她平日待人接物比较……不落俗套,还望兄弟理解。”

被黑帮大佬这样一本正经地道歉,纸琉璃反而局促起来。客套了几句,徐迟又道:“有件事,我就直说了。兄弟你也看得出来,小姐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这几年生意上受她照顾不少,但我真心希望她能远离这个行当。有机会,你劝劝她。”

“我一个外人,萍水相逢,她怎么可能听我劝。”

徐迟摇头道:“她最看重的便是那个木匣,要是你能成功修复,她或许会考虑听你的。不过,你也要多加小心。”他低头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江家的人明里暗里找过我许多次,都是劝我交还他们家小姐,只字不提自家失窃的古董。那是家传的古董,我不信他们没发现它被偷了。但江家却不急着寻回,未免有些可疑。”

纸琉璃不解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木匣,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徐迟顿了顿,又说,“别误会,我不是说小姐在陷害你。木匣有什么用,她谁也不肯透露,我和兄弟一样一无所知。但我想,你是行家,修的时候多留一份心,总没坏处。话不能说太多,你明白就好。”

“多谢提醒。”纸琉璃郑重道。

“没什么好谢的。我不是什么善人,若非小姐发话,那天肯定要杀你灭口。她让我找过很多人修那东西,但结果都不太如意,你是第一个由她亲自挑中的,我相信小姐看人的眼光。既然你命不该绝,活了下来,我也希望你能离这些是非远一点,别做不该做的事。”

说完,徐迟整了整风衣走了,只留下一团渐渐弥散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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