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琉璃只是暂时失去力气，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想示意她别出声。但已经晚了，手电的光开始往这个方向照来，几个陶罐的影子左右乱晃，眼看就要将藏身其间的两人暴露。
江芷澜当机立断，干脆地两枪击倒来人，然后用力拉起纸琉璃转移阵地。“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她斥责道，然后又问，“你还行不行？”
“没事，一些副作用。”纸琉璃往入口处看了一眼，“不知道上面怎么样。”
“不管你刚才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看你现在这样也不能再用一次了。”她冷静地分析，“他们应该不敢再下来，但拖得越久我们越不可能逃出去。”
“我看过，他们没带炸药，也不至于光天化日放火烧了这里。”
“那又如何？人家就把门关了，饿也能饿死你。再说除了炸和烧，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逼我们露头。比如说，放烟。”
话音刚落，他们听到地面上一阵骚动，不久后便有一股浓烟被扇入地下室，吞没了本就沉闷的空气。
“我赢了。”江芷澜得意地宣布。
纸琉璃无力回应，呛得连连咳嗽，只能用衣袖掩住口鼻。江芷澜打开手枪转轮，填好子弹，从容地说：“看来只好硬闯了，一人一颗的话子弹够用。这就是常说的杀出一条血路。小刘，你最好跟得上我。”
“别冲动，再想想办法。”
“再过一会儿就开始放毒气了。”
“不可能，他们总得注意分寸的。”
“那你倒是快想办法啊！”
“我在想，在想……”纸琉璃眼含热泪，借着入口处洒下的微弱亮光，在工作台上四处搜寻，试图找到些什么用得上的东西。地下室的空气越来越浑浊，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江芷澜不停催促他：“快一点，再被烟熏下去我不一定还能瞄得准了。”
浓烟干扰着他的视线，本就昏暗的环境下更看不清了……
浓烟……烟……
“或许可以试试这个。”纸琉璃灵光一闪，跑到工作台另一角翻找起来。“可恶，我看不见！”他焦急地低语道。
“要找什么？”
“你也看不见啊，太暗了，如果能用水……可我撑不了第二次！”
江芷澜也有些急了，不禁抱怨道：“要找什么就说出来，别一个人啰啰唆唆的，当我不存在吗！”
“黄磷，瓶子上有标签。”
纸琉璃一脸震惊地看着江芷澜掏出手枪，朝天放了一枪，等一秒，又开了一枪，然后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瓶子。
“是这个，不用怀疑。”她把瓶子塞到纸琉璃手里，“还有什么？”
“没、没了……其他的我认得出。”纸琉璃茫然地回道，暗想：她刚才只是为了用开枪的闪光看清东西？真是可怕的女人！他手上动作不停，另取了一个空瓶子，摸着黑把一些液体和粉末按比例混合，然后将一把黄磷用纸包好塞入瓶口。他平时手艺活做得多了，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手上的动作却基本不受影响，眼看就要做完了。
江芷澜在一旁认真看了一会儿，问：“你在做炸弹？”
“你居然知道？”
“可笑，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不过你这儿东西还挺全，关键的都有了。”她指点道，“若是加一点松香或者蜡，效果更好。”
纸琉璃将信将疑，正好工作台上有一些用剩的松香碎块，他抓过来胡乱捣成粉，一并混进瓶内。“待会儿有这东西掩护，我们应该能逃出地下室。但接下来，我实在没办法了。你有什么打算？”他问江芷澜。
她沉思道：“正门一定有人看守，我们可以翻后墙出去，先前我就从那进来的。”纸琉璃赞同地点点头，后墙外是一条很窄的小路，夹在两排房子之间，基本不会有人。
于是他把刚才收拾的手套和试剂用布包好，绑在自己身上。两人在浓烟中悄声移动到楼梯底部，纸琉璃平复了一下心跳，对江芷澜点头作了最终确认。她用力一掷，将他刚才做的瓶子扔向入口。
随着清脆的破碎声，瓶内的混合物在撞击下燃烧起来，滚滚白烟很快充满了整个书房。原本还在火堆边往地下室扇风的小兵，都不得已撤离出去，呛得喘不上气。
“怎么回事？全是烟！你们这帮傻鸟怎么弄的！”
“不是我们干的，长官，底下扔烟幕弹了！”
“烟幕弹，他哪儿来的烟幕弹？”
书房外乱成一团，那些军阀的人都围在外边紧盯着门窗，防止有人冲出来。破碎的玻璃瓶不仅产生了大量浓烟，还溅出许多火团，黏附在墙上和地面上熊熊燃烧。一个小兵觉得事态有些脱离控制，忍不住问了句：“长官，要不要先灭火？”
“灭什么灭？给老子分清主次！搞成这样，他在里面也憋不了多久，盯紧点！”
然而白烟实在太多，又十分刺鼻，他们的眼睛都熏得通红，难以直视门窗。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书房门口蹿出，神经紧绷的士兵们一下全开了枪，把它射成了马蜂窝。定睛一看，才发现只是一团破布。
而所有的步枪都已经开过一轮，必须重新上弹。
正在此时，烟雾中射出一连串子弹，一下击倒了好几个正在装填的小兵，所有人都被打乱了阵脚。领头的军人急忙掏出手枪，往门里盲目地射击，不一会儿也在慌乱中打空了子弹。
在他换弹的间隙，像是算准了一样，一个人影正好冲了出来，一枪打中他的膝盖，在他惨叫着跪下来时，又补了一枪正中他的头！
所有人都暂时停下换弹的动作，狼狈地四下散开寻找掩护，有些甚至不小心把枪也丢下了。那人没有恋战，从烟雾中拖出了第二个人影，倒退着移向后墙。
纸琉璃从脸上扯掉挡烟的湿布，憋着的一大口气总算换了过来，和江芷澜一同逃到墙边。敌人似乎因为领头的已死，有些不知所措，加上忌惮他们的火力，没有马上追过来。但到了墙边，纸琉璃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怎么翻墙。
“完了，梯子不在这边！”他叫道。
江芷澜嫌弃地说：“你这废物，要什么梯子！墙角一蹬就上去了好吗？”
纸琉璃打量了一下她那一身打扮，虽然换了方便活动的短裙，但他依然想象不到她是怎么翻过这堵墙的。
“还等着我做示范？”她瞪了他一眼，“我不掩护，你早被乱枪打死在墙上了。”
“我要是能上墙倒好了……”纸琉璃绝望地看见，敌人已经渐渐缩小了包围，全靠江芷澜的双枪连射才被压制住。他试着后退几步，向墙角猛冲，借力一跃，没能够着墙顶，反被几颗打在手边的子弹吓退。
“快点，要没子弹了。我非常紧张。”江芷澜说着，一脸从容地直接扔掉两把打空的左轮枪，从枪套里竟又掏出一把柯尔特，也不知道如此纤瘦的女孩哪来的力气背一堆枪在身上。
纸琉璃又试了一次，依旧爬不上墙。她生气地抱怨道：“你真是常说的烂泥扶不上墙！”一颗子弹打在她脚边，她毫不退缩，一枪还了回去，直接把对方的枪从手里打飞。“我不管你了。”说完，她转身就跑，一个箭步蹬着墙角扒住了墙头，身手极其敏捷。
然而失去火力压制，对方又开始冒头。两人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射击范围内，根本没有还手的余裕。
纸琉璃从未如此紧张，尽管他拼尽全力想要挪动双腿，它们却一点也不听使唤，反而越来越瘫软。他既担心江芷澜的安危，又害怕自己被打中，一会儿看她有没有爬上去，一会儿又看向对面的数个枪口，凭本能胡乱躲闪，缩在墙根下进退两难。
当兵的看他们已无还手之力，陆续从掩体后冲出，眼看就要将他们乱枪打死！
“小姐，抓住我的手。”
墙头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江芷澜惊喜地叫道：“徐迟？”她伸手一把搭住，被徐迟拉了上去。另一个人架在墙头上，横持一把花机关对着院内人群扫射，一下就把他们强行压了回去。
徐迟救走自家小姐，又对纸琉璃喊道：“快跳上来。”纸琉璃看了眼对面不时冒出来的枪口，心一横，助跑几步奋力一跳，抓住徐迟的手，被他很快拉上去。
翻过墙，徐迟不由分说地把他推下地面，自己也踢掉架在墙上的梯子跳下来，拉起倒在地上的纸琉璃狂奔。四人沿狭窄的巷道跑了一段，头也顾不上回。不久，他们总算出到路口，迅速坐进接应的汽车，绝尘而去。
古董店正门，聚古匣的招牌已经砸烂在地上。一只穿着军靴的脚狠狠踏过它，走向后院。士兵们看见来人，都不顾身上的伤痛，立正敬礼。
“王司令。”
“王司令……”
大家都面有愧色，不敢直视他。王司令冷哼一声，喝道：“砸，继续给我狠狠地砸！竟敢欺负到老子头上来，这帮狗娘养的……凡是跟那伙人有关的东西，都给我毁了！”
士兵们接到命令，开始大肆破坏，王司令气红了眼，甚至不想留下几件古董，只想发泄怒火。
店门外，一双眼睛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暗暗叹了口气。“真是暴殄天物。”他摇头道。那个地下室里的东西，他真想亲眼见识见识，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过，他相信以后有的是机会。
“长官，看来他落到那女人手里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旁的属下悄声询问。
“静观其变。”他扶了扶眼镜，“因此，必须保证他在我们的视线之下。”
“明白。”
“先回司令部吧，这一趟出来太久，那些家伙又有话要说了。”他深深地看了古董店一眼，悄然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