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凯莉说,“就这么跑掉很不礼貌。”
“我们没有‘就这么跑掉’。”我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返回展厅。那里离吉娜维芙比较远,空气好新鲜,这感觉让我自己都奇怪。这是利文斯顿的集市,到处是来来往往的人,吃着炸薯条或油炸圈饼,随意浏览着乳脂软糖和T恤。应该没什么邪恶的事情发生吧?
我跟路易斯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乐观和积极向上。但是跟吉娜维芙在一起,我有种要被谋杀的感觉,就好像身处一个黑暗的山谷。
我们进了大厅,在大南瓜比赛那里找了位子坐下。地板上摆满了巨大的畸形南瓜。“究竟出了什么状况?”我问道。
凯莉扬起眉毛,“你的意思,除了你临阵退缩之外,还有别的事?”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临阵退缩。我们不是到这儿来看记忆的,是来帮爸爸妈妈的,但刚才压根儿都没提起他们。”
凯莉叹了一声,“爸爸妈妈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啊?你觉得我们可以做出点努力,让他们少吵一会儿?”
毫无疑问,吉娜维芙对我姐姐做了什么。“不是,”我说,“但我觉得,可以让他们别再想离婚的事,别一人一个把我们俩分开。”
最后一句我说得有点大声了,展厅里的其他人停下手头的事情,瞪着我们俩,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在显微镜下。
凯莉的脸“唰”地白了,“你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昨晚的事?”
“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啊,”凯莉说着,前额因为困惑而皱了起来,“我们回到家,然后就睡觉去了。”
“不是的,你过来找我说过话,他们俩大吵了一架。”我把细节告诉了她,但她显然一点也不记得了。不过她看得出来,我是认真的。她知道自己身上出了问题,很不开心。她没办法看我的眼睛,直把自己的下嘴唇咬了一个坑。
“我们得去把我的记忆弄回来。”她终于说道,同时站起来打算离开。
我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站起来,“你拿不回来的,”我说,“她只需要看着你,就能让你改变。我觉得她看一眼就能偷走你的想法。昨天,山姆和我进到帐篷里边后,那个老人知道我们的名字,知道我们为何打架,他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爸爸妈妈的事情,只需要看着我的眼睛就行。她很可能也有这种能力,我们不能回去,凯莉。”
但我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到五点了,爸爸来接我们了。凯莉仍然很不高兴,只好由我来告诉爸爸,我们没找到游戏机,以此来解释她的坏情绪。乘车回家的途中,她一直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就好像能想出被拿走的记忆似的。晚餐期间,她一句话都没说,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后就回了房间。
爸妈忙着生气,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他们仍然为我昨天耍的花招而恼火,罚我做家里所有的家务。倒掉垃圾、洗碗、清理洗手间、分解车库里的盒子。凯莉搞丢了游戏机,怎么就不惩罚她呢?或许他们觉得丢了游戏机已经是一种惩罚了?谁知道呢?爸妈让我在他们中间忙了一整个晚上,等他们觉得够了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九点钟,我拖着脚往楼上走,中途停下来敲凯莉的门。
她没有应声。
我本想再敲,但又觉得还是算了。今天她也够辛苦的了,而且这会儿还在生气,况且我睡觉前还有一堆作业要做呢。
明天早晨再想办法吧。
一个小时后,凯莉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穿戴整齐——外套和鞋子都穿上了,似乎准备好要出去。我朝她皱了皱眉,“你要干吗?”
她把下巴一挺,毅然决然地说:“我要回去,今晚,就现在。”
我从俯身的桌子旁站起来,“你这个想法很可怕,凯莉。你不能这么冲动。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如果我们——”
“你太胆小了,本,你一直都这样。光是担忧又不能拿回我的记忆。那个巫婆把我的记忆偷走了,我要去让她恢复原状。好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去?”
我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直直地盯着她的脸说:“我知道我有点犹豫不决,你说得没错,我应该决断一些。但这次真的不是这样,凯莉,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她回瞪着我,我就知道这事惹恼了她,但没想到她会这么恼火。她一直都像摇滚乐一样,头脑发热,充满自信。我看到她嘴角有一丝颤抖,嘴唇绷得有点紧……她感到害怕,这惊到了我。
有一瞬间我想到,光是恳求可能还不够,不过她双肩耷拉下来了。这是不是表示她很失望呢?
“你说得对,本,”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谢天谢地。“我们可以去找路易斯。”我说。凯莉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计划,一种想出解决方案的感觉,“他可以帮我们解决的,我们一起去找他,明天就去。”
凯莉点了点头,相互拥抱之后,她就回房间去了。
危机总算避开了。
我艰难地做完了代数作业,历史作业也完成了大部分,但中途一直分心,脑子里尽被当前的困境干扰。最后,我放弃作业,睡觉去了。梦中充斥着旋涡状的文身,还有不断下落的感觉。半夜,我醒了,满头大汗,简直喘不过气来。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吉娜维芙将一把解剖刀插进了凯莉的脑袋,一边笑一边挑着她的大脑,而我姐姐就躺在自己床上尖叫着。我被迫看着这一场景,手脚让人用刀片刺网绑住了,捆在一把钢椅上。我想去救凯莉,但越是挣扎,刀片就刺入皮肤越深,我一直挣扎着,皮肤被划成了一片片,骨头都露出来了。
好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六点二十五分,我的闹钟响了,我拖着身体起床,去了洗手间,唯一的一次,洗手间没被凯莉占用。冲完澡后,我觉得生活美好多了。冲澡的时候,我把事情都往最好的方面想,只觉得一切都简单多了。凯莉和我会到集市那边去,但要避开吉娜维芙,只要不看到我们,她就没办法偷走我们的记忆。等找到路易斯,我们就把自己的问题告诉他,让他帮忙解决。我出了洗手间,穿好衣服,满心觉得凯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俩都不用爸爸妈妈的洗手间。
但我没见到她的踪影。
她肯定在楼下吃早餐。如果我睡得不好,那她的睡眠肯定更糟。毕竟,是她的记忆被吉娜维芙偷走了。我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进了厨房。
没有拿出来盛麦片的碗,桌旁也没有凯莉读书的影子。
她睡过了,肯定是这样。
我冲回楼上,到了凯莉的门口。门关着,第十任博士[7]的肖像不以为然地瞪着我。我轻轻敲了敲门。
“凯莉?”有什么不对劲,我起床后就该发觉的,只是不想去面对。我就那么轻轻地敲着门,敲了好久,她可能还在睡觉。
“凯莉?”我敲得大声了一点,还是没人应。
我打开了门。
她的床没人睡过,背包放在桌子上,书都在包里头。窗子开着,一阵风吹动了她的红色窗帘。
窗帘“哗啦啦”响着:她回去找吉娜维芙了。
我不愿意相信,但假如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干的,从很多方面来说,我跟她一样,我们是双胞胎。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我就跟她是朋友了。她跟吉娜维芙对抗去了,而那是个巨大的错误。昨晚我应该更强制一些的。如果凯莉站在我的角度,她不会让我离开她的视线。但现在想这些已经太迟了。
昨晚的梦又在脑海中闪现,我努力把那些景象推开。凯莉没事的,肯定没事。早餐时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我把食物迅速地塞进嘴里,然后往包里装了一个百吉饼和一罐苏打水,备着后边吃。我想了很多借口,等妈妈晨跑回来,问凯莉去了哪里时,我就选一个说给她听。爸爸已经上班去了,没什么要紧的。大巴车开来时,妈妈仍然没有回来,我尽量不让自己恐慌。凯莉去找吉娜维芙了,但愿那女人没对她做什么糟糕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利文斯顿。
我姐姐肯定没事的。我应该逃课去集市上找她。我可能还应该跟爸妈说明情况,但我不希望凯莉因为偷偷跑出家门而陷入麻烦之中,毕竟,这次只是我姐姐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惹了麻烦,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又没有被诱拐什么的。
我到达学校时,透过车窗一眼就看到了凯莉的黑色长鬈发,我松了一大口气,所有的计划都属多余。
我跑了一会儿,在她到达储物柜时追上了她。离年级教室活动时间的铃声还有五分钟。
“凯莉!”我大声喊道,见到她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她抬头瞥了一眼,又低头看储物柜去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心里涌起一丝担忧,“凯莉?”
她打乱暗码锁,叹了一声,“你是谁?你想干吗?”
“别搞笑了,你到哪儿去了,我担心坏了。”
“喂,孩子,”她说,“我可不想上课迟到,没时间让傻瓜戏弄我。”
我皱了皱眉,“凯莉,是我啊,本。”
她打开储物柜,开始往外取书。
“好极了,你知道自己的名字,我为你高兴,孩子。”她关上储物柜,朝年级教室走去,就在我们的右手边。
我跟着她走了过去。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我问,仍然希望这只是一场巨大的误会,难不成她得了健忘症?
“你这是干吗——玩猜猜看游戏?滚开。”
但是,我当然不会滚开,进了年级教室,我坐到了她旁边。凯莉无视我的存在,不理会我声音里的焦虑。哈钦斯夫人提醒我不许再说话,教室里的其他孩子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们俩,毫无疑问,他们觉得奇怪,这对双胞胎是怎么了。
地球科学课上,事情一点也没有好转。凯莉走进教室,兴高采烈地向山姆·海德招手,那家伙朝她点了点头,就好像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似的。
我很吃惊,感觉像陷入了一种被替换掉的奇怪现实中,人都是一样的,但没一个表现正常。
“你回去找她了,是不是?”一上课我就问凯莉。
她用眼角瞥了我一眼,然后叹了一声,转过脸直直地看着我——凡·霍藤先生正专心致志地在黑板上写东西。“听着,孩子,”凯莉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要是让我卷入了麻烦,被凡·霍藤先生发现了,我会把你的牙齿敲进去。所以,闭嘴吧,离我远点。”说完后,她朝山姆转了下眼珠子,山姆得意地笑了。
我坐在那里,目瞪口呆。把我的牙齿敲进去?这种话是校园恶霸才会说的,这种事也只有恶霸干得出来。但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双胞胎姐姐,竟然这样威胁我?
她肯定在开玩笑。即便吉娜维芙拿走了她的一些记忆,也不可能改变她的性格。我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努力表现出我熟知内情的样子。或许这样她就会放弃这种做法,回归正轨了。
但是她没有放弃,在凡·霍藤先生的课上蛮横到底,午餐时也如此,一点也没有恢复正轨的意思。我独自坐在自助餐厅里,看着我的双胞胎姐姐走向一群足球队员和啦啦队成员,设法说了点什么,跟他们坐到了一桌。山姆·海德用手搂着她,就好像她是他的女朋友。同桌的其他男孩和女孩古怪地看着他们,但他们毫无顾忌。
是吉娜维芙干的。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肯定是她干的。她把有关我的记忆从我姐姐脑海里取走了,然后给了她不同的记忆。吉娜维芙肯定也对山姆做了什么。
但是为什么呢?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凯莉肯定还有些关于我的记忆吧,如果我跟她对质,让她想起我来,就什么都搞定了。我昨天就说服过她,今天也应该可以。
我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子旁站起,走过餐厅,只觉得脚下不听使唤,而且还真的绊了一次,虽然自助餐厅的地板上什么也没有。人群中有一人看到我朝他们迈进,用胳膊肘推了推旁边的家伙。不一会儿,他们全都注意到了,看着我不断靠近,凯莉除外。
我嘴里干干的,手握成了拳头,只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这是怎么回事?”我无视其他人,问道。
她没有转过身来。
“凯莉。”我喊道。
这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转过身,朝我皱着眉,嘴巴里尽是熏肠三明治,她的最爱。“什么?”
“你干吗回去找吉娜维芙?”
她叹了一声,看着桌旁的其他人。“这孩子怎么回事?”凯莉说,“一整天都缠着我,假装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我说,“我们是双胞胎,你是我姐姐!”
“你们瞧瞧。”凯莉说。
山姆咬了一口火鸡三明治,“妄想症。”
马特和麦克有些困惑,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知道凯莉和我是双胞胎,但他们决定任其发展下去。
“用不用我们帮你摆脱他?”马特半站起来,问道。
凯莉耸了耸肩,“他要是不适可而止的话,你们可以上,不过,估计他自己会离开的。”
她估计得对,我转过身,强忍住泪水,跑出了屋子。我们是不允许离开自助餐厅的,除非有通行证,但监督人对刚才的事情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所以没有阻拦我。
我匆匆来到外边,坐到一张凳子上,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努力想让自己相信,这不是真的。想当初,第一次碰到路易斯,他给我展示飞机上的场景,我是多么兴奋啊。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把事情告诉凯莉,不该去跟吉娜维芙说话。我本该跟集市上的其他人一样,对那个污秽的帐篷视而不见的。很显然,别人都知道得比我多,我是个白痴。
我止住不断从眼角流出的泪水。至少,这事的根由我是知道的。
我得做点什么。
我要去找吉娜维芙,劝她把记忆还回来。也许她没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许只是个意外。也许我可以用自己的一些记忆,来换回凯莉的重要记忆。
余下的学校生活真是一团糟。我一直低着头,只有被问及时才会回答问题,并且努力不去理会其他孩子。有传闻说凯莉和我之间出了问题,还有几个学生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理都没理他们。
放学的铃声总算响了,我快速出校门,越过大巴,只想走快些,别让我看到凯莉。她最后一堂课在二楼上,处在学校比较远的一端。天空中覆盖着乌云,温度很快降了下来。今晚可能会下雪,缅因州九月飞雪,也算不上什么怪事。我没带厚外套,不想长时间待在外边。我尽量把风衣裹紧了,走得很快,这样能暖和些。风吹打着树枝,把树叶从枝条上撕扯下来。外头几乎没什么人。人们忙完了差事,就会跑回家中,点燃柴火炉,往炉子上放一些热热的巧克力。这样的下午,意味着漫长的冬天即将来临,夜里下雪,还没有电。这样的下午,你会想和家人待在一起,或是阅读一本好书。
家人,最好别想那个了。凯莉会记得自己住在哪儿吗?如果她回到家,看到我无处不在,会说什么呢?也许她会再相信我一次吧。
我到了集市上,那里的人也少了,付了入场费后,我只剩三美元七十二美分了。这点钱,压根儿不能帮我说服吉娜维芙。如果找不到路易斯,我就只能求她了,求她可怜可怜我们。
希望她还有点同情心。
我走过集市,寻找路易斯的影子,但我的心思不在这里。我知道是吉娜维芙搞的鬼,她可以搞定这事。找那个老人,似乎只会耽搁救凯莉的时间,我想马上帮她恢复过来。
集市上的人一个个都看似可疑而凶恶。我看到几个人幽幽地瞥了我一眼。“耶稣保佑”小摊已经早早地关门了,乳脂软糖女士也回家了。集市上剩下的人都穿着皮革衣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大声笑着,把烟头往肩膀后头弹;要么就独自瞪着哪里,跟任何人都没有眼神交流。我觉得毛骨悚然,直直地朝帐篷走去,然后,僵住了。
帐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高性能的漂亮拖车。非常好的一辆,有上车的梯子,窗上拉了帘子,还有血红色的绘画。门上的招牌上写着:
吉夫人的奇幻之屋
记忆、财富、魔法……
虽然集市上没多少人,拖车那里却排了长队,一直排到旁边的货摊处,这可不妙。如果吉娜维芙那么轻易就搞乱了凯莉的记忆,那现在这么大规模的话,会搞出什么事来啊?
我站到了队列里,仔细观察那些人进去再出来,发生了什么变化。有变化吗?变得更讨厌了吗?或许都是我想的。每个进去的人都很兴奋,喋喋不休的,结束后,他们也都一脸高兴的样子。这就是这辆拖车很快吸引这么多人的原因。排在我周围的人都在谈论听闻这辆车时的惊讶之情。吉夫人如何让你想起已经忘记的事情,或者开启从未有过的经历。有些人认为这是小把戏,但不管怎样,他们还是在排队,跟我一样等待着。
我好像已经等了一辈子,还是没有轮到。等待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一个男的推着一辆手推车,来来回回地运送土和石头,从拖车后头某个地方出发,运到露天市场另一角的某处。“这是要把隧道挖到中国去吗?”他第三次从我旁边走过时,我问。
他放下手推车,脑袋歪到一边,瞪着我看了好长时间,令人不舒服。他好像要看穿我似的,让我觉得自己在跟迪士尼世界的那些自动机器人说话。他的双手沾满了土,几个指甲裂开了。我还看到几个破了的水泡,只觉得想打哆嗦。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然后就继续他的工作了。
他走回来时,我想再跟他谈谈,但终于轮到我了。
拖车门是桃花心木的,红色墙壁也是木雕的,上面有一系列奇幻的场景。男人们长出翅膀在飞翔,人首马身的怪物在狩猎,魔鬼引着年轻女子走进森林。我进去后,身后的门关上了。
屋子里至少点着五十支蜡烛。每一面墙都挂着帘子,就好像我们仍然在帐篷里一样。有窗子,但全部遮住了。
吉娜维芙坐在一张圆桌子旁,桌上有个水晶球。她穿着一条飘逸的长裙,胳膊上的文身全部遮住了。棕色短发上垂着一条链子,前额中央有一小颗蓝色的水晶。看到我,她笑了起来。
“又回来了,本?”
我大踏步走向她,努力扮出最可怕的样子,“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她大笑起来,“我可以保证,绝没有拿她不愿支付的东西。凯莉昨天深夜是来找过我,堂而皇之地跟我对质,说要拿回已经卖掉的记忆,不过,跟我平静地交谈了一会儿后,她跟我达成了一笔两人都觉得很公平的交易。你过来干吗呢?难道她抱怨了不成?”
“她不记得我了!”
她耸了耸肩,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当然不记得了,这些天,真正的友谊在记忆兑换场那里能卖一大笔钱呢。那是个记忆黑市:有很多沮丧、孤独的人。她昨晚来找我,很为自己的生活苦恼。我帮她搞定了一切,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很可爱的男朋友。老实说,我还得去搞乱那男孩的记忆,不过,我喜欢多履行一些职责,甚至超出客户的要求。”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凯莉不会卖掉有关我的记忆。”
“别这么天真了。”吉娜维芙叹了一声,“每个人都有值钱的东西,重要的是找出什么东西值钱,并且愿意把它卖掉。”
“你骗了她。我认识的凯莉,宁死也不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吉娜维芙把自己的指甲审视了一番,然后抬头看着我,“你这样的孩子,看事情只知道黑白、对错两面。最后你会发现,事情要比你想的复杂得多。你瞧……”她不再往下说了,陷入了沉思。我眯起眼睛,把拳头握得更紧了。“你又没比我大多少。”
她突然回过神来,眯起眼睛,“这可不是年龄说了算的,是英里数。你知道我走过的路有多远吗?我——”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更加平缓的语调继续说道,“你姐姐背叛了你?那又怎样?你觉得自己是第一个遭遇这种事的人?至少她得到了回报。记忆就像一座美丽的花园,需要定期修剪,果子熟了就需要采摘。凯莉仍然有朋友,她会活得很好的。”
她朝我狡黠地一笑,低下头,透过眼睫毛看着我,“你这么想念她?忘了她吧,这样会感觉好点,而且,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一些不寻常的记忆。”
我瞪着她,有一瞬间,我确实考虑了她的建议。这样的伤害对我来说确实太难以承受了。但是,下一秒我就为自己羞愧了,我竟然这样想事情。我转过身冲出了拖车,她没有尾随我。
我一直跑,直到她拖车前方的队伍再也看不见,只留在记忆里。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继续跑下去,跑回到昨天,阻止凯莉去见她。
但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跑那么远。我得做点什么,让一切恢复正轨,我得赶紧行动起来。
只是我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