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崎岖的树林里,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正步履蹒跚地前行着,他们衣衫褴褛,精神萎靡不振的,像淋了雨的蚂蚁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周游混迹在这群流离失所的难民中,前行了数十日。在黄土和风沙的侵袭下,他早就变得凌乱不堪。嘴唇干裂,面容憔悴,浑身上下沾满了污泥,连原本蓬松的头发都结成了一块儿又一块儿很硬的疙瘩,再也看不出往日的帅气与细腻。
自穿越以来,已过去大半个月的时光,他仍旧是碌碌无名的虾米。难道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周游不断地思索着,似乎有什么地方疏漏了,可再细想就怎么也找不到头绪了。他不知道穿越的原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这异界大陆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块能容他的地方。
周游还清楚的记得那日,上天降下了声势浩大的神火,烧了大半的山林。他狼狈不堪地朝山下跑去,直至深夜才找到一处落脚的村庄,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给他开门,只能潦草地倒在一处窝棚里过了一宿儿。
清晨时分,太阳还没有升起,便有官兵杀了进来。许多村民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意识到不妙,拖家带口地往村子外跑去,紧接着村口巷尾传来了凄厉的哀嚎声与呼救声。
另一侧军马嘶鸣,官兵的大刀挥洒着,无数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似乎这些村民和一般牲畜无异,杀了便杀了。
周游跟着这群难民很久了,也算对当前的状况有所了解。据说是天玺国和鹏拓国发生了大战,官兵开始无差别地杀戮。他不由的暗暗心惊,当时若不是眼疾手快,怕是小命就要折在了那个无人问津的村庄了。
这群难民是天玺国的百姓。这几日,鹏拓国的铁骑势如破竹,一路杀过了两国的边境。离他们最近的洛青城已变得岌岌可危,他们只能绕道去稍远一点的乌金城避难。好在有熟识山路的小伙带路,不然这群队伍早就解散了。
北上途中,本就是粮食短缺,一些人只能在山间摘些野果充饥,没捞到的东西的只能熬些清水汤,里面再放一些杂草和树皮。其他人多多少少带了点食物,但对于周游来说真是没吃过一顿饱饭。
“又有人倒下了!”有人在人群后面喊道。
众人回头望去,是那个一直窝在角落里存在感极低的年轻人。没有人认识他,也有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能走到这的,没有谁不是妻离子散的,自己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会去拯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用管他,我们必须尽早抵达乌金城,被鹏拓国的士兵追上就糟糕了。”
周游绵软无力地倒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这群可怜又可悲的人,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随之眼皮变得越来越沉,意识开始模糊,在他陷入昏迷之际时,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无不是对他意义非凡的人物,有那年迈慈爱的姥姥,有他两鬓沧桑的父亲,还有那位常年卧榻不起的病重母亲。
生活虽然过的艰苦,但那仍旧是他朝思暮想的家。
此时此刻,在这异界里,众人只是略微遗憾地看了他一下,然后神情再次变得木讷。
烈日晴空,众人迈开艰难的步子,向着远方机械式地前行。不为其他,只为自己能够在这乱世之中保全性命。
睡梦之中,周游到了一处虚无而又明亮神秘空间,周围全是白色,根本望不到边际。在中央的位置有一枚光滑剔透的晶石,流转着荧绿色的光芒。他想一窥究竟,可越往前却越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么?在他面前是一块菱形镜子,上面刻着神秘莫测的符文,十分玄奥。
半日过后,一骑先行部队从后方的洛青城赶来。为首将士一挥手,身后的军队全都停了下来,静候新的命令。“你下去看看。”此人披着乌黑的斗篷,腰间是两柄长短不一的朴刀,帽兜垂下来,将整张脸都盖住了。此刻阳光正盛,却依旧很难看清他的面容。
“是。”旁边的副官下马,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蹲下身来仔细地辨别。半晌之后,他回到长官的身前立正禀告:“报告队长,前方林地有人群经过的痕迹,不过脚印杂乱无章,不像是天玺国的士兵,更像是难民。”
“难民么,呵呵。应该是奔着不远处的乌金城去的。走,随我先行取一波人头,为后方的大军振奋一下士气!哈哈哈。”
众将士一同豪迈大笑,腰间的大刀更是猎猎作响。
正在此时,另一名副官忽然喝道:“是谁?”话音未落,这位副官便立马抽弓搭箭,期间不过一瞬的功夫,一柄箭矢从他的指尖爆射而出,直直地向他所质疑的方位飞去。
嗡鸣一声,箭矢射在树桩上,而在树桩的旁边正静静地躺着个人。
“怎么了左益?区区一个死人就把你吓着了?”方才下马观察的副官调侃道。
“不是范遥,刚刚明明……”左益再次疑惑地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把长弓收了起来。
“我说你就是太紧张,天玺国的主力军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到达前方的战场。”范遥拔出大刀,“嘿嘿,又是一颗人头,待小爷取了领赏。”
忽而,为首将士喝住了范遥,“行了,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前方的难民够你杀的。”
范遥瞥了一眼远处的男子,这才不情愿的收起大刀,转身上了战马。
“驾……驾……驾……”不久,军队便远去了。
树林草木悠悠,虫鸣鸟叫不绝。大树后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酥软无力地倒在地上。本来她应该随队伍离开的,但周游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帮助过她和她的老伴。尽管最后没能将她的老伴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但这份恩情老太太却记下了。
一日过后,周游在老太太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苏醒过来。中间听闻老太太的讲述,心中更是唏嘘不已。“鹏拓国的人走了多久了?”周游喝着热汤问。
“大约有一天了。”老太太用手抹干净几颗果子,将其放在了周游身旁,下面是几片叶子,不会被地面弄脏。
周游抿了一口果瓢里的热汤,不知怎么的叹息一声说:“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都是命……我们山野之人本就是烂命一条,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好稀罕的。”说话的同时,周游能明显感受到老太太神情之中的落寞。
“我们还往乌金城去么?”周游问。
“只能去哪了,不然仙人打起来,方圆几里的地方就没几个人能活。”
周游知道老太太口中的仙人就是修真者,强大的修士往往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恨只恨自己没有实力,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窝囊的地步。
他有点想回家,即便现实生活中并不是那么富裕,但那有自己最爱的亲人与朋友。不过现在穿越了,周游也只能放平自己的心态,在找到回家的路之前,他必须好好地活着。
当晚,周游舒展了一下经骨,去旁边的河里捕了几条极其短小的草鱼,吃过之后才勉强恢复了元气。
他与老太太聊了许多,知道她住在洛青城外十里远的陈家村。那日鹏拓国进军来犯,几乎屠尽了全村的人,只有她们家逃了出来,不过成员很简单——她自己、老伴儿、还有孙儿。没过几日,孙子失踪,老伴儿也走了,只剩她一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地活着。
此时此刻,陈老太陷入无尽的悲伤之中,她的泪水打湿了脸颊,而后哭的泣不成声。早年间,她的儿子染了重疾死掉了,孙子出生没多久儿媳就跑了。直至这场战乱发生,这个原本破败的家庭就彻底散架了。
“陈婆婆,你也别太伤心。人死已以,活着的人还要往前看。”
陈老太看看周游,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人生路苦啊,没遇到什么好事儿,但碰到的都是好人,我应该感到知足。”
周游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思忖了一下后说道:“陈婆婆,你若不嫌弃,我们便以母子相称。到乌金城住下后,再一起寻你的孙儿。”
陈老太先是一愣,显得有些触动,然后她止住啜泣,用那只干瘪枯槁的右手摸了摸周游的脸颊。这是她儿子的脸,一切都是那么真切,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好好好……”陈老太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母亲在上,受儿子一拜。”周游连忙跪下叩首,一来拜他刚认的母亲,二来拜他的救命恩人。此后,他在这世上也有一个可以掩护的身份。
当晚他们早早的歇下了,明日还要出发前往乌金城,必须补充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