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糯的糯米糕蒸到能一戳到底,香气弥漫,软糯甜香,然后淋上新鲜制作的酸甜的樱桃酱,这就是卿兮最爱吃的樱桃糯米糕。
糯米难克化,所以夫人已明令不能总给三小姐上这道点心。一月也就几回。
樱桃糯米糕,玲珑大小的小笼包,燕窝粥,清煮的小菜,组成了卿兮的早点。
“小姐,可醒来了。”月非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隔着帘蔓轻声在旁唤着卿兮起床。卿兮素来觉浅,听到耳边的轻唤,没一会儿便睁开了眼。
今日是去越王府赴宴的日子。
梳洗后的卿兮见桌上放着自己最喜爱的早点后心情倒是一松,连日里的阴沉气息也消散了不少。
那日赛马回来,东方邕之就像命中过客一般,卿兮偶尔想起也只是觉得他是个傲气的年轻将军,有趣的是,这么一个傲气的人在爹爹面前倒多有敬意。
“小姐,夫人说用过早点后去主院再一道去岳王府。”月清从外面,低眉说道。
卿兮闻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站在旁边伺候的月非忙回道:“卯时刚过。”
那也不早了,从家去越王府要半个时辰左右,今日越王设宴路上车马肯定多,虽母亲疼爱并未催促,还是快些吧。
卿兮心里这般想着,用餐的礼仪却丝毫不乱,这些年虽未和家中姐妹们一起上李嬷嬷的礼仪课,但私底下李嬷嬷一直奉父亲的命单独抽时间给自己上课。心中感念父亲母亲对自己的宽容,虽不爱女工,却不敢将女儿家必知的礼仪落下。久而久之,外边夫人主母们见到卿兮,也都会赞一声好教养。
卿兮带着月非、月饶一起去了主屋,待到时只见静姝静彤二人已经坐在那了,瞧那架势恐怕也到了好一会儿了。
卿兮脸上却未露声色,只走近后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已经到了,倒是我来晚了。”
大小姐柳静姝放下手中的茶碗,慢慢站起来微笑着走向卿兮身边,挽着卿兮的手臂温柔的说:“哪是三妹妹来晚了,是我们来早了。”
卿兮也顺势挽住柳静姝,拉着她走到母亲面前,撒娇道:“母亲瞧见大姐姐说了,可不是我来晚了,母亲可不许再说我。”
柳谢氏好笑的看着她,笑嗔着点了一下卿兮的脑袋,拉着柳静姝坐到身侧,柔声道:“瞧你这泼猴,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柳静姝知主母是看在卿兮的面上给自己做脸,心中又是感激又有些异样,不敢多想忙真心的说道:“三妹妹如此活泼可爱,谁舍得让她吃亏。”
柳静彤瞧着上首的三人,脸色都拉了下来,心中倒还顾念着这是主屋,除了脸色瞧着不好却不敢像往日在书房那样说卿兮。
这时,门外的曹嬷嬷走了进来,“夫人,前院老爷派人通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人多咱们还是早些出门吧?”
柳谢氏点了点头,将手递给两侧身边的卿兮和静姝,往外走去。此时柳静彤已经站了起来,见主母走过来,忙低眉敛首不敢教主母看到自己的不忿。
“静彤也赶紧跟上吧。”走过柳静彤,柳谢氏似突然想起一般,回头说了一句。此时,柳静姝忙看了一眼柳静彤叫她不敢放肆。
等一行人快到越王府的时候,果然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夫人,前面已有越王府下人过来打过招呼了,马上开路,夫人且稍等。”马车外曹嬷嬷恭敬地回禀道。
柳谢氏未多言,只说:“好,不急。”
倒也没多久,就有越王府的仆奴来迎接卿兮一行。越王府大门口是越王世子以及世子妃在迎接宾客。
“柳大人,柳夫人,贵客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越王世子见柳知府一行,心中一喜,忙上前招呼。
世子妃也立刻走到柳谢氏面前,礼貌却不失亲切的说道:“妹妹可算来了,母妃早就念叨着你了,往日唤你出来玩你也总推辞,今日可要多喝几杯。”柳谢氏忙笑着应答,“哪是我不肯出来,实在家中事情繁多,脱不得身。”
说罢,回过头来唤了三个姑娘上前行李。
越王爷是今年刚到的杭州,往日两家却是没有往来。
卿兮看这第一次见面的世子妃,瞧着岁数与母亲差不多,气质却完全不同,虽同是美人。但母亲是端庄大气的世家主母样,这位世子妃却是雍容华贵的皇家贵妇,而且世子妃虽竭力用金银珠宝装扮自己却多少看得出一丝疲态,这位世子妃想来过得也不轻松。
“这是我家中的三个姑娘,卿兮、静姝静彤快来给世子妃见礼。”柳谢氏唤着三人上来。
齐刷刷一水青葱水灵的小姑娘,还都长得如花似玉,倒让世子妃眼前一亮,这杭州城中柳家的姑娘倒是最为出挑。世子妃只诞下一子,见了女儿家倒是喜爱。听柳谢氏这么说,也知道这叫卿兮的必是柳家嫡出小姐,多看了两眼,倒也没刻意做什么。
“不必多礼,妹妹快进去了,母妃可等急了。”世子妃扶起了几个小姐,见引路的嬷嬷过来了,忙招待他们进去了。
柳知府和柳岳翎他们兄弟几个早随越王世子进前院去了。
到了内院,只见老寿星坐在堂中,越王府二夫人在内招呼客人,这举手投足的样子倒比门外世子夫妇更像是未来的家主。
比起世子妃的雍容贵气使人觉得高不可攀,二夫人更亲和让人心生亲近。站在越王妃身边招待着客人,不时的凑上前讨几句巧,倒时时惹得越王妃开怀大笑。
“母妃瞧这是谁来了,柳知府家的夫人和小姐们过来给您拜寿了。”二夫人远远的就看到柳谢氏他们过来,待走进了,忙凑向越王妃前说道。
越王妃彼时正和身边白同知夫人说着话,听到二夫人说柳谢氏来了,忙笑的咧开了嘴角,开心的说着:“快迎。”
“静好,我可是多年未见你了。本想着到了杭州能和你常常联系,没想到这竟是我们在杭州第一次见面。”越王妃拉着柳谢氏的手,慈爱的唤着她未出阁时的闺名,伤感的说道。瞧这,尽是爱护的长辈多年未见喜爱的晚辈情景。
柳谢氏忙行李,赔罪道:“云姨,是我的不是,早该来拜见您的,倒累得你惦记了。”
“说什么累,我与你母亲交好,她去之后我早就想着要待你如亲女,却道世事无常。”越王妃似想到什么般,脸上也露出了恹恹的神情。
柳谢氏心想着今日是好日子,万不可惹长辈伤怀,忙道:“这是我的三个女儿,此次特地带来拜见您。”
“好好,都是娇花般的人儿。”越王妃忙将视线转向几个姑娘,一眼便认出了与柳谢氏七分相像的卿兮。
“祝王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柳静姝见到主母的眼色,忙带着妹妹上前跪下拜寿。
“祝王妃娘娘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柳静彤跟着说道。
“祝王妃娘娘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母亲必定与越王妃是旧时,再看越王妃一脸爱护的看着自己,她更加真心的说道。
此时旁边的二夫人忙过来,状似无意的独独扶起卿兮,“妹妹自己就是绝世的佳人,生出来的女儿也个顶个的天生丽质。尤其是这个小的,倒叫我一眼看中意了,真想带回家中当女儿养。却不知妹妹同不同意?”
柳谢氏不动声色的笑道:“夫人的明珠才是风姿卓越,我家的倒是让你见笑了。”这二夫人的夫君虽也是王府嫡出,但自古殷贵人家注重嫡长,虽二老爷较之世子爷更懂为官之道更通世俗之礼,却也不会越过兄长继承这王府。
二老爷是不是认命了尚且不说,这二夫人今日的做派可不像是认命的样子。也难怪越王世子和世子妃一脸疲态,有这样四面玲珑的兄弟妯娌在确实不好做。
更叫人苦恼的是,瞧二夫人的做派,怕是看上卿兮了。
除了柳谢氏,在座的也不少人都看出来了。
此时同知白夫人突然在旁不经意的说道:“老夫人,可是要开席了,老身我可饿了。”白夫人年纪与越王妃相似,这么说一句倒也不算逾礼。也不知是不是无意,倒也解了柳谢氏的尴尬。
“母妃,可开席了。”这时刚好三夫人过来说道,话毕这三夫人就立刻低头恭敬的去搀扶越王妃。
说来有趣,这越王府三个夫人,倒是各个性格都很鲜明,就说这三夫人,低眉顺首的打扮也朴素完全不像王府夫人,性子安静的都快让人忘记这人了。但瞧她与越王妃的相处却不难看出,越王妃是看重她的。
此时男客女客都在花园上饮宴,只中间用屏风隔开。
大家刚坐下一会儿,屏风打开,世子爷带着兄弟子侄们过来敬酒了,这会儿男女客倒能互相看到了。
卿兮知这会不可放肆,连眼角也不曾往男客处望去。却见旁边的静彤坐立难安,似打算着什么,忙拉着她的袖角,低声威胁道:“不想回去被母亲责骂就收起你的小心思。”
柳静彤确实想往男客处看,想引起那边人的注意,但心中惧怕责骂,倒也真的收起了心思。
“儿子们给母妃敬酒来了,愿母妃福寿无疆。”说罢众人跟着世子一齐跪下,“愿母妃/祖母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越王妃在上首瞧着下面一众子孙,笑的合不拢嘴。
“好,你们都是乖孩子。”说着,抬手让众人起来。
“儿子特地为母亲准备了这金身菩萨,儿子知母亲佛心赤诚,特专门前去普陀山求来的这金身菩萨给母亲供奉在小佛堂内。”到献贺礼环节,世子首先说道。
其余众人也紧随其后献上自己准备的寿礼,有世子珠玉在前,其余的多贵重也越不过去了。直到三老爷献上的万寿图,众人惊呼不已,三老爷本就一心向文,尤好书画,这幅万寿图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众人看这三老爷长得芝兰玉树,不似两个哥哥一身贵气,虽年近四旬却儒雅依旧,身上散发着文人独特的清冷气质,即使早有家室依旧让许多女子心生爱慕。
等先完贺礼,众人正准备转身走时,忽闻女眷席上有一人高声说道:“三老爷好孝心。”
只见开口的女子是一端庄优雅的妇人,众人心生诧异,交头接耳打听此人是谁。却无人知她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卿兮注意到前面那桌的三夫人在妇人出现的时候就不小心摔倒了酒杯,猜想此人定与三老爷有旧,估计是一段风流韵事吧。
世子妃忙站起来说道:“这位夫人想是喝多了,来人带夫人下去歇息。”刚想指挥人将这女子带下去,却被二夫人拉住了。“席上都是达官贵人,不可轻举妄动。”
越王妃在上首也听到了二夫人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二人刚想一齐上前,就听到三老爷开口了。
“这位夫人,咱们可相识?今日乃我母妃寿宴,夫人有话可否宴后再说。”三老爷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却是迷茫的。这神情不似作假,倒让卿兮奇怪。这妇人看三老爷的眼神,明明是,明明是爱惨了也恨惨了。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康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只见那妇人看向三老爷陆尚济缓慢的念出这几句诗,眼泪也从眼角慢慢低落。
“陆郎,你我在琅琊山下生活了十载,自你离去,我在琅琊山下等你五载,违背父亲之命出山寻你五载,而你却另娶她人,我恐怕已经等不到宴会后了。”妇人悲伤又决绝的对着三老爷说道,慢慢的走向三老爷。
此时的众人都被妇人的话吓住了,有些妇人内地暗自兴奋蠢蠢欲动,万没想到来参加一场寿宴竟能知晓这等私密之事。
“大姐姐,这人说她与三老爷生活了十载,岂不是说她与三老爷曾是夫妻。”此时的柳静彤好奇的低声问着大小姐。虽是低声,但此时众人都被场上妇人吸引住,无一人说话倒让席中众人都听了进去。
是啊,这人的意思她与三老爷是夫妻。
柳谢氏难得的怒目瞪了柳静彤一眼,她一向是慈母作风,甚少责骂庶女,此次虽大家都被这突发的事情吓住但回过神来都会想到柳静彤一未出阁女儿家却如此多舌,对家中女眷名声无益。
这时,只见那妇人慢慢走向三老爷,在他面前停下,脸上只留泪痕,却不再悲伤。面无表情的拿出了一碧绿无暇的玉镯,“陆郎,你既已另娶她人,那这玉镯你也收回吧。”
坐在上首的越王妃看到玉镯的一刹那,眼神里透露着不可置信。
三夫人已经不似初时的忐忑,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只紧握秀帕的双手出卖了她。
“老夫人,今日不巧正是您的寿宴,扰了您的寿宴非我之愿。我这有一先父传下的玉佩,今日就当是我的赔罪与寿礼。”那妇人将玉佩交于身边一个端盘子的丫鬟,随即转身离去了。
众人都像傻眼了一般,也没人想起来把她拦住。
卿兮看着妇人远去的背影,仿佛读懂了此人的心酸,席上众人也不再开口说话,都觉尴尬。
等大家回过神来,丫鬟已经走上前去准备把玉佩呈上了。
“这玉佩,好生面熟。”路过白老夫人面前的时候,白夫人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三老爷陆尚济由初时的迷茫到到如今的惊愕,心思紊乱,他一生寄情于山水文章,于男女之事上甚是淡薄,今天这女子为何让他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不多时,忙向越王鞠了个躬,转身朝那女子追去。
“老爷!”三夫人冲着三老爷背影着急的喊道,却没让人停下。
柳谢氏看着玉佩的眼神也突然有些诡异,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越王妃拿起玉佩的一瞬间,忙看向柳谢氏,柳谢氏默默的点了点头。
越王妃看了眼越王,对于这突如其然的变故,越王正摸不着头脑,突然见妻子一副受惊的神情,忙上前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王爷,我却有些不适,让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在这帮忙照顾宾客,老三媳妇扶我回屋歇会儿吧。”越王妃沧桑的说道。
“是,母亲。”三个儿媳忙答道。
宴席上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主人家很明显无心再应付,众人虽内心八卦但也知趣,匆匆的吃完后就一一告退了。
等卿兮他们到家,还等不及卿兮开口,柳谢氏立刻赶他们回房,还故作镇静的让曹嬷嬷唤父亲回房,很明显有什么事。
卿兮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柳静姝,决定先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回了房待晚点再问母亲。
心中却想着那女子最后离去时说的,从今往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相思,与君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