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张柏然直接抱着快要昏睡的水香进了副驾驶，帮她绑好安全带。
车子缓缓开出医院，驶向紫微宫的时候，明明可以跟来的时候一样，走环郊路的，却偏偏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从市中心开始绕。
水香顾不上看看路线对不对。
或者，在她潜意识里张柏然就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吹着冷气缓了缓思绪，止痛药的药效也开始充分发挥了，虽说不能将疼痛感彻底斩灭，但是能让减轻不少痛苦。
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水香看着眼前拥堵的车水马龙，这才开始奇怪：“你怎么走这条路？大中午的，不堵才怪呢！”
张柏然眼神有些闪烁，道：“哦，忘记了，一出医院就开过来了，现在想回去也不行了。”
他神情自然地耸耸肩，一脸他也无可奈何的无辜。
水香不再说什么了。
车里的氛围很尴尬，偏偏他们还被车龙堵在这里，不上不下。
水香觉得别扭，尤其身边还坐着自己心爱多年的男孩，她侧过身，面对着窗外，留给张柏然一个偏侧的背影，孤单单的，还显得很柔弱。
张柏然的唇忽然就紧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窗外，他摁下一个键，道：“咳咳，听听音乐吧！”
音乐可以缓解尴尬的氛围，让气氛变得舒缓起来。
这是张柏然的初衷。
却偏偏，音响里极为不给力地飘出一首歌，入耳便是这样的歌词
分手快乐
请你快乐
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不想过冬
厌倦沉重
就飞去热带的岛屿游泳
分手快乐
祝你快乐
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离别旧爱
像坐慢车
看透彻了心就会是晴朗的
张柏然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想要摁下一首或者直接关掉，又觉得这样做的太明显反而又欲盖弥彰的味道，小心翼翼看了眼水香的方向，这才发现她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团，双脚都踩在座位上，脸颊埋在膝盖上，双臂抱着脑袋，很伤心、很伤心地低低哭了起来。
张柏然赶紧把音乐关掉！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水香已经完全受不了了。
她的唇快要被自己咬破了，却还是坚持不哭出任何声音来，小肩膀却是抑制不住地一抽一抽的。
张柏然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前方道路疏通了，后面的车急的摁喇叭，他深吸一口气将车子开到前面不远处，停在了路边。
他抽了几张干净的面纸想要递上去，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让她哭的明明就是他啊，他给她递纸巾？
张柏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慌乱无力，这种手足无措的困顿感让他几乎痛得不能呼吸了！
“水香小姐~”
小心翼翼地轻唤，却惹来她终于爆发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她哭出声了。
他想死了。
流光缓缓地过，无人在意这辆车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良久之后，她努力控制好情绪狠狠擦完泪，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缩成一团，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开车吧！”
张柏然深深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这一生都无法将她这样楚楚可怜的背影从脑海中剔除掉了。
“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的本意，是因为看见当初那么张扬放肆的她，为了他沦落成现在这样伤心落泪的样子，他觉得他自己是有责任的。
而这一声道歉，落入水香的耳中，却成为了最正式的拒绝。
拒绝她的心意，拒绝她的等待，所以抱歉，所以对不起。
她忽而凄楚地笑了一声，好像很轻松又很疲惫：“偷偷喜欢一个人七年，今天终于正式有答案了。我该谢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张柏然一愣，总觉得她似乎误会了什么，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水香又是擦擦眼泪，不让他看见自己，道：“张柏然，我知道我这个人很不好，男人很少会喜欢我这种假小子类型的女人，你们更多喜欢知静那样的，或者世友那样的，可以让你们有保护欲的，不会像我这样凶悍，这样泼辣，这样疯疯癫癫的。我知道你身边围绕了很多这样的女人，所以你见得多了温柔的，再见我这号的，自然是不能接受了。我不怪你，真的，我一早就知道，表白见光死嘛，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的？你不用跟我道歉，真的不用。被爱人不用道歉。”
张柏然：“……”
“回去了。”水香的声音始终是沙哑的：“我做不来那种哭哭啼啼地请求男人多看我一眼的样子，我爸我妈我爷爷我奶奶我全家人疼我爱我看我长大，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我会委曲求全地跪在男人面前求着这个男人不要离开我的。所以张柏然，你不要有负担，我也不会怨你什么，一切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想回家了。我想回首都去，看看我爷爷了。你去王德俊的房门口敲门的时候，我去开门，其实那时候，我刚刚用手机订好了一张晚上飞首都的机票。我知道王德俊他们不会放心我，也为了避免尴尬，晚上让张风勇送我去机场就好。”
张柏然：“……”
水香再次将脸埋在膝盖上，好一会儿后，道：“张柏然，谢谢你能让我说这么多话。张柏然，我不会忘记你。张柏然，我祝你幸福。”
后来回紫微宫的一路，张柏然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开回去的。
他的脑袋好像全都空了。
又或者整颗心都空掉了。
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好像所处的环境随时都会地震一般。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把车子停在别墅门口，他自己安全带还没解开，水香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冲下去了。
他就那样坐在车里，看着那一头耀眼的火红色短发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好像从触手可及，渐渐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踏入别墅的一刻，他看见水香已经被赵知静拉着往餐厅的方向去了。
空气里，还有她大大咧咧的声音在游荡：“我晚上八点半的飞机飞首都！让张风勇提前送我去换登机牌啊！”
水香的话让所有人都跟着愣住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大家饿着肚子等着她跟张柏然回来，可不是为了等一个这样的结果的！
王德俊的面色当即就不好了，扭过头看了张柏然一眼，眼里明显有责怪的意思。
偏偏张柏然没有往这边看了，他沿着长廊朝着他自己的房间回去了！
真是、、气死人了！
餐桌上，水香刚刚入座，就欢喜地笑了起来：“太好了，这么多好吃的啊，还好我伤的是左手，不影响用餐！”
右手拿起筷子，她直接戳中一个卤猪蹄，毫不客气地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啃了起来。
咽下一口之后，她笑着道：“是不是知道我跟王德俊的蹄子伤了，所以专门做的？阿秋姐越来越细心了呢。”
她说完，发现一桌人全都没有动筷子，齐齐盯着她。
水香讪然地笑了笑，也放下了筷子，道：“我没事了，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了。”
王德俊冷笑了一声：“你这个样子叫没事？”
水香垂下脑袋，轻声道：“他喜不喜欢我，会不会在我身边，我的日子总要过啊。”
说完，她的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其实她一进门的时候，红肿的眼眶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大家想问不敢问，全都凭着各自的想象力自行补脑，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心疼。
这丫头，太倔了。
张柏然那小子，什么心思又看不出来。
没一个省心的！
一道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的航班是八点多的，这里去机场走机场高速的话，半个小时就可以了，换登机牌，寄存行李，过安检，大概要耽误一段时间。你提前把东西准备好，下午好好睡一觉，我们傍晚五点半准时开晚餐，晚餐结束后，就让张风勇带你走。”
“我去送你。”王德俊闷闷开口。
秦怀虎反对：“你别去了，免得又被暗杀了。”
王德俊：“……”
上次他就是去机场的路上被人围堵暗杀的，这件事刚过去不久，虽说无性命之忧，却还是心有余悸。
赵知静看着水香道：“我送你！我跟张风勇去送你！”
水香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微微一笑后，她拿起筷子道：“都饿死了，快点吃啦！吃吧！”
午餐后，王德俊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水香好好谈一谈，谁知，这丫头跑的比兔子快，直接放下餐具往楼上一窜，将房门反锁上，说是要睡觉了，谁也不见！
赵知静推着秦怀虎要上楼去的时候，身后忽然飘来一道声音。
“四少，少夫人。”
赵知静回头一看，微微讶异：“怎么了吗？”
张柏然迎上秦怀虎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继而避开，上前递上一只药袋子，道：“医院开的药，给水香小姐的，刚才她下车下的急，忘了带走了。午餐刚过，她该吃药了。”
赵知静瞥了眼药袋子，莫名有些不高兴：“你自己怎么不上去送给她？”
张柏然有些尴尬地伸着手：“她、、不会愿意见到我的。”
赵知静还想要说什么，秦怀虎却是伸手接住了袋子：“我会让知静给她送去。”
张柏然点点头，转身走了。
电梯里，赵知静直接摁了数字3，她一脸郁闷道：“还以为张柏然会对水香有意思的，今天水香受伤，看他那么紧张。原来他对水香还是没有意思！”
秦怀虎的面色一直很深沉，电梯门打开后，赵知静推着他来到了水香的房间门口。
敲了敲房门，里面没人应声。
秦怀虎直接将药袋子挂在了门把手上，对着门里的人提了提声音道：“张柏然把你的药给了知静，让知静转交给你。我给你放在门口了。”
说完，他看着赵知静：“我们下去吧。”
“就这样？”
“不然呢？”
面对赵知静的错愕，秦怀虎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在漫长的一生中只会出现一次，能不能抓住对方，就要看彼此的运气了。尤其感情的事情外人不能插手的，这是世上最不能勉强的东西了。”
赵知静垂下眼，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世友跟德俊哥哥怎样了。”
“我忽然发现你很喜欢做红娘啊。”
秦怀虎目光玩味地盯着她，带着揶揄的口吻：“你要是真的闲的没事干，不如我把公司里所有的单身男女的资料都给你，你没事拿来配对玩？”
“噗！”
赵知静笑了，推着他缓缓进了电梯：“我才没那么无聊呢！”
电梯门刚刚合上，水香的房间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她露出火红色的发，伸出右手将挂在门把手上的药袋子接了进去。
房门一关，她坐在床边，盯着袋子看了良久。
脑海中不断地重复回放着她与张柏然之间的点点滴滴，从第一次相遇开始，到后来，再到后来。
她渐渐缩成一团，回忆着他用力抱住自己的感觉。
他那样着急地拥着她一口气冲下了楼，他等不及地让张风勇打电话催促夏风用跑的过来，他帮自己捏着手指，那么大力。
现在，她中指指骨断了，她都怀疑是不是他捏断的。
闭上眼，水香苦涩地笑了笑：“笨蛋张柏然，我会祝福你，但是不会停止爱你。”
至少，现在还不会，未来两三年也不会。
当你真的试过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偷偷地喜欢七年，这样每天想着他，每天念着他，即便有一天真的被他拒绝了，但是想他念他的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也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
他满载着她的少女情怀，占有了她全部的璀璨叛逆的青春。
这要如何遗忘？
任谁都没有办法遗忘！
“滴滴滴滴~！”
空气里，忽然传出一阵类似电子闹钟的声音，她诧异地坐起身四下寻找起来，才发现声音是从床边的药袋子里传出来的！
她将袋子打开，里面除了几盒药之外，还有一个绿色小盒子状的东西，上面有个很小的灯，一直再闪。
她摁了一下，闹钟停止了，盒子也打开了。
这一刻，她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张柏然怕她不知道用法用量，所以把她每顿要吃的药全都分好装在了这只小巧的药盒子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