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呀,爷爷醒了。”顾春安扭了一下头,下巴碰到了段乐的小手,知道自己的孙子在他身边。
“爷爷,你醒了,屋子里好黑呀,咱点灯吧。”段乐轻声的对着顾春安说。
“没事,孩子,不用点灯,爷爷呀,就想跟你说说话,你呆在爷爷身边就行。”
“嗯,知道了,爷爷,你说吧。”
“真听话!”顾春安笑了笑,“唉”的一声,继续说道:“乐儿呀,你现在也能记住事了,长大了,其实上,你有好多事都不知道呀,今天呀,爷爷就跟你说说,给你讲一个故事。”顾春安停顿了一下,段乐“嗯”了一声。
“从前呀,有一个老汉,他呢,有九个孩子,三个儿子,六个女儿,他的女人早早的就死了,怎么死的呢,是在生段乐个孩子,也就是三儿子,难产死的,万幸的是孩子保住了,老汉失去了他心爱的女人,他很心痛,可是为了孩子们,他要坚强的生活。”
就这样,他一个人把九个孩子拉扯大,按说,他的晚年应该是幸福的,但难以预料到事情还是发生了,战争将他和孩子们分散了,老汉在一场战役结束之后,发了疯的满世界去找孩子们,不幸的结果摧残着他那颗年老的心,年迈的身体使他的信心严重的遭受打击,他老了,找不动了。
“他仔细的回想着和孩子们相聚的最后一天,那种回味记忆犹新,离散之日正是老九大喜的日子,作为一位拥有九个孩子的父亲,当最小的孩子成了家,他背上肩负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顾春安突然坐了起来,将段乐抱到了床上,咽了口唾沫,继续讲述着这个故事。
“完成了使命,也该是他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注定他是要孤独到老的,与孩子们的分离,验证了这一点。”
在经过漫长的岁月,他决定不找了,他想着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吧,一个小村庄留住了他苍老的脚步,打算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直到死的那一天。有一条河流过这个村庄,见证了这里的历史。
历史的长河不分昼夜的流着,顾春安的生命之河慢慢地枯竭。
“他前前后后打听到了孩子们的下落:大儿子和二儿子被抓去当兵,死在了战场,他们的家人下落不明;大女儿被狠心的丈夫不知什么原因,打死了;二女儿是饿死了;三女儿和四女儿一起被人贩子贩卖到了很远的地方,生死不明;小女儿听说是嫁给了一个当官儿的。”
但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最后一个孩子,也就是小儿子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就是他所有孩子的情况。
老汉知道这些以后,再也不敢奢望什么了,因为他越奢求着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即使得到了他想要的,失去的也往往比得到的东西多得多。
他只愿活着的孩子们安好,死去的则愿他们在天之灵得到安息。就这样,老汉独自生活了五年,知道有一天,他从一个简陋的帐篷经过,无意间听到孩子的哭叫声,哭声深深地搅痛了他的心,指使他跟随着来到了帐篷里。
在那里,他遇到了他苦苦找了几年的亲人,一个是他的亲孙子,另一个是他的儿媳孤儿,最小的儿媳妇。
可是他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一幕,儿媳妇死在了床上,亲人好不容易相聚,可这次相聚是在生死离别之际。
“老汉安葬了儿媳妇儿,带着自己的亲孙子离开了不属于他的地方,给他一个幸福的家,今后有了孙子的陪伴,他也终于不再孤独,祖孙俩将会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顾春安停止了声音,安静的坐着,左手摸了一下段乐的头,说:“故事讲完了,听懂了吗?”段乐认真的听着顾春安的故事和话语,好像明白了什么,问着爷爷:“爷爷,那个老汉是你吗?”
顾春安沉默了一会儿,呼了口气,回答道:“是的,就是爷爷。”
“那么,我爸爸就是你最小的儿子了?”段乐又继续问道。
“嗯。”
“我妈妈就是你儿媳妇儿?”
“嗯。”
“那我就是你亲孙子了?”
“嗯。”
“那我也真的姓管了?”
“嗯。”
“那我为什么一开始叫段乐呢?”段乐不耐烦的问着。“哦,我明白了,因为我爸爸是你段乐个孩子。”
“那我爸爸去哪里了呀,我妈妈说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好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爷爷,你知道吗?”段乐露出可怜的表情,让人见了,无比的同情。
“你爸爸去打仗了,这是我打听到的。”顾春安悲伤起来。
“那他还回来吗?”段乐的问题接着一个又一个,每问一个问题就会刺痛着顾春安的心。
“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顾春安说的这句话,段乐不懂,以前也听过妈妈说这句话,可是他依然不懂。
他好像又要问什么,却问不上来了。一屋子的黑暗包围了他,他哭了,眼泪并不是为了夜的黑而流,他也不是害怕,他只是想哭,泪水冲破了眼睛设置的防线。
老关紧紧地抱住了他,为他擦去眼泪,擦去的泪水却从顾春安的眼中流出。
祖孙俩的眼泪沿着寻亲的路流向了村庄里的那条河里,泪水混合在河水中奔腾着……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温馨的小院。屋子里的床上坐着顾春安,段乐躺在他的怀里,睡的很香甜。顾春安睁着眼睛,精神不是太好,估计是一晚上都没睡觉,保持着这个姿势整整一宿。
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叫了几声,叫醒了梦乡的段乐,他睁开了那双小眼睛,两只手轻轻地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见顾春安在看着他,喊了声“爷爷”。
顾春安听到了这声“爷爷”,很欣慰,放下段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一晚上的静止,双腿和两只胳膊都麻木了,幸好他这副身子骨受得了,要不然早就倒下了。
早晨吃了饭,顾春安出门了,剩下段乐在家。段乐像往常一样来到鸡窝,照看那只叫蛋蛋的母鸡。但当他来到鸡窝前,并没有看到蛋蛋的身影,只见几根鸡毛散落在鸡窝附近,按说蛋蛋不会轻易出去的,出于对它的信任,也不希望束缚它,甚至没有在鸡窝的周围放上栅栏把它圈住,再说村庄里的住户家里面都没有养猫,附近更别提有鸡的天敌。
蛋蛋悄然无声的失踪了,消失在鸡窝里。段乐一时没有了头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来,于是,他走了出去,寻找着蛋蛋的踪迹,结果,他越走越远,一不小心走到了河边,他没有掉进河里。
原来听爷爷说过这条河已经淹死过好多人了,其中也有像他这么大的孩子。
段乐沿着河道往下走着,漫天寻找着蛋蛋,他突然想到,蛋蛋不会掉进水里淹死了吧。他越想着是这个原因,他也越害怕。停下来,低着头,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河水,一动不动的站着。
在河的对岸,隐隐约约的有一个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瞧见了对岸一个小孩儿在站着。段乐没有注意到对岸的这个人。
这个人绕了过来,走到段乐的身边,段乐发现了这个人,是一个男人,长着满脸的胡子,看来是已经很久没有整理过了,眼睛也看得不太清晰,戴着一顶帽子,白白的颜色被污泥染成了黑色,上面还沾着泥巴。
段乐仔细的看着他的模样,有一丝的熟悉,就是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男人低头看着段乐,没说一句话,段乐刚想张口问他,还没来得及,就被他突然地扛起来,男人还用右手捂住他的小嘴,避免他又喊又叫,引来其他人。
段乐用力的真挣扎着,企图挣脱,可是他的力气太小了,无法抗拒男人恶魔般的身躯。男人扛着他大步向着对岸的树林深处走去,除了脚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顾春安从外面回来了,回到家里,没有看到段乐和蛋蛋,以为段乐抱着蛋蛋出去玩儿了。
顾春安感觉到很强烈的困意,拖着重重的身体躺在了床上,不多会儿,睡着了。
毕竟他昨天一晚没合眼,早已疲倦了,对段乐也很放心,更何况家里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便安然入睡了。
“嘭”的一声,段乐重重的扔在了床上,男人虽然用的力道比较大,但是床上铺垫的东西很厚,段乐并不觉得很痛,反而弹了上去。
段乐重新获得了自由,开始呼喊起来,大声呼叫着爷爷,男人听到了,脾气暴躁起来,凶狠的盯着段乐,大声的冲着段乐说;“如果你再喊叫,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喂鱼。”
段乐听到男人的训斥,又听到“河”这个字眼,吓得他立即不哭叫了。男人看到段乐老实的在床上坐着,放心的走出了房门。受惊的段乐用袖口擦了擦眼泪,环视着这个屋子。
这个屋子好小,最大的物件就是这张床,这张很舒服的床,真是弹性十足,也不知道底下铺垫着什么东西。
房门的后面放着一张带有抽屉的桌子,抽屉里面放着一些零碎的东西,桌子上立着一面三角镜,镜子擦得很干净,几乎一点儿微尘都没有,一个木凳子倒影在镜子上,显得有种扭曲,不规则的凳子腿儿支撑着上面的木板。看得段乐一愣一愣的。
这时,男人从外面进来了,左手端着一碗水,把水放在了桌子上,他坐在了木凳上,面对着镜子,右手伸向盛水的碗中,手指上沾了些水,抹在脸上的胡子,他的左手也跟了上来,拽着胡子,慢慢地往下拉扯,一点一点的胡子从脸上脱落,光洁的皮肤也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