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了,雨逃离了这个乡村小院儿,屋外的绳子上挂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小号衣服,随风飘扬的袖口向雨挥别。
这只瞎眼的鸡成了段乐的最爱,他把它当做是最好的玩具,最喜爱的宠物,最亲近的朋友,还有最重要的是,它是母亲的化身,是自己的感情依靠,从此有了它。
段乐的生活有多了几分色彩。但是有的时候,这只鸡免不了被他的举动惹生气,时不时的用自己的嘴稍微的报复他一下,吓得段乐当时就傻了眼,他没想到这只鸡像他想象中那样脆弱,一旦它的生存空间受到外界的干涉,它也会用鸡独特的行动予以还击。
同样是一个生命,对于段乐,对于鸡,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用古代哲人的话说,生命起初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只不过是其存在的形式,存在的目的以及存在的意义不同罢了,鸡与段乐,段乐与鸡,两种不同的生物之间的差别,并不是本质的差别,其他的差别把他们彼此阻隔了,他们不能利用同一种语言交流,没有相似的肢体活动,更不用提他们谁控制着谁了。
这只残疾的鸡,不会因为自身的缺陷而甘愿受到外界的欺压,这也将会在以后的时间里持续,特别是它拥有自己的孩子后。
天生的母性会强烈的激发出它潜在的保护欲念,下一刻危险繁衍出来,释放自己的能量,犹如瀑布倾泻一般一发不可收拾,隐藏起作为鸡这种低等动物的卑微。
人类也一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段乐和鸡,人与动物的相处会印证着自然的某种力量,岁月无声无息的向未知漂流着。
“水,水,我要喝水。”
在悬崖下的羊肠小道上,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的身上穿的衣服貌似是军装,但是被磨得不像个样子了,四周荒无人烟,连鸟叫声都没有。
悬崖下的峡谷没有绿树环绕,也没有古诗当中描写的峡谷风光,到处都是石头,各式各样的石头,石头上面有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斑点,仿佛这些斑点是石头的眼睛,向外张望着,它们的目光集中在了一个地方,这个从山崖上掉下来的男人。
他应该是一位士兵,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刺刀,从刀上滴下来的血不知是他的,还是谁的,或者都掺杂在其中。
他何时掉了下来,也是未知的,对于在山崖下栖息了漫长时间的那些石头来说,这个男人是一个谜。
他的嘴唇因缺水而干裂,鲜血却又像流水一样从他的体内流出,就像是小溪的源头,流向地势低的方向,在离他最近的几处还形成了断流,他真像极了开天辟地的盘古,用他自己的血肉和毛骨孕育着大地。
鲜血的腥味顺着山风的走向飘到了山路以北,传说北方的猛兽以狼居多,狼以肉为食,这血性的味道自然会勾搭着狼群的光临。果然,一匹狼凭借灵敏的嗅觉奔跑而来,在峡谷的入口,用它深邃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躺在路上的人。
它加快了速度,像风一样,它想迅速的解决猎物,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它的食物,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还击的力量,到嘴边的美味,唾手可得。
这匹狼靠近了人,它没有急不可耐,在一道血痕面前停住了脚步,低下头,用自己的舌头舔着地上的血迹。
温热的鲜血激起了它的食欲,露出凶狠的眼神,准备扑向它的食物。
就在当它跳跃之时,一声枪响令整个山谷为之一颤,扎根在山间的小树上,仅存的几片绿叶也被这声枪响吓得脱离了树的怀抱,跟着风奔跑。
山路上又多了一具尸体,是那匹狼的尸体,子弹穿过狼的脖子,弹痕被狼毛掩盖,鲜血也沾染了狼毛。
狼的作战计划失败了,它不是被它的同类所打倒,而是被人类这个凶手所屠杀。
在狼的身后,走来一位壮汉,手中拿着一把猎枪,猎枪擦得很干净,几乎纤尘不染,壮汉和其他的猎人没有两样,唯一不一样的是个独眼龙,他的左眼瞎了,蒙着一块黑布,就像是海盗头子,单看他的样子来说,不如说他是一个陆地上的海盗。
这个人力气很大,一手扛起刚刚被打死的狼,一手扛起那个士兵,他的猎枪则别在了腰间,沿着小路向南走去,地面上布满了血迹。
那只独眼鸡终于下了第一枚蛋,段乐为了纪念这枚鸡蛋,他给鸡起了一个名字------蛋蛋。
希望它能下更多的蛋,这样,他的上学梦就指日可待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蛋蛋下的鸡蛋也越来越多了,每次下出来的鸡蛋,顾春安都会小心翼翼的抱着它们拿到集市上卖去,卖鸡蛋的钱也越攒越多。
这些都是蛋蛋“卖孩子”的钱,每当段乐看到顾春安去鸡窝里拿起刚下的鸡蛋来,他就感觉到心酸,毕竟那些是从蛋蛋的身体中出来的,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但是心里就是不好受,好像自己是欠蛋蛋的一样。他还记得第一次从蛋蛋的身下拿出鸡蛋的画面。
当时,蛋蛋发疯似的攻击着靠近鸡蛋的任何人,包括管就和顾春安,也只有这两个人知道它下蛋了,它拼命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胜于自己的生命,这就是母性的力量,大自然赋予它的力量。
可是,鸡太弱小了,无法与人类相抗衡,顾春安用手一把抓住蛋蛋的脖子。
另一只手伸向鸡窝,拿出还有余温的鸡蛋,随手又把蛋蛋扔在了鸡窝,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类拿走,愤怒的它,恨不得自己张开那只瞎掉的眼睛,双眼共同注视着孩子的离开。
段乐看到这一幕,于心不忍,都要打算张口对顾春安说,让他不要把鸡蛋从蛋蛋身旁拿走,可是又想到如果不卖鸡蛋,自己就不会有钱去上学,在这两者之间,他“残酷”的选择了卖鸡蛋这条路。
作为对蛋蛋的报答,他经常会抓一些小虫子让蛋蛋饱口福,久而久之,蛋蛋习惯了顾春安从它这里拿鸡蛋,也习惯了段乐给他虫子吃,它的母性就这样被扼杀了。
段乐上学的钱攒够了,当顾春安从集市上带来最后的鸡蛋钱,他几乎是小跑着回去的。
一到家,见段乐并没有在家,于是拿着钱走到屋子里,取出压在床铺下一堆零碎的钱,放在手里面,开始一张一张的数着钱数。
他心里有数,打听了段乐上学需要多少钱,此时他手中的钱绝对足够了,而且绰绰有余。
他边数边笑,想到段乐得知这一消息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应该是兴奋居多吧。数着数着,想着想着,一不小心竟忘了数到哪里了,然后又从头再来。
“顾春安!顾春安!”猛听得外面有人大声叫喊着顾春安,又一次打断了顾春安的思路。
也不知是谁,听着这陌生的声音,他想不出是谁来。放下手中的钱,藏在了床铺下,起身走出屋子,视线中并没有人,他疑惑着看向两边,一步一步的走出院子,来到乡间土路,环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人。
他很纳闷儿,也不知是谁搞得恶作剧。他正准备转身回去,不料从他的身后钻出一个人,拿着一根大木头,重重地一击打向顾春安的头,顾春安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瞬间打晕了过去。
顾春安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害怕的段乐在他的身旁站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很疼痛,想坐起来,可是没有力气能用得上,问着段乐:“我这是怎么了?”
段乐小声的回答道:“我从外面回来,就看见你被一群人围着,其中的两个人把你抬了进来,你那时还没醒,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这才醒来,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顾春安听了段乐的话,用力回忆着所发生的事情,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疼痛的感觉一阵一阵的袭击者脑袋,使他不得不用双手捂着头,轻轻地揉搓着。
段乐看到顾春安痛苦的样子,情不自绝境伸出自己的小手,学着顾春安的姿势。天黑了,鸟的叫声从院子上划过,一片漆黑压了过来,黑色的夜压抑着空气,空气中的氧气好像被太阳带走了一大半,在有人烟的地方,能听到竭力呼吸的声响,气喘嘘嘘的人们欲要将月亮赶跑,学着以夸父为榜样,追逐着红日。
今晚的夜可惜没有月亮,不知是否已让天狗饱餐,无人问津的月夜,无人关注没有光亮的人家。
屋子里没有点灯,和外面一样漆黑,段乐静静地守候在顾春安的身旁,昏迷不醒的顾春安,心脏依旧跳动着,如同一种旋律,演绎着一首生命的赞歌。
顾春安的生命是顽强的,即使年纪不小了,挨了一棍子打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与顾春安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
顾春安突然惊醒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个人打了他一棍子,把他给打晕了。醒来后,摸着自己的脑袋,感觉到很痛很沉重,奇怪的是,梦是如此的真实,令人难以相信,竟有与梦中同样的感觉,他视梦如现实,混淆了,虚虚实实,真真切切,虚实之间,在走过了大半辈子的人生路,倒不如梦一场。
这一棍子把他给敲醒了,让他感触很深,是时候把事实的真相告诉段乐了,他再也不想把这些事情一直埋藏在心里了,反倒要今天一吐为快。
顾春安定了定神,请了清了清嗓子,准备着开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