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的时间到了,他躺在妈妈的身旁,感受着母亲的温度。
“妈妈!妈妈!”段乐突然小声的叫着,他感觉到妈妈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了。
“妈妈!妈妈!你快醒醒,快醒醒!”他大声的叫着,越大声的叫,妈妈也越没有知觉。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理我呀。”他又哭又喊叫着,他害怕极了,央求着妈妈睁开眼看他,妈妈就如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
他哭着,大声的喊着,声音是那么的无助,在空气里乱撞,撞在妈妈的身上,也无法撞醒沉睡的她。段乐在妈妈面前是极其的弱小,以至于他倾尽全力,没有换到他想要的结果。
帐篷边孩子的哭闹声被过路的人听到了,其中一个老人家闻声赶来,钻进帐篷里,借着微弱的阳关,环视着狭窄的空间,地上搭着一块长木板,木板上铺着厚厚的几层东西,也看不清楚是什么。
一个大人躺在上面,面向屋顶,一个小孩儿蹲坐在大人的旁边,哭泣着,此情此景,这位老人家不得不心酸起来,“唉”的一声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小声的问着孩子:“怎么了,孩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段乐看到眼前的陌生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见他给自己说话,自己还没有完全从哭泣中脱离出来,脸冲着老人家继续哭喊着。
“妈妈!我妈妈!”用自己右手的食指指着躺着的妈妈。
“你妈妈怎么了?”老人家看着段乐的妈妈说。
“她不理我了,我叫她,我打她,她也不理我,我害怕……”段乐说着说着。
老人家越来越听不清楚小男孩儿说的是什么,只能清楚地听到小孩儿的妈妈出事儿了。他仔细的观察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突然转身要走,刚走到门口,段乐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前进的脚步被哭喊声冲击在空气里的气浪阻挡住了,他止住了移动的身体,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左手轻轻地摸了摸女人的脸颊,是冰凉的,一点儿温度也没有,更别说是脸色了。
紧接着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停在女人的鼻孔前,他又“唉”了一声,“人走了。”
这时。外面下起了雨,是太阳雨,是太阳的眼泪,是为了需要泪水的人而流。
雨停了,雨后的阳光,与段乐妈妈的呼吸一样安静。老人家把女人安葬了,就埋在里距离帐篷不远的荒山上,段乐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被黄土一点点的埋进肮脏的泥坑里。
妈妈的离开,或者说是死去,对于段乐来说,完全在幼小的心灵中没有丝毫的概念,他只知道和自己在这么长时间里最亲近的,每天都在一起生活的一个人就这么急匆匆的离他而去了。他还问老人家,他的妈妈去哪里了,还回不回来。从老人家的回答中,他并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甚至不明白他说的话。
“你妈妈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一个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回来,或者不回来,我也不清楚,谁也都不清楚”。
妈妈,这个称呼,这个在段乐身边扮演了五年妈妈的角色,被死亡的猎手剪取了,存在着妈妈记忆的脑海中,段乐痛痛的哭了起来,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伤痛,流下来的泪水,不是为以后的生活而流,以他的心智,也想不到以后将会面对什么,倒是此时,他所面对的是在荒地上站起的坟包,坟包的前面还插着一块儿木牌子,上面有字,只是他不认识,不过有一天他会知道上面写的字,那是以后的事了。
段乐依然哭泣着。哭声中夹杂着咳嗽的声音,鼻涕也流到了嘴里,不知现在他的嘴巴里是什么滋味,估计连他也忘却了那个味道。在这之前段乐所拥有的一切已埋葬在这片黄土地了。
送走段乐的妈妈后,老人家抱着段乐回到了段乐的家,把帐篷拆掉了,把做饭的灶台也拆掉了,把这片曾经印有生活印记的所有都擦除了,仿佛是一个秘密被秘密的本身掩藏。
当一切不存在之时,也就没有了秘密,掩盖的风沙也会重见天日,混迹在茫茫自然,潇潇洒洒的。收拾好后,老人家环顾了周围一圈,好似记住了一样,点点头,抱起段乐离开了这里。
段乐的目光没有一点的放松,看着这个破烂不堪的“家”,视线越来越模糊,老人家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树林中。
“这是谁的胳膊?”班长指着一条被炸弹炸飞在他眼前的胳膊,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上面还缠着一截粗布,粗布上有一个大大的“义”字,白色的字体染着热血,班长看见这个字后。
马上沸腾起来,全身充满了力量,因为他知道这条胳膊肯定是他认识的人。胳膊连着一只手,其中的食指和中指也被炸烂了,这幅断指残臂的场面好不血腥。
“妈的,这仗没法打了,子弹就剩这么几颗了,能他娘的打死几个人呀!还没打到敌人,自己反倒是见阎王了。”一口吐沫飞了出去,黏在了一颗石头上。
“就你长着嘴呢!你比我们都清楚,多嘴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呀,拿破仑,还是彼得大帝呀,就你子弹少,别人的子弹就多了?少说几句噎不死。”
说话的声音伴着硝烟舞蹈,从战壕的角落落在了地面。
“难道你不想子弹多点儿呀,多一发子弹就能多打几个敌人,就这么几发子弹,打,打个毛呀!人家机关枪一梭子下来,咱们都玩儿完。”
“放你妈的屁,你说的话都是废话,老实呆着,不想呆着就拿着大刀去多砍几个敌人。”
“你……”。
战壕里熬成了一锅粥,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得稀里哗啦,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在打仗,倒像是在农村的村口,一群老娘们扯东扯西。
“别吵了,仔细听,好像是敌人又爬上来了。”冷彻的嗓音压住了吵闹,战士们立马反应了过来,迅速拿起枪,手指扣住扳机,瞄准前方,神情专注,一动不动的像座雕像,一点儿都不是刚才的样子,就和没发生事情似的。
段乐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地方,来到了老人家的住所,他明显感觉到这里比离开的帐篷好多了,好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其实,老人家也很穷,和普通穷人一样,住在破房子里面,窗户是纸糊的,门是用破木板充当的,屋子里的东西无非有一张用石头垒的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一角放着锅碗瓢盆,同样的是灶台也在屋外,小屋也倒还收拾的干净,说明老人家不是一个邋遢的人。
这时,外面有人来找老人家,老人家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去,与那个来找他的人说了几句话,谈话的内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说话的声音很大,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个老人家姓管,别人都叫他“老管”。不一会儿,来的人匆匆忙忙的走了,老管转身进屋了,瞅着段乐说:“你叫段乐,是吧。”
“你怎么知道呀?谁告诉你的?”段乐小声的回答着,眼神中带着一些刚到一个陌生环境下的恐惧。
“这个嘛,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以后你就跟我在一起生活了,你就是我孙子,我就是你的爷爷,现在你还小,什么事情都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再给你讲。”
段乐听到老管的话,不明白什么意思,他只是在想,妈妈原来给他讲过爷爷的一些事情,他的爷爷绝对不是面前的这位老人家,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过,他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叫爷爷。”
“爷、爷爷。”段乐由于还不太习惯,叫着并不顺溜。
“哎,好孙子,真乖。”老管哈哈的笑起来,说着就把段乐抱了起来。“这家里面就我一个孤家寡人,我是无亲无故,今天终于有个孙子了。”老管的笑声越来越大了,震耳欲聋的,一把高高的举起段乐,令段乐很紧张,很害怕,“哇”的一声就哭了,哭声是那么的爽朗,声音是那么的通透。
老管听到孩子的哭声便把他放了下来,说:“孩子,别哭了,爷爷要再给你起一个名字,段乐哪算是名字呀,真不知道谁给你起的名字,让爷爷好好给你起一个名字,让我想想……”
段乐诧异的看着这个新爷爷。“有了,就叫段乐吧,管得越来越久,让我管教的越来越时间久,省得像原来一样,像某些人,不听我的话,不说这些了,说起来就生气。”
给段乐,不,应该是段乐,起了新名字后,老管又笑了起来,这时的笑不如刚刚的大笑,这种笑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伤感。
从此以后,段乐的名字变成了段乐,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姓氏和名字,至少在今后今年。甚至更长的日子中,不会改变。
段乐转眼间又长了一岁,这一年中他和老管生活的很好,平平安安的,虽没有锦衣玉食,但粗茶淡饭也营养着童年的段乐,让他茁壮的成长,一天天的走路与奔跑,段乐的身体更加的强壮,他不断增长的腿也已迈向未知的人生道路。
段乐六岁了,六岁的孩子依然还很小,这个年纪的他能够做什么,那就是玩儿,疯狂的玩儿,东西南北的玩儿,只要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回家的路。当段乐玩儿腻了的时候,他的心中会有一股强烈的欲念涌现出来,这种欲念是天真的欲念,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萌生了,他想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