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的冰面上,此时正进行着一场几近无人知晓的仙侠比斗。
渔翁的鱼篓一放出,酒鬼儿只觉得心神一荡,道身一下被收入那鱼篓之中。
渔翁笑道,“小小的道境之人,也敢来我们南海派撒野?真个儿不知道天高地厚。”
酒鬼儿道身被在鱼篓之中,便见到一片大海,海中不是蹦出几条恶鱼,择人而噬。他东躲西藏,又听到那渔翁的话,说道,“这位仙翁,小可本就没有恶意,为何还要这般对我?”他道身说着这话,那神思却是分出一缕,直奔自己的肉身而去。
这酒鬼儿修出三处识海,自然便有三处道身变幻,他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进入陆侃侃的识海会把自己的一个道身分入到陆侃侃的识海之内,这会子还想着,“老子还有两个道身在肉体之中,但凡分出一缕神思,激活那道身,你有能奈我何?何况,我那一处道身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就算我自己不能跟你打斗,让他打斗也足够。”
正想着呢,只觉那缕神思一凝,便已经被那渔翁抓在手中,又听他笑道,“我自知你冯无涯在江湖之上驰骋近百年,自然不可能只有这道身一个手段,必然还有其他准备。不想你这人倒不似那些名门正派,还敢修炼天一教的邪门功法,熔铸识海?也罢,这一缕神思我先替你收着,到时候见了我南海派之主,只问他如何处置你。”
说着话,身形腾挪,鱼竿轻点,冰面之上便显出一处门洞,他绕着那门洞左转右转,前转后转,也不知道转了有几何岁月,但见那天空之上,日月流金,江河破碎,忽的一下,洞门打开,他身形一跃,便跳入那门洞之中。
门洞一收,不几时又变成了冰面并无异常,只不过一刻钟而已。
酒鬼儿道身虽在鱼篓之中,但咫尺天空,已然见了这诸般奥妙,不觉叹息,天地之大,本就无奇不有,谁曾想,这极北之地竟然还有这般神奇的门派。自己一生在中原大陆厮混,也曾得了些名头,到了这边却成了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这门洞之中,却是一出天然的所在,不知几许大小,只觉自成一系,日月流光,天地异色。酒鬼儿在那鱼篓之中不曾知这诸般神采,只觉得身形一凝,这道身之上倒是结上了一层薄冰,不觉奇道,“莫非,这处所在却是一处小境界?”
他不是不知道江湖之上有那大能之人,能以自身修为熔铸天地,变化自然万物。比如先天大道之人,便能已自身识海为基,以天地元气为本,变化出无限的世界。但是真正能见到的却只有当年破魔之战之时,那先天大道的几人以境界大战,分化出不同的世界,有火热的,有寒冷的,也有狂风席卷,还有电闪雷鸣,但那也不过是战斗的手段,便如当初眉山四英中的老大以境界之术融合阵法困住陆侃侃那般。
只这种实在的世界,酒鬼儿还真是第一次见,只觉得在此中,道身便是肉身,肉身已然不见了踪影。他倒是机灵,却瞥见,那入口之处,有那一处门厅,但凡进来之人,都要从中走过。这渔翁也不曾例外。
也正是在此处过去之时,酒鬼儿道身之上便结了一层薄冰。他不知道这是何故,又不愿开口去问。只顾憋着,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渔翁自然没那心情管这个什么糟老头子,他甫一进这洞府,便一路狂奔,也不顾周围那诸般变化之景。
或有仙兽人立而行,又有那飞鸟口中做了人言。但看到诸人诸兽却都相处融洽,却不似外边那般人妖大战,在此处已然是世外桃源。更有那天上日月同辉,星辰遍布,又有那河流无源而出,更是那树木无根,在天上盘旋,又有那白云在地上奔跑。
渔翁似是早已经熟知此处的景象,也不做停留,直奔这洞府之中一处所在,那里立着一棵参天大树,上可近日月,下可见盘根,中间枝干晶莹剔透,更是隐隐见到其中的脉络分布,煞是好看。
渔翁站在这树木之下,跪倒在地,口中言道,“弟子秦谒川奉师命,擒了那酒鬼儿的道身前来。”
过不久,那古树沉吟一声,铿锵有力,又作人言,嗡嗡作响,只道,“谁让你把他困在鱼篓之中的,你那鱼篓里边那么多饿死鬼,你是要弄死他啊!我只是告诉你让你请他过来,也不是这样请过来啊。还不快放出来!”
“是是是!”
渔翁连连答应,掐了一诀,便有一道精光摄入鱼篓,不一刻那酒鬼儿的道身便出现在古树身前。
古树还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这大徒弟,鲁莽了点,惊扰了道友。”
酒鬼儿甫一出来,便被眼前的奇景所吓住,只顾四处打眼去看,已然是身陷此峰中,云深不知处了。古树连说了几句道歉,他都没听到,还是那渔翁秦谒川碰了碰他,他才一下子惊醒,只道,“我地个仙人板板,格老子滴,这是个撒子情况哦。”
他本是蜀地中人,被这一番惊吓,倒是把自己的蜀地方言给吓了出来。
“放肆!”秦谒川喝道,“这位乃是我们南海派之主,南海老祖,你怎敢在老祖面前骂娘!”
酒鬼儿喜道,“原来道兄也是蜀中人士?”
“你……”
秦谒川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古树却只是笑,又道,“道友难道不知道吗?这位可是你们箫隐门鼎鼎有名的人物,到了这边倒是换了名姓,之前却是叫做秦三河。”
“啊?”酒鬼儿一惊非小,那秦三河可不是什么箫隐门有名的人物,乃是箫隐门的建派四老之一,为箫隐门立下赫赫功勋,只是后期与其他三位意见不合,也就弃门而去。后来听闻得了先天大道升天去了,只是没想到倒是在此处见到了。
“原来是秦祖爷!”酒鬼儿慌忙跪下施礼。
秦谒川恨道,“起来!慌里慌张的是个什么样子!我就该让我那鱼篓中的那群饿鬼吃了你,也不至于在老祖面前丢了我的脸。”
“不至于,不至于,”老树却笑道,“我倒是喜欢这位道友的个性,只不知道友喜不喜欢我们南海派?”
“啧啧啧,”酒鬼儿不住的惊叹,只说,“我不曾见如此奇景,刚刚恍然不知,难道这里竟然是传说中的小世界嘛?”
秦谒川啐道,“无知!”
老树却说道,“道友可能久在江湖之中厮混,却是不知道这世外的情景。我这处倒不是你们口中的小世界,乃是一处境界所在。若论起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倒是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尽,我倒是不打紧,只怕误了道友你的大事。”
“哎呀!糟糕!”酒鬼儿此时想起了自己来南海派的目的,慌忙跪倒在地,连番磕头,只道,“老祖乃世外高人,我那小孙子,虽然人小力微,却也是一条生灵,万望老祖成全则个。”
老树笑道,“我知道你前几日倒是收了一只小老鼠精,因你心善,倒是一直养在身边是吧?”
“确有此事。”
酒鬼儿只顾磕头,不想这老祖真个儿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又听老树说道,“这老鼠精乃是不世出的异种,跟你那小孙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殊途同归之路。此间江湖正是风云际会之时,大道将行,大野将至。我辈本不应该插手世事,然看不惯这贼老天不分青白,枉论生死。当知天命之数本为人定,天道之途却是人为。天便是人,人便是天的道理,你该明白吧?”
酒鬼儿茫茫然无所知。
老树不觉叹道,“终究是差了一点。”
“老祖,”秦谒川恨道,“此子冥顽不灵,恐不该委以重任!”
老树直摇头,晃得树叶纷纷落下,又道,“算了,算了,时节已至,命盘已出,当在此世,当为此事。此时再去找寻他人也是于事无补,只能说因缘际会,这个道友便是我的有缘人。有缘便有因,有因便有道。来,来,来,”
他连唤了三声,酒鬼儿连进了三步。
老树道,“那小子的妖丹并不是难题,只是他身体里有麻烦,倒是难办,此一事恐牵连出往后的诸多的事端,但你却不能去管束,因为这就是你的天命。我此时只告诉你,救了他就没了你,你可还愿救他?”
“当然要救!”
酒鬼儿想也不想的说道。
“好,好,好,”老树又连赞三声,酒鬼儿又连退三步。
老树又道,“那空空儿本是我的一个徒弟,此时在昆仑山上修行,此子冥顽不化,但又牵扯因果,故而我不能除了他,你若要求他,我可以给你一封手书,他见了自然会帮忙。但是这之后更会牵连出诸般的事项,却也够你忙的。但你竟然已经承诺在先,我便帮你一把。只是,你还需帮我一个小忙。”
酒鬼儿道,“老祖但言无妨。”
老树一笑,“冀州妖族,此番动作太大,需要有人去制止,此时非你莫属。你可联络那百世魔君,再叫上那妖王苦禅,借此了却这段因果。”
“只不知,是何等事由?”酒鬼儿这几日倒是知道了妖族本有秘密,但是却诸般探查不到,此时听了老祖的话,不觉便问了一句。
老树却只是笑,笑罢之后,便从那树嘴之中吐出三封书信,更带着一股浑浊的地底之气,直扑酒鬼儿面门,耳中只听到一句,“去吧!”
再睁开眼已经在冰面之上。他看了看三封书信,一封是给空空儿的,一封是给自己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只在上边写了个“危难之时,应急之变”。便知道,是这老祖留给自己应急用的谋略。
想到此处,也不顾上感慨这一时的变幻,不觉动身便往昆仑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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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之中,已然乱成了一锅粥,玉菩萨一丢,整个府苑便不得安宁。
赵大善人聚集家中院工人等一阵的搜索,把个赵府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也没找到,不觉便想到了妖族身上,恐怕当时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妖怪,还有其他小妖趁乱偷了这玉菩萨也说不定。
便急急忙忙又叫了个小厮去寻那太乙门的众道长。
太乙门的众人已离去半日有余,他们本就是修仙之人,此时早就回到了太乙门中,那小厮又不过是个凡俗之人,自然赶不上他们的脚程,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天一夜的光景。
赵府之中还在四处的寻找,惜月刚开始的时候还帮着找了一会,但是后来还是有点牵挂陆侃侃,更何况遍寻无果,便又跑到陆侃侃那边守着。赵大善人自然也没话可说。
太乙门众人回到门派以后,三个老道自然先跑到自己的房间中去论功分钱不提。只说那太乙门的师哥,却悄悄的离开众人,不觉来到一处山间隐秘的山洞之中。
这里本就是他自行修炼的所在,此时他却是得了一件宝贝。那蛇妖本是大妖,浑身都是宝,只那妖丹被陆侃侃一口吞了,他没得到,他倒是趁乱拿了其他的几件宝物,此时他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显摆,便自顾自的跑到这洞府之中查看。
却见口袋里倒出来的倒是有几块毒牙,又有几块蛇鳞,蛇胆等一众物什,就中更有一件法器晶莹剔透,却是个宝贝。他拿在手中仔细观瞧,却是一把玉剑,一尺长短,不大不小。
道门修行者大多修炼仙剑,那妖族本就没有门户之见,自然三门同修。这蛇妖看起来倒像是修道的一类,这玉剑便是他修道的时候所祭炼的仙剑,虽然长不盈尺,但却威力非凡,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只不过今日打斗见了那道门之人,自然不能班门弄斧,便没有使用这玉剑,也就被这师哥捡了便宜。
这位师哥,本是那旁边郡县里边一个大户的儿子,从小就沉迷在这道术之中,后来托人进了这附近最有名的太乙门,不想这门中沆瀣一气,根本没几个正经修炼的人。他自然觉得来错了地方,但是他年事已高,何况资质并不好,自然也去不得其他名门正派,便自己寻了些旁门左道。但凡有助于修炼,他都一门心思的用在身上。几年前得了本魔教的功法,《天一功入门三则》,是在一处市井的乞丐那边花了三文钱买来的。修炼起来,倒是真的通了那念力,也提升了不少的修为,自以为得了宝物,苦心孤诣的修炼了几年,终究却不过是能运用不多的念力,却也不是正途。
他这几天也正在为了自身的修炼苦恼,不想遇到了这赵府之事。
开始的时候他只不过想去凑个热闹,不想见了那惜月姑娘倒是心生爱慕之情,故而才演出那一段魔琴的故事。但他终究不过是学的入门,而且不过是三则。这天一教的功法千变万化,何止这三则之数。故而也不曾真正撼动众人的根基,甚至连陆侃侃都没能控制住。
后来出了那蛇妖之后,他本想坐收渔翁之利,可不想自己那几个师父实在是难堪的紧,竟然连个蛇妖都打不过,又见陆侃侃和惜月二人出手,自己也就迫不得已跳入场中,一搏功名。也就得了这诸多的宝贝。
当然,他本是那修道中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祭炼仙剑,但是那剑却是生铁打造,本来也不过是街边小摊的货色,只不过注入了自身的真气,也能一里两里的飞行。但是想要取人首级,倒是不可能呢。你想啊,对方但凡有块磁石,便能收了去,这种仙剑倒是不要也罢。
这次有了这把玉剑,心情澎湃的紧,赶紧做了法阵,先把那先前的飞剑给废了,又专心去祭炼这把仙剑。
这仙剑的祭炼之术,本复杂不堪,需借助天地阴阳之气,又有五行变化,乃是以体内之小世界,贯穿自然之大世界,二者相勾连之后,又以阴阳之气灌入这仙剑之中,把这仙剑在体内小世界中炼出形态,再把两者勾连在一起,自然便能凭心意化万物,然后能千里万里的四处遨游。
这位师哥正在专心致志的祭炼着玉剑,不妨身后悄悄走来一人,那人面色呆滞,嘿嘿直笑。他从刚刚就一直跟在这位师哥身后,只不过这师哥心中有事也就未曾注意到,而且他速度太快,这个人却是慢悠悠的一步一步的挪动,自然是过了半晌才跟到这洞府之中。
他一边往前挪动,一边嘿嘿直笑,胸中赫然正抱着那赵府的玉菩萨!
如果那师哥一回头,或许就发现了这个人不是旁人,乃是他自己的师弟大舌头,惯常一直在他手下厮混,他也经常欺负他。若是平日里,他早就给呵斥到一边去了。可是今天,他专心炼剑,未曾分出神来观测周围,这地方本就隐秘非常,何况荒山野岭哪会有人来。
他不曾注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今天偏有人来了,那人不仅来了,还一脸的鬼笑,一步步的靠近他,等到看到了那地下的蛇胆、蛇牙、蛇鳞,忽然猛地一怔,下一刻忽然一跃而起,疯了一般的扑向了那个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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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陆侃侃和惜月那边。
惜月本来一直紧张的盯着陆侃侃的身体状况,不时的给他添一点露水,又有那惜风、惜雨听说天山雪莲有用,又急急忙忙赶回了门派,去找师父要那天山雪莲的药丸。惜月本来想自己去的,但是陆侃侃身边却是离不开人,别人照顾他,她又有些担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对这个呆小子没什么感觉,但此时见他在木桶之中受苦,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了一种爱怜之情。这也不知是少女的什么情愫,但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不曾散去。
当然这种情感自然是一会有,一会没,毕竟她心里还有个师兄,乃是距离九梦门不远的澜沧派的一位师兄。她一时想着陆侃侃,又一时想着师兄,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起来坐下,起来坐下,倒真像个愁嫁的小媳妇一般。
闹腾了一会,天色也晚了,赵大善人派人送来了晚餐,她也没心情吃。
院子里有了那陆侃侃身上的火光,倒是通亮的很。
这厢惜月正坐在那木桶旁发呆的时候,猛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小妹妹,你倒是美人儿的紧,我看着正舒服着呢,不如今晚趁着这蛇妖的光芒,咱俩成了好事可好?”
惜月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粗壮的汉子猛地扑了上来,身形在半途之中竟然化成了一头野猪,直奔小姑娘的胸膛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