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三峡人家仿佛一个如梦初醒的孩童,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心翼翼而又懵懵懂懂地窥视着一切。春天以她独具的不可抗拒的魅力迷惑着三峡人家的山山水水。山风有着江南女子般柔弱的情愫,一丝丝,一缕缕,轻拂着山涧里,小径边的花花草草。阳光和煦温暖,如同山里汉子宽厚的心怀,让你莫名地踏实安然。
如此风景,谁能忍心错过?于是,我不惜风尘仆仆,一路劳顿,只为赴你一面之约——三峡人家,三峡人心灵的家。
穿过长长的亭廊,走过青青的石阶,绕过那似迷宫般曲折迂回的检票通道,我终于站在了渡船的甲板上。转身,红漆的“胡金滩渡口”五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古老而质朴的渡口,枯瘦而清澈的江水,承载的是谁的梦想?少年时读席慕容的诗歌《渡口》,“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浮云白日/山川庄严温柔……”,心底里喜欢着这样的句子,喜欢这样淡淡的忧伤,淡淡的美丽,也许是少不更事的缘故吧,那个时候的我,对诗人内心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并不曾有更深的感悟。数十年后的今天,一个早春的清晨,我站在一个叫胡金滩的渡口,突然就想起了这些久违的文字和久违的心情。“渡”其实是一种心灵的抵达,一种难得的境界。迎着肆意的江风,凝望着渐去渐远的渡口,我不禁在心底祈祷,经历了这一次“渡”,让我凡俗苦累的心从此澄澈清明吧!
船很快到达长江南岸,回望刚刚离去的江北渡口,那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卷檐亭廊,恍如电影里的黑白背景,静默地镶嵌在三峡这幅天然山水画卷上。
上岸后,游客乘坐缆车上山。灯影石以其千年不变的姿态迎接着我的到来。绿树掩映,藤蔓横生的山谷,却无法掩盖住灯影石的独特俊秀。形态各异的四块巨石,在三峡人的眼中幻化成西游记里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那一路上的颠簸跋涉,艰难险阻,虽是神话里的故事,却也是三峡人生生不息的精神写照。
登邀月亭,过石令牌,我轻步向前,走进了依山而建的巴王寨。据说这是古代的巴人民族生活过的旧址,他们曾以古老而原始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在这偏僻而贫瘠的土地上,生养儿女,耕耘希望。他们用石头筑起坚固的山寨,用勇敢抵御外来的侵略。我仰望着高高的大山,抚摸着冷冷的围墙,喝一口亲手磨出的原汁原味的豆浆,站在三月的风里,来一次历史风云的想象。那些泛着斑驳锈痕的金戈刀戟,渗着古韵的书简笔砚,沉默着,却又鲜活着。亦如时间,无声地流淌,生命却在这无声里尽现光芒。
穿越时光隧道,聆听巴楚古乐,走过水上人家,徒步龙进溪边。一路上,路边的花草树木,迎着春风微笑,稍稍低头,我仿佛就能听到它们生长萌芽的声音。采一把绿蒿,折一支柳条,嗅一嗅,尽是春天和阳光的味道。
龙进溪水清澈见底,玲珑轻巧的鱼儿,穿梭般地游来游去。陈旧的小木船,手织的捕鱼网,勇武的三峡汉子,灵秀的山里幺妹,演绎着古老的三峡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原生态的生活形态。别致的吊角楼上,哭嫁的女子,在唢呐声声里告别闺房,步入婚姻,等待她的却不知道是不是幸福的彼岸。当然,那是演戏,穿着戏装的新娘,眉目传情,顾盼生姿。掀起新娘的红盖头,呼应一声“伙计”,扮演新郎的游客,略带羞涩,绯红着脸,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别人的戏里演着自己。嬉笑声,鼓乐声,在这幽幽峡谷中,随风、随水远去,同时远去的还有游客们的疲惫、烦恼,甚至是不为人知的痛楚。
龙进溪是这次旅行的最后一站。当我乘船以逆行的方向,回到最初的胡金滩渡口,当我再次穿过那长长的亭廊,沐浴着瓦缝里漏下的阳光,我有一种圆满的朴实的向往,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我还与你相约——三峡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