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云今采取了最简单的方式，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她坐在阶沿上，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痛哭，看似百无聊赖，实则心里却是不停地翻滚着莫名的情愫。
自己又让他想起来了当年的那件事啊，她想他应该很内疚，不然这段时间就不会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鞍前马后的。
盗跖是个很好的人，人品很好，性格也很好，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即使是在她呢喃着骂他“骗子”，脸红着说他“流氓”的时候，也从未怀疑过。
但是内疚又有什么用，有些裂缝，有了就是有了。
她心中那一面代表他们两人的镜子啊，早就裂开了，它不是镜湖的湖面，劈开水面又会迅速复原。
哭完一阵，盗跖终于红着眼睛停了下来，木木地看着她。
她淡淡道，“你哭完啦？”
他扁着嘴笑道，“你...你就看着的话，我不好意思哭下去了。”
他笑得蛮委屈的，说是这么说，但眼神里表达的都是：我都哭了，你这么冷漠是什么意思！
云今挑眉，“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知道怎么哄男人不哭。”
“你看，自己会好的。”
“算...算了，”盗跖搓了搓自己的脸，终于苦着脸妥协，“你要去就去吧。”
云今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又妥协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答应少羽不只是因为想灭秦吧？”他的声音很轻，他说，“你想用少羽的这一个承诺换取秦王的性命？”
“为什么会这么想？”云今问道。
他苦笑道，“你不可能放任嬴子婴不管，对吧？那个小子，在你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对你很重要吧？况且...况且他是那个人的小侄子。”
那个人...
她瞬间从麻木的情绪中惊醒，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在意...他吗？
“果然么...”他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我也就一问呐。”
蒙毅去世许久了，但没有人曾忘记过他。
他正像是一颗流星啊，会给人留下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回忆，即使它一瞬而逝，即使它没有在所有人的面前都绽放出他的光彩。
阿毅啊...她低下了头，“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对子婴冷眼旁观。”
她叹了一口气，扯开了话题。
“我以前有的时候常常在想，要是我比你先遇到蓉姐姐会怎么样呢。”
盗跖插话道，“我...”
“别打断啊。”云今蹭了蹭自己的小指甲，眼中都是释怀，“我后来想通了，不管来早还是来晚，她都比我好不是吗？既然这样的话，我也没什么好在意了。”
听完她的话，盗跖叹了一口气，白雾弥漫于他的嘴前，云今堪堪意识到，秋末已经到了啊，时间过得真快，一年比一年快。
他想说出口的是“对不起”，但是他已经说了太多次对不起了，他对不起她曾经的一片痴情，一腔热血，对不起她对于爱情的期待和尝试，更对不起她的一次次迁就和忍让。
对不起有什么用吗？
盗跖不觉得那样对于她受的伤会有什么用处，这只能宽慰他自己，于是，他终于没有说出口。
“今儿，我从未觉得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如蓉姑娘。”
他沉声道，“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你们是两个人呐...就算她的医术超群，但是她在很多方面也不如你不是吗？”
“今儿，你就是你啊，”他的眼神中有一丝莫名的痛心，“你不是蓉姑娘，你也不用成为蓉姑娘，你就做那个你最想做的人呐。”
“...我最想做的人..”她扶住自己的双膝，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小跖，我已经不可能做那个人了。”
如果让她选择留在一个地方，她一定会选择永远留在无忧无虑的将军府，做一个每天中午起床，闲的发慌的小医师，她有着心爱的人，有着朋友，有着斗嘴的人和想要调笑的人，可是...回不去了不是吗？
人总要往前看的。
也许前方还会有那样的日子，但是...同样的人不会再出现了。
“若你从此跟随项少羽，我们恐怕要过很久才能再见吧？”良久，盗跖这样说道。
她点了点头，无奈地笑了笑，“估计要很多年...有什么办法，这是军队啊。”
“那我们打个赌？”他笑着挑了挑眉，“怎么样？”
云今侧脸看去，“赌什么？”
“就赌，我会不会老老实实地等你回来。”他说。
按年算的啊...盗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她并不想耽误着他。
“你今年都二十七了，”她无奈地笑道，“你再找个人重新培养感情比吊死在我这里有意义的多，墨家很多小姑娘都喜欢你啊。”
谁料他白了她一眼，“我是为你好，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再过个几年等你回了来，你肯定没人要喽。”
“...你说谁没人要呢？”云今久违地白了他一个白眼，“你才没人要。”
“那你说吧，赌注是什么？”她摊手道。
盗跖纠结地笑了笑。
“如果你回来的时候，男未婚女未嫁，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也和那日月下所言一模一样。
她转过头去，“小跖啊，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许还真会重新考虑你。”
他欣喜地转过头，“真的吗！你答应了！”
“但在此之前，若你遇到了合适的人了，就放下我吧。”她托着腮笑道，“别耽误了正事，不是吗？”
“没有正事，你就是正事。”
他坚定道。
云今看向他的眼睛，这是他又一次发誓。
她曾说他是个骗子，他夸大了他的爱，她不希望被骗第二次，但是...她却答应了这个请求。
“你要加油啊。”她拍拍他的肩膀，他浑身一震，看着她走远，举重若轻。
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