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同志终于赶在节前最后一天到家了。这一趟去得远,到新疆的油田安装设备,地处偏僻之地,也没给幼白幼青带礼物。
姐妹俩自然不会因为礼物就不欢迎父亲回来了。
一大早父亲便开始收拾院子里的玉米。父亲在露台上安了滑轮,父亲在楼下将玉米一串一串拉到楼上,母亲将玉米解下来晾到回廊上。
幼青终于也学着幼白的样子,坐在屋里凳子上看着院子里的和谐画面。
“解释解释吧?”幼白用笔敲着坐在身边的幼青。
“解释什么?”幼青跳了起来,难道还是梁康的事,怎么又想起这事了呢?
幼白用笔上上下下指着幼青,也不说话。
“我去帮爸妈干活啦!”幼青忙跑出屋。爬到楼梯上,帮母亲码放玉米。
巷子里,巷子中杨二奶奶家院墙外堆着花生,花生在内叶子在外靠着墙一层层叠放起来,已经有一人高了。
杨二奶奶和三嫚一头一个正坐在白蜡筐前摔花生。花生长在秧上,用手拔太费力效率也不高。摔就不一样,只要用上巧劲,只轻轻一量下,花生就掉进筐里去。
杨二老爷和梁康则一趟一趟往家里运花生。
这几天,梁康每天去杨二奶奶家帮忙,中秋节当天仍在刨花生。
梁姨和梁静回来时已经是下午。
梁康运完最后一车花生已经傍晚。三嫚追出门外,要留梁康在家吃饭,被杨二奶奶一把拉住。
“你是不是缺心眼!哪有中秋节留人家吃饭的!”杨二奶奶说,目送梁康离开。
“这几天,梁康在家里干活真是没得说,以后过日子就得找这样的对象,看着年龄与二嫚相仿,倒是可以让人提提。”
“妈你说什么呀?梁康哥哥怎么会喜欢二嫚那样的!”三嫚皱着眉头反驳母亲。
“二嫚怎么了?哪里不好?”杨二奶奶反问,二嫚虽懒但嘴甜漂亮,个子也高挑,配梁康有什么配不上的?
“就他,连点家底都没有,二嫚说不定还瞧不上呢!就是看着勤快肯出力,权当招个上门女婿!”杨二奶奶转身回屋。
三嫚气得直跺脚,撅着嘴进了院子。
天暗下来,母亲让端了月饼水果饺子摆在院子中间的小方桌上,等月亮出来,照到了月饼才能吃。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等着慢慢升起的月亮照亮院子和院子里的食物。
“幼白幼青你俩都说点吉利话来!”父亲抿了一口小酒,望着身边这两个半大闺女。
父亲觉得让俩女儿读书没错。所谓王子公主的,只在父母一念之间,即使出身乡野,父母视为珍宝般爱护,那一样是公主。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幼青抢先说,心想我就知道那么几句诗,先说为上。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幼白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幼青接
“越说越不像吉利话了,我来我来”幼白说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好啊!”这句父母都觉得好,此时月亮升起来,照亮了院子,父亲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吃饭。
幼青拿起筷子,又望了一眼头顶的圆月。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中秋节第二天,秋忙仍旧在继续。
父亲一早起床去北岭割地瓜秧,母亲从菜园摘来了南瓜,早饭在做南瓜疙瘩汤。
幼青幼白还在睡梦中呢,秋红沈兰便来敲幼青家门。
门只是虚掩着,二人进了门,跟母亲打过招呼就来敲,幼青门了。
邦邦邦,邦邦邦一遍又一遍。
幼青窝在被窝里不想动,最近太累了,还要再睡一会儿。
敲门声仍在继续。
幼白翻身坐起,抓起一样东西砸向门口,倒头继续睡去。
伴随着哐啷落地的声音,幼青彻底惊醒。
幼青赶忙下床,见地上散落着金属小闹钟的零件,门玻璃碎了一地,微风掀开了门帘,露出门外秋红和沈兰目瞪口呆的两张脸。
“没事没事,你们玩去吧!”幼青忙跟着两个发小出门。刚走出院门就听到母亲的咆哮声!
“田幼白,快给我滚起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幼青扶额。没救了,但愿父亲快点回来吧。
“对不起对不起,本来跟你闹着玩的没想到弄成这样!”秋红沈兰忙道歉。
“嗨,这都不是事儿,你们俩大早上来干嘛的呀?”幼青见两人一副清闲无事的样子。
“没事干,找你玩呗,爬山去吧?”秋红说。
“你们家都忙完了吗?”幼青揉眼睛。
“差不多了,也没咱啥事了吧!”沈兰说,她俩家里都有个能干的哥哥呢,父亲也一直在家,自然进度快些。
“去不了,今天得去北岭刨地瓜!”幼青说
“多少地瓜呀?也用不了一天吧,先跟你们干完再爬山摘酸枣去!先走一步了,到岭根等你们!”两人说着,骑上自行车离去。她俩大概觉得玩笑开大了,要干点活弥补一下吧。
幼青忙回院子,见母亲继续做着饭,刚才那嗓子像是幻听一样。
“妈,你刚才……”幼青纳闷。
“刚才怎么了?”母亲问。
“奥,那没什么了!”幼青纳闷着回屋,见地上的玻璃已经收拾干净了,幼白还在呼呼大睡。这是什么情况啊。
“以后跟那俩少来往,没规没矩的,这么大了就知道到处跑着疯玩,名声多不好”
“那刚才你是对她俩说的?”幼青顿悟,母亲不置可否。母亲一直觉得幼青没心眼,都是被沈兰秋红给带坏了。
“妈,这是干嘛呀!人家她俩还说要来给帮忙刨地瓜呢!”幼青说。
“她俩能干什么,不捣乱就不错了!”母亲说
母女俩吃完早饭,又装了饭盒出门,饭盒里是父亲的早饭和大家的午饭,母亲估计需要一天的时间吧。
母女俩骑着自行车穿过农田,大片大片的玉米已经掰完砍倒,一眼望去像给土地盖了一层棉被。
刚刚刨走玉米和花生的地里,孩子们会拎着篮子和小镢头去翻找落在地里的花生和地瓜。没有土地的人家也会去翻,遍野都是人,再正常不过。
来到岭跟儿时,沈兰秋红果然都等在里。
“你们真在这等着呢!我可没带你们的午饭哈!”幼青开玩笑。
“切!有我们帮忙,保证到不了中午。”秋红说。
三个小姑娘将自行车锁上,跟在母亲身后步行进了岭。
沿着窄窄的小道一路翻过一道山梁,进到岭沟里,找到幼青家的地。
父亲已经开始刨地瓜了。地瓜秧早已割完,滚成一个个被子卷一样的长条,叠在地边上。
“老田,先吃饭吧!”母亲接过父亲手里的镢头,递上毛巾。
“叔叔好!我们来帮忙!”秋红沈兰跟着幼青去捡散在地里的地瓜。
“幸苦了,回头到家里吃饭!”父亲说着对秋红她们道谢。对幼青的这几个好朋友,父亲一直还是比较客气的。
幼青家的地瓜种在岭上,交通不便,都是就地切片,等晒干再来捡地瓜干。
“切之前先挑点好的,留到冬天吃!”母亲嘱咐幼青。
幼青应着,将自己认为样子好看貌似会好吃的都捡到一堆,其他的放另一堆。
秋红沈兰则一人操作切片机,一人负责放地瓜,像模像样地干起活来。
“妈,你看,就说你是偏见吧?”幼青凑到母亲跟前小声说,母亲撇嘴,也笑了。
父亲吃完饭接过母亲手里的镢头继续刨地瓜,母亲则是用簸箕把切好的地瓜干撒到空地上。
撒地瓜干是一个技术活儿,过疏过密都会增加后续环节的工作量。地瓜片之间越疏,摆地瓜干越容易,但晒干后捡地瓜干就费时费力,反之,越密,捡起来容易,摆起来就费劲。
果然,不到中午,地里只剩下摆地瓜干的活了。
父母先拎着两袋捡出来的生地瓜下山去了,只幼青秋红她们蹲在雪白的地瓜片中间,把叠在一起的地瓜片摆开,让每一片都能充分地照到阳光。
“嗨,是幼青沈兰吗?”不远处的山包上有人呼喊。
“是梁静!”沈兰直起腰来,向梁静招手。
跟梁静一起的人是梁姨,母女俩在翻地瓜花生呢。
梁静跟母亲说了几句便向这边跑来。
“真巧啊,在这也能遇上!”梁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秋假过得挺充实啊,都晒黑啦!”沈兰说。
“嗯,在姥姥家帮了一阵,刚回来就碰上你们啦。”梁静边说边弯腰帮着摆地瓜干。
“你去帮梁姨吧,这里快完事儿了!”幼青见梁静也来帮忙不太好意思了。
“我妈一会儿就回去了,让我再玩会儿!”梁静甜甜一笑,果然是晒黑了,这一黑,才看出梁静长得与梁康十分相像。
摆完地瓜干,小姑娘们把母亲带来的食物吃光,便满山遍野跑着摘野酸枣,采狼芽子了。
说起狼芽子,幼青觉得跟前世的多肉植物根本就是一类。石头缝里到处都是,有些是可以吃的,掰下肥嫩的叶子嚼一嚼,酸酸的味道。
小姑娘们不知道翻了几个山头,幼青梁静两人结伴与秋红沈兰他们分头找酸枣,每个人的口袋里都塞满了酸枣,准备返回时才发现迷路了。两个人都转了向,朝错的方向越走越远,不知身在何处。
秋红沈兰,找不到幼青梁静两人,只能下山回去告诉幼青梁静父母。幼青父母不以为然,幼青从小在岭上野大,没有她翻不出的岭沟。而梁姨却是慌了神,虽说望城民风淳朴,从未出过太恶劣的事,可毕竟是在岭上,又快天黑了,两个女孩子太不安全了。北岭已经是望城的边缘,出了望城是个怎样的世界不得而知。
在杨二奶奶地里干活的梁康,见到风风火火赶来赶来的母亲,忙将她劝回去,自己进岭寻找。
最终,梁康在几道山梁后的水库边找到她们。居然在河沟里摸螃蟹。
“哥哥,你来啦!”梁静发现哥哥,终于一扫之前的沮丧。
“嗯,”梁康看向幼青,幼青有点不好意思了。
“对不住啊,差点把你妹妹给弄丢了!”自己如果还是表里如一的小幼青,估计对这里的山岭有多少个沟多少条路会了如指掌。
但对于成年的幼青来讲,这里多年不曾来过,不熟悉路太正常了。
“走吧!”梁康拎过两个人用草绳捆得五花大绑的一串青蟹,走到前面去了。
来到山下时已经是傍晚,梁康找到来时推着的大车,两个小姑娘灰溜溜地跟在身后。
晚霞暖暖,半边天是橙色黄色的,美不胜收。
梁康在前推着空了的车子,梁静幼青在后又叽叽喳喳聊起天来。
“都上车里来吧!”梁康回头,望着这俩落在远处的小姑娘。
“好啊好啊!”梁静拉着幼青跑到车前。
幼青不肯,梁静执意拉着幼青上车。
“上来吧,要不偏沉。”梁康说。
幼青别别扭扭应了,小姑娘们一边一个进了白蜡筐。
“来时这筐里装得是粪好么!”幼青提醒梁静。
梁静呆了一瞬,立即嚷着要下车,梁康笑着不应,也不停下来,快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