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草草吃过午饭,继续跟着人流爬山。正午过后的阳光更加毒辣,即使大家都带了草帽,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都晒得生疼。
人群往前走得很慢,遇上三拜九叩进山还愿的人行进速度就会更加缓慢。
春华哥和梁超各背着一个大背包走在最前面,他们显然是熟悉路的。其后紧跟着的是秋红和沈兰,后面跟着幼青,梁静和梁顺。
吃完饭之后,梁顺就一直跟在幼青旁边,跟她聊天。
“我叫梁顺,你叫啥呀?”梁顺追着幼青问。
“田幼青”幼青擦着额头的汗,心想事成在这么下去真的会中暑了。
“你怎么知道神仙吃龙肉的?”梁顺继续问,他摘下草帽,呲牙咧嘴地扇着风。
“你猜!”幼青笑着说。
“神仙不是餐风饮露吗?怎么还吃肉啊?”梁顺纳闷,一直觉得龙是神仙的一种呢。
“西游记看过吧?在《西游记》中,天庭每次举行大型宴会都会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山珍海味,光玉液琼浆那些咱们就不说了,龙肝凤髓总听过吧!”
“奥…你这么一说有这么点印象,以为就是个菜名呢!”梁顺点头称是。不知西游记,古代各种神话故事里都或多或少提到过类似的蟠桃盛会,神仙饮食,只不过他只关注情节从未关注过这些。
“在传统的神话体系里,龙应该也是分等级的,得道升天的位列仙班,其他的低阶的龙只是一般物种,成为仙人的食材也可以理解。”不只是自然界有进化论食物链,想必神话体系里也是有的。
梁顺不住得点头,很是认同幼青的分析。
“幼青幼青你说观音会不会听到我们议论她们神仙呀,观音娘娘恕罪不是诚心议论你们神仙的!”梁顺小声说完,嘴里念念有词祈祷观音谅解。
“兄弟,据说观音是位高大威猛的男神!”幼青再次语出惊人。
“什么?别逗了,电视上都是女的呀!”梁顺乍舌。
“在他老人家的老家印度,的确位男性形象的男神,南北朝时期刚传到中国时也是男性形象,到了唐代才渐渐女性化了。”幼青啃着一根黄瓜,漫不经心地给梁顺科普。
“哎呀田幼青,你咋知道的这么多呢!”
“我来自未来!我们那里随时随地都能携带一个图书馆的资料……”幼青一本正经地说。
“你快拉倒吧!真当自己是哆啦A梦啊!那你说你们那还有什么啊?”梁顺当她是开玩笑。
好吧,为什么胡说八道能被相信,一本正经却被当成胡说八道呢,唉!
“我们那呀,人手一部手机,随时可以与世界各个角落的人面对面聊天!竟不惊讶!”
“嗨,哆啦A梦里有啊!”梁顺觉得并不十分新奇。
“我们那里买东西足不出户!”幼青又说,网购算不算呢
“这个吹得有意思嘿嘿!”梁顺说,试想大热天不用出门,想吃什么就能自己送上门了岂不爽歪歪。
“吹牛?你就等着吧,不出二十年就实现啦”自己这算不算神话故事里的泄漏天机呢。
身边的梁静虽插不上话,但听得津津有味,她也当幼青的脑洞开得太大,不过,她愿意看到这样高谈阔论的幼青,比刚才开心很多。
梁康距离不远,他们的话也能听得真切,他莫名地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大家爬山爬得快要虚脱时,前面的春华梁超他们忽然转向垂直登山路线的小道。
小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为他们遮去大部分光线,他们瞬间觉得又恢复了生机,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此时梁康追上前面的幼青梁静等人。
“这不是上山的路,他们要去哪?”梁康没有问梁静,而是看向幼青。
“矿区!”幼青直言,梁静也是知情的。
“胡闹!真不知道禁止进入矿区?有多危险知道吗?”梁康停下脚步,拉起梁静的手,往回走。
幼青皱眉,梁康的反应激烈,这不像自己前世记忆里的梁康,是自己不曾了解梁康谨慎的一面还是因自己的出现,让相关的人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走不走?”梁康拉着梁静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幼青。几天来他以为幼青老成,没想到还是自己太高估她了,毕竟是个小姑娘而已。
“不走,我跟秋红说好的,只在矿区外围的净水河河道里玩一会儿,不会到对岸去。”幼青说。
幼青能理解梁康的愤怒。因为自己内心无比清楚危险的存在,或许年龄越大,对危险的认识越清晰,对于这帮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危险似乎只发生在别人身上。
幼青答应跟秋红他们一起来矿区,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幼青是希望能凭借自己的阅历和对野外生存条件的判断力来劝阻他们到对岸去冒险。
“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吗?”梁康怀疑,既然抱着来探险的心思,就不可能半路就撤回来。
“我是这样想的,我希望能说服他们!”幼青解释,她不希望此行有人出事。
观音山脚下的净水河被誉为圣河,被用作旅游观光,严禁采矿。而河对岸就是望城有名的煤矿,再一路往北的山上更是盛产铁矿石。河对岸的地面之下估计已经挖空了。地面塌陷时有发生,特别是在夏季多雨的时候,事故概率尤其高。
“哥哥,咱们就在河边玩一会儿吧?”梁静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梁康。她不想丧失这次结伴出游的机会。
梁康犹豫一会儿,还是放开了梁静的手。
梁静回到幼青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林荫下的小路越走越窄,最后已经没有人迹踏至的痕迹了。他们艰难地踩着枯枝败叶攀着树枝前进。
幼青不明白是什么让这群孩子如此执着,是探险的乐趣吗?发财的美梦吗?水晶在孩子们的眼睛里已经算是昂贵的宝石了吧。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梁超开始往下山的方向走。下山的路陡峭无比,不像观音山南麓修着台阶。下行需要一路攀着树枝走,一不小心踩落松动的石块,滚出很远。
此时幼青抬头,透过密密的树枝,也能清晰地看到天空阴云笼罩,要下雨了。
“看来连净水河都不能去了!”幼青瞥了一眼天空,暗自思忖,净水河上游是矿山,万一下大雨,山洪暴发,后果不堪设想。
幼青紧走几步,追上秋红,跟她讲了自己的担心。
“没事,我们见机行事吧!”秋红不以为然,撂下一句便追前面的人去了。秋红觉得幼青越来越陌生了,以前的冒险精神都去哪里了?
看着大家奋力前进,幼青更加忧心忡忡,前世这个煤矿发生过一次最严重的透水事故,二十多人被困井下无人生还,矿区周边被洪水冲走的人就更是不计其数,伤亡惨重。
“到啦!”前面的梁超扒开树丛,看到净水河已经在脚下了,禁不住大喊一声。
后面的人更是加快了脚步。
“啊!我的脚!”沈兰走得太急,踩空一脚,摔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腕。
“没事吧?”身边的秋红急忙查看,膝盖只是擦破了皮,估计扭脚了。
“试试还能动吗?”秋红架起沈兰。
沈兰试探着走两步,虽然疼,还能走。
幼青等人走到山脚下时,天空更加阴沉,暴雨随时都能从天而降。
观音山的后山就是净水河了,山体是天然的河堤。山脚下散落的石头一路延伸到净水河的河床上。
净水河里,浅浅溪水从石缝中缓缓流过,看起来是那么安宁无害。
“你们看!这些石头多漂亮啊!”沈兰从脚下的碎石中捡起一块。
其他人开始注意脚下的石头。河床是整块巨型沉积岩,嵌着形态各异的石子,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散布着各色圆溜溜的鹅卵石。
大家开始低头寻找,传说中河道里能捡到水晶和化石。
“幼青,你看这是什么?”梁静拿着一块鹅卵石凑到幼青面前。
褐色的鹅卵石里嵌着一个小海螺形状的浅色物体,这块的确是化石,这样的化石幼青前世在首都的自然博物馆见过,十分确定。
“没错,这就是化石!”幼青也有点小激动,这果然是条不同寻常的河。
其他人闻声都聚了过来,一一拿起梁静的石块观察。
“这就是化石呀,嗨,我也看到几个这样的来!”梁顺转过身在已经找过的地方重新再找。
“快看我这块,里面像是一片树叶!”沈兰拿出一块大点的卵圆形的石头,里面的确有一个树叶的形状。
其他人也蹚着水在河里寻找。
此时,同样站在水里的幼青,发现脚下的水不像刚才那般清澈了。
她警觉地抬头看向河的上游,那里乌云更加密集,或许那里已经开始下雨了。这是个不好的征兆。
“大家都别找了,上岸去吧,上游可能下雨了,洪水随时都有可能来!”这是基本的野外生存常识
闻声,梁康梁静抬起头来,梁顺也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黑云。
秋红沈兰还有其他人却置若罔闻。
“带梁静梁顺上去,我去叫秋红他们!”幼青看向梁康,眼神不容置疑。
“我要等我哥一起!”梁顺并不想走。
“嗯,抓紧!”梁康危险意识本来就比他们都强,此刻更是意识到可能随时会有洪水袭来。他一手拉着梁静,另一手拉着梁顺回身往观音山方向走。
“梁康!不可以去那边,你看观音山后山,乱石如山,随时有塌方的可能,不能去那边!去对面!”幼青叫住梁康等人,指着对岸边的煤矿。此时河水很浅,蹚过河水到对岸去轻而易举。
“对面是煤矿!”梁康皱眉。
“不进煤矿里面,上岸即可!”幼青说到,观音山后山乱石太多,明显有过坍方的先例。
此时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着,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已经浑浊不堪。
梁康一手梁静一手梁顺,快步向对岸走去。
而另一边秋红他们正玩地开心。虽然每人手里都有几块小石头,但仍不满足,一个个垂头在渐渐变得浑浊的河水中寻找,甚至对河水变得浑浊都毫无察觉。
“别找了,快上岸吧!”幼青上前拉住沈兰,让她抬头看,河水已经变成之前的几倍,沈兰震惊,有点害怕了,拉着幼青的手不敢松开。
“秋红,你在干什么?洪水要来了,赶紧走!”幼青拉着行动缓慢的沈兰来到秋红身边。
秋红以及不远处地春华梁超终于抬起头来。此时大家猛然发现,洪水已经滚滚而来。
“跑啊……这边!”幼青一手拉沈兰,一手招呼秋红。
浑浊的泥水迅速淹没河滩,他们趟着泥水快速前进。
春华个子高,拉着秋红很快就跑到岸边,爬上堤坝,与早已等在岸上地梁康等人汇合。梁超也几步跑到岸边,爬上堤坝。
而原本在前的幼青沈兰却被落在了后面。
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急,两个人在河水中步履艰难。
这时大雨突然哗哗落下,如倾盆般雨势惊人。
幼青沈兰终于快要到岸边了,脚下的水陡然暴增,几乎没过了两人的腰。
岸上的人都着急得喊他们,雨打在幼青沈兰的脸上,模糊了她们的视线,脚下仍在往前行进。
终于到岸边了,一只手向她们伸过来,幼青往前推了一推沈兰,沈兰握住那双手,人被拉了上去。
幼青脚下的河水,速度陡然变得强劲,幼青没有抓住伸来的手臂,脚下一滑,跌入水中。
洪水卷着她纤细的身体奔涌向前,她的身体在泥水中翻滚,头、胳膊碰到了河底的石头,生疼的感觉传来,让她快要死机的大脑又一次清醒过来。
她无法呼吸,睁不开眼睛,明明在河里,可幼青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一直下沉,周围一片昏黄渐渐变成一片黑暗。
幼青失去意识前,感觉有一双手拉住了她,将她轻轻托起,黑暗又变成了昏黄,变得一点点明亮起来。
她想,果然,自己不该来这个庙会。
醒来时,幼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军用帐篷里。外面天色已暗下来,雨势依然不减,偶尔一个闪电炸雷照亮了帐篷,原来帐篷里还有梁静沈兰,秋红,梁顺。他们都坐在帐篷里的地垫上沉没不语,其他人不知都去了哪里。
“幼青,你醒了!”见她醒过来,几个女孩都凑过来。
“幼青你没事太好了!”沈兰哭出声来,此时她的脚还隐隐作痛,她知道如果没有幼青,被水冲走的人就是她了。
“这是在哪?”幼青问。
“矿区!”秋红说。秋红很惭愧没有听从幼青的提醒,把大家带入险境,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幼青打量着这个帐篷。观音山附近有驻军她是知道的,除非重大事件不会参与普通的救援。
“你和梁康被水冲走,是路过的部队官兵救了你们!”秋红说。
当时真是太惊险了。沈兰被梁超拉上岸,梁康在一旁等着拉幼青上来却没抓住她。见幼青被水冲走,梁康急了,也跟着跳下水,两个人一前一后被水冲出去几十米远。后来抢险的官兵发现他们时,梁康正一手拉着幼青,另一只手攀着倒在水里的大树。
“那梁康呢?没事吧?其他人呢?”幼青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
梁康会跳下水救自己?幼青有点不可思议,而十二岁的小心脏却在怦怦乱跳,幼年的自己的确对这个人是有特殊感情的。
“哥哥没事,都被士兵叫走了!外面在抢险,说是需要人手!”梁静在一旁小声说。哥哥和幼青被水冲走,当时真把她给吓坏了。
“哦……”幼青放下心来。都没事就好,一直以为自己以一个成年人的阅历和野外生存知识可以守护这帮孩子,没想到差点搭进自己的小命。
“幼青,咱们今晚回不去了!这下可完了,家里得急疯了吧!”梁顺此刻蔫蔫地坐在帐篷边上唉声叹气。
“要是有你说的人手一个的通讯工具就好了”梁顺说。
幼青想,此时别说还没有手机,就连座机也只有大队办公室有一台,现在外面天黑了又下着雨估计连个值班的都没有吧。
大家都沉默下来,一个个抱膝坐在垫子上,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比恐惧,原来危险真的无处不在,也会发生在自己和身边人身上。
他们无比后悔当初做出的探险的决定,总觉得年轻的生命似乎还不够丰富刺激。
他们彼此依偎着,听着大雨哗哗地一阵紧似一阵,担心着父母此刻是多么担心他们。
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幼青第一个睁开眼睛,帐篷里的其他人也不知何时睡着了,睡得东倒西歪。
幼青轻轻地走出帐篷。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由煤碳堆积而成的山上,旁边还有另外两个同样的帐篷,里面传来震耳的酣睡声。远处,还有另外几个搭着军用帐篷的煤山。
几座煤山之外,则是一个被水淹没的世界,净水河已经与周围连成一片,煤矿被水淹没,是记忆中的那次事故吗?自己还同伴是那次事故的幸存者吗?
为什么自己记忆里的那次矿区冒险与这次经历的完全不同?前世记忆里大家平安来平安归,回到家时家里却闹得天翻地覆。此时家里又是什么状况呢?
黎明到来,太阳慢慢升起,阳光穿过雨后的洁净的天空,照在幼青的脸上,瞬间为她镀上薄薄的一层金色,温暖包裹住她。
洪水在慢慢褪去,渐渐露出被洪水淹没的世界。矿山下的各种设备露了出来,上门沉淀了一层厚厚的黄泥。
净水河的河堤终于也露了出来,原本整齐的堤坝被冲断,河水从断开出漫了出来。
陆续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另外两个帐篷士兵走了出来,里面竟有梁康梁超和春华。
梁康看了一眼晨光中的幼青,完好如初,放心下来,只是冲她点点头就跟士兵们一起离开了。
幼青目送梁康等人离开,心里想着还欠他一句谢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