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上通关文牒,满脸横肉的城卫兵看了一脸笑容的常洛,挥挥手放行,顺利进城。
看着卫兵身上那股血气,常洛又想起了自己六岁那年,在玉照城流花巷杀死的那个少年人。
流花巷是玉照城出名的烟花地,城中富绅,纨绔二代,一晚上的花销就可以让普通人家一辈子不愁吃穿。
流花巷后巷口,每晚都会有里面的小厮来到这处把客人吃剩下的菜肴倒掉,理所当然的成了城中乞丐的聚集地。
那晚,瘦小的常洛运气不错,抢到了一只一口都没动过的香酥鸡,不过自己也一口未动就被一个来晚了的,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给抢走了。
常洛认识这个人,附近一片小乞丐中的小头头,比起常洛这样的最底层小乞丐,日子好过不少。
最起码不会有了上顿没下顿,少年郎抢过鸡,常洛当时已经饿了一整天,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得到食物,冲上去抢夺。
年龄差距,之后结果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常洛笑着送那个抢自己鸡的少年乞丐离开。
当晚,那个少年乞丐熟睡后,被一瘸一拐的常洛用尖石子从颈部刺破气管,挣扎中死去,常洛浑身是血,拿着那只被啃了一半,同样沾满血的香酥鸡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啃完了那半边鸡,连骨头都没放过。
第二天,尸体被巡逻的士兵发现,扔到了城外,死一个乞丐,和死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常洛没有再多想那件事,对于他来说,那个抢自己东西的人,该杀。
那不是一只鸡,是自己的命,原本自己已经饿了一天,再饿下去,年小瘦弱的他,再过一天,根本不可能从流花巷里抢到食物。
找了一间客栈,要了一间上房,二十文一天,不过自己实在是睡不惯大通铺,这样想着,也就不再心痛那二十文钱了。
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下楼找了张桌子,要了几样吃食,开始吃饭,旁边几桌人的交谈,吸引了常洛的注意。
一个长衫的中年文士淡淡的泯了一口酒,口中道:“前几日,艳春江上的听雪阁,里面的一位老供奉被人一指点死在江中。诸位可知道怎么回事?”
文士对面一个络腮胡大汉用大碗灌了一口酒,酒水从嘴边滑落到衣服上,说道:“听说是挡了一位布达宫的一位高人过江,结果被一指点死在江中,偌大的听雪阁,竟然没一点反应。”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哼,你知道什么,听雪阁那位供奉已经是十二境圆满,能够一指就点死他布达宫僧人,起码也是证得罗汉位,不是罗汉那也肯定是位菩萨。”
络腮胡大汉对这一声冷哼十分不满:“哟,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怎么,你也在场?那位布达宫的高人怎么没把你也一指点死啊?”
中年文士急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这点小事争执什么呢,那位小哥,看你气度不凡,似乎对这件事知道得不是一般的详细,可否为我二人解惑。”
刚才发出冷哼的那人和络腮胡大汉还有中年人不是一桌,而是在另外一桌,听见中年文士那句气度不凡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自得。
“也罢,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江州杨氏子弟,离听雪阁也就几里路的路程,那日正好在家中阁楼上翻阅族中典籍,刚好看到了这一战。”
这人很年轻,最多就比常洛大两三岁,开始在中年文士和大汉面前侃侃而谈,周围人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见整个客栈的人都被自己吸引,公子哥派头十足的年轻人一甩衣摆,说不出的潇洒,接着往下说道:“拦江那位老供奉是听雪阁三大供奉之一,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十二境圆满,在江州一带,宗师不出,可称无敌了。”
说到这儿,许多人面露向往,毕竟他们这些江湖散人,一生所追求的就是那十二境,再往上,想都不敢想。
“可惜啊,作威作福习惯了,踢到了铁板,布达宫自从先帝征战起,就与世隔绝,这数十年来少有在江湖上露面,那老供奉不知深浅,拦住了那位布达宫的僧人,要他向听雪阁交过江的过界费。”
公子哥讲到这里,泯了口酒,摇头谈道:“开口就是五十万两,啧啧,那可是我杨氏一年的收入啊!一开始那位僧人并未动手,那老供奉更加得寸进尺了,还以为自己十二境的境界摆在哪儿,吓住了那和尚,不依不饶起来。”
“最后,纠缠了半个时辰,僧人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当真不让路?那老供奉嚣张道:死秃驴,要么交银子过去,要么就乖乖滚,不然老子把你秃头揪下来作尿壶。僧人叹气,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说道这里,那公子哥望向在座倾听他讲述的一桌子人,继续说道:“你们猜怎么着,那和尚伸出一指,听雪阁的老供奉哼都没哼一声,就是倒在了江面上,尸体没有沉下去,就那么直愣愣的挺着。”
客栈里面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要知道,那可是十二境圆满的武夫,居然就这样被人一指点死在江面上。
刚才那络腮胡大汉问道:“朝听雪呢?她什么都没说就放那和尚过去了?”
公子哥微微一笑:“还没完呢,其实那位布达宫高人在江面上站立许久,最后朝着听雪阁那座大船隔空又一指,听雪阁被这一指点得倒退了四百多丈。”
众人目瞪口呆,公子哥对这一群人的反应十分满意,自在的摇起扇子。
中年文士低声道:“听雪阁阁主朝天雪据说四年前就已经是宗师,居然连面都不敢出?难道这次布达宫真走出来了一位罗汉或者菩萨?”
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过江而去,若是真是一位罗汉,怕是要去咸阳了。”
众人沉默,不再搭话。
能让布达宫派出一位罗汉或者菩萨境界亲自去见的人。
恐怕只又当今天元的主人,龙袍加身的皇帝陛下了。
接下来众人继续吃吃喝喝,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走,常洛也吃好后,回到客房内。
打开窗,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应该是一指禅,能用这门神通的,岂止普通罗汉菩萨那么简单啊?起码也得是有果位的罗汉或者菩萨,甚至可能是一位明王,这天下,怕是安稳不起来了。”
对于十二境的武夫供奉被人点死在江上,常洛一点也不知道,但要是对布达宫,恐怕刚才那些人中没几个比常洛更了解他们。
书中有记:布达宫最鼎盛是在千年前殇週时期,那时候殇週王朝天下一统,国教就是布达宫,当时布达宫中四位明王,果位罗汉十八,果位菩萨四十二,其他的罗汉菩萨不计其数,甚至传说中有几个老和尚已经触摸到了飞升极乐净土的地步。
随着殇週的消亡,布达宫也是大折气数,隐世起来,直到七百年前才又出世,但行事十分低调,以至于江湖上早已经忘记了它曾经的辉煌历史。
常洛端着茶杯,看着杯底漂浮的茶叶,低声道:“难道他们还要再赌一次?做天元的护国大教,捞取天下气数?”
随即莞尔,瞎操心,自己现在连一点心法也没有,白有这一缕第五境的气机,却不知如何温养,眼前的问题还没解决,就开始担心国家大事了。
摇头苦笑,自己恐怕还要接着往西,去看看南唐。
四百年前,南唐还叫大唐,甚至很多记载中都称其为盛世大唐。
不过王朝兴衰世间常事,现在的南唐早已不是当年的大唐,被天元,西楚两国压得勉强苟延残喘。
要不是出了个天下人都要仰望的剑客,估计早在先帝在位时,就已经被覆灭。
常洛一口喝尽杯中茶水,躺上床闭眼休息,打定注意,继续往西,去看看南唐,见识一下成韵成略诗篇。
就是常洛酣睡时,千里之外,咸阳与江州的交界处,一位光着脚,皮肤呈现古铜色的僧人,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咸阳都城走去。
突然,他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死寂的双眼,有了一丝惊骇。
万里无云,晴空如洗。
但这个常洛揣测已经证得果位罗汉的和尚,感觉双眼刺痛,似乎有丝丝剑气刺入双目。
咸阳,皇宫内,跟瘦竹竿一样的老太监这次不只是睁开眼,而是满脸惊恐。
嘶哑道:“你竟敢如此?”
城外,和尚停下脚步,没有接着往咸阳靠近,盘腿坐下,口中开始念唱经文。
随着经文声响起,和尚背后似乎有一具泛着金光的罗汉像,高达数十丈,似乎是一个骑坐在虎上的罗汉。
皇宫内的老太监也如临大敌,灰白枯萎的头发飞舞,张口突出一根黑漆漆的短棍。
天空中出现一个小黑点,朝着盘坐的在地的罗汉飞去,老太监的面前那跟黑漆漆的短棍黑光一闪,再出现已经是在咸阳外,对着空中那一黑点撞了过去。
终于看清,原来那不是什么黑点,而是一把碧绿的剑,犹如一朵莲花。
碧绿的剑撞上黑棍,相对峙,几息功夫,在皇宫内操纵着这黑色短棍的老太监已经满头大汗,终于,黑色短棍被剑击得倒飞,来势不减的继续下坠。
咸阳皇城内的老太监,在短棍倒飞那一刹那,就吐鲜血,倒地抽搐。
碧绿的剑冲向盘坐在地的罗汉,罗汉抬起头,低声念到: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