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听着很吓人,若隐若现的,但却一直再响,李氏的族人们一夜都没睡,压根也睡不着,因为一闭上眼睛那声音就直往脑袋里钻,听着更瘆人。
这一夜,一百来号人全都坐在那发呆了,聚在一起说着话,互相壮胆,在那个年月里死人见的多了,坟头见的更多,所以害怕归害怕,但还没到挺不住的地步,而到了白天的时候那声音就消失了,于是谁都没有在意,继续在原址建村。
干了一天的活之后,晚上休息,吃过晚饭准备睡觉的时候没想到,到了晚上十点来钟的时候,那动静又突然响了起来,跟昨天一样的吓人。
这下子,李家屯的人都不淡定了。
房子没建成呢,声音叫就叫了,那无所谓,可一旦村子在这建好后,动静要是还有的话,那日子可咋过?
李家屯的人难道日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干活?
这不扯淡么!
于是,村里的人就商量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是动物什么的,就给赶走或者干脆整死得了。
选了十几个壮男带着刀和棍子顺着声音的来源,慢慢的寻了过去,等走了三里地远的时候,他们发现了那声音出现的地方,就在那十几个老坟所在的地方发出来的。
十几个男人全都哆嗦了,因为他们走进之后发觉,声音居然是从坟中发出来,四周啥也没有就那么凭空响起来的。
声音环绕在空旷的坟地上方,让看见的人腿肚子都抽筋了,就算看见豺狼虎豹啥的,他们倒是不怕,因为遇见了,要么生要么死,跑是跑不掉的,那年头北大荒,都是以命搏命生存下来的,但这动静想的太没道理了,谁不怕啊。
“要,要不要过去看看到底咋回事?”有人商量着。
“咱们十来个人还带着家伙呢,没事吧?”
“滚犊子,你胆子挺肥啊,要去你去,我是不敢。”
最终,十几个人谁也没敢走到老坟当中去看,全都麻溜的回来了,然后把事跟村里的人一说,大家都觉得太邪乎了。
此地不宜久留,向家屯的人就决定离开这里,村子不在这建了,另外选地址。
那年月人们还比较信奉鬼神这类事,或者建国之前灵异的事比较多,那孤零零的十几个坟头要是没有动静人都不会怕,可一到晚上就有声音传过来,那太瘆人了。
一百多号人连夜转移,等走了四五里地之后声音忽然没有了,再也听不到了。
于是李家屯的人就原地休息,等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声音还是没响,村民就决定干脆也别另找地方了,就在这建村得了。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李家屯。
本来呢,这件事村民都知道,都是从家里老人那听来的,虽然人人都知道,但却没人在乎这事,久而久之甚至差不多都快忘了。
这几十年来李家屯的人生活的很好从没出现过什么意外,而且白天时,经常有村民上山采野菜采蘑菇的时候,看见过那十几个坟头,甚至还有人走进去过,啥状况都没发生过,都几十年?过去了,渐渐的那些孤坟压根就没人当回事了。
今天要不是有人忽然提起来,可能谁都不会在意。
可现在一旦有人提起来,村里的人就犯嘀咕了。
人属于胡思乱想,多疑的生物。
这半年多,村子虽然没有出过什么事,但是老李家却接二连三的出状况啊,一连出了好几回,特别是现在李家的狗蛋居然凭空失踪了,把最近发生的事串联在一起,现在又碰到了鬼打墙,村民们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些老坟有问题。
李彦卿说道:“行了,那毕竟都是传言,咱们较真干啥,就算碰到鬼打墙了有啥可怕的,咱们几十个人呢,都是老爷们,火力旺阳气重,就算有啥怪东西来咱们也不怕,这不没啥事嘛,等天亮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村民其实都有点哆嗦,他们人多碰到豺狼啥的不怕,但碰到邪事谁不怕啊?
老村长也开口说道:“咱们手拉着手往出走,没准走一会就能走出去了,大家都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谁不了解这方圆几十里地啊?这山上山下的每寸土地咱们都趟过,这是咱们自己家门口,怕个屁。”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几十个人都有点累了,但状况却没改变,仍旧在这一左一右晃荡,地上的草都快踩趴下了。
埋怨声开始散发出来,人群里经常能听见嘀嘀咕咕的动静,现在已经开始有人不满了,现在找不找得到孩子对他们来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能出去就行。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因为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开始传了过来,大家都朝着西方望去,他们知道那个方位,就是十几座老坟的所在之处。
“呜······嘎吱,嘎吱······呜”
那声音越来越大,从若有若无到连续不断的响了起来。
“是,是那个声音,原来这动静一直都在响,都特么几十年过去了,居然还在响。”
村民们并没有听过老辈人描述当年他们初来乍到时听到的动静是什么声音,但此刻所有人都有意识到,现在传到他们耳朵里的,一定是当初李氏的族人避难来到这里所听到的那个。
人群开始惶恐不安了,当年的人只是听到了这种声音,可并没有碰到鬼打墙,之前的人听到动静还能离开,他们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只能在原地打转。
“咋办啊,这特么咋办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有人开始呼喊,希望能让另外进山搜寻的三支队伍听见他们的呼喊声后能赶过来。
大家想的就是,人自然越多越好,全村百十口人呢,要是都聚在一起,那总归胆子会大一些。
可惜的是,他们的呼喊声居然传不出去,而且在林子里居然还出现了回声,他们仿佛被关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个树林。
就在这时,山里竟然开始起雾了,一阵淡淡的白雾从林子西方慢慢的向人群蔓延,虽然白雾过来的速度很慢,但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那阵烟雾过来的方向就是他们出不去的地方。
村民们顿时慌了,至少有一多半的人开始四处乱窜,到处乱跑,撕心裂肺的叫声此起彼伏,这一幕是常人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谁见到都得发蒙。
很快烟雾已经弥漫到了人群所在之处,渐渐的布满了这一片林子,有人脱掉衣服想要挥散这片白眼,但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烟雾就好像是实质性的东西,无论挥出多大的风都不动,就那么一点一点的靠近,变浓。
方圆一里地的范围好像和外界成为了两个世界!
过了没多久,想要出去的人不在四处乱跑了,想要挥散烟雾的人也不动了,在未知的危险中忙活了大半天累的半死却徒劳无功,所有的人都聚在一处,靠在一起,静静的看着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几乎个个身上都冒出了冷汗。
二十来分钟左右后,白雾已经浓的快要连人和人之间都看不清的时候,他们忽然听到一阵孤零零的脚步声传来,而那之前一直响个不停的怪声却没有了。
“踏,踏,踏······”
那脚步声很怪异,明明听起来似乎是人走路发出的动静,但听着却好像是那人落脚时,仿佛千斤重一般,每踏出一步大地好像都在颤动,但那脚步却迈的非常稳,而且每走几步就停一会,由远及近很快就听的清清楚楚了,而同时他们也发觉身边原本很浓的雾气开始逐渐变淡,周围的人和景象也不是那么模糊了。
李彦卿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个人影朝我们这边走来了。”
李彦卿自己倒是不害怕,也知道不会出事,但他对于破阵,是真的无能为力,他医人医鬼,救死扶伤,但其他的事,他是真不精通啊。
浓雾中,一道人影慢慢的显现出来,奇怪的是雾虽然淡了可却没散开,他们连彼此之间看的都不是特别清晰,但却发觉那人走来的时候却看的清清楚楚的。
而且,随着他迈动脚步,那先前听到的走路时发出的沉重动静和他的两脚非常吻合,他抬脚声音消失,落脚后又传了出来,看似普普通通的人,这时却给村里这几十个人带来了无边的压力。
片刻后,那道人影已经走到了近处,连他的样貌都能看的很清楚了。
这是个让人看不出多大年纪的男人,似乎四十多岁,但看起来又像六七十岁,你根本没办法判断出他到底是多大年纪。
对方穿着一身褶皱的道袍,头发高高的挽起盘在脑后,左手空无一物,右手则是抱着个孩子。
没错,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手里抱的就是失踪了几个小时的李狗蛋。
村里其他的人都愣着都没动,李彦卿看见对方手里的孩子之后,什么都来不及顾,就慌忙跑了过去,那道士在他过来之际,就把手里的孩子递了过去。
李狗蛋此时歪着脑袋睡的很憨,发出微弱的呼吸声,闭着眼睛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但李狗蛋身上的衣服却破了几处,双手和双脚渗出的血迹也干涸了,要不是这孩子看起来睡的挺香,李彦卿手里的剑,绝对会向这道士砍过去。
“孩子没有事,你不用担心,”
那道士说完又迈动脚步,绕着雾气走了一圈之后,村民发现雾气越来越散,直到消失不见。
道士带来的一幕把村民给惊掉了下巴,这看起来太神乎其神了,老村长壮着胆子问道:“这位道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雾,而且先前我们还碰到了鬼打墙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了?”
“没什么奇怪的,这雾是因为林子里起了瘴气冒出来的,最近天气比较干热的原因。”
道士淡淡的说道:“至于你们遇到鬼打墙是因为这瘴气具有迷幻性,你们吸进身体里以后产生了幻觉所以才走不出去的。”
“啊?这么简单?”有人不信,追问道:“可是,我们之前听到有怪动静传了过来,那声音很怪很怪,听着怪吓人的。”
“那也是幻觉”
“可,可那时还没有雾气啊,而且听村里老人们说,几十年前那动静就有了。”
“没有雾气,但是瘴气已经生成了,那时瘴气比较淡,眼睛看不见而已,现在有瘴气,几十年前自然也有。”
李彦卿没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他很清楚,不过见村民都信了,他也就没有点破。
他上前问道:“道长,您能告诉我,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吗?怎么会被您给抱来了,我们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找到,您在哪发现的?”
“他是被山里的黄皮子给叼进山了,我正好路过就顺手给救了下来。”
“哦,是这么回事啊,谢谢,谢谢您。”
道士这个解释很容易让人信服,先前他们就猜测孩子是不是被黄皮子给叼走了,听他这么一说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这么回事。
但李彦卿可不是普通人,知道老道是不方便说。
李彦卿连忙跟道长致谢,那道士又随即说道:“天色太晚了,我也不赶路了,能不能去你们家借宿一夜?”
“可以,当然可以,多住几晚也不碍事,您可是我孙儿的救命恩人。”
“嗯,那好,就多住几天好了”。道士点头说道。
李彦卿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老道一时半会不会走。
老道跟着村里的人下山,这一路走的很顺畅,没多久就回到了村里,而隔了那么长时间,另外那三队进山的人也回来了,李老太太火急火燎的守在村口,见李彦卿抱着孩子回来了,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迎了上去,一把接过孩子死死的抱住了。
孩子找回来了,就是虚惊一场,村民们也都散了,各回各家,而老道也跟着李彦卿去了他们家里,回到屋内两个姐姐见李狗蛋回来了,也不再担心了。
“老婆子,赶紧去做饭,忙活一晚上了都累了,这位道爷肯定也没吃呢吧?”李彦卿笑着说道。
“嗯,没吃呢,但先不急。”
老道伸出双手说道:“来,先把孩子给我。”
“啊?给您?”李老太太紧紧的搂着李狗蛋不撒手。
李彦卿也说道“这孩子睡得挺好的,就别弄醒了。”
老道笑道:“别弄醒?你可以试着叫醒他,看这孩子能不能醒过来。”
李彦卿眉毛一皱,不解的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照我说的去做”
“狗蛋,狗蛋,醒醒,吃饭了,快醒醒。”李老太太摇晃着手臂,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脸蛋,还用手指挠了挠孩子的脚心。
李彦宏还特意用手指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发现只是睡的挺实诚,就稍稍的放了心。
可是无论怎么晃,怎么拍,孩子都不醒,就在那睡觉,发出均匀的出气声,跟普通人无异,但就是醒不过来。
李彦卿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请道长救救我孙子。”
“把孩子给我吧,我先让他醒过来。”老道伸手从李老太太手里接过孩子,然后放到炕上,解开了李狗蛋身上的衣服。
李狗蛋的手脚都有不少划痕,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给划破的,身上却没什么伤痕,白嫩嫩的。
老道把孩子放在炕上后,右手摆了个极其古怪的姿势,中指和小指弯曲食指直竖,翘起拇指后食指快速的在李狗蛋的印堂处连点了三下,随即手指从印堂向下一直划到他的肚脐眼然后用力的一按。
李彦卿老两口惊诧的发现一股浓浓的黑气,居然从李狗蛋的七窍中向外扩散,黑气出来后,那老道挥起左手拍向飘荡在孩子身体上空的黑气,没想到的是老道的左手拍去之时凭空居然传来一声闷响,而那黑气隐隐还有挣扎之势,尽然没有散开。
李狗蛋的二姐抱着李彦卿的腿指着屋子中间说道:“爷爷你看,刚刚从弟弟的身体里钻出了一个小人。”
“啊?二丫头你说什么胡话呢。”李彦卿皱眉说道。
“莫言胡说,免得招惹祸事。”
小丫头委屈的说道:“就是么,就是么,我就是看见有一个小人从弟弟的身体里钻出来了。”
“哼,倒是挺阴魂不散的。”
老道从道袍中掏出一张黄色道符,挥手掷向黑气所在之处后,道符一遇黑气就“轰”的一下着了起来,黑气迅速凝聚成一团,抖动不已,而老道的双手开始频繁结印,连续变换三次手势之后,那凝聚的黑气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凭空突然的,就消逝的一干二净。
而就在此时,李家屯西方忽然突兀的又响起了,那之前村民们曾经以为是幻觉的声音。
这一次,他们听到的动静比先前大了不少,感觉上似乎非常凄厉。
李彦卿望了眼村西头,没说话,李老太太则发现李狗蛋的眼睛慢慢睁开了,瞪着大眼珠子提溜乱转,转了几圈之后,他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身体还微微的抽搐着。
老太太慌了,连忙把孩子抱到怀里,却发现李狗蛋的身子很软,仿佛这孩子一点力道都没有似的,软趴趴的窝在自己的怀里,呼吸之间断断续续的,看着就跟七老八十快要入土的老人一般。
“但想,道长,孩子这是怎么了,刚才睡觉的时候看着还挺好,怎么醒过来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了?”李老太太有点蒙了,这事情不对啊。
刚刚睡觉的时候,孩子虽然醒不过来,但是看着挺正常,现在醒了,反倒还不如睡着时,看着让人放心了。
老道没吭声,走到厨房拿了个小碗,倒了半碗水后,又掏出张符纸点燃扔到碗里,用手指搅了几下递给李彦卿道:“喂他喝下去,今晚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哎,好,好的”老两口已经把老道当成是主心骨了,他说啥全都照办。
李狗蛋好像很渴,半碗水全都喝完了,然后眨了眨小眼睛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着竟然又睡着了。
李老太太见孩子睡着后,又恢复如初了,就把他放到炕上盖好被子,跟李彦卿看着老道,实在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那老道却笑道:“不是说要做饭的么?先吃着吧,咱们边吃边聊”
李彦卿点了点头,说道:“老婆子,去弄点吃的过来,都忙活一晚上了,我也饿了。”
“再弄一瓶酒来,那就更好了。”
没过多久,几样农家菜端了上来,老道好像还真挺饿,端起碗筷也不客气就开吃了,李彦卿老两口却一点动筷子的心思都没有,就眼巴巴的看着老道,自己在那风卷残云的。
老道吃了会菜,拿起装着酒的大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后,打了个饱嗝一抹嘴巴子。
意味深长的对李彦卿说道:“孩子不是被黄皮子给叼走的。”
“嗯,我知道,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李彦卿点了点头。
他知道老道看出了他的底细,也就不在隐藏了。
“孩子是自己爬上山的。”
“啊?自己爬上山的?”李彦卿有些惊讶,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当初他没办法驱赶恶鬼,便用金针把恶鬼给封住了。
回头看了下李狗蛋被划破的手脚,一看就是在地上爬了许久后划出来的,又信了几分。
但还是不解的问道:“这怎么可能?他才六个月大,能在院子里爬两圈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自己爬到那么远的山上去?而且我还封住了那只恶鬼。”
老道又喝了一大口酒,眼神有些迷茫了,他指着村西头说道:“你只是封印了他体内的恶鬼,但那恶鬼本体还在村西头的老坟中。”
老道又接着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你们遇到的鬼打墙不是幻觉,那团白雾也不是瘴气,我跟你们村里的人这么说是不想让他们害怕。”
李彦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东北的农村本就有许多传说,跳大神的神婆,能冲邪的黄大仙,萨满的巫师,他自己便是东北长白山,神农谷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