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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德国汉堡(1)

“清晨逛鱼市,下午泛舟阿尔斯塔湖,晚上陶醉于圣·保利红灯区。”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留学城市汉堡时,谢东泓总离不开这句话。大家都认为谢东泓这话精辟,不但言简,而且意赅。但朋友来到汉堡后恍然发现,不只他一个人这样说,驶往汉堡的旅行大巴上,导游们摇头晃脑吆喝的也都是这句。

导游从哪里觅得佳句,谢东泓自然不知,但他清楚自己从何处学来。两年前,他到汉堡的第一天,在火车站等车时,本想从报刊亭里拿本国内看不到的《花花公子》或者《男人帮》开开眼,没有料到这类杂志都用透明薄膜密封着,里面的精彩不掏钱是看不到的,只好拿了本旅游手册,翻开第一页看到的便是这句话,从此这句话在谢东泓的心里扎下了根。

两年来,谢东泓一直认为这句名言对汉堡特色凝练得十分到位,直到有一天他改变了这种看法。

谢东泓对汉堡的看法不是自己主动改变的,是一个周末在汉堡市中心的中餐馆“汉华楼”为来此吃饭的顾客端盘子后改变的。凭打工积累的察言观色之经验,谢东泓意识到这次来“汉华楼”的一群台湾人和香港人绝不可能只是来填饱肚子的。五道菜三巡酒之后,立一旁应伺的谢东泓从他们大大咧咧的言谈中恍然明白,这帮人有一个共同的嗜好,在跳蚤市场上淘宝。

“鱼市上的货都是烂鱼虾,满场腥臭味;阿尔斯塔湖丁点大,坐在船上一个响屁下去,整个湖都翻浪;红灯区人山人海,干起那事来别别扭扭,还是在跳蚤市场逛荡自在。”一个头顶微秃的台湾人说。

“你们都跑十几年了,汉时金明朝银家里摆着。我才淘三年,刚开始还挨老婆骂,手里攒了几件小玩意后,女人不再唠叨了。”一位体形微胖,貌似公司老板的香港人嘴上沾着啤酒花,面露得意之色。

从这群人口无遮拦的谈话中谢东泓获悉,汉堡的周末跳蚤市场竟是全德最红火的。腰里票子多的淘老货,金币钟表之类;次之淘硬货,银饰烛台诸种;再次者就只能找软货,邮票旧书不等。

二十四岁的谢东泓是从上海来的自费留学生,白天在大学学的是渔业生物学,晚上和周末在中餐馆端盘子。由于在客人面前能一口气报出盘中鱼虾所包含的二十四种氨基酸和十七种微量元素,成了店里的名人。华人一进门就呼“谢东泓”,德国人可不这么喊,而是颠倒着叫“Donghong Xie”。

“谢东泓”也好,“Donghong Xie”也罢,自从那次端盘子之后,谢东泓的想法变了。下班前,他斩钉截铁地对老板说:“今后我只晚上来,周末不来了。”

谢东泓决定周末去淘软货,专淘与中国相关的软货。

从此,谢东泓每个周末穿梭在汉堡的各大跳蚤市场上,像渔业生物学课上讲到的“海中狼”鲛鲨寻找鲸、海狮或者海龟一样机智敏捷。一年下来,成绩斐然。他用五马克淘到的布莱希特一九四三年版《四川好人》,四十马克倒腾给了上海图书馆;出三马克买到的德语版《毛语录》,转手卖给了汉堡汉学研究所,一番讨价还价后净赚了二十马克。

转眼到了一九九三年年底。

圣诞前夕的一个周末,海港之城的空气中弥漫着松香蜡烛燃尽后散发的醇馨和各式巧克力沁人心脾的芳香,夜色里充盈着圣诞树彩灯的温柔色光和携带大包小盒节日礼物者的灿烂笑容。易北河静静地流淌,河面上的波光因彩灯的照射更显妩媚,圣·米歇尔教堂默默地耸立在夜空,塔顶的钟声因冬日的寂静而更加悠扬。

汉堡城的气氛变了。

谢东泓也变了。

他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汉华楼”门口,饭店老板一脸惊愕。

“你怎么没去跳蚤市场,来吃饭?”

“不,来端盘子!”

谢东泓决定周末不再去淘宝,这和他当初决定每到周末要去淘宝时一样突然。不再去淘宝不能说他发了财,如果发了财就自然不会再来端盘子;但也不能说他了无所获。谢东泓最近确确实实淘到了东西,不过这东西不是卖钱的物什,或者说,能卖钱他也不卖。

这源自于他最近一次意义非同小可的淘宝。

上个周六,汉堡跑马场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圣诞跳蚤市场“嘉年华”,谢东泓事先从满城尽贴的橘红色广告中恍然悟出,这次的圣诞跳蚤市场不一般。于是谢东泓前一天晚上做了精心准备,先是换好了一把硬币,又破例买了瓶橙子汁,最后还比平常多烙了一张油饼放在包里。第二天开市时间是上午九点,六点半刚过,谢东泓就出现在了跑马场门口。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谢东泓起早,是提前来侦察地形的。

汉堡跑马场有两个足球场大,大大小小的门共有五个。谢东泓从一个门到另一个门沿着跑马道走了一圈,边走边计算时间。五个门勘察一遍后,发现场内还没有一个摆摊者,所见的只有地上用白灰画出的四排摊位区。对这四排摊位,谢东泓一排接一排走了一遍,也是边走边计算时间。

经历一段时间的淘宝,谢东泓悟出了一点心得。万事皆有源,谢东泓的心得源自他在上海的学习经验。谢东泓在上海学德语时,从外教那里知道阅读外文时要先泛读再精读,泛与精这么一结合,如编织了一张恢恢天网,字面含义和背后寓意昭然若揭,疏而不漏。谢东泓把这个技巧用在了淘宝上。先一排一排地快速扫描,叫泛搜;之后便静下心来,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细查,称精搜。泛搜时,要先搜大门附近再搜小门附近,因为从大门进来的淘宝者要比从小门进来的多;精搜时,要先瞄桌下再查桌上,因为绝大部分摆摊者都把老货和硬货置于桌上,而把旧书邮票之类的软货放在桌下。

谢东泓把五个门和四排摊位顺溜一遍后,看了一下手表,整整一小时二十七分三十八秒,于是心里有了底。谢东泓来到跑马场最大的南门边坐下,从包里掏出橙汁拧开,轻轻吸进一口,满嘴甜滋滋的。接着,又从塑料袋里取出两张油饼,先对称着叠放在一起,然后结结实实地卷成筒状,接着闭眼、启唇、张牙,一下子咬掉整卷油饼的三分之一。顺便提示一下,上海人谢东泓原来是不吃油饼的,一位同来汉堡留学的山东人对油饼“亦菜亦饭”的高度评价慢慢影响了他,最后改变了他。三分之一的油饼挤满谢东泓两腮之间时,他并没有马上咀嚼,而是有意让油饼一动不动含在嘴里。他在渔业生物学课上听一位名叫沃尔德的教授讲过,鲛鲨从鲸或者海狮身上咬下第一块肉后,不是马上咀嚼,而是一动不动,原因是感受食物的温度和滋味,需要让食物在齿牙唇舌间静止片刻时间。

两腮间鼓鼓囊囊的谢东泓笑了,心里很是得意。他体会到了沃尔德的伟大。鲛鲨是否体会到鲸或者海狮肉的细腻和滑润他不知道,但此时的谢东泓确实感受到了满嘴油饼的实在与喷香。

圣诞跳蚤市场开市后,谢东泓第一个扎了进去。一切都按自己的计划进行。在南门边第一排摊位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发现一个摊位上有一套一九六三年的黄山盖销邮票,卖家开价六马克,谢东泓一口气压到了三点五马克。谢东泓掏出硬币塞给摊主的时候,心里喜滋滋的,因为他清楚,上海卢工邮票市场上一套同样的盖销票按人民币折算应该是九马克。谢东泓心里开心,但并没有因此陶醉,他知道,这充其量算是鲛鲨逮到了一只海龟,不是海狮,更不是鲸。明白了这一点,向摊主道了声“再见”,谢东泓迅速转身,顷刻间隐没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

转到西门附近第二排第一个摊位时,谢东泓看了下腕上的表,时间过去了二十二分三十六秒。谢东泓在心里告诫自己,下面的行动既要特别细心专注,又要节约时间,于是再吸口橙子汁的想法也不得不放弃,因为从打开背包、取出瓶子、拧开盖子、吸进咽下到再放入背包,最少得花去二十五秒。

泛搜到第二排中间一家摊位时,谢东泓看到了一本崭新的杜登德语字典,心痒起来了。谢东泓不是没有字典,他的字典是从国内带来的,只是已经翻烂,一直想买本新的,去了书店很多趟,五十五马克的价格还是压倒了内心的渴望,拿起几次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处。这次与对方讨价还价到三十马克,接近了谢东泓心理底价,于是他放下背包。就在摸到钱包的一刹那,谢东泓的双手又停了下来。三十马克不是个小数目,一本字典自己要在饭馆跑三个晚上,不值!想到这里,谢东泓又重新把背包甩到了肩上,向张大嘴巴一脸不解的摊主说了声“再见”便黯然离去。

扭头走开后,谢东泓暗自庆幸自己又一次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之所以明智,源自渔业生物学课上学到的知识。沃尔德教授讲到鲛鲨捕食过程时说,鲛鲨对小鱼小虾从不理睬,只有听到鲸、海狮或者海龟的声波后才猛扑上去。

谢东泓想到自己宛如聪明的鲛鲨,十分满足,不禁心花怒放。怒放的结果竟是不自觉地嘿嘿仰脖大笑起来,止都止不住。挤在人堆里的谢东泓一笑,旁边的德国人、土耳其人、捷克人,还有众多形形色色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跟着莫名笑了起来。

在莫名的笑声中,谢东泓加快了步伐。他的双眼不会一齐聚焦于一个摊位,那样太浪费时间,每次都把脚步停留在两家摊位中间,一只眼负责搜寻一边。谢东泓的特异举动有时闹得两家摊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不该和自己摊前的这位“半个”顾客打声招呼,心里直犯嘀咕,东方人和西方人就是不一样,一石管二鸟,一手托两家,了不得!

谢东泓完成泛搜,时间用去了一小时二十八分。从一小时二十九分开始,他启动了精搜。从东门边的摊位开始,谢东泓不再双目分视,而是两眼紧盯一个摊位,桌下桌上、桌左桌右、桌前桌后,边边角角,旮旮旯旯,先看后翻,翻了又看,像是找寻不小心掉落的一根绣花针。心细的摊主对半小时前来过的这位年轻人满腹狐疑,刚才是独眼惊鸿一瞥,现在是双眸聚精会神,东方人和西方人就是不一样,先冷后热,欲擒故纵,了不得!

别人称赞了不得,谢东泓自己一点也没有骄傲。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五十七分,才挣了五点五马克,没有骄傲的资本。尽管走得口干舌燥,同时每走一步,背包里的橙汁就会“咣当”一声响,谢东泓还是抵制住诱惑,没有停下匆忙的脚步。是马克重要还是解渴重要,他还是掂得清分得明的。就这样,谢东泓一直逛到了北门附近一对四十多岁的德国夫妇摊位前。

“您是日本人?”德国夫妇先开了口。

谢东泓摇了摇头。

“韩国人?”

谢东泓摇了摇头。

“中国人。”摇过头后,谢东泓说。

在车站、大学、商店,甚至在他端盘子的饭店,很多德国人经常这样问。德国诞生了康德、黑格尔等逻辑思维超群的哲学家,还产生了高斯、爱因斯坦等推理出众的科学家,但在提出问题之前,为什么德国人就不能简单地算一下呢?日本韩国加在一起,人口还不到中国的五分之一!谢东泓为这事纳闷了好几年。纳闷归纳闷,但谢东泓脸上并未露出半点不愉快。

谢东泓开始在德国夫妇的摊位上翻找起来。一番折腾之后,谢东泓没有找到自己要寻找的东西。

谢东泓失落地轻叹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小伙子,您找什么东西?”德国男人问。

“邮票或者旧书。”谢东泓答。

“这些东西我们没有,不知道您对信件感不感兴趣?”德国男人说。

“什么信件?”谢东泓淘宝从来不淘信件,但他还是随便应了一声。

金发女主人从自己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封信,递给了面前的谢东泓。

谢东泓拿起一个信封,仔细地看了起来。一分钟后,谢东泓明白了,这封信是从上海寄到德国的,并且还不是新信,是五十多年前的老信。判断寄信时间得看邮戳,这封信的背面有个纽扣般大小的圆形邮戳,里面可以清清楚楚地分辨出三排字体“海(丙)上,7.1.39.15,SHANGHAI”。“SHANGHAI”就是上海,“7.1.39.15”的意思是一九三九年一月七日十五时。

一九三九年正是日本人占领上海时期,此时此地寄来的信件,从来不淘信的谢东泓顿时心生好奇,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轻易显露喜爱之色是淘宝大忌。

“我对信件不感兴趣。”谢东泓递回了信封。

“这几封信不是一般的信。”德国男人说。

“有什么不一般的,信封不是纪念封,邮票也是一般的平信邮票。”谢东泓根本不看德国夫妇,而是低头翻动桌子上的东西。

“信里有故事。”女主人说。

“写信都有事,没有事写信干嘛!”谢东泓仍旧低头翻着东西。

德国夫妇无言以答。

谢东泓不翻了,抬起头作离开的姿态。姿态摆出来了,他却没有走,而是漫不经心地哼出一句话来。

“如果便宜的话,我也可以考虑。”

“这几封信我们不卖。”德国男人说。

谢东泓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作为一个淘宝之人,谢东泓心里清楚,得实施淘宝攻略的第二步了。

“不卖是假话,您就开个价吧,凡事总得有个商量嘛。”

“我们真的不卖!”男人再次回答。

第二步没有奏效,谢东泓只得迈出第三步,淘宝的最后一步。

“按照您的意思,就算我出高价,您也不卖?”

“小伙子,多少钱我们都不卖!”德国男人回答得干脆利索。

谢东泓无言以对,无奈地准备转身离开,但心里对这对德国夫妇主动展示几封旧信还有点疑惑。

“小伙子,不急,话还没说完呢!”德国男人忽然冒出一句。

谢东泓这时明白,今天遇到了一对狡猾的对手。

“小伙子,您是学生?”女主人这时插话了。

“是的!我有学生证。”谢东泓边点头回答边往口袋里摸。

“您是中国哪里人?”德国男人紧跟着问。

“上海。这上面既有国籍也有出生地。”谢东泓随手递上了自己的学生证。

“学生证我们就不看了,您真对这些信感兴趣?”德国男人脸上的笑容慢慢舒展开来。

谢东泓没有回答对方问题,只是默默地站立不语,生怕中了对方欲擒故纵的套。

“小伙子,我们之间可能误会了,信我们不卖,但可以送!”

“您说什么?”谢东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这里有八封信,是母亲谢世前留下的。她说过,这些信是她的一个学生从中国寄来的,希望以后能够交给中国人,最好是上海人或者是河南人。您是上海人,我们就送给您。”

德国男人两眼紧盯着谢东泓,将信封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接过信,谢东泓一封一封地翻看着。信封已经泛黄,正面写着收信人的地址,其中三封背面写有发信人的地址,另外五封没写。

“一般发信人地址都写在信封左上方或者背面,怎么三封有地址,五封没有?”谢东泓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德国男人回答。

“不过八封信都是从中国上海寄出的,有邮戳为证!”德国男人补充道。

“每个信封里面都有信,写的都是一个德国人在中国的事。”金发女人这时也开了口。

谢东泓只顾低头看信封,还没有顾及信封里还装着信笺。经金发女人提醒,谢东泓抽出两封看了看,信纸颜色不一,一封是粗糙的黄纸,另一封是细柔的白纸。

“信我们送给您,不过您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读读,了却我妈妈的心愿。”德国男人最后说。

谢东泓手捧八封信,不知如何是好,淘宝多时,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主。

坐在从跑马场回宿舍的地铁上,谢东泓一路琢磨着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信的真假。如果信是赝品,自己不懂但买家懂,货一亮相马上就会被戳穿,那就斯文扫地了。但这个念头在谢东泓的脑海里只停留了十秒钟,有两个理由让他相信手中的信是真品:一是摊主把信放在挎包里,没有摆在显眼处,说明卖信的意图并不强烈;二是信最后是无偿赠送的,半个子儿也没收。谢东泓为自己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脸红起来,因为他想起了中国的一句老话,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地铁隆隆前行,谢东泓坐在离车门最远的车厢尽头,从包中摸出了一封信,开始验物。他首先看起了邮戳,邮戳中的字迹虽然还分辨得清楚,但每一笔画上的墨迹已向四周浸洇,成雾斑状。谢东泓又掏出信封内的一张信纸,信纸上的字也大致相同,字的黑色墨汁向周围发散,活生生地在白纸上为每个字加了一个深沉的底色。谢东泓笑了,确实是真东西,人们都说文化需要沉淀,知识需要沉淀,字迹难道不需要沉淀吗?谢东泓的“底色技能”是从万里之外的母亲那里学来的。

谢东泓妈妈在上海一家国棉厂当会计,儿子去德国留学后,活蹦乱跳的人儿一年两载也见不上一面,便想了个法子,把儿子从幼儿园到高中各阶段上学时的作业本找出来,各撕下一张,用图钉钉在家里卧室的白墙上。前年春节谢东泓回家,看到白墙上的作业后,眼里立刻噙满了泪花。看着儿子,妈妈只说了一句话“看看你幼儿园写的字,笔画都模糊了,每个字在纸上都浸出底色了”。

确定信为真货后,谢东泓开始考虑第二件事,把这几封信倒腾给谁?毕竟挣钱才是谢东泓淘宝的真正目的。

谢东泓首先想到的是汉堡汉学研究所。这几封信从年代上推算,接近六十年,虽算不上古董,却也不能说是新物。信只是纸,非金非银,本身没有流通价值,但纸上的文字就不一样了,可能蕴藏着人物、蕴藏着命运、蕴藏着文化。别人不要可以,汉堡汉学研究所不要就不对了。只要他们买,十马克一封是底线。谢东泓想到的第二个买家是上海档案馆。谢东泓一次替上海来的一个文化代表团当翻译时偶尔得知,上海档案馆这几年正在征集与上海有关的老照片、旧书籍和名人往来信件。自己手里的信件,就算不是出自名人之手,但图章清晰、品相完好,每封没有十五马克是不能出手的!之所以中外价格有别,不是他谢东泓崇洋媚外,多出的五马克主要是贴补一下来回的机票。

谢东泓思量好信件出手价格的同时,地铁进站了。往常都是斯斯文文、步履规整地迈出车门,而这一次,他几乎是跳出车门的。

傍晚,浑身被喜悦包裹的谢东泓回到了宿舍,他决定做一次生煎包。

谢东泓有两样拿手菜。一样是生煎包,亦菜亦饭;另一样是白斩鸡,故乡上海的招牌菜。但这两样拿手菜谢东泓一般不轻易显露,他制定了严格的显露原则。生煎包在三种情境下才做:小考通过、阿拉上海人三人以下来访或请外国人帮自己改论文摘要。白斩鸡同样适用于三种情境:大考通过、阿拉上海人三人以上来访或请外国人帮自己修改整篇论文。

谢东泓用发酵粉把面揉好,醒着,把冷冻的肉糜在微波炉中解好冻,便去盥洗间冲澡。

谢东泓所住的学生宿舍是一幢公寓楼,共四层。每层四个房间四人各住一间,一个厨房、一个盥洗间、一个卫生间由四人共用。谢东泓这一层里除他外还住着一个学日耳曼文学的美国人、一个学建筑学的波兰人和一个学哲学的阿根廷人。与谢东泓来往最密切的美国人杰瑞,一米八八的个头,喜欢健身,每个星期至少三次开车去大学健身房。

别看杰瑞人高马大,但心思细腻且极具语言天赋。谢东泓经常请他校对发表论文的英文摘要,杰瑞从不拒绝,但也扭扭捏捏地提出一点小要求,诸如可否吃顿生煎包之类。

谢东泓这次冲凉时,比平常多擦了一遍香波,两遍香波滋润之后,整个人通体芳香,神采奕奕。谢东泓换好便装来到厨房,切香葱,剁姜末,拌馅,揉面,擀皮,一个接一个地包将开来。包完十二个生煎包,谢东泓启动了入锅程序。

谢东泓将三两荷兰葵花油置于平底锅内,整整齐齐地码上生煎包,盖上锅盖后的五分钟里,谢东泓也没有闲暇,戴着棉手套匀速地转动着煎锅,待油气扑鼻,便开锅添三两冷水。冷水一加,厨房里的响动陡然增大,滋滋之声响彻二十平米见方的厨房。又复煎六分钟光景,锅中热气掀动锅盖上蹿下跳,一股亦水亦油、亦面亦肉、热腾腾的香气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厨房,又从厨房弥漫到了狭长的走廊……关键的步骤快到了,谢东泓清楚这一点。

这时候,杰瑞来了。

“泓,今天一定是考试通过了,我热烈地祝贺你!”

“没有考试,没事没事!”

“需要我帮你什么忙,我这会闲着呢!”

“这会电视里不是在复播NBA吗,别影响你!”

“半场休息,半场休息!”杰瑞连说两遍。

和杰瑞说着话的谢东泓开始完成关键的一道步骤。在揭开锅盖的一瞬间,他用一撮葱花、一撮香菜、一勺白芝麻、一勺黑芝麻,天女散花般迅速为雪白通透的生煎增加了“彩头”,然后果断地扣上沉甸甸的锅盖,将溢出的香气又赶回到了锅内,只需再待最后的两分钟,期待已久的生煎包就可以上桌了。

“半场休息该结束了吧?”谢东泓扭头问杰瑞。

目不转睛盯着热气腾腾的平底锅,杰瑞没有回答,也许是锅中冒出的“滋滋”声盖过了谢东泓的声音……

谢东泓一口气吃完六个生煎包,满嘴油光发亮,但没有打饱嗝,因为另外六个分给了杰瑞。两人吃完了十二个生煎包,杰瑞说:“泓,你好像有心事,吃完饭你就忙你的事吧。不过,我有个提醒,你快两个多月没有写英语论文了,该写的时候不能偷懒啊!”

吃完生煎包,谢东泓取下眼镜,把两个镜片用厨房的洗涤剂擦得透亮,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好房门,顺手把屋内的电灯全部扭开,优哉游哉走到书桌前,把书桌上的杂物收拾停当,平平稳稳地坐下,小心翼翼地取出八封信,一封一封谨谨慎慎地铺展开。今晚,谢东泓将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大干一场了。

铺好信后,谢东泓发现八封信有四处一样的地方。信封式样和颜色一样、收信人地址一样、信封上的笔迹一样,还有始发地也都一样,都是远东上海。谢东泓又仔细瞧了瞧始发地的圆形邮戳,第一封信上的时间是一九三九年一月七日,最后一封为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二日,前后相距六年多。谢东泓虽然现在学的是渔业生物学,但这六年时间所处的历史时期他十分清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的六年,也是日本侵略中国八年中的后六年。八封信出自一个德国人之手,自己国家在欧洲打着仗,不远万里从一个战场跑到另一个战场,到底他是去干什么的呢?谢东泓心里纳闷起来。越是纳闷,越觉得这八封信里有故事,值得往深处琢磨。

鉴宝的第一步是分析收信人地址。八封信都是寄给一个叫索菲娅·施密特女士的,不用说,就是上午跳蚤市场上那对德国夫妇的母亲。收信地址是柏林大街55号汉堡玛瑞亚小学。柏林大街是汉堡较有名气的街道,谢东泓自然知道,但他不知道玛瑞亚小学。不知道不要紧,实地去看一下不就变不知为知之了嘛,谢东泓这样想。

搞清了收信人,下一步要弄清写信人是谁。按照欧式信封的格式,寄信人的地址有两种写法:一是写在信封正面的左上方,另一种是落在信封背面。谢东泓在跳蚤市场时就已发现,三封有地址,写在信封背面,五封正反面都没有写地址。难道有两个寄信人?或者是一个寄信人,写前三封信时记得写自己的地址,后五封忘记了?

发现问题后,谢东泓又立马想起沃尔德教授来。沃尔德在课堂上说过,对固有的思维定势要敢于否定,但否定要有根有据。谢东泓思考一会后,终于找到了否定的根据,根据来自收信人地址的笔迹和写法。

经过三番五次的比较,谢东泓确认八个信封上的笔迹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这就否定了第一种可能。谢东泓于是开始分析第二种可能。按照标准,收信人地址应该写在信封正面的右下方,桌面上的八封信,收信人地址全部规规范范、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在每个信封正面的右下方,这说明发信人不但懂规矩,而且做事认真严谨。至于寄信人地址,如果一封信没写,可能是疏忽大意,但好几封都忘记,对一个严谨的人显然是不可能的。前三封写明地址,后五封一封没写,谢东泓最后分析的结论是:故意回避,定有隐情。

前三个信封背面上的寄信人姓名是德语,字母拼写为Leo Affenkraut,翻译成汉语就是雷奥·阿芬克劳特,发信人地址只写上海河滨大厦,但具体哪个房间没有标明。后五个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名字,只能查看信结尾的署名了,这是人所共知的逻辑,当然谢东泓也知道。谢东泓从第一个信封里掏出信纸,放在信封下方的桌面上,又从第二个信封掏出信纸,对应放在第二个信封下方。掏完八封信,桌面上满满当当列成了两排,一件宝变成了两件宝,八件就变成了十六件。桌面上铺满了实物,谢东泓心里也很充实,但他没有马上翻找后几封信结尾的署名。

大幕已经开启,面纱即将撩起,谢东泓心里反而不急了。渔业生物学课上沃尔德教授说,鲛鲨在即将扑向鲸、海狮或者海龟之前,心电图最平静,甚至比平常时刻还平静。所以谢东泓也设法让自己平静,比没有得到这些信时还要平静。他双目紧闭,举头三秒,深呼吸两次,此刻的谢东泓心如止水,万境皆空。

内心归于平静的谢东泓张开了双眼。

八封信全部是用德文写的。前三封信的署名,信封上和信纸上是一致的,都是Leo,后面五封信,谢东泓逐一核对了三遍,名字也都是Leo。谢东泓这下确定了,果然不出所料,八封信都是一个人写的。

确认写信人和寄信人后,谢东泓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作为世界五大自由贸易港之一的汉堡位于德国北部,冬天天黑得早,此时窗外更是一团漆黑,但谢东泓的房间里却是灯火通亮,奔忙了一天的他仍然睡意全无,决定今晚要读完第一封信,否则他不可能安然入梦。

第一封信一共四张纸,字体不但写得小,信纸的两面都写得满满的。“亲爱的施密特老师,我是雷奥,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在万里之外的远东上海给您写这封信的。您给我们读过的《八十天环游世界》中,伟大的斐利亚·福克虽然去了很多国家,但他却没有到过上海,我到了。”这是第一封信的第一段话。由于字迹已经模糊,谢东泓费了好几分钟才拼完看懂。看到信中提到自己的家乡上海,谢东泓来了精神,他迫切地想知道雷奥在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读雷奥信的第一张正反两面时,谢东泓边读边笑。读第二张时,谢东泓已经笑不出声来。读到第三张,谢东泓表情凝重。四页正反两面的信读完时,已经是夜里两点。窗外,凛冽的海风将窗户上的玻璃拍得“哐哐”作响,玻璃上涂上了一层寒气逼人的白霜,眼噙泪水的谢东泓伏在桌上,心潮难平。这一刻,在他的意识里,自己不再是凶猛的鲛鲨,而是被鲛鲨从猎物身上撕下的一块含在鲛鲨嘴里鲸或者海狮的鲜血淋淋的肉。

第二天上午,谢东泓十点钟才起床,噩梦折腾了他整整大半夜。谢东泓坐在床前发呆,窗户上凄冷的白霜不见了,但他的心情依然阴森凄凉。五十年前,一个德国孩子从汉堡跑到上海的故事还在片刻不停地折磨着他这个从上海来到汉堡的中国人。

谢东泓坐在床前一动不动,手腕上手表的指针指向十二点时,他有了打算。

谢东泓来汉堡留学后,业余时间经常与外国同学一起谈论反映“二战”的小说和影片,有美国的、英国的、法国的,也有德国的和意大利的,但很多外国同学都说没有看到过中国的。一位非洲同学好奇地问谢东泓:“谢,你们中国人当年也反侵略,反纳粹吗?”非洲人的问题还不算最令谢东泓伤心的,另一位英国同学的玩笑话则令谢东泓感到了刻骨铭心的羞辱,用他自己的话讲“就好像吞了一只绿头苍蝇”。

“谢,你们中国人二战期间是不是只顾打‘内战’,根本不关心国际上的事?”

对这句话,谢东泓一直苦恼万分。

对这句话,谢东泓一直耿耿于怀。

来德留学后,经济的窘困、打工的酸楚、学业的紧张、漂泊的孤寂,谢东泓都忍受得了,但他忍受不了外国同学看似平淡的这句话!谢东泓知道,英国同学的这句话,在欧洲是很普遍的一种观点,在他们眼里,中国人喜欢“窝里斗”,“东方睡狮”是缺乏人性关爱的“冷血动物”。

在汉堡,谢东泓多次遭遇过这种尴尬,外国人由于不了解中国这个东方古老的国度而对中国人另眼相看,甚至语带讥讽,这些经历使他苦恼至极。谢东泓一直渴望寻找一种方式,一种中西方都能接受的方式,来向自己周围的外国朋友和同学说明中国人在“二战”时期所受的苦难,以及对人性与和平的理解,但好长时间苦寻无果。

现在,谢东泓认为,他终于找到了。

“我要把这些信件翻译和整理好,让信中的故事告诉美国人,告诉英国人,告诉犹太人,告诉德国人,告诉日本人……中国人也和其他民族一样,不但在乎自己,也在乎别人。”

谢东泓心里明白,要让人看懂这些信不容易。他费力地看了一夜,其中很多词他还是没有理解,很多地方他不要说去过,甚至连听也没有听过。这才是第一封信,还有后面的七封呢?

谢东泓毅然调整时间安排:为挣学费和饭钱,今后周末仍去“汉华楼”端盘子,到跳蚤市场淘宝这事从此不干了。白天上课,晚上就在家翻译信、解读信。想到这里,全身激情荡漾的谢东泓像充了电似的,赤脚扑腾一声从床上跳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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