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财不是石村人,据传在天水开金矿出了人命,才来石村开砂场。最初是经石村主任在石村下坝的东湾找一块地皮,搭几间茅庵。虽说石村到县城也就几十里地,也算村野之地。但石村人仍习惯把谁家建新房叫庄子,只有再一家建了新房,原来叫作“庄子”的那户人家就回原来的姓名。万福财的庄子石村人几辈子也比不上,加上两年间石村也没人建新房。他不是石村人,只能叫“野庄子”。
石福、曹菊花被雇到庄子上,恃弄花草,做饭。开始石村人还觉得不错。端午节到了,吃粽子、白糖、绿豆糕,中秋节到了,又是葡萄、苹果、梨,又是月饼,都是野庄子发给各户,年节上的米面油又是野庄子给的。日子久了,石村人从中尝到另一种味道。
石村河湾是祖上留下的地盘,河湾里的沙子是祖上留下的宝物。村主任石磊却硬说砂是龙王爷从老秦岭带下来的。前半年野庄子送“端午节”的礼物,隔一夜又一古脑儿堆在野庄子绿篱外边。然而,石村的狗争不了这口气,每天涌向野庄子吃好的不上算,还缠着那两只“贵妇人”链蛋子。
石村人掀翻筛机,推进乌龙潭那会儿石福没有拦,因为在场还有河工,再说,东家万福财有办法将筛机从海底捞出,何况是乌龙潭。要砸了野庄子,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他摊开双臂劝乡邻说,破坏财产要受法的。可惜他的劝说像砂厂吹来一股潮潮的风那样不经意。石村人先是将那一丛一簇花木绿篱踩平,接着抡起锹镐砸门入室,见啥砸啥。“噼噼嘭嘭”,石村人释放了、痛快了。
曹菊花拖着稀软的身子赶回野庄子,激愤的石村人似乎忘了她的存在,更不念及她儿子还停尸河滩。她见石福横在人群中说,要砸就先把他砸死。她没力气去拦谁,声音十分孱弱地说,“谁想砸就砸吧。”说话间她扶着墙,指了指一个青花瓷罈子说,不值钱,就三十万。又指着一个红桃木案桌说,十八万,砸吧。她的话刚落地,空中飞来一只镢头“咣”一声落在桌面上,那个响比正月十五擂大鼓还响亮。镢背在桌面跳了一下,竟然连一丝砸痕也没留下。“狗日的,是个好东西。”有人骂了一句,再也没人砸第二下。还是那些小摆件,像鱼盆、花架、软玉屏之类不经砸。曹菊花见乡邻们砸得兴致正浓,拦不住,又道:“万老板叮咛过,这些东西迟早遇上主儿了不用打招呼,看来今日个才遇上真主儿了。”
有人从曹菊花的话中听到了话,正砸到兴头上的却没有掂量。
许久,砸声稀落下来,愤怒的石村人退到野庄子前厅花园里擦着汗,嬉笑,欢叫,像过大节一样爽。还是河湾那一股夹着水草味儿的风在庄子拂过,一阵凉意,石村人这才从一场噩梦中醒来,顿时一片死寂。曹菊花又晕过去了,有人掐鼻根。石福抖颤着双手,口中淌着哈喇子,中疯样儿,不停地打手机给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