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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来源:《延河》2015年第05期

栏目:小说榜

丹江河从秦岭直奔下来,没多远就到了石村,偌大的石村河湾千百年来一直是河水歇息的地方。水在湾子里打着回旋,玩耍够了才逶迤而去,于是就有了天然砂场。万福财在石村河湾挖砂,开砂场,风里来雨里去日子久了,就和石村主任议定在石村建一庄子,用流行的话说叫回归。

谁料,原本想建成的农家庄户竟被村上、乡上、县上当成招商引资,走马灯似的官员几番指手画脚,最终建成富丽堂皇的别墅。

曹菊花的儿子淹死在河湾的那段日子,万福财几乎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寡妇曹菊花是他雇到庄子来煮饭打杂的,她是石村人。河沿长大的孩子去河湾逮鱼,扎猛子耍水是常事,她的儿子却淹死了。

那当儿,石村人听村主任说,砂是龙王爷从老秦岭带下来有千年万年了,谁再厉害,三铣两锹筛不完。万福财从天水金矿回来,在石村河湾淘出金窝子,一湾水不再清澈碧透,没底儿沙坑通海眼似的,打着旋涡的水愤怒而凶狠,从里面冒出水鬼,拖着曹菊花儿子,就不见了。同在河湾里有好几个孩子在玩水,咋就偏偏拖了曹菊花的儿子呢?日怪。没了儿子,这边忙着替她打捞,那边她又几次要跳河,说,要换儿子上来。被人拦下来了,可她哭的那样恓惶悲戚,揪着岸边石村人的心,都恨不得跳下去替她换回儿子。

石有娃最先从村子扛来杀猪用的大木盆。多年不用,一层灰尘有铜钱厚,一经水,油漆亮光。孩子捞上来他第一个替曹菊花抱打不平。她已气晕,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十分强壮的石有娃从稀砂泥浆中抱出曹菊花。作为老光棍儿他嗅到了曹菊花身上特有的气味,这气味让他迷恋。他把曹菊花放到干沙滩上时,曹菊花醒了。眼看着一个河湾同时就要停尸母子俩,她却醒了过来,石村人都嘘一口气。石有娃却冒出一句:“要不是野庄子万福财挖砂惹了龙王爷,咋会死人?今日拖走一个崽伢,说不定明天还会拖走俩囡囡。”这句话似乎提醒了石村人,顿时人群骚动,众口一词说是野庄子万福财惹怒了龙王爷。

石村人有讲究,滚坡、车撞、水淹的统称为横死。

横死鬼丧风门,丧风门的横死鬼进不得村,只能在村头空地支灵棚、挂幡儿。曹菊花的伢崽是进不得村的,孤零零卷个筒儿送到乱坟岗子。那个寒碜,一个单薄柔弱的寡妇不伤心死才怪。曹菊花粉扑扑的脸惨白,撩人的发鬓已经蓬乱。石有娃看着曹菊花,那份同情、怜爱与心疼,太需要释放了。再说自开砂场以来,这是第三个被淹的伢崽,大小都是命。石有娃看一眼软瘫在沙砾中的曹菊花突然有了勇气。

石有娃爷爷的爷爷是石村曾经有名的木匠。那时雨水多,老秦岭下来的水格外旺势。清凌凌的河水有几丈深,老木匠钻老林子砍来一种花儿椴木解成船板,做成梭子船。每成就一只,石村人前呼后拥帮老木匠抬到河边,整整齐齐摆一长溜。他拿上香表守在河沿,久久看着山垭那朵压山的红云,依此判断老秦岭会何时涨水。果然,不出半天,平静的河湾水动荡起来。这时他虔诚地跪在河沿点燃香表,之后推船下河,船的头尾相接,老木匠立在首船稍头,一点竹篙,顺着刚刚上涨的河水离开石村河湾。老木匠的儿子从这一天起就在河边上支起茅庵,日夜守着,在老木匠没有回来的日子里,船下河的地方十分神圣,一是女人不能来,二是光腚不能下水,三是头戴白绫守孝者勿近。年复一年,石村人和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没有人迷信河神,只相信龙王。大禹治水时,只到禹门,把这条河早就交给了龙王爷。

半个月后,老木匠揣着沉甸甸的银子,挑两筐京广杂货回到石村的那一天,石村的村头牌楼上张灯结彩,村邻把老木匠抬进村,那筐儿里全是石村人没见过或是极少见的稀罕物。爷儿们最爱汉江石的烟嘴儿、湖南邵阳产的火镰,而女人们最爱胰子洋碱雪花膏头油,洗剂化妆之类的。当然,绣花鞋、花枕头的十二色浙南丝线首当其冲。每人不超过三四样,挑拣到最后老木匠再分给每户人家一截“华大呢”鞋面布,也就不过一尺许。在丹江河岸的十里八乡中,石村女人的“三寸金莲”走到哪里都显眼好看。

夜里老木匠屋里挤满了乡邻,听他讲吆船在龙驹寨的所见所闻。有人考证过,老木匠住的船帮会馆尽是南下湖广、北上陕甘的脚客驮队。于是凡天下新鲜事无所不能知晓。如武昌有了火车,襄阳街上有呲嘴獠牙洋人。时日一久,木匠连编带造实在重复得太多了,渐渐来的人就少了。但有一件事像刻在石头上一样抹不去,那就是石村的河湾永远是石村人的神。每年正月初一第一炉香都是在河湾里点燃。

石有娃家道败落的原因不打紧,石村河湾不是石有娃一家的。有一天万福财的砂斗挖上来一只白老蚧,有面盆一般大,过筛机那一刻白老蚧像伢崽哭似的叫了几声,筛筒只一匝,没了影子,满河湾水血红着,老半天河水清不了。石村人知道那只精灵没了,石村人往后再不会发达了。大家越想,越觉得该做些什么动作。不用思索,只几下子将两台筛砂机推进乌龙潭。石村人从溅起的水花中体会到了快慰,就像乞丐看到财主被肉噎死一样,把嫉妒、仇恨找到一个实在的寄托。

水花平静,涟漪消失,石村人的快慰也随之退去。醒过来的曹菊花呼喊着伢崽的小名,那嘤嘤嗡嗡的哭声像幽灵,游荡在河湾的每一个水潭,又游荡到石村旮旮旯旯,石村人像染上瘟疫似的无缘由地想哭。哭不出泪,那委屈、憋屈,被人鸡奸了也不过如此。石村人不是小肚鸡肠,炼钢铁那阵子,山上树砍光烧尽,石村石姓人坟上的老柏古松被砍,石村人连一声怨言也不曾有。留下的树杈上渗出黏黏的柏树油,一滴滴的叠起来,结成块,石姓人说那可是祖辈的眼泪。但那时没有人感到憋屈,只要是政府发话一切都那样顺理成章。石村人是不怕冷,可石村人心里要一份豁亮和畅扬,嗡嗡的挖砂机,抽筋似尖叫着的筛机,鬼灯样日夜亮着的砂驳子,别说豁亮和畅扬,就是心头的一丝安静都没有。

石有娃和村主任石磊闹过架,他把怨恨记给了村主任,说宁可树梢儿结蛛网也不愿招来黑乌鸦。没有野庄子,石村人谁穿一件新衣,或新买一双鞋,从东走到西满村子都是喜气,都是活鲜明亮。谁家新盖了猪廊子,一村人都会围着评论半天。眼下,石村人抱个金猪,或买一架火箭回来也不会有一丝呼应。到底为啥,没人说得清,只知道有黑乌鸦的枝头不挂果,有小鬼的坟头点不亮灯火。“砸!砸了野庄子!”不知谁说了这一句,人们心一下子豁亮了。

愤怒的石村人涌向野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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