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江华岛人,今年六十九岁。她出生在燕子飞回来的三月初三清晨。那天下午,真就飞来了燕子,在房顶纷纷环绕,其中一对飞进了屋檐下的空鸟巢里。家人都认为是去年的燕子又回来了。外婆分娩后躺在滚烫的炕上,听到外面有燕子的啼鸣,就走到门口,望着屋檐摆手。在当时,有过这种风俗,叫做“丰登”。
从小姑娘时,她就从母亲那里得知自己出生在燕子飞回来的日子,并且燕子在第一次下霜时节,也就是九月九重阳节时,又会飞回南方。很神奇,那种事情每年都会重复。每逢生日,母亲就会用菜汤泡米饭吃,在门口终日等待燕子归来。可是燕子很少在三月初三当天回来,要不提前,要不就是晚归,但是大部分情况都是晚归。
母亲会用手支着下巴,坐在门前,直到燕子归回为止不离开。因此,总被大人无端地训斥,说小姑娘这么早就开始怀念着什么,长大了肯定是孤独命,或者会让别人孤独。在她九岁的时候,燕子将近晚归了半个月。母亲等到第十天时,疲于等待,卧病不起。镇内的大夫骑自行车赶来,诊脉之后,低声地咂嘴说道,是相思病。外公作聋装哑,干咳嗽,走出房间。外婆看着躺在褥子上流虚汗的小女,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在大夫提包起身时,母亲瞪着通红的眼睛问道:
“大夫,江南在哪?”
大夫没能马上回应。不仅是大夫,村里也无人晓得江南在哪儿。我也如此,直到二十四岁为止,也不知那是哪里。江南是遥远的泰国——这是在江原道华川服役时,有个一起站岗的战友告诉我的。他在庆熙大学就读鸟类专业时入的伍。
站岗结束后,我窝在毯子里,仗着手电筒,给母亲写信。那是下暴雪的凌晨。“妈,据可靠消息,江南就是泰国。”早晨点名完毕之后,我把这封短篇信交给行政班的勤务兵,让他尽快邮过去。我还给他塞了一盒烟。十天之后,母亲回信道:
“可泰国是哪呀?是你妈能去的地方吗?”
当年,母亲四十八岁,去趟泰国还不成问题。然而母亲终究没能去上。父亲终究没让她去,再说母亲也不敢一个人去。父亲是一生背负孤独的人。在那漫长的孤独中,对母亲始终未能实现的爱与恨深深地留下了印迹。因此,父亲不可能满足母亲的心愿。由此一来,江南对于母亲来说就是不能触及的未知王国。直到第二年春天,秋季飞去江南的燕子归来为止,母亲只为思念自己而活着。
随着成长,看到燕子,我也会向天空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