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05年第12期
栏目：拍案惊奇
从西安到北京神秘的举报电话……
2004年6月30日，陕西省卫生厅办公室接到国家卫生部执法监督司的一个重要电话，有人举报西安市临潼单采血浆站涉嫌为采浆者编造材料，并且存在超采、频采和跨区采等问题。时任卫生部常务副部长高强、副部长马晓伟批示，要求陕西省卫生厅进行查处，并将结果报执法监督司。
所谓单采血浆站，就是用血浆机采献血者血液中的血浆，而将血液中的红血球、白血球、血小板等成分在体外循环后，再统统还回献血人体内。根据卫生部门有关规定，抽取献血者的血浆数量超过指定数量，被称为“超采”；而献血者两次献血的时间少于规定的间隔，就是“频采”；按规定，单采血浆站只能面向指定区域内的常住人口采浆，采用指定区域外人员的血浆，就是“跨区采”。
神秘的举报人自称为“深喉”。“深喉”为何要舍近求远，不在西安本地而向北京进行举报呢？是临潼单采血浆站有什么背景令他顾忌吗？
早在2003年12月12日，西安市卫生局和临潼区卫生局曾对临潼单采血浆站进行检查，发现其中六名医生中持有执业医生证的仅一人；护理人员十六人，持执业护士证的仅一人；六名检验人员均无职称证书；十三人无采供血机构人员上岗证。供浆者管理混乱，从11月30日至12月2日三天的采浆记录中，随机抽查供浆者三十九名，其中二十五人不在供浆员名册。运营中存在无证、或跨区采、频采的嫌疑。医疗废物处理不符合要求，有大量积压未及时处理的医疗垃圾；检查工作操作不规范，检验中无阳性记载，记录不全。
卫生部门责令其限期整改。2004年6月22日，陕西省卫生厅组织血液专家对临潼单采血浆站进行检查、评比，这次临潼单采血浆站获得了九十多分的高分。
临潼单采血浆站，隶属于西安瑞克生物制品有限公司。西安瑞克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专门生产人血白蛋白，有七个规格的药品批准证明文件。2002年8月，瑞克公司取得了药品GMP证书，2003年、2004年两次通过了GMP跟踪认证，成为陕西省同类行业中惟一通过GMP认证的企业。人血白蛋白是一种从血浆中提炼、提高人体免疫力的营养药，医院临床经常用于危重病人的救治。2003年“非典”之后，药品市场上人血白蛋白需求量大增，医院里一支卖到了三百多元。瑞克公司完全处于卖方市场，产品供不应求，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当地的利税大户。
财大气粗的公司法人代表、总经理克科结交甚广，给自己经营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关系网。在瑞克公司高陵单采血浆站因违规、违法操作，于2003年被卫生部门吊销了单采血浆卫生许可证之后，临潼单采血浆站就成为瑞克公司惟一的原料来源。
触及临潼单采血浆站，就等于触及西安瑞克。
深谙内幕的“深喉”当然知道，如果在西安进行举报，等于马上将自己的身份公开。那样，有麻烦的很可能就不会是瑞克公司，而是自己了。尽管如此，国家卫生部执法监督司有关领导还是让“深喉”和陕西省卫生厅法监处长屈延英取得了联系。
屈延英个子不高，短发，举手投足透着干练，是个北京“老三届”知青。1968年，父母都被关进了牛棚，年仅十六岁的屈延英和陆定一、蒋南翔等人的子女们一拨儿，来到了陕北延川县插队落户。
看过电影《黄土地》的观众，一准儿都记得里面穿红衣裳的小姑娘挑个扁担翻山越岭到黄河里担水的画面。屈延英在农村插队三年多，就这样到河里挑了三年多的水吃。1972年，父亲被“解放”出来重新工作，屈延英也有了上大学的机会。当时，摆在她面前的机会有两个，一个是北京邮电学院，一个是西安医学院。按说，选择前者几乎顺理成章，因为她的家人全在北京。然而，最终她却选择了西安医学院。原来这个时候的屈延英，已经不是高干家庭生活优裕的“千金”了。她有了自己的理想，想通过学习后再回去帮一帮黄土地上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只有当一名医生，才能为缺医少药的乡亲们尽一份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学医的屈延英最终却连一天医生都没有当成。从西安医学院毕业后，她被分配到了陕西省卫生厅，从此一直没走出过这个机关大院。1986年，屈延英被提拔为政策法规处的副处长，1992年担任处长。2000年，她担任新建的法监处处长。在别人眼里，法监处既有审批权，又有执法权，是个肥差，可屈延英硬是把“肥差”坐成了个清水衙门。但是，屈延英手上却没有出过一起错案，这又让一些不喜欢她的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通过国家卫生部执法监督司的联络，屈延英与“深喉”进行了接触。“深喉”和盘倒出了瑞克公司的秘密：临潼单采血浆站采集的血浆中，混有含乙肝、丙肝、转氨酶、梅毒、艾滋病等病毒的阳性血浆。这些“问题血浆”到了瑞克公司后，并没有通过复检剔除，而是全部投料生产。而企业生产的人血白蛋白，全部都进入了销售渠道。
屈延英一字不漏地听了“深喉”的讲述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街边卖熟肉的一些缺德小贩，常会做这样的手脚：肉已变质了，赶快拿高压锅再煮煮，调料放重些，出锅后再多加些大蒜。顾客不幸买回去吃了，如果身体抵抗力很好，没准儿啥事没有，就压根儿不会知道那肉有问题。血浆制成了人血白蛋白，再注射到人体内，一时半会儿不会显现出来。注射这种药的人，大多是些造血功能有问题的人，身体抵抗力弱，就是真有了问题，也多半是从自己身体上找原因，怎么想到会是这支昂贵的人血白蛋白有问题呢？
屈延英知道，人血浆中的基因片断在生产人血白蛋白的过程中无法去除掉。阳性血浆一旦投料生产，所制造出的人血白蛋白势必含有五种阳性病毒的基因片断，注射到人体就埋下了祸根。瑞克公司作为一家高科技企业，后果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吗？
“深喉”在屈延英的脑海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此人说的话，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