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院的前院叫“槐花院”,过厅正中的柱枋间挂着一个蓝底金字匾“槐花厅”。中间的两根石柱上挂着两副对板,一副是“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另一副是“昔年住此何人在,满地槐花秋草生”,全是地主王富昌请人题刻的。从过厅过去就是后院,后院的堂屋是王家祠堂,供奉着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马二虎停下扫帚,抬头看了看过厅上的对板,对板上的字他能读下来,但是意思不大懂,听别人说与槐树有关。当年,父亲和哥被绑在过厅的两根石柱上,受尽王富昌的儿子王旦子的拷打,那情景他一想起来就像噩梦一般。
那天黑夜,父亲和哥翻墙逃走后,他把屋门紧紧关上,上炕陪着嫂子常金花,不停地安慰嫂子别怕,天塌下来有他顶着呢。父亲和哥不会有事的。虽然这样安慰嫂子,其实他心里也很害怕,再加上天气寒冷,浑身颤抖不已。当时嫂子已怀孕,腆着个肚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慌促不安。过一会儿就问他:
二虎,咱爸和大虎不会有事吧?
也就半个来时辰,寨子里的枪声就停了。街上乱糟糟的,他和嫂子黑咕隆咚地挤在炕上,起先他抱着嫂子,像守护神一般守护着,当一阵捣门声响起后,他吓得他差点儿尿了裤子,把头埋进嫂子怀里,浑身筛糠似的打战。反倒是嫂子搂着他,像搂着个孩子。那时他也确实小,才十五六岁,嫂子长他三四岁,护着他这个小叔子。
门被砸开后,几个匪兵举着明晃晃的火把进来,翻箱倒柜地乱搜一通,没搜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才冲他两个人围上来。他从嫂子怀里挣脱出来,挡在嫂子前面,大喊道,你们想干甚?一个大个子匪兵胳膊一横,他就被拨拉到了一边。
像村上其他人一样,他和嫂子从铁匠铺被押至青云院,一跨进“室接青云”的大门楼,就看到黑压压的一院人。嫂子腆着肚子,他怕嫂子站着腰困,小心搀扶着。过厅上点着两盏汽灯,照得大院亮堂堂的。两根石柱上,绑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如果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是父亲马铁匠,与哥马大虎来。嫂子看清后哭了,他忙扯扯嫂子的衣襟,怕匪兵听到哭声,把她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