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登喇嘛叨念经文的低沉嗓音,从厚厚的密室墙壁里渗透出来。这之前两个小扎巴把失去神智的美朗多青抬进密室。再之后隐约传来铁器的铿锵声。大家猜测着铁器在寻找墙壁里的神奇药丸,或者在排除暗道上面的泥土。两个小扎巴出来后对众人的询问一点都不感兴趣。众人没有在他俩身上打捞到眼睛之外的信息。大家都把脸转向密室朱红色的门。那门像是人间地狱和天堂的界线,吸引着众人的等待、好奇、不安和焦虑。站着的贡玛土司坐在铺好的羊毛毯子上。坐着的贡玛土司弓身而起,他来回踱着步子。
夕阳的光芒抚摸着墙壁和门里流淌出来的经文。闪烁奇异光环的没有窗户的密室披上了空中飘落的彩霞。在长久的凝视中有些失神的拥金,觉得它穿上了喇嘛的袈裟了,又觉得它也会颂念喇嘛的经文。许久,朱红色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动。一点一点开启的门里呈现出云登喇嘛苍白的脸和热气蒸腾的光头。云登喇嘛想跟拥抱他的土司拥抱时,却倒在土司怀里,他的话也倒在土司怀里,“他终于从死神那儿返回来了。”拥金双手合十,朝门口相拥的土司和喇嘛跪拜下去。
急骤的马蹄撕裂了正在降落的夜幕。土司的弟弟阿朗翻身下马,他身后拥挤的马队一下把云登喇嘛的地盘包围了。土司和喇嘛依然续着先前的话题。他俩的话音能走拢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打呼噜的人。拥金依然朝着密室的门口匍匐着。她似乎也在自己的跪拜中睡熟了。空中卷来了阿朗得意的嗓音:“更江土匪,你们算完蛋了。你们终于栽到我手里了!”马队在占据了要道和制高点后,点起了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火把。贡玛土司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里站住的弟弟阿朗,腰里插着长刀和手枪。手里端着步枪,胳膊窝里吊了一长串弹夹。
阿朗在土司的笑声里颤颤地说:“土司啊,你和云登喇嘛赶快到密室里去吧。”
土司在自己欢畅的笑声里拍着膝头说:“开心的日子今天才来到我心里。你不要来搅乱我和云登喇嘛的好时光。”阿朗弓着的腰立即匍匐在地,他在蒙住了自己头脸的青草里说:“土司啊,更江土匪抬着马上要当匪首的美朗多青,来这里求医了。我要割下他们的脑袋,挂在人人过往的岔路口。”土司的脸变得没有一点笑意。阿朗以为土司在自己的述说中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升起头脸时,身子也蹦出了地面。但他却听到土司的喝令:“你的长枪短枪只能去山中狩猎,你的护卫队也只能陪着你去山里杀生。”阿朗昂扬的头垂落下去。过去土司广大的领地上,财富经常被土匪掠夺抢劫。有时土司长久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像土匪刚刚从他的胸口经过。报仇立功出头风光的时机终于召唤他了,土司却没有商量余地地阻止他的行动。今天土司的胆魄和智谋怎么不像自己心中的土司呢?
月亮从交错的雪峰中飘逸而来,绕着病房和密室的火把燃完熄灭了。土司这才招手让阿朗过来,阿朗瞥一眼倒在病房门口呼呼大睡的陌生面孔。这些面孔,就是他恨不得早点割下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