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12年第02期
栏目:压卷之作
沙河的妩媚,就像戏台上小醉花的腰身,青莲碎步、舒袖一展就妖娆了扎兰小镇。
扎兰地处汉、蒙交界,属阜城县管辖,沙河河水自西向东缓缓流经阜城,环绕着阜城县潇洒地走了几里,便如撒缰的烈马,直插扎兰腹地后又一路洋洋洒洒地向北而去。
沙河河水清澈,沙河河岸边的人也出落得水灵。小醉花就在这沙河岸边土生土长。小醉花姓秦名栓子,沙河河畔秦家塘人。
小醉花半路出家从师于河北蹦蹦戏名家张花彩。说起这个张花彩,更是师出名门,他是河北香河县铁佛堂弟子小转灯的徒孙。
那年,阜城县关帝庙庙会。开庙七日,梨园献戏,请来河北蹦蹦戏,小转灯的关门徒孙张花彩带着转灯戏班子在沙河上乘坐小舟,来到阜城县,在庙会上大唱七天。
庙会戏楼状如殿宇,台上演员入戏如疯如癫,台下看戏人如痴如醉。
那时,小醉花在阜城县吹糖人为生,年龄不大,却因为爱喝酒,且酒后犯浑,被当地人叫做酒糊涂。因为看戏,酒糊涂一连几天忘记了自己的生意,眼巴巴地往台上瞅。戏台上唱过三天后,他就在散场时候溜进后台,找到戏班班主张花彩,非要拜师学艺。
张花彩是河北乐亭人,自幼跟着转灯戏班子学唱旦角。转灯戏班的班主是小转灯的儿子。小转灯的儿子因为恋着一位大户小姐,一生没娶,并和那个小姐私生了个哑巴女儿。那小姐私下里生下女儿后,家人把那孩子丢弃。他听说后到处寻找,最后找到了孩子。后来,因那小姐受不了骨肉分离和家里人的白眼,跳河自尽。他听说后郁郁寡欢,跟着就得了肺痨,去世的时候年仅四十岁。他把哑巴和戏班子同时托付给了张花彩。这个哑巴说来更是命苦,和张花彩成婚二年,死于难产。
张花彩个子不高,长得面皮黄白,长颈长脸,弯眉圆眼,是个很好的演旦角的料。张花彩这个人,为人圆滑,见风使舵,外人都叫他假娘们儿,但有时候也不失为半个男子汉!
张花彩初见酒糊涂,心中一喜,此人削肩膀、水蛇腰,还真是个唱戏的料。再看那模样,虽是男儿身却生得像个女孩儿家,柳眉细眼、胆鼻杏口、面皮白净,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只可惜年龄已有十七八岁,这个年龄学戏,即便是块玉也很难雕琢成器。张花彩在心里可惜了一番。
酒糊涂死缠烂打,苦苦哀求。张花彩却闭目养神,不再理睬。拜师不成,酒糊涂每天只好抱着酒葫芦在台下看戏。
台上的张花彩正在演小转灯的《夜宿花亭》,一声表弟啊!自从你应试进了京,每日里盼你衣锦荣,但愿鸿雁把佳音送,谁曾想盼来了休书一封……张花彩唱得哭啼啼千柔百媚,悲切切哀雁长鸣,台下的酒糊涂喝一口老酒抹一把涕泪跟着愁肠百结、痛不欲生。
庙会结束的那天,张花彩为了答谢阜城观众捧场,竟让票友票戏一场,喜得那些老戏迷、老票友纷纷上台票戏。酒糊涂一看来了机会,抢了一个赃官的角色,他装扮好先跳上台去,一张嘴就念:当官不论大小……下面的词还没等出口,台下卖年糕的朱老八一见老熟人上台演戏,一块年糕飞过去,正好糊到酒糊涂的嘴巴上。张花彩看见,心里一惊。就见酒糊涂抠下年糕托在手上,不惊不乱继续念:有年糕吃就好!台下观众立刻哄然大笑,报以掌声。张花彩这才正眼去看台上的酒糊涂,只见他塑造的赃官,眨眼吐舌耸肩,猥亵透着机灵。他心里暗叹,这阜城县的百姓里头真有唱蹦蹦戏的高人!
票戏结束以后,张花彩使人找到酒糊涂,一见面,正是那天要拜师的年轻人。张花彩心里欣赏酒糊涂,但表面装作严肃。他一张嘴就问,以前学过戏?酒糊涂说是的,小的时候跟着唐山落子大王玉芙蓉学过几年莲花落子。张花彩知道这个玉芙蓉,当年,玉芙蓉在唐山一代结了冤仇被杀,班子就散了。张花彩问他现在做什么营生,酒糊涂说,卖糖人为生。
张花彩没再多问,叫他演练一下手眼身法步,谁知他一招一式都是科班,动作丰富、舞姿优美,肩、胯运转十分灵活,且肩能抖、错、端、绕、转、揉,胯能提、掀、错、撅、绕、拧,表演形象鲜明,表情细腻动人,嗓音纯美。张花彩一看,就有心收下酒糊涂。他问酒糊涂,重新学戏家里可还同意?酒糊涂说,我家里人都死光了,现在就剩下我和这个,他说着就扬起自己手里的酒葫芦。张花彩看见酒糊涂手里的酒葫芦说,唱戏的人要戒烟戒酒,要不然嗓子就坏了!酒糊涂说自己也怪,越是喝得高,嗓子越是唱得轻松,要是一天不喝酒,反倒唱不出来。于是,张花彩就依了他,除了在戏台上别喝酒,其余的时间可以喝。
转灯戏班在阜城县落了脚,一呆就是一年,后来又几经周折来到了扎兰镇,在扎兰镇最大的戏园子六牌楼戏园子住寨唱戏。酒糊涂在转灯戏班起初唱丑角,后来因为唱青衣的二月红临时有事,为了救场,酒糊涂就临时反串青衣,他把原来玉芙蓉唐山西路蹦蹦戏唱腔和张花彩东路蹦蹦唱腔巧妙地糅和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受到极大的欢迎。
张花彩一见他反串唱红了,就嫌酒糊涂的艺名太土气,又见他酒不离口就给他起了个艺名叫小醉花,可是酒糊涂非得把他的酒糊涂的名字给挂到后面,如若不然他宁肯不唱。张花彩只在心里骂了句犟驴,便依了他。于是小醉花·酒糊涂诞生了。
小醉花·酒糊涂扮相俊美,千娇百媚,竟让台下的大老爷们儿也为之痴迷癫狂。喜得张花彩把酒糊涂当成了个神仙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