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要求下,在接连吃了好几天窝头、玉米稀粥后,这一天的午饭桌上出现了白花花的大米饭。那熟悉的柔韧芳香让我惆怅不已——这是之前在玻璃厂吃食堂从未有过的感受。和大米饭同时出现的,还有褚会计。他站在炕前地头,一再笑眯眯地打量着我的新棉袄。仙姑让他上炕吃饭,他摆手说吃了吃了,你不忙。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放下手里香喷喷的米饭,站起来和他说话。褚会计很客气,硬是压着我的肩膀说,你坐你坐。我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占用村部贮藏室的事,我们……我会给钱的。最后一起结好不好?你看,现在我的销售还没开始,刚处在了解熟悉情况的阶段。你说行吧?我的话说得挺客气。褚会计听明白了我的态度,大概一颗心也重新放回到了弯弯绕的肠肚里,又堆起一脸几乎盛不下的笑说,不急不急好说好说。然后又问起我身上的棉袄可是仙姑婶的手艺?仙姑不语,我正要解释,青苗却在一旁抢先说,是又咋样啊?话语颇为嘲讽:怎么也得让人穿暖和吧?看到他们奇怪地对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听。褚会计颇为虚伪地说,好么好么,那我先走咧。仙姑目送着褚会计的背影才开口喊了一句话,杏核他爹爱钱哪,棉袄也能卖个好价钱!说完还回头瞪了青苗一眼。
我重新端起饭碗,但米饭吃着再没了刚才的香甜滋味。
这一天的下午,闲出一身力气却无处使的我,主动帮青草剁饲料劈柴火,一边干活,我也一边想从青苗那儿了解些情况。青苗只读过小学,认的字都有限,更没走出过大山。对于销售的概念,她只能联想起杏核家的小杂货店,所以她吞吞吐吐地说,赵哥你可以把你的破离杯卖给杏核爹的小卖店嘛!所以你足以想像,我从她那里得不到一丁点儿有用的信息。老句消失、电话没有、一点信息也得不到,看来我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同时我也看出,仙姑家的日子在这村里只能算中下——村里光景好一些的,才拉得起电线,她家的夜晚都是就着油灯说话做活儿。所以到了晚间,颇有些丧气的我,放下饭碗就提出了我暂住期间的伙食结算问题。
青苗咬着筷子头只一味地笑,偶尔瞟一眼她的娘,却并不说话。仙姑也不接话,放下碗就径直进了里间,再无声息,像在躲避。我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什么,只好不再说话。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只有一苗灯火偶尔滋啦一声爆出个火苗。好半天,才听到里间传出一句:行,你说多少都行。
仙姑不参与,我只好就着油灯,算给青苗听:我在厂里平日吃食堂,一天三顿差不多是三块到五块钱的标准,这是厂里有补贴,所以会便宜些。所以在这儿,我每天两顿加上住宿,就给你们五块吧,你们看行不。仙姑在里面不说话,青苗客气了几句也就乐颠颠地答应了。
销售科长答应我和老句销售资金的一部分用于解决我们的吃住费用,而现在老句消失了、销售暂时陷入僵局,我想账只能先这样算着,实在不行,就拿我临走时预支的工资顶着。但以后的情形还真难说,能不能兑现我真不敢想呢。一想就浑身燥热,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