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帮有钱人拉皮条吧。”留兰说,“是不是那些有钱人想在家里开堂会了?”
“是的。如今,这很平常。”
“他们不但有钱,而且有闲,”留兰把双颊的红色越抹越大,“可是有钱人常常出错,我好歹是国家一级演员,也就是报纸上表扬的那一类专门搞高雅艺术的人。他们找错人了。老李。”
“是的。”
“再说,我也是有钱人呀,”留兰匀匀地把红色涂遍脸蛋,“并且,还是知名人士。换句话说,很多有钱人不可能不知道我,而我呢,却没有必要去知道他们。你是我多年的经纪人了,总不至于不晓得吧。”
李元刚微然一笑,与她并肩坐下,这样,他们两人共同面对那片巨大的穿衣镜,完全一副平起平坐的模样。
“并不是要你亲自去跳,”李元刚将照片竖了起来,“我手头有一批酒吧女郎,都是二十来岁的好年华,都是跳舞场上的发烧友。不过,她们缺乏专业调教,她们没有韵律感。”
“原来出钱买欢的阔佬们,也是有品位的。他们欣赏少女的肚脐眼,是吗?”
“是的,”李元刚对她挤了挤眼,“带韵律的肚脐眼儿。”
“你是让我高雅地赚钱。不过我声明,淫邪的东西我不沾边。”
李元刚点头:“安全地赚钱。你一贯的作风,我懂。”
留兰小姐一下刮去了脸颊上玩弄的口红:“对于我这样一个知名人士的业余炒更,你付现钱的,是吗?”她带着自嘲的神色看着他。
李元刚笑了:“哪一回不是现钱呢?我早说过了,你是天生长着一颗金融头脑的舞蹈家。不过,留兰,你钱挣得快,花起来也快。你是一个手指缝里很容易漏财的女人,伸出你的手让我看看。”
留兰笑着伸手。她竭力把五根纤指并拢,但手指之间的确不可能做到严丝密缝,尤其是无名指与小指之间缝隙奇宽,这进一步鼓励了她的私人经纪人继续对她的调侃。
“一般来说,著名女士的漏财,都与私生活有关。不过留兰小姐,我不会逼着你回答。”
留兰同意李元刚的话:“其实没必要逼。几乎所有的有些名气的女人,一旦她们老了都会弄一部回忆录的,那是一种附庸风雅。不过,那里头尽管遮遮掩掩,总要暴露一丁点私生活的。我想,我不能免俗,到了那时我也会那样的。”
“有名气的女演员的私生活,可以卖大钱的,留兰。”
“这是常识,”留兰轻声说,“窥视别人,尤其窥视女人,肯定是有快感的。老李,这是我在想象你们男人。”
李元刚点头:“没错。”他收起了照片,“好吧留兰,最好明后天开始动手,请你调教她们的舞蹈。”
留兰洗完妆,辞别舞台监督张中杰,离开剧场回家。在出租车里,她的移动电话响了。是情人白一帆。白一帆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画家,自由职业者,他靠留兰经济上帮忙。说白一点,留兰供养他。
“有什么事?”她问。
白一帆不卑不亢:“没什么事。只是想知道你谢幕后在哪里。”
留兰半边嘴离开机子:“我在出租车上。”
“就你一个人吗,留兰?我是说你身边。”
“不,除了我,还有司机。”
停顿了一下,白一帆又说:“今夜你过不过来呢?”
留兰说:“今夜不过来了。看看明夜能不能过来。”
随后两个人道了再见。
司机无聊打趣:“大概又是家里的先生吧。太太出门在外,先生们老是不放心。”
留兰闲着无聊,回答司机:“是情人出门在外,先生们老是不放心。”
司机狡黠地一笑:“也有道理,有道理哇。”
留兰小姐边说边看着车窗外停放的一辆装着玻璃器皿的箱子,上头印了不少警告语,还有画着“防湿防潮”以及“小心轻放”什么的。留兰想起某诗人的一句话,大意是所有天下的情人如同小心轻放的玻璃,再怎么小心也难逃变为碎渣的命运。
上帝非常明白,男女结合的最好形式其实还没有找到。不过没有办法,在公众场合,上帝只能宣传,最好的形式是婚姻。
比如我的家庭。比如我的这一场婚姻。
留兰小姐正这么想着,不觉车已驶抵家门。这是一幢日本式的小洋楼,在其四楼最高层的阳台上,可以鸟瞰长江的潮起潮落。不,这么标致的洋楼与丈夫无关,它的主人是丈夫的父亲。留兰小姐的公公是文化局局长,公家派给他与职务相对称的房子。还有小车。
留兰跨入家门,看见公公的小车司机在楼下的车库洗车。公公好歹还算作风谦虚的,只坐一辆奥迪车子,由于他老人家为官还算廉洁,连他用的小车也受了传染,那就是车身上的尘土不多。留兰和丈夫住三楼的一套房子,二楼由公公婆婆住,底楼住一名安徽来帮工的女佣。留兰非常希望在上卧室之前别碰见婆婆,她的婆婆依附于丈夫的权势,在文化局当人事部部长,常常在专业范围内对别人颐指气使,对待留兰这位儿媳妇兼明星,则威而不露,但也决不表示亲近。在留兰眼里,婆婆是一位向《红楼梦》里王熙凤王凤姐学到一丁点皮毛的妇人。当然,如同天下为数不少的婆媳关系一样,她不喜欢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