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绕了半天脖子,这人到底是谁呀?鲁文天把脑袋伸过去,把手放在耳边,做成喇叭状对着潘海斌的嘴。
木村德二!杀了木村德二,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潘海斌咬牙切齿地说。
你疯了!杀日本人那是共产党的事,我老爹还留着我传宗接代呢,我这颗脑袋还宝贝着呢,那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鲁文天不住地摸后脑勺。
潘海斌冷笑一声,是呀,你要脑袋,那你就过穷日子吧,没了纱厂,你们家老爷子就得垮,老爷子一垮,你就得喝西北风,你儿子就得去要饭。
鲁文天不说话了。两人一时都像个闷葫芦一样,默默地望着台上那个穿粉色旗袍的唱梅花大鼓的女演员。过了好一会儿,鲁文天若有所思地问潘海斌,杀死木村德二就那么管事?
木村德二是谁?是天津棉纱协会的会长,老爷子们的惨样儿还不都是他一手弄的。
鲁文天皱起了眉头,不对呀,我好像听我家那位老爷子说过,木村会长这人还不错,有一次……
潘海斌打断鲁文天的话,凡是日本人就没好人,他们好端端的不在自己国家呆着,跑咱天津卫来干嘛!不是明摆着来掠夺的嘛。再说咱天津爷们的事儿,干嘛要日本人来管,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小日本,阴险狡猾,没一个好东西。
鲁文天是被潘海斌这番有些哲理的话打动了。他的一只脚不知何时已踩到旁边的椅子上,向前探着身子,背头顶着潘海斌的窄脑门,声音抖抖地已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他的猴性又上来了,一种要干大事的“使命感”挠抓得他心里痒痒的,你说,怎么个杀法儿?!
潘海斌见已说动鲁文天,也是禁不住地兴奋一阵阵向脑顶上涌,说不出的刺激把他的“恶胆”逼了出来,他答非所问地恶狠狠地说,这回少爷要玩把“杀人”。
被潘海斌的情绪所染,鲁文天心怦怦跳着,宣誓似地说,我从来没听过你的,这回就听你一把。只要杀了那个日本人能让咱们的纱厂好起来,咱有了好日子过。那就于吧。我他妈的这紧巴穷日子也过腻了。
好,咱一言为定。潘海斌兴奋得公鸭嗓子都岔了音。
不过,怎么下手呢?是拿刀还是拿枪?是白天还是晚上?杀完了怎么跑……鲁文天一句接一句地问起来。一连串的问题问完后,他龇着小黑牙乐了,这木村德二长嘛样儿咱还不知道呢,怎么杀他?这不扯蛋吗?
潘海斌目光烁烁,你别着急,我自有办法能摸清他的行踪。我家老爷子常去个地方,那地方嘛消息都能打听得出来,甭说一个木村德二,就是日本天皇拉屎用哪只手擦屁股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潘海斌大事儿还没开始办就又犯了天津爷们的特色“嘴病”——吹牛皮。
鲁文天见潘海斌的牛皮要开吹,连忙拦过话头止住了他,你别说了,我知道那是嘛地方了。我们家那位老爷子也常去。不过那地方只让会员进,咱俩进不去呀?
潘海斌别看读书时脑子比猪还笨,可要遇见他愿意干的事,那鬼点子就特多,他鬼笑着说,咱不会拿话去套家里那两个老的吗,只要把木村德二经常去的地方摸清楚了,事儿就有门了。说着还用手在桌子上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两人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很刺耳,引得四周零散的几位客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他俩一缩脖,一瞪眼,同时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接着,这两位少爷开始走板了。叽叽咕咕地“品”起了台上那位唱鼓的大姑娘,还时不时地冲台上坏笑。这二位如今吃不上女人的“豆腐”,只能过嘴瘾了。一脸怒放的笑,嘴瘾过得挺美。
董家俱乐部跟现在的俱乐部完全是两码事。就是在当时,也和一般的俱乐部不一样,那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呢?开始是因为组建者都是些有来头的人,而来俱乐部的人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时事,便逐渐变了味道。说白了。这董家俱乐部后来就变成了一个聊天会,撒气会,没一个来者是因为玩而来这里的。那俩小子说的那个嘛消息都能打听到的地方不是电台,也不是报馆,更不是警察局和侦缉队,就是这董家俱乐部。
董家俱乐部成立初始,还得从一九三三年说起。日军进攻热河,热河省的主席汤玉麟不战而逃,全国激愤,蒋介石借此机会逼迫时任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委员长的张学良引咎辞职。出国考察。当时在天津租界里正悠闲斋养的东北旧臣王树翰号召,在英租界董士恩家里组织了一个俱乐部,意在召集一些张作霖、张学良的旧部僚及一些东北老臣借此加强联系,互通消息。后来规模越来越大,一些非军界非东北籍的人也加盟,名义上大家一起赏画品字打麻将,实则互相联络,高谈阔论。来董家的基本上都是个人物,甚至还有潘复、张作相、吴景濂等人,就连当年寓居上海的章士钊来津时,也到董家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