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语冰起不来了,头疼,反胃,打电话到科里请了假。快中午时分,夏语冰还在床上晕着呢,听到有人开门,他先是一惊,后来一想肯定是林小惠,心念一动,就故意装作呕吐的样子趴在床边轻轻呻吟。
林小惠本是蹑手蹑脚进来的,一看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扑过来扶他。夏语冰就势揽着她,把脸凑过去。也许是酒气难闻,林小惠皱着眉把头别过去了。夏语冰一下子来火了,“腾”地翻身站起来,指着林小惠想发作,没想到胃里一阵翻腾,这下是真的要吐了。他顾不上说话,歪歪倒倒直奔厕所。这一顿吐,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弄得夏语冰浑身无力。林小惠跟在后面又是拍背又是递毛巾递水,但始终不发一言。夏语冰爬回床上躺着的时候,她也只是默默跟着,然后坐在那儿看着他。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林小惠开口了:“王成告诉我了。”
那一刻夏语冰真的怀疑这几十年交情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觉得这事通过王成去讲,无形中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而他本可以居高临下地质问林小惠的。现在倒好,她坐在那儿,位置比自己高,心态也占据了主动。
林小惠也在研究夏语冰的心思。上午听王成说夏语冰昨晚喝醉了的时候,她并没打算过来,因为这也不是第一次,一般夏语冰睡一觉就恢复了。可王成犹豫半天,吞吞吐吐地说,夏语冰可能有点心事,让她多关心他一下。林小惠当时心里就一紧,求着王成告诉她。知道情况后,她有瞬间发慌。虽然早知会有这一天,但她一直想等到合适的机会自己告诉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诚意。可世事总难如人愿,现在与其让他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中猜测,不如开诚布公了。所以,她提早下了班,买了点粥就奔夏语冰家来了。
她深吸口气。这个动作没瞒过夏语冰,他想她要告诉他一切了。那瞬间他甚至有些犹豫,要听吗,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
“我知道你在猜疑我在公司里的那件事。”林小惠决定直奔主题,“之前我说的,并不是谎言。只是,我确实回避了一些细节。”
夏语冰静静地看着她,她脸上那种决绝的表情竟使她显出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女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夏语冰有点走神。林小惠起身把粥端了过来:“你边吃边听我说吧。”
夏语冰想拒绝,却被她送到眼前的碗堵住了,只好坐起来,在接过碗时碰到了她的手,她却如触电般缩了回去。他又来火了,好像错的是我,他把碗往床头柜上重重一放,又躺了下去。
林小惠没理他,径直说:“首先,我承认,我对陈至朋不是毫无感觉。”夏语冰想,这个开场也太直接了。
她接着说:“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特别是在我经历过多次失败的恋爱之后,他的成熟体贴,是其他男人所不具备的。但我并没有超越道德界限,一直将这种感觉控制在正常的仰慕上。只是,我没想到,他对我……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当这是正常的工作交往。那时,公司里已经有闲言碎语了,我还没当回事,总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事实上,他对我也从没表白过什么、要求过什么。”说到这儿,她长长叹了口气。
夏语冰感觉有些醋意,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恐怕在林小惠心中仍有不可替代的位置。
“直到有人传言,说他与老婆闹离婚,我还不相信。得到证实后,我也以为这是他的家事。没想到,最后李副主任找我谈话,说原因在我。我懵了,死活不承认。李副主任大约也看出我真不知情,就叫他自己跟我说。”林小惠回忆当时情形,苦笑说:“于是,在一间会议室里,他对我说,一直喜欢我,但在有资格爱我之前,在能够对我负责之前,他不想增加我的负担,所以没有表白。”
林小惠觉得心中那根柔软的弦又被拨动了,眼睛湿润了,她渐渐忘了夏语冰的存在,沉浸到自己的叙述中:“我很惊讶,惊讶到当时完全不能作出反应。在那间气氛冰冷的会议室里,他第一次握住我的手,对我说爱我。他说他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不可能再有结局了,他费尽心力还是没能保护我,对不起。最后,他请求我,让他拥抱一下。我同意了。”林小惠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想起那个男人紧紧抱着她的那一刻,千言万语自那臂膀中传递过来,让她恍悟到往日点点滴滴中所蕴含的深情。
看着她的眼泪,夏语冰误解了,以为她是因为委屈。认识以来,还没见过她流泪,他心软了,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过来,轻轻抱在怀中。林小惠更是悲从中来,伏在他怀里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后来李副主任就跟我说,让我回处里上班。我再也没跟他联系。我以为被调回来事情就结束了,我以为你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你没问是因为你不在意。谁知你……”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夏语冰说:“对不起。”
夏语冰正色说:“小惠,只要你现在是全心全意对我,我可以不在意这些往事。我生气的是因为觉得你不够真诚,你明白吗?”
林小惠点点头:“可能我们不能总是相信对方的悟性,有些问题还是得敞开来谈。”
“是啊,我们这么般配的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千万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夏语冰有意缓和气氛。
林小惠果然破涕为笑了,温顺地依在夏语冰怀中说:“说不定,一切前缘、一切波折都是为了实现这段缘分呢。”
“能这么想就好,只是千万别认为现在的缘分也是为了以后的缘分啊!”夏语冰捏着她的鼻子。林小惠“扑哧”一乐,暂时抛开了刚才的回忆勾起的怅惘,按着夏语冰坐在床上,说要喂他喝粥。夏语冰乐得享受,美美地吃着已经凉了的粥,觉得骨头都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