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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大难不死(1)

在这个漆黑的夜里,离开围堤以后我就一直向沼泽地走去,这时一轮圆圆的月亮正在慢慢上升。远处的一条黑色水平线以外,是一道蔚蓝天空的长带,在两条线之间就连这轮红色圆月的空隙都没有。从那蔚蓝的长带中月儿正在向上爬起,没过几分钟就升到高山云海里了。

这地方的风忧愁哀怨,这地方的沼泽悲惨凄凉。没有到过这地方的人一定承受不起,虽然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地方,我也感到压力很大,我竟然矛盾起来,甚至想转头回去。当然,因为我很了解这地方,我能在黑夜里分析出,我需要走的路;我都来了,那么我就不需须为回去而找借口。因此我就不顾一切地向前方走,我不顾一切地走下去。

我向前走的方向,即不是向我以前住的老屋,我又不是向我当年抓捕逃犯的方向。我前进时,我的背后是远远的监狱船,古老灯塔在远处沙滩的三角地带,我还可以看出来,我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无论是古炮台的地方,还是石灰窑我都熟悉,这两处相隔几英里。假如这两处在夜里都点燃灯光,那么在这两处灯光之间,就有一条又长又窄的黑色水平线。

刚开始,在我走完有栅门的地方我一定把栅门关上,在我碰到防护堤上的牛儿躺着的时候,我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牛儿在地上站起来,然后往草丛和芦苇里冲,最后我才继续走,但是过了一会儿,呈现在我面前的好像就只有一片沼泽地了。

我继续走了半个小时才来到石灰窑的附近。这时石灰仍然在燃烧,并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使人窒息。虽然火仍然在这里烧着,但是我没有看见一个石灰工人。这周围有一个小采石坑,并且我前面就是,因为我看见在坑的附近有各种工具和手推车堆放着,所以今天这里有人干过活,

因为这条坑坑洼洼的路要经过采石坑,所以我要再回到沼泽地面上就要爬过坑,我看见这间古老破旧的水闸小屋里灯亮了,于是我就快速地走去,举手敲门。当我等着开门时,我看了一下周围,我发现间小屋已经废弃了,并且破烂不堪。从其木结构和砖瓦顶的角度来说,这间房屋它是挡不住风雨的,甚至现在它就已经不能挡风雨了。在外面的泥泞地上有一层白灰,在窑里发出一股使人窒息的白烟,它好像幽灵一样地朝我飘来。我没有听见有人回答,我就再一次敲门。还没有人回答,我就用手去弄门闩。

我用手一弄门闩,门便开了。我向里面看一看,我看见一支蜡烛在一张桌上燃烧,有一张长凳在桌子旁边,还有一个帆布床,席子在床上铺着。我抬起头,看见有一间小阁楼在上面,因此我就大喊:“有人在里面吗?”但是没有人回答。然后,我便看了一眼表,现在已经是过九点的时间了。我又大喊:“有人在里面吗?”还没有人回答,因此我就从门走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办才行。

这时外面开始下起了雨。我看见外面和刚才一样,所以我又转身回屋,我站在门道中避雨,眼睛看着门外的黑夜。我想,在这之前肯定有人到过这里,并且这个人很快就会回来,要不然,这里怎么会点着的蜡烛呢。因此我就想,我要去看一下烛芯是不是很长。我就转过身要去拿蜡烛,当我刚把蜡烛拿到手上,我突然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于是蜡烛就熄灭了,当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发生完了,从我的背后飞来一个活结,把我绑得结结实实。

有一个故意将嗓音压低的人骂道:“你这个家伙,这次我捉住你了吧!”

“你这是干什么吗?”我高喊着,并挣扎着,“你是什么人?救命!救命!救命!”

他不仅把我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按在腰部,而且把我的那只重伤的手臂也紧紧地按着,令我痛苦万分。有时用一只很有力的手,有时用很有力的胸部,一直顶住我的嘴巴,想把我的叫喊声堵住,甚至还有一阵阵呼出的热气一直向着我。我无力地在黑暗中反抗着,但是最后还是把我结结实实地绑在墙上了。这个故意将嗓音压低的人又骂了一句:“行了,如果你再叫,那么我就结束了你的生命!”

我烧伤的那只胳膊令我疼得头晕和恶心,而这次惊吓又令我迷惑不解,同时我心里也知道这恐吓并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有可能的,因此我就不再大喊了,同时我努力令绑着我的手臂的绳子松动一下,就松动一点儿就可以。把我的手臂绑得很紧,我就丝毫不能动了。本来我这只重伤的胳膊已经很惨了,但是现在却像和被放在滚水中煮一样。

突然在屋里子的夜色消失了,出现了一片莫名的黑暗。我的经验告诉我,窗户已经被这个人关了起来。他摸索了一会儿以后,就找到了火石和火刀,他就开始敲打火星。并将打出来的火星放在火绒上面,然后他就拿着一根火柴对着火星一直吹气。我努力地看着这一切,我却只是看到他的双唇,和那根蓝色火柴头的火柴,伴着火光一隐一现。因为火绒受潮了,火花就一个接着一个地灭了。

这个人一点都不慌忙,他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他的火石和火刀。因为火星散落在他的周围,渐渐地多了,所以就亮了起来,于是我就能看见他的手,看见他的面部的特点,同时分析出他正在坐着,身子正俯在桌子上面,别的就看不见了。过一会,我又看见他的青紫色嘴唇,在继续地吹着火绒,然后突然亮起了一道火光,我这才看出他就是奥立克。

我究竟来寻找的人是谁,我都不知道,但是我根本不是来找他的。我一看是他,我就知道自己的确很危险。我紧紧地看着他。

他很小心谨慎地,把蜡烛用点着了的火柴点亮,然后火柴被他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最后蜡烛被他放在桌子上面,这样他才可以看清楚我。坐在那里的他,两只手臂交叉地放在桌子上面,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这时我也知道,他把我绑在一条直梯上面,离墙面只有几英寸距离。这条梯子是固定地竖在这里的,梯子直通上面的阁楼。

“你看看,”我们相互望了对方一会儿,他就对我说道,“这次我真把捉住你了。”

“你快给我松绑。放了我走!”

“啊!”他回答道,“我是会放你走的。我会让你到月宫里去的,我会让你到九霄云外去的。并且我会选个好的时间让你走。”

“为什么你要我骗到这里来呢?”

“你难道不知道吗?”他狠狠地看我说。

“为什么你要在黑暗中暗算我呢?”

“因为我要我自己一个人干。要保守秘密嘛,与其让两个人干,那不如就我一个人干。噢,你这个死敌人,你是我的死敌人!”

坐在那里的他,两只胳膊交叉地放在桌上面,他一面得意洋洋地赏识着我,一面又对着我摇着头晃着脑,并沾沾自喜,他表现的那副狠毒的样子令我全身发抖。我默默无语地看着他,看见他把手伸到身边的角落里,并取出一把枪,枪托被铜皮包上了。

“这个玩意儿你认识吧?”他摆弄着手枪,好像在瞄准我的样子,并说道,“你想想这玩意儿,你过去在什么地方见过呢?你说说,你这一条狼!”

“我记得。”我回答道。

“我那个地方的差事被你给搞掉了。你说说,是你吗?”

“我该怎么做呢?”

“你做了这种事情,就是这一件事情,不用别的了,你就是该死。怎么你还敢破坏我和我喜欢的女孩的好事?”

“什么时候我破坏过呢?”

“你怎么还敢问我什么时候呢?你一直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就是你一直败坏我老奥立克的名声。”

“是你自己说你自己坏话的,你就是自己吃自己的恶果,如果不是你自己造坏你的名声,我怎么可以损害你的名声呢?”

“你是在撒谎。不管你是费多大的力气,也不管你是付多少的钱,你就是想令我离开这个乡下,那么你就快赶我走啊?”他重复了我说的话,这是我和毕蒂最后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我现在就再给你一点信息吧。我看你如果在今天晚上不让我离开这个乡下,那么你就会来不及了。我看你如果花上你恩主所有二十倍的钱,那么你也是值得的!”他向我摇着他的那只狠毒的手,并且他的嘴里还咆哮着,就像一头猛虎一样。我认为他说的这话倒是真话。

“你准备怎样对我呢?”

“我准备,”他一边说着,一边捏起拳头在桌子上狠狠地击打了一下,当他的拳头落下时,忽然他就把身子站了起来,这一下子就助长了他的气势,“我准备结束了你的性命!”

他转过身子恶狠狠地盯着我,并且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拳头,同时他伸开手掌擦着自己的嘴巴,好像他因为想吃我,所以流下了口水,并擦嘴。然后他又坐了下来。

“从小到大你就一直对我老奥立克阻手碍脚的,在今天晚上以后,你就再也不会阻碍我的事了,同时我也不会再去找你的麻烦了,因为你要被我送到鬼门关去了。”

这时我才感觉到,我已经走进坟墓的旁边。我慌忙地看了看周围,我看看是不是可以找一个机会,并且从这张罗网里逃跑,但是我什么机会都找不出来。

“就算把你杀死,我的这口气都还出不了,”他双臂交叉地放在桌子上面,并说道,“反正是一不做二不休,无论是你身上的每一块布片,还是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它们将永远都不会留在这个世上了。你整个人都将被我丢进石灰窑里,像你这样的人,我一次就能背两个,并摔进去,烧得你什么都不留。随便别人想猜什么就猜什么吧,反正真相谁都不会知道的。”

我的思路这时却非常快速敏捷,我死后的结果一幕幕出现在我的大脑里:埃斯苔娜的父亲肯定认为我丢弃了他,他会被逮捕,并且他会死不会瞑目的,他也会在阴间责骂我的;就连赫伯特也会怀疑我的,因为我留给他的纸条上说,我是去探望郝维仙小姐,其实我就在她家门口停留了一会,他一打听就会发现问题的;毕蒂和乔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这天夜里我心里对他们流出的来愧疚,我心里忍受的痛苦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我心里怀有诚意任何人都不知道,以及我所经历的痛苦过程。虽然我害怕我将要死去,但是我更担心更害怕的是,我死了以后别人对我的误解。我这样快速的想着,千万种想象一闪而现,甚至我看见了未来的一代又一代人们都在看不起我,比如埃斯苔娜的孩子们,以及这些孩子们的孩子们。就在这时,这个恶魔又开始说话了。

“你这一头狼,”他对我说道,“我要杀掉你就像杀掉一头野兽一样,你被我捆起来,我的目的就是杀了你。但是我在杀了你之前,我要好好地看你一眼,我还要好好气你一番,你这个死敌人!”

我出现了千头万绪的思想,我甚至出现了叫救命的念头;但是现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就算我叫破了喉咙那也是没有用的。坐在那里的他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对他只有表现轻蔑,表现仇恨,我紧闭着嘴唇,并且不说话。最终我下定决心,我一定不会求他,如果我还有一口气,那么我就要和他对抗到底。在这样悲惨的情况下,我想到其他所有的人我的心都会软;我想到我宁可对上天低声下气地祈求;我想到曾经那些对我好的人,我没有和他们说再见,并且我也没有办法说再见,我没有办法和他们表我的心意了,希望他们原谅我可怜的错误,同时我对他们感到深深的抱歉。而至于这个敌人,如果我是走在黄泉路上,我只要可以杀他,那么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正在喝着酒的他,两双眼睛红红的,并且露出血丝。一只锡制的酒瓶被吊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老习惯就是这样,吃的肉和喝的酒被他一直吊在脖子上。酒瓶被他移到嘴边,他狠命地在瓶里喝了一口;一股强烈的酒精味被我闻到了,同时我也看见他脸上出现一阵红色。

“你这一条狼!”他的双臂再一次交叉,并说道,“老奥立克我就再来告诉你一件事吧,你那个凶悍的姐姐就是我害死的。”

他用慢慢吞吞,结结巴巴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大脑里就闪过一幕幕的情景:他是怎么击打我姐姐的,我姐姐又是怎么受害的,以及她是怎么死亡的等等。

“你真是一个无赖,是你害死我姐姐的。”我说。

“我来告诉你这就是你干的,我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造成的。”他一下握住了枪,并对着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空间,用枪托猛地一击,并说道,“那天我悄悄地跟在她的背后走,就和今夜我悄悄地跟在你背后走一样。她被我击打了一下!我认为她死了,所以我才离开了她。如果那附近有一个石灰坑,就像你离得这么近,那么她就不能再活过来了,但是不能怪我老奥立克杀死她,这完全都是你的错。你是走运了,但是我却倒霉、受欺侮和被别人打。你认为我老奥立克就是受别人欺侮,被别人打的人吗?现在冤有头了,债也有主了,你就来还命吧。既然你敢这么做,那么你就该来还命。”

他再一次举起瓶子喝酒,他的凶相就更加的暴露了。我看见他倒竖着酒瓶喝酒,于是我就知道,酒瓶里的酒已经很少了。我知道,他喝酒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量,借着胆子来结束我的生命。我知道,他瓶子中的每一滴酒,就是我的每一滴生命。我也知道,我将会变成一阵白烟,像刚才攻击我的白烟一样,好像合二为一的幽灵一样,然后他就和谋杀我的姐姐以后一样,便匆匆茫茫地走上镇,使别人都看见他慢吞吞地四处走来走去,并且在酒店里喝酒。我起伏万千的思绪又开始了,然后他好像走到了镇里,在眼前出现一片街景,到遍处都是灯火和人群;但是这里却是荒凉的沼泽地,和升起的白烟,同时我自己融进了这茫茫的烟气里。

虽然他只是说了那么十几个字,但是却引起了我很多年的往事,如今我历历在目;他说的本来就不是单个儿的词,而就是一幅幅画面。我的脑海里很激动,并处在非常亢奋的状态,我一想到一个地方,就立刻感觉身在其中;我一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就立刻出现在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的栩栩如生,并且毫不夸大;同时我一直在紧紧盯着他看,谁紧紧盯住那只在自己前面蹲着,并随时随地准备扑向自己的老虎呢?如果他的任何一只手指轻轻动一下,那么我都会看得清清楚楚。

当他第二次喝了酒以后,他忽然地从他坐的长凳上站了起来,并且把桌子推开了一些。然后,他拿着蜡烛,并且烛光被他那只染有血腥气味的手遮住了,以便用烛光照亮我。他在我的前面站着,看着我,并赏识我。

“你这一条狼,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说给你听听。有天晚上在楼梯上你被绊倒了,那个绊倒你的人就是我老奥立克。”

马上我好像又看见那吊着灭了的灯火的楼梯,并且看见守门人的灯笼的光,映在墙上的沉重楼梯栏杆的阴影;我好像又看见了那些我以后再也不会看见的房间,看看,这扇门正在半开着,那扇门正在紧闭着,同时房间里的全部家具都在我眼前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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