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笑心里一颤，呆呆地往左挪了一小步，唯恐被肖北城看到。虽然知道窗户会反光，里面的人看不清楚窗子外面的景象，但她还是紧张不已，担心他看到她此刻的失落和慌张。
楼梯处的铃声突然暴颤，下课铃声没命地嘶吼起来。
班里的同学纷纷松了口气，或是伸个懒腰，或是站起来松泛一下身子，更多的人则结伴走出班来，向楼梯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曾笑，她站在前门的墙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曾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肖北城终于按捺不住，要亲自去办公室找人了。
他刚出门，就看到门边贴墙而立的女孩子，正茫然地看着远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曾笑显然有些无所适从，“怎么了？”
肖北城抓了抓头发，表情不太自然，“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话，可以跟我聊聊，说不定我能帮上你。”
“没事，我心情挺好的。”曾笑咧嘴一笑，“别操心我，好好准备复试吧。”
她就是这样嘴硬，从来不肯轻易服软，哪怕心里已经难过得不行，脸上也绝不会表现出丝毫的异样来。
这样坚强的她，反而更令肖北城心疼。他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总觉得在她的云淡风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过于苍白，反而会衬托出他的笨拙和无奈。
当天晚上，肖北城便在魏萍的安排下收拾起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赴北京考试。
魏萍自然是要全程陪同的，她想拉上肖兴和一起，毕竟这是儿子高三阶段的一则大事，肖兴和要是跟去了，一定能够增进他们的父子关系。肖兴和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推绝了。最近教育系统工作量不小，他每天都有好几个会要开，实在抽不开身。
大家都羡慕他们一家有官有职，却不知这些身份背后的心酸。清河一中是清河市教育系统的璀璨明珠，每年教学任务繁重，教学目标也会给每个身处其中的园丁们造成很大的压力，他身为园丁之长，自然责无旁贷，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担负起每一个或大或小的责任来。
相应地，他陪伴家庭和妻儿的时间，自然不能和普通家庭的男人相提并论。别的不说，肖北城上学十二年来，他从未在开学日陪同他去班级报到过；因为每学期的开学日，也是他最忙碌的日子之一，在儿子和成百上千的学生们面前，他只能选择后者。
所以肖兴和心中，也是有些抱歉的。这些话他从未说出口，但他心里对肖北城的愧意只增不减，所以才想尽力给他最好的，在他追梦的道路上用力推他一把。
“考试的时候不要太紧张，都是日常的学习内容，不会太超纲的。”他背着手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蹲着身子收拾行李的儿子，语气有些僵硬。
肖北城点点头，“我知道啊，有什么可紧张的。”
一句话怼回来，肖兴和尴尬不已，好像他的关心对肖北城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顺道之语罢了。
肖兴和不自在地转过身子，在门口转了个圈，倏然又走到肖北城身前，直接蹲了下来，“我帮你收拾吧，你早点睡觉。”
他接过儿子手中的英语词典，手忙脚乱地往箱子里塞。肖北城哪里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整个人都有些懵圈，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把他往外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父子之间的拉锯战，“您睡去吧，我自己收拾。”
“你把必须要带的东西告诉我，剩下的我来弄。”
“别，我马上就收拾好了，您别掺合了。”
肖北城毫不掩饰的嫌弃让肖兴和有些丢面，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的确会令人措手不及，便也没再坚持，“那你收拾完就睡觉，明早别误了车。”
“嗯。”肖北城低着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令肖兴和多少有些挫败。
孩子明天就要进京赶考了，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置气。肖兴和无奈之下，又背着手离开了屋子。眼看着肖北城都是要上大学的人了，他还没能在他离家求学之前参透为人父母的这门学问，不得不说是一种失败。
这些复杂的情绪，肖北城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分毫。他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曾笑，只希望等自己考试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从自主招生失利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曾笑正坐在灯下，认真地做着数学。她的手边堆着一叠用完的演草纸，上面印刻着她这一晚的拼命和努力。
张梅端着牛奶站在门口，满脸心疼。
“笑笑，喝杯牛奶早些休息吧。”她放下牛奶，揉捏着曾笑的肩膀，发现她脖颈附近的肌肉已经僵硬了。
曾笑摇摇头，竟然轻轻笑了笑，“没事，我还不困。”
“从晚自习放学到现在，你已经连着学了两个多小时了，这样下去身体要吃不消的。”
时针已经走过了一点，此刻已经算是凌晨了。
就算曾笑即刻就睡，也只能睡五个小时不到。只要不是假期，她每天都会在六点二十准时起床，从来不会因为惫懒而赖床一秒钟，整个人活得精准而自律。但也是这种自律，让她对自己的要求比一般人更高，更无法忍受计划外的失败，无法宽恕任何一次失误。
这次初试的失利，明面上对她造成的打击已经人尽皆知，但她私下的不甘和苦楚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技不如人能如何，唯有拼了命地追赶罢了。
“眼看着再有几十天就要高考了，你这么消耗自己，再把身子累垮了，岂不是……”张梅叹着气，也不知怎样相劝。
曾笑活动了一下脖颈，笑着看向自己的母亲，“妈，你早点睡吧。别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你要是心里有数就好了。”
如果她能“心里有数”，就不会在备受打击的情况自我惩罚似的疯狂刷题，不会牺牲自己白天的学习效率，不会把自己搞得麻木又疲惫了。
这孩子，真是让人无奈又心疼。
“你不睡，那我就陪着你。”张梅劝说无果，只好使用杀手锏。曾笑怎么说也是个孝顺的孩子，看到她这样舍身陪伴，心里多少会动容几分的。
曾笑眉头皱了皱，揉了揉困顿的眼睛，“妈，你别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