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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国家宝藏

蒋毅坐在办公室外间的镜子前,望着里面那张憔悴不安的脸。旧伤未愈又添新痕,本就“成熟”的面孔更显几分“沧桑”。他的右手捏着一卷医用纱布,正往左手上一圈圈慢慢缠绕,通过明亮的日光灯可清晰看到纱布内层殷出的血迹。

桌面上摆着一只钢制托盘,里面有一长一短两截染血的手指,跟普通手指不同,它们看上去枯瘦冷硬尖利如钩。托盘边有一瓶止血药,瓶口敞开着,飘出一股股大安和土霉素混合出的味道。紧挨止血药的瓶盖,散着几块用过的药棉,上头搁有一把锋利的虎头钳,虎牙上血迹斑斑。

铁砂坟里的经历仍然令蒋毅心有余悸。爆炸发生之初,他最惦念的是萧栎的安危,昏迷中眼前不断浮现她浑身是血的样子,醒来便急着去探望。但看到自己躺在医院身上插满了皮管后,又想起铁砂坟里得到的那块锦帛,寻找其下落遂成为当务之急。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身穿病号服,所有物品都被收走,却唯独留下一双手套。因此,切除两根多余的手指,便成为他的第一要务。——虽然这么做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蒋毅缠好纱布,盯着托盘看了片刻,拿用过的药棉包起两节断指丢进身侧的垃圾桶,然后清除血迹、盖好瓶盖、收起工具,换一副干净的手套戴上。最后,他从衣架取下警服穿好,站在镜子前扣上风纪扣,走出办公室的一瞬,脸上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冷静。

路过楼道拐角的洗手间,蒋毅把从房间带出的垃圾袋丢入门口的大桶,转身离开前又觉不妥,遂翻开垃圾袋,取出药棉包裹的二指走进一个无人的隔间,掀开马桶盖丢进去,然后按下冲水键。

蒋毅刚从洗手间走出,隔壁一扇柜门便吱呀打开了。一个黑影走到门口的大垃圾桶边,俯身翻找了一会儿,尔后进入蒋毅刚才用过的隔间,掀开马桶盖,却只看到一片还在涌动的泡沫。黑影洗了手,抽出纸巾边擦边走出洗手间。“你要的东西没找到,但我敢肯定他已经做了。”黑影站在窗边,拿出手机边向外张望边低声汇报:“他现在上了一辆出租车,车牌号为辽NDF369,红色捷达,方向往南。——明白。”

红色捷达由北向南行驶,一辆蓝色富康在其后不远不近跟着。驶到文物局附近,红色捷达缓缓停下,但蒋毅没下车,而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接电话的是文物局一位姓弓的副局长,蒋毅向他咨询了有关铁砂坟现场文物处理的一些情况。对方称,所有文物于当日运回局里,古尸和铜像已经采取了相应的保护措施,窖池里(尸块山下)的腐液和瓷罐中的血样正在化验,相信很快就有结果。蒋毅交代说,没有他的允许,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带走任何东西,相关研究结果也不可对外做丝毫透露,副局长连连应允。

离开文物局,红色捷达在一个转盘处兜了半个圈,插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蓝色富康紧紧尾随。此时正值晚饭时间,巷子里穿梭着很多行人。红色捷达一路鸣笛穿梭到对面的一条大路,拐弯向西走。

蓝色富康为防暴露不敢鸣笛,速度自然慢了许多,待驶到对面的大道,却见红色捷达停在路边,一个卷发女子正弯腰钻入车厢。而后车座上,早没了蒋毅的身影。眼睁睁看着红色捷达开走,富康司机垂头丧气拍了下方向盘,拿出手机悄悄汇报:我现在政通街与仁和路口,目标消失……

此刻,蒋毅就站在附近一家超市的橱窗后面,一边挑选需要的商品,一边讥诮地望向窗外。在他充满不屑的目光中,蓝色富康傻了四五秒钟,终于在后面车辆的抗议中绕了个弯悻悻离去。

萧栎所在的病房是个三人间,不过目前只住她一个人。爆炸发生时灼热的气流损伤了她的双手和脸面,虽然没造成大的危害,却也红肿脱皮影响观瞻,此刻由纱布一层层包起来。蒋毅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靠在床头,持着一面小镜顾影自怜地地查看伤势。

“你没事吧?”蒋毅把携带的礼品搁到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来,欲扒过圆镜查看她的伤势。萧栎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托我儿子的福,他妈妈第二次死里逃生。”蒋毅执意夺过圆镜,看到对方伤痕累累的样子,不禁痛惜自责起来:“都是我不好,真不该让你跟我跑那一趟。”

萧栎扭脸不看他:“明天的会议我是没法参加了,回头把会议记录给我看看就得了。”蒋毅抓过她的右腕,颇为悯惜地提到嘴边,照纱布包裹的手掌上轻轻吹了口气。萧栎一颤,赶忙甩开:“别介啊,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动手动脚的让人看见多不好。”“怎么没有关系?过去是同学,还做过夫妻,现在至少也是同事,同事间互相关照也是应该的。”蒋毅拿过塑料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这是你喜欢吃的糯米鸡,蛋白质很丰富,这是柚子,补充维生素C的,这是薰衣草植物精油,涂抹伤口可以加速恢复……”

“得得得,放这儿吧。”萧栎转过身来,收起戏谑的口气,认真地对他说,“郭副局长和程代处长忽然提出要参加专案组会议,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韩觉这么快就把消息传达到了?”蒋毅取出一个柚子剥着,“他还说了什么?”“他说你和孙剑都没事,只是文物局一位专家被烧成焦炭,还说跟随丁小秋前往惊云涧搜山的队员全部死亡,好像被什么花蝶娘给咬死的,并且三日之内皮肉啖尽只剩骨头,是真的吗?”蒋毅点点头。

“还有,王福胜怎么突然赶到现场?他出现得也太及时了吧?”萧栎接过蒋毅递来的一瓣果瓤拿在手里,“那块锦帛呢?有没有丢失或者被烧毁?”“锦帛可能在王福胜手里。”蒋毅揭开糯米鸡的包装,“先不说这个,吃东西,案子的事待会儿再谈。”

“我吃不下。”萧栎不无担心地说,“我总觉得,明天一定有大事发生。”“别想太多,领导关心案情进展,参与分析决策也是常有的,何况我们短时期内两次伤兵满员,影响非常不好,大不了挨顿批呗。”萧栎坚决摇摇头:“恐怕不止挨顿批这么简单。我有预感,这将是一个很大的波折,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你……”

正说着,蒋毅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抓过电话喂了一声,眼睛随及瞪大:“好,你们等着,我马上过去!”

萧栎坐起身:“怎么了?”

蒋毅收起手机:“还记得在翠坪山庄挖出的那些瓷罐吗?血样中发现人血。”萧栎惊诧不已:“不是动物的血吗?怎么会有人血?”“还不清楚,我过去看看。”蒋毅掸去落在衣角的一小块果皮,从床边起身,“你自己吃点东西,回头我再来看你。”

“等等。”萧栎叫住他。蒋毅转过头,看到她盯着自己得左手,不禁往后一缩:“怎么了?”萧栎放下手里的柚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蒋毅故作坦然:“没有啊。”

萧栎:“那你的手怎么回事?”蒋毅不得不伸出左手:“哦,昨天铁砂坟那么一折腾,旧伤复发,不要紧的。”“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所以不要怀疑一位心理学讲师的眼睛,更不要怀疑一位警察的观察力,你的伤是在2小时内产生的,因为伤口还没有结痂,血已经渗透手套和纱布,而哪个医院的抗生素,都不会有这种大安和土霉素混合出的味道,因为那是你的专利。”萧栎绝不给他开口辩白的机会,“老实告诉我。”

蒋毅看看手表:“我现在要去办事,回来再跟你讲。”“知道玻璃箱里那条小青花为什么会攻击你吗?”萧栎的质问紧追前者的背影,“因为你在现场留下了一样值得令它回味的东西。”蒋毅的脚步停下了,探头朝楼道里看看,然后把门关上:“你说什么?”

“我之前说过,这种小青花的嗅觉非常灵敏,如果记住一个人身上的气味,即便相隔几十年,也能从一大群人里准确地找到他。跟驯养警犬的方式一样,想让它成功寻找或捕捉某样东西,就必须先让它熟悉这种东西的味道。而豢养者曾给它提供过一样东西——你用过的一条染有血迹的绷带。”萧栎暂停了片刻,待蒋毅把刚才所讲的内容消化差不多,又继续讲道,“我之前还说过,总把大安和土霉素混合起来当抗生素用的,天下恐怕也就你一个,所以,在判断这条绷带的归属上我应该没有弄错。”

蒋毅的汗珠子从额头渗出:“你是说,你在挖掘现场发现了我用过的绷带?怎么可能?”萧栎的话还没完:“我之前还说过,这条蛇是豢养者精心挑选出来的,辨物识人的能力自然要比其它同类高出一筹,所以它肯定也不会弄错。既然熟悉了你的味道,那么当你在它眼前出现的时候,它就会盯上你,进而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至于那条绷带怎么会到翠坪山庄,你还是仔细排查一下身边的人吧。”

蒋毅皱眉回想,目光忽然间一凛:“曾叔?”“不过,这条小青花的终极目标未必是你。”萧栎话锋一转,“豢养者在翠坪山庄蛰伏多年,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养了这些小青花,并择出这条百里挑一的极品,其目的如果只是为了咬你一口未免大材小用,所以我觉得,咬你只是偶然,它必定负有更重大的使命。”

“你说的没错。”蒋毅慢慢踱回床边:“起初,我一直想不通豢养者为什么把地址选在墓地,养的为什么是小青花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后来才明白,选择翠坪山庄是因为有铁砂坟的存在,选择这种小青花,是因为它能经受铁砂磨砺,在环境恶劣的地下长时间生存,并且,它体型细小灵便,而再坚固的陵墓也不可能铁板一块,只要有一小点的缝隙它就有希望钻进去。现在看来,豢养者是希望利用小青花刺探铁砂坟,然后得到里面的什么东西。”

“大致不错,但你忽略了一点,这点至关重要。”萧栎毫不客气地指出对方的疏漏,她本打算一口气说透,但最后还是换做提醒和启发,“想一想,小青花拥有灵便的身材和耐磨的坚甲,但它靠什么准确地找到地宫呢?”蒋毅略一沉思:“人血?”

萧栎点点头:“每个人身上有不同的体味。通常认为体味由汗腺产生,其实根源不在汗腺而在于血液。具有相近血缘关系的人往往有着相近的体味,之所以人们会觉得一家人的体味之间也有很大差别,是因为体味会受到受性激素、饮食习惯和生活环境的影响。但一些动物如家犬、蚊蝇尤其蛇类,却不会受到这些外在因素的干扰。”

“比如家犬,即使看到一个从未谋面的家庭成员,也不会像看到陌生人一样狂吠不止。因为,它的分辨依据是血缘关系的等级,而不是诸多原因导致的不同气味。可以说,每个家族都有自身独特的体味,其遗传基因越接近,体味的差别就越小,反之就越大。除了实验室里的设备,也只有个别动物能做到这一点,这是人类的嗅觉器官所无法企及的。”

“要找到李处温的地宫,就必须从与之遗传基因相同或相近的人身上提取血样,所以,豢养场所才会有人血,而那些动物类的血主要是为掩人耳目。”蒋毅就着床边坐下来,“只要通过血液化验,确定其主人的身份及采集途径,阴谋实施者就会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疑点也就不攻自破了。”

“你这一提醒,我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蒋毅握住萧栎的手,动情地说,“倘若十二年前你没有离开,这案子怕是早就破了。”“少来奉承。”萧栎低嗔一句,但没再拨开他的手,“你说,他处心积虑要进铁砂坟,会有什么目的呢?”蒋毅凝眉思索着:“铁砂坟是一片诅咒之地,自然不会有什么珍奇异宝,这点尽人皆知,所以我觉得,很大程度上跟我们得到那块锦帛有关。”

对于这个答案,萧栎表示难以接受:“锦帛是我们从李处温腹中取出的,当时我说李处温有话要讲,是因为看到他腹部有硬物随身体摇晃而动,可别人怎么会知道呢?莫非他们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那倒不是。”蒋毅的左手被萧栎无意中碰了一下,因此下意识地收回去:“你曾说过,锦帛上有关耶律皇室和萧氏后族的丑闻是留给全天下的,正面的六幅图却未必是留给我们的,第六幅图上的空白便是证明。既然如此,李处温就不可能不给希望得到的人留下线索,即便无法明言也会做出某种暗示,而后者也确实付诸了行动,《梓平志》中有关铁砂坟被盗的记载便是证明,可惜挖掘者未能掌握方法和要点。我们之所以最终进入地宫,除了天时地利与人和,还有很多侥幸成分。”

萧栎顺着这个逻辑进行分析推测:“这么说,豢养小青花的人,多半是李处温的同党或家族后裔。”“应该是这样。”蒋毅道,“李处温搞垮了大辽的江山社稷毁灭其政权,散播宫廷丑闻玷污其声誉,势必还要寻找国家宝藏掏空其财富。第五幅图中的‘双刃剑’和‘罗盘’,在我看来分别象征着军事力量和某种神秘资源。他希望得到此图的人领悟深意参破玄机,获取能量征服天下。李处温自信会有这一天,所以才在酷刑面前视死如归,甚至还有点轻蔑和自得。”

萧栎一声轻叹:“可惜,豢养者百里挑一的极品小青花,最终没能派上用场,反倒让那些资质平庸之辈立了首功。”蒋毅亦随之感慨:“一场地震,无意之中改变了太多东西,真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说说你的左手吧。”萧栎严肃持重地盯着蒋毅,“也许,除了在我这儿,它早已不再是秘密。”蒋毅摘掉手套欲揭纱布,被萧栎阻止:“算了,还是让我猜猜吧。”蒋毅望着对方,胸口忐忑起伏。

“这只手——真的长了七根手指?”萧栎把视线从对方的左手移回他的眼睛,“你一年四季都带着手套,主要因为这个,对吗?”蒋毅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这时,有护士送盒饭进来,见蒋、萧二人正在谈话,无论姿态还是神情都比较亲密,于是把盒饭搁下悄悄退出。

“你怎么知道的?”护士走后,蒋毅低声问道。“是那条染血的绷带告诉我的,虽然上面的痕迹并不十分明显,但对我们熟络医学的人来说,通过手掌纹路和指骨间隙还是能轻而易举做出判断,只是在心理上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停了一会儿,萧栎继续问道,“多出的两根手指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之前我怎么没注意?”

“具体我也记不清楚,大概是我们分手后的一个多月吧。起初,我以为是病毒感染,因为运送辽代古尸回梓平的路上,这只手曾不小心碰触到棺中的腐液。”蒋毅慢慢伸出左手,鼻头浅浅抽搐了一下,“两根手指生长速度非常快,一周就能发育成熟然后停止生长,它们跟正常肌体不同,表层好像严重钙化,所以显得又尖又硬。这正是小青花咬到我,却没导致中毒的原因。”

“刚开始,我非常痛苦而且非常恐惧,担心是否基因突变。为弄清原委,我到北京找了最有名的外科专家,专家说是可能是肢端异状综合症,建议我手术切除。可没想到,手术完没多久,两根指头又重新长出来。我不希望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没有再找医生,切除手术就由自己来做。久而久之,也跟着习惯了。”

“会不会是基因遗传?”萧栎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也就是说,你会不会是耶律皇族的直系后裔?”“怎么可能?他们是契丹人我是汉人,也不一个姓啊。”蒋毅被逗乐了,“再说,就算是遗传,为什么我爷爷我父亲,包括我伯父叔叔姑妈什么的,甚至我儿子都没有,就只我有?还有,林涛的父亲怎么解释?他也长了七根手指不是?”

“态度放端正点,我可没心思跟你开玩笑。”萧栎颇为不爽地瘪起嘴角,“这个猜测是大胆了一些,暂时也没什么凭据,但我就是觉得,这个案子跟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看完锦帛上文字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重重包围着,总觉得,有张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网朝我们悄悄撒开,或许不知不觉的,我们就会变成刀俎上的鱼肉。”

“此外我还担心,那条染血绷带的作用不止是让小青花咬你一口这么简单,或者说咬你只是个偶然,他们的真实目的,恐怕要比伤害你的性命更庞大、更危险。所以老蒋,你得尽快找到曾叔,他掌握了太多太多的内情,通过他打开缺口,是保护自己、破获案件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

“我明白。”蒋毅的手机又响了,来电者仍是文物局那边,催问他到现在哪儿了。蒋毅回了一句:“路上堵车马上就到”,然后挂掉电话向萧栎告别。“等等。”萧栎再次叫住了她,“明天上午的会议一定要开吗?能不能……换个时间?”蒋毅皱着眉毛,他从未见对方如此神神叨叨:“都已经通知过了,怎么能出尔反尔?”

萧栎张口欲言,被蒋毅一句话堵住:“怕有人摆鸿门宴是吧?可惜我不是刘邦,他也不是项羽。”蒋毅出门,护士进入,吐着舌头问萧栎:“他是谁呀,看警衔比韩队长官儿还大呢。”萧栎未予理会,拿过床头柜边的纸和笔刷刷写了几行字,从上到下检查一遍交给护士:“按这个单子,尽快帮我买回来。”

护士接过看了,面露难色:“其他都好说,只是这草药……,医院有规定,抓药得有大夫的处方才行。”萧栎右手掩在前额,眉头紧皱:“不用在医院,到外面的药铺里买。放心吧,我只是头痛得厉害,想弄点药渣敷一敷,不会给你制造麻烦,快去。”

翌日上午八点五十,蒋毅携带着准备好的材料走到会议室,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他看看左腕的手表,时间没错啊,可为何没有人呢?平时开会,大家都是提前十分钟到场的,今日局领导出席,按理说该到得更早才对。

蒋毅在会议桌中央的位置入座(他是会议的主持者),打开笔记本电脑,把U盘里的发言材料拷入,然后连接幻灯机。这时,韩觉和王福胜低声交谈着从门外进来。见到蒋毅二人停止交谈,王福胜把笔记本夹在腋下抬手敬礼:“蒋队早!”韩觉端着只玻璃箱,里面蜷着一条体型纤巧的小青花。他在王福胜声音落定之后才喊了声“蒋队”,不等对方回应便匆匆端着玻璃箱入座。

调试好幻灯机,蒋毅发现萧栎也到了。她穿了一件蓝紫色的立领衬衫,略施薄粉,巧妙掩盖了面部和脖颈的伤痕,但仍能看出局部存在淤肿。蒋毅暗生惊喜,韩觉也感到十分惊诧,因为萧栎昨天曾以身体不适为由,表示不参加今天的会议。王福胜起身寒暄:“嫂子好些了吧,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韩觉坐着没动,朝对面的空位伸了下手:“萧老师请坐。”

萧栎冲王福胜点头示意,瞧了一眼蒋毅,坐下,从随身的提包里取出笔记本摊开,然后又拿出一个白色瓷瓶,神态自若地搁在右手边。在旁人看来,它应该是某类女士化妆品或者辅助治疗外伤的药物,而玻璃箱内那条昏昏欲睡的小青花仿佛受到什么刺激,立刻探起脑袋,吐出又长又细的信子。

时针指向九点,郭副局长和程代处长也到了。

前者五十来岁,身材微胖,脑门光光,一看便是坐镇后方统揽全局且用脑过度的角色,其五官搭配得很有喜感,但此刻黑着脸,恼火起来的样子仍然令人望而生畏。后者年纪与蒋毅相仿,短发直立、目光炯炯,透着一股睿智干练的精神气儿,罗凯牺牲后,他从分局调来暂代刑侦处处长职务。

专案组成员集体起立,等待领导训话,郭副局长却一言不发地就坐。程代处长示意大家坐下,然后做了一个简短直接的开场:“有关案子的最新情况,韩觉和王福胜已经向我和郭局汇报过了,今天来呢,主要是想跟你们沟通一下思想,交换一下意见,共同确定下步的工作部署和执行方案。”

“拐那么大弯干嘛?你就直接告诉他们,今儿来是要骂人的!”郭副局长熊完程代处长,又转头训斥蒋毅,“你们在医院躺着的时候,省厅、市府各级领导挨个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问我这个公安局副局长是干什么吃的?就在我来参会的半道上,又被咱们局长给骂了一通,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出离羞愧和愤怒了!”

程代处长悄悄到饮水机处接了杯水递给老郭,后者接过狂饮几口,但一开口火气仍然旺盛:“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也想早日破案,可人民群众要的是结果,只要凶手一天抓不到他们就一天不安心,我们就一天不能结案,你们付出的代价就一文不值!看看吧,案发这么长时间了,非但没抓到对手要害,反而把自己弄得损失惨重,瞧瞧你们一个个那副熊样子!照这样下去,咱们只有就地散伙,然后向死去的弟兄们剖腹谢罪了!”

程代处长趁老郭停口喝水的间隙,忙息事宁人道:“蒋队长,这个案子是你一手抓的,其中部分情况我跟郭局已经有所了解,但还不够全面,为方便下一步的工作部署,你把案子的背景材料和进度状况先做个总体汇报,不必面面俱到,要去粗取精简明扼要,啊。”

蒋毅瞥了老郭一眼,清清嗓子开始汇报:“当前这个案子与十二年那件辽代古尸案有着非常重大的关联,所有受害者虽然身份不同,但有几个并非巧合的共同点:一,他们均在辽代古尸的发掘、运输、检验、解剖及后来的展览中,担当参与者或负责人的角色;二,除罗处、林涛和朱权章外,其死亡均与动物有关,且喉部留有两个指洞;三,受害人死亡前均接收到类似于死亡通知的照片,照片中主人正是那具辽代古尸。”

“通过探查,我们锁定了凶手的大致体貌和行为特点:首先,凶手年龄在20到35岁之间,有良好的攀爬能力,且擅于利用药物改变动物的正常习性;其次,凶手人数在两个以上,能够在短时间内大范围实施作案;再者,凶手每次行动都戴一副金色的狼头面具,进行特意的身份暗示,直观上应是辽代古尸的宗族后裔;最后,凶手作案手法隐蔽,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程代处长边听边点头,不时拿笔记录,虽然大部分情况已由韩觉和王福胜汇报过。老郭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有出气没入气地呼歇着两个朝天的鼻孔,显然刚才未发泄痛快。他不是十二年前那件案子的经历者,当初调任过来的时候,专案组已解散档案也已封存,但他对案子的诡秘程度有所耳闻。从警数十年,他啃了不少难啃的骨头,用堆积如山的荣誉换来仕途的繁华,就在一个月前,他刚打过申请准备年底退休,组织上已经批准。他可不希望因为这桩陈年旧案导致晚节不保。

“根据进一步调查,线索纷纷指向号称‘冥府双煞’的程立文和陈立武,而涉嫌幕操纵的则是本市前公安局局长、常务副市长——李均。”蒋毅咽了口唾沫,继续汇报,“妥善起见,我们先控制了陈立文和陈立武,不料,二人在羁押过程中被人灭口……”

程代处长打断蒋毅的话:“你刚才说,凶手是辽代古尸的宗族后裔,为何又指定陈立文和陈立武为嫌疑人?他们中间有什么关联吗?”“此二人绑架我的儿子萧雯,胁迫我交出家父珍藏的龙纹玉镯,我跟他们交了手,打落阿武脸上的狼头面具,从而确认其身份。”蒋毅打开幻灯机,将玉海东青和龙纹玉镯的照片投射到银幕上,“需要说明的是,龙纹玉镯与十二年前从辽代古墓出土的玉海东青属同一时期的产物,从雕刻年代、色彩和质地判断,极有可能源自历史上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

程代处长停下笔,老郭的眼皮抬了一下,又重新合上。“还有,陈立文和陈立武涉嫌绑架北国都市报的记者燕秀,因为后者曾在王权章的死亡现场拍下一张照片。”蒋毅把幻灯片切换到李均和头戴狼头面具者的侧影,“镜头对准的是金国宾馆1103房间的窗口,经确认,王权章就是从这扇窗户里被抛出的,摔下之后落在警车的挡风玻璃上,当场死亡。目前,虽还没有证据确定他们与辽代古尸在身份上存在什么关联,但我能肯定,他们并非什么皇族后裔,而是真凶用来混淆视线的雇佣杀手。”

程代处长用笔杆敲着桌面:“凭这张照片,完全可以对李均进行依法传讯,说不定,就是他派人杀死了程立文和陈立武。”蒋毅尚未开口,老郭替他把话说了:“若是普通的犯罪嫌疑人,当然可以随时传唤,只是这李均非同凡人哪。再说这张照片只拍到侧脸,而且照得不很清晰,即便传唤他也不会承认,他会说‘长得像的人多去了,你怎么肯定就是我呢?’或者说是‘照片是PS出来的’。对于这种人,没有绝对把握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如真需动手,就必须找准七寸一棍打死,否则反咬一口后患无穷。”

说完,老郭转问蒋毅:“那具辽代古尸的身份,至今仍然没有眉目吗。”蒋毅找到辽代古尸的照片,点击放大:“现已基本确定,他是耶律延禧的长子耶律敖卢斡,与之陪葬的海东青和另一件古玉龙纹玉镯,分别在辽室的耶律皇族和萧氏后族中传承,而龙纹玉镯的最后主人是耶律敖卢斡的母亲,即文妃萧瑟瑟。他们生前都是天祚帝最宠爱的人,因遭到李处温诬陷被赐死。”

程代处长听得直挠头:“还真够纠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蒋毅望了一眼萧栎,回复前者:“李处温临死前,曾在一块锦帛上写下文字装入瓷瓶,然后吞进腹中,以上内容,是我们从那块锦帛上看到的。”老郭从椅子上直起身来:“锦帛呢?”蒋毅和韩觉同时把目光转向王福胜,后者支支吾吾:“你们说的是不是那个鬼画符似的布条儿?我哪知道它是个主贵玩意儿,再说,都封闭好几百年的东西,一见风慢慢成了碎片,所以……就给扔了。”

“扔了?”蒋毅难以置信,萧栎目利如剑,老郭面色铁青,看样子又要发火。程代处长却不追究,嘿嘿苦笑道:“案子听起来再简单不过,无非是几个大辽皇族的宗室后裔,对侵犯先祖亡灵的人进行报复,然后拿回属于自家的东西(海东青和龙纹玉镯)。可实际上,这潭水深着呢,有几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

“第一,留在受害者喉部的指洞并非致命伤,凶手这么做是要告诉我们什么?第二,如果凶手是大辽皇族后裔,为何要在十二年前盗掘自家坟墓?第三,陈立文陈立武、李均、曾成功(曾叔)还有神秘的守墓人,他们之间什么关系?第四,凶手炮制出一份猎杀名单,将上面的人员一个个杀戮殆尽,甚至连罗处都未能幸免,却为何不对蒋毅和萧栎下手?第五,我们的行动一再受挫,与其说对手太狡猾,不如说我们内部出了漏子,那么这个内应是谁?”程代处长每提一个问题,便伸出一根手指以作强调,讲完后,将手掌握成拳头落于桌案,环顾四周期有人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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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仙崖处,邪君命断山崖。天道轮回,不久后,人间刚满八岁的殷天邪走上了修炼之路,离去的终究会归来。而这一切将是场浴火重生的大戏,还是又一次的劫难?爱人,家人,又将何去何从?
  • 将军农妃要种田

    将军农妃要种田

    "娘家倒台,夫家也跟着倒霉,心狠手辣的婆婆竟要致孤儿寡母俩于死地。原主死里逃生,她一朝穿越,扛着一把锄头种地去!安稳日子没多久,战争居然爆发了!“你的国家欠了多少账,大不了我种地来还就是了。”因此,这是一个地主婆让自家将军一步一步“解战袍”的故事。"
  • 因你的到来

    因你的到来

    无论从诗的立意,还是意象、意境、语言而论,本书都不失为近年壮乡推出的又一部好诗集。如果说有什么瑕疵可指的话,那么,由于诗人思维的跳跃性,意蕴的隐晦性,往往有“阳春白雪,和者盖寡”之嫌。有些篇什,专业人士解读尚且困难,罔论中低水平的读者群。因此,当代诗歌要赢得较大市场份额,不能不考虑“下里巴人”的阅读心理和欣赏习惯。
  • 邪医倾城:天才炼星师

    邪医倾城:天才炼星师

    翻手夺星力,引八方云动;覆手炼星元,破无尽虚空;灵动成虚星,掌天道轨迹。中洲大陆,强者为尊,炼星师独步天下。从末世里踩着无数的尸体活下来的女医生重生成为中洲大陆林家的人人欺辱的小孤女,林裳表示压力不大。开启星辰空间,进入星辰塔,得到异星录,开启炼星师的修炼之路,林家的小孤女一步步绽放耀眼光华。半面天使,半面魔鬼,一张阴阳脸掩不住那锋芒毕露的双眸。吸收星力?一夜八十一股惊掉你的下巴!踏入先天?她林裳便是最强先天!珍稀药材?星辰空间内珍稀药材一日成熟,她最不缺的就是药材!炼制丹药?听说炼丹师门槛太高人数稀少,不好意思,修炼异星录的她注定是要成为最强炼丹师的!占卜星辰?喂,你来,知道塔罗牌是什么东西么?异星临世,八方星辰变,且看林裳一手银针试锋芒!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须得骂他、砍他、揍他、扁他、削他、踹他、大嘴巴抽他、打完以后你再看他。【一对一,无虐,升级流。】
  • 班主任工作艺术六讲

    班主任工作艺术六讲

    作者结合自身二十多年的班主任经验,以班级有效管理为核心理念,从班级创意管理、活动管理等不同侧面,详细介绍了班主任工作的各种艺术。本书以作者的实践案例为主,穿插了作者的反思,从中提炼出有价值的教育理念。本书对提高广大班主任工作效率大有裨益。
  • 小师妹要出山

    小师妹要出山

    ——如果有一天,你穿越到以武为尊的古代,你会做什么呢?——当然是仗剑走天涯呀!只可惜她没有金手指,没有与生俱来的绝世武功,更没有大人物给她传授深厚内功,她只能从头开始,十年如一日地苦练武功,顺便撩拨一下她那个外冷内热的大师兄。终于,十年之后,江湖出了一对著名的侠侣,他们分别是“步遥公子”与“碧莲女侠”,人称“步遥碧莲”双侠!欢迎入坑,1V1双洁,青梅竹马,忠犬宠文。
  • 夏意微微许诺回

    夏意微微许诺回

    “这就是你的新身份?”看着门外那只圆滚滚的二哈崽子,夏微满脸黑线,只得在其他人没有发现异样之前,扯着“他”的后颈皮溜进了卧室。“好歹你也是五维空间的神阶生物,就不能换个好看一点的形象?”许诺:……(呜呜呜,我也想啊!可实力不允许啊!)夏微从小就只做过一个梦,这一切,都拜脑海里的那个半吊子神灵白泽许诺所赐。他未经夏薇本人同意,就将她的梦海私自装修成了他的卧室,简直罪大恶极,更可恶的是,他还联合自家叔叔哥哥给她唱了场大戏,让她不得不离开这个打小生活的华夏大地,跨纬去了第五维度(神界)化身拯救众神的神子!“要不是神界的威胁同样威胁到华夏大地,你还能救大病的奶奶,我才不想当这个,天天挨打的神子大人,呜呜呜”
  • 温暖的成长

    温暖的成长

    人生都有着成长,人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停的进化从牙牙学语,从蹒跚学步回想一下曾经,青春就像是一本相册当你长大,再来看它,吹尽上面的尘灰原来,你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对于温暖来说杨木是她的人生方向殊不知,在杨木心中温暖就是他的小太阳这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 别循

    别循

    过往,再重演。将来,再相似。一切的循环中,便是我,独享这苦绝的沉浮。明知是痛苦的重复,亦抱着幻想尝试。哪怕折翼而返,于心无怨。苍天难逆,红尘路断,因果轮回。迈步曲折之路的少年,是挣扎还是挣脱?一曲江湖事,待到人散时,究竟是循环还是别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