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号自来水厂外围三百米处。
程浩然放下了望远镜，眯着眼望向街道尽头——最矮的围墙就在那块儿。
“就在这个地方吗？”白可抿了抿嘴唇，这种总是需要进行暗中潜入的工作，她感觉既紧张又刺激，关键是能证明她还活着。
“就是这个地方。”程浩然确信地说道。
秦子谦在驾驶座上摊开着精致的笔记本电脑，左手在利索的操作着，右手向后伸出要望远镜，程浩然顺势把望远镜递给了他。
白可坐在舒适温暖的真皮座椅上，她身体微微前倾，两手随意地搭在车窗沿处，但注意力却是全神贯注地盯着街道。
这座城市的冬季，如果没有豪华越野车里的暖风，那么简直就像是一个冰柜。
“我们这样行动要是被人报警抓到怎么办？”白可突然冒出了一句，女人的心思总是会多上那么几分的细腻。
“呃，严格来说我们不能被抓到，心理猎人小组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非官方的调查小组，所以行动只能靠自己自保。”程浩然轻叹了口气，觉得加入这个小组还真是上了贼船，行动难度如此巨大。
“祝你好运，如果你被拘留了，我可以考虑去保释你。”秦子谦不冷不热地说着，也用望远镜打探着街道。
“专门让你来黑掉这些监控，如果这样我还被抓到的话，那我就卸任队长一职！”程浩然信心满满的宣布着。
“你什么时候成队长了？”秦子谦放下了望远镜，回过头盯着这个总是不正经的家伙，他原本并不想较真。
“那我们现在投票，民主决定。”程浩然满怀希望地挪了挪身子，然后朝着白可望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秦子谦也想看看白可会投谁一票。
“好，那么投票开始。”
很明显，程浩然和秦子谦都为自己投了一票，而决定权就在白可的手上。
“幼稚，我弃权。”白可撇了撇嘴，心想明明这个时候心里都紧张得不行了，这两个男人怎么还有雅兴去争什么队长，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一名催眠大师、一名精神分析大师，都尴尬地愣了一下，他们也许都以为白可会投自己一票，而过于的自信导致他们都忽略了还有弃权这一选项，本来还算暖和的车内氛围，此时也是骤然降温——冷场。
“你们赶紧准备好，换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白可看了看手表，敦促着他们。
秦子谦转回了身子，将望远镜放到了一旁，双手都放在了笔记本电脑的按键上，飞速地输入着指令。
而相对正在进行高端操作的秦子谦来说，程浩然此时只感到背后发热，戴着假发的头皮阵阵刺痒，于是他扯了扯外套，松了松领口。
就在这个时候，街道远处出现一名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影，他一只手深深的插在衣兜里，但是另一只手即便是冒着严寒，也要把手掌露出来以便于使用手机。
这名保安埋着头盯着手机边看边走着，偶尔还因为看到什么有趣新闻而大笑一下。以他这样的速度行走，要回到他的职工宿舍至少要半个小时。不过这一段路的距离他倒是走得挺快，毕竟赶紧离开下班地点以免被叫回去加班也是老员工的常识之一。
“可以行动了吗？”程浩然望着这名保安远去的背影，警惕地问道。
“还不行，自来水厂的监控重启还需要两分钟，再等等。不过你们可以先过去。确认一下耳麦保持通畅。”秦子谦提醒了一下。
“可可，这样的事情你就不用去了吧？”秦子谦多少有点担心，因为这桩阴谋的背后不知道会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况且如果出了意外状况，被警察扣留了，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行，我们三人中也就只有我能通过系统排列去寻找线索，你们的技术更适合对付人。”白可很清楚自己的职责。
秦子谦也很清楚，即使他和程浩然的洞察力再强，也难以让死物“说话”，而白可确实具有这样的能力，若不是因为如此，他才不会来这里协助程浩然。
戴着假发的程浩然打开了车门，一阵冷风立刻就灌了进来，他扶了扶假发，然后下了车。
随即白可也下了车，她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压了压帽檐。两人便相伴朝着围墙最矮的那一段走了过去。
秦子谦望着白可的背影，心底还是希望在她身边的守护神是自己，但是如果没有他的黑客技术保驾护航，今晚的行动可谓是寸步难行——城市的主要水源，安保力量主要用在了电子设备上。
于是他只好重新将手放回到了键盘上，他必须能监控到自来水厂中每一台设备的运作情况。
程浩然和白可听到“一切进展顺利”之后，他们两人便开始行动了。
程浩然快速地跑到了矮墙墙根下，背靠着墙壁扎起了马步，双手掌心朝上交叠在一起，然后对着白可坏笑了一下。
白可大步一跃，左脚踩到程浩然的掌心上，借着惯性用力一蹬，很轻松就使得上半身高出了矮围墙一截。她利索地将双手撑在围墙上，一个横跨就坐了上去，一系列动作的完成用了仅仅不过两三秒而已。
程浩然按着假发抬头看了眼白可的情况，两人异常默契的比了个手势，然后他后退几步，在助跑之后朝着墙壁上一踩，双臂往上一挂，简单的引体向上就让他轻松爬了上去。
从这样高度的矮墙上跳下去，对于程浩然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他轻松的下来之后，就朝着白可张开了双臂——意思是她尽管跳，他一定会接住她。
白可压了压帽檐，身子往前一倾就扑了下去。
程浩然接住她的那一刻，她竟然还俏皮地趁机吻了他一下！
这短暂的瞬间令他愣了愣——其实他也准备借机占一下白可的便宜，没想到居然被她给抢先了……
他们两人悄悄地沿着墙壁摸索着前进，秦子谦通过无线语音告诉他们目的地位置。
“我们该往哪里走？”白可从昏暗的灯光下望着那阡陌交通、纵横交错的小路，有点迷茫。
“直走50米，右转后前进20米，就是那个灰色的膜过滤车间。”秦子谦回复道。
程浩然一边走着，一边关掉了耳麦，并且示意白可也关掉，他有话想单独和白可聊聊。
白可眉头微蹙，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还是关掉了耳麦，难得见到她会用虎牙去抿住一边的嘴唇。
“三年来你一定参加了什么特殊的训练，不仅仅是系统排列上的造诣有所提升而已。”程浩然停了下来，现在的时间对于他来说，既紧迫也不紧迫，因为这个问题让他感到很好奇。
谁知道原本还有些纳闷的白可，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整个人却出奇的放松，她嘴角挂上了一丝邪魅的微笑，反问道：“难道你不也是一样？”
这一句反问的力度极强，并且似是而非的巧妙回答了程浩然的问题。
“你受了不少苦吧？”程浩然心疼的压低了目光，在白可那看似轻快的表情下，他瞥见了还未来得及落下就被抹掉的泪珠。
“你要问的就这些？”白可略显不耐烦，然后就开启了耳麦。
程浩然还想说些什么，也只好忍住了。
他们抵达了秦子谦描述的位置之后，发现膜过滤车间的大门紧锁着，里面还传出嗡嗡的运作声。
程浩然左右环顾了一下之后，掏出了一枚回形针，整个人都扒在了门锁上，他那不正经的身影，让人很难相信他是在认真处理问题，白可也只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咔嚓”一声，门锁居然被解开了，这令白可不由得对程浩然刮目相看。
“你还真有两下子。”白可轻声说道。
只见程浩然缓缓地转过了身子，脸色特别难看——他手中的回形针已经断掉了，剩下的一截捏在他的手上，那么就意味着还有一截是卡在了门锁里。
白可心里一阵发怵，合着这门是自己打开的，更可怕的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季节里，却从门缝里飘出了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发送着暗号，又像是某种警告。
程浩然立刻就扭头回去，他也看到了那几只萤火虫，它们忽闪忽闪一阵之后就悄然的隐匿于夜色当中，失去了踪迹。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断了一会儿，现在又断？”秦子谦实在是有点按捺不住了，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程浩然要求白可闭掉麦克风。
“——./.；……/.—.”程浩然脑海里已经将刚才的荧光闪烁记了下来，并且用他所了解的密码模式去破译。
“怎么了？”白可拍了一下他。
“GE、HR”程浩然默念着这几个字母，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你说什么？GE、HR？”秦子谦听到了耳麦中传来的声音，确定了麦没被关掉，这才让心头的怒火稍微被抑制住了——毕竟孤男寡女相处在一起，他可是一点都不相信程浩然的人品！
“萤火虫居然在传递摩斯密码：Good evening、here”程浩然朝着白可比出了一个“停下”的手势，示意白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白可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门内是什么怪物在等着她。
在程浩然和白可都不作声，甚至还屏住呼吸之后，秦子谦在车上都感到了一股凉意，他也不说话了，以免耳麦中传出的声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车间内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咚、咚”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在程浩然准备好与之对抗的时候，那脚步声突然变得很急促凌乱，并且快速离去，没一会儿就销声匿迹了。
程浩然悄悄挪了挪步子，贴到了门的旁边，然后探出脑袋朝车间里看去——里面并不算暗，但也许出于节能考虑，大约每6盏灯只有1盏是亮着的。
他看见密密麻麻却非常整齐的竖直长条管状体，这些应该就是过滤的设备了。
程浩然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朝着白可招了招手，两人迅速地从门缝溜进了膜过滤车间内，朝着最靠近的那一排高大的管状过滤柱子跑了过去，躲在了后面。
他们两人又是出乎意料的默契，都是用脚尖快跑，在行进的过程中几乎就没有发出脚步声，这使得他们两人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
停留了将近5分钟却不见任何动静之后，白可才轻启嘴唇细声问道：“这里那么大，线索可不好找。而且如果是水出了问题，也应该是在最后一道工序做手脚才对吧？”
“你说在出水泵房？”
“嗯。”
“出水泵房之前的清水池中，是会加入氯来消毒的。而在清水池的前一道工序，也就是我们现在这个膜过滤处理车间，加的是碱和氯。”
“有什么不同么？”
“如果在膜过滤处理之后再动手脚，会很难下手。因为水厂所采用的是臭氧活性炭结合膜过滤的深度处理技术。简单来说，就是在自来水深度处理的工艺基础上加入“膜过滤”技术，这张“膜”好比一个极密的筛子，通过加压使水经过这张膜。”
白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膜上密布着只有0.1微米孔径的小孔，更有效地去除了水中的浊度和微颗粒，同时通过膜对细菌、腐殖酸、孢囊和藻类的有效去除，大大减轻后续的消毒难度，降低了消毒剂的投放量，降低了微生物风险，保证了出厂水的安全性。”
“也就是说一旦过了这道工序，自来水已经达到一个安全标准了？”
“没错，而且如果仅仅靠投放生物或者化学物质，那得需要多大的量才行？可是自来水厂的员工居然会没发现，要么就是设备有问题，要么……”程浩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要么就是自来水厂本身就有问题！”白可隐隐感到了不安，如果真是这样，在这一桩桩的案件背后所蛰伏的黑暗势力不容小觑。
“他已经公然向我们挑衅了。”程浩然四下张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
白可躲在程浩然身后，悄然地侧着探出上身，望着那条长长的过道，又从车间顶部到地面都认真打量了一番，想寻找关于嫌犯的蛛丝马迹。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耳麦里传来了“咚咚”几下的敲击声，无线电便中断了，秦子谦那边反而一片寂静。
“喂？呼叫秦大催眠师。”程浩然小声重复了好几遍，但是耳麦里连一丁点儿的杂音都没有，看来对方是关掉了通讯设备。
白可也尝试着用她的耳麦联系，同样没什么效果。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略显紧张地问道，今夜的行动她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隐隐的焦虑和恐惧。可是按理说不过就是夜探自来水厂而已，不该有这样的感觉才对。
“放心吧，秦大催眠师能有什么事？我们要相信他！”程浩然这一句话倒不像是开玩笑。
与此同时，秦子谦所在的豪华越野车上，确实是被人打扰了，不过敲他车窗的人却是老熟人——刑警小绍。
秦子谦以最快的速度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关闭耳麦，然后不动声色地按下车窗的下落键。
“你们心理猎人小组也是真够可以的啊，我们不授权给你们，你们就干脆擅自行动了？”刑警小绍一脸厌恶地责问道，他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会隐藏住。
“没啊，我们怎么敢擅自行动？万一被抓了多影响名誉。”秦子谦耸了耸肩，拒不认账，不过他的语气很平和，倒也没有争执或者过激辩解的样子。
小绍瞥了秦子谦一眼，甚至还挪了两步好查看越野车内的情况。
秦子谦也故意挪了挪身子去挡小绍的视线，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对了，绍警官，您为什么这个时间还会出现在这里？”秦子谦抢在小绍质问之前，先抛出了问题。
作为刑警的小绍估计没料到眼前这家伙还敢反问，倒也使得他愣了两秒，才气急败坏地反问道：“这应该是我的问题才对，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子谦原本还想邀请这名同僚到车上暖一暖的，结果就冲对方这恶劣的态度，他自动忽略掉了这友好的想法，转而说道：“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对于一名在路边停留的正常人，你总不会滥用职权吧？”
小绍狠狠得地瞪了秦子谦一眼，可对方毫不在意的升起了车窗，准备离开，就在越野车启动的时候，他快步走到了副驾驶的门旁，连续的敲着车门。
“又怎么了？绍警官。”秦子谦有点不耐烦了，因为再继续磨蹭下去，他的监控干扰就会失效，那么程浩然和白可就会暴露行踪。
“这个时间点了，哪还有车能回去。送我一程吧。”小绍脸色好转了许多，语气也稍带几分请求的意思。
秦子谦皱了皱眉头，这个要求确实不算过分，而且大家也算是同僚，没有拒绝的理由。只不过让他暗暗感到惊讶的是——向来心理活动都浮现在脸上的小绍，居然能如此随心所欲地控制表情？
“这个秦大催眠师看来还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只能靠我们来找线索了。”程浩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为了让白可安心，他自然是要这样说。
白可基本把这车间内的细节观察了一遍，她此时正揣摩着布局者的意图——貌似对方早就料到心理猎人小组会来到这个车间。
“可可，在想什么呢？”程浩然看到她的目光一直凝视着一个方向，关心地问道。
“地上有一个烟头。”
“也许是哪个工人烟瘾上来，便不顾那么多了吧？”程浩然现在脑里就只想着那个放萤火虫的家伙逃去哪里了。
“不是的，如果是工人抽烟的话，在做出这样违反规定的行为时，他一定会做贼心虚，毕竟这里面零零星星有着监控器，但覆盖面并不广，他其实可以找个监控死角就可以。但是你看……”
白可指了指躺在走道正中间的那个烟头，虽然并不算显眼，但是按照白可的那一番分析来看，这烟头确实有种招摇过市的感觉。
即便第二天可能会被清洁工扫掉，它此时就静静地躺在那儿，至于到底有没有分析的价值，那也就因人而异了。
“而且烟头的下半截被刻意折了一下，就算是被踩灭的，一般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外观。”
程浩然眯起了眼睛，仔细一看，还真是这样。让他更惊讶的是白可的视力竟然会那么好！
“七日祭的凶手狠辣缜密，他这样给我们暗示是几个意思？”程浩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们可以到那边去看看。”白可指了下与烟头相反的方向。
由于秦子谦失去了联系，他们两人的行动难度上升了不少，所幸的是监控器并不是遍布得到处都是，只不过他们需要稍微绕一下路才行。
当白可和程浩然轻悄悄来到烟头对面时，墙壁上居然有一个明显的血色左手掌印，看上去非常完整清晰，这个横置的掌印，手指朝向是指着右边。
“很明显这手印是假的，肯定不是七日祭的凶手按的。”程浩然才瞥一眼就已经不假思索地说道。
“为什么？”白可虽然很清楚那种狡猾的凶手确实不会这样做，但程浩然的语气更像是掌握了确切的答案。
“你把你的左手放到墙壁上就知道了。”程浩然笑着说道。
白可略带疑惑地将左手往墙壁上一放，这让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确实这是一个蓄意人为的假手印——因为完整手掌印按在墙壁上时，大拇指不可能也同时正面印上去。
“所以对手实际上暗示的是……”程浩然伸出左手，朝着那个血色左掌印比了过去，用拇指的侧面为转轴，对着调了调角度一看，他冷笑了起来。
白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将近三米远的地方，有着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板通风口。
两人来到了通风口前，蹲了下来。这个通风口的铁栅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脏，铁栅栏上面的两个螺丝只拧了一半，底下几个全部都没了。
不过白可很确定，如果是普通的工人路过，甚至是专门打扫的清洁工，也都绝对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没人会去操着一份闲心。
程浩然拧开了最上面的螺丝，取下铁栅栏，他往里面一看，立刻就发现通风口里面已经被封上，所以这个通风口其实应该是被遗忘的了。
但是这体积不大的通风口里，却放着两个黑色水桶和硕大的电池包，它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遗弃通风口里的。
程浩然将桶盖撬开，一股化学物品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嫌弃的用手掌扇动了好几下。
但是这气味对于白可来说，简直就是再熟悉不过，她基本可以做到忽略不计——那全都是托她母亲各种奇怪实验的福。
程浩然将手伸进了桶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他倒是要看看七日祭的凶手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先是掏出一个小小的奇怪装置，带着线圈、金属臂和几根细电线；随后又掏出了一个玻璃针剂，约有手指那么粗；最后他还掏出了一只橡胶手套。
对手似乎很猖狂，貌似把他设计的“陷阱”原型部件全都摆了出来，挑衅解题者。
“这家伙除了饲养那奇怪的萤火虫之外，还准备搞什么奇怪的实验？”程浩然掂量着眼前的这些东西，又看了看另一个开着盖子的黑色水桶。
他一眼就看出这明显是从废弃不用的洗衣机里拆出来的，那个从螺线管上伸出来的金属臂半浸在另一个黑色水桶的无色透明液体里。
当白可看到这些顺序时，她拉住了程浩然的手臂。
“小心，这是陷阱，我们没有防毒面罩。”她严肃的提醒，因为她能猜测到操作失误的结果。
“可是我们能有别的选择吗？”程浩然指了指装着液体的那个黑色水桶，在透明液体的上方，悬绑着一个精致的小按钮。
“我们必须得把它取出来吗？”白可有点犹豫，这个虽然比拆定时炸弹要安全，但是她并没有防毒面罩或者合适的规避措施。
程浩然转身又看了看车间内那些滤膜管，果然有不少的管上都被装了个特殊的装置，他过去小心翼翼地拆下来之后，发现这装置里卡着一种剧毒试剂，特别刺鼻，而且这装置具有强行穿孔和注射的功能。
“要不我们就把这些毒物都拆下来吧？”白可提议道，但是放眼望去的时候，难免会有点绝望——平均每3条滤膜管上就装有1个毒物注射装置，而这车间内保守计算都有上千条滤膜管。
程浩然又回去打量了一下被设置的“机关”水桶，在那螺线管上伸出来的金属臂旁边，缠绕着好几层复杂的电线，电线的一端接在一颗普通的小电池上，而另一端将针剂瓶放在金属臂里专门为它开辟的沟槽里。
针剂瓶刚好没在酸液之下，里面的白色粉末属于惰性物质，无害。
但是，如果水桶口上的那些松散电线里流动的电流一旦被切断，脉冲会令螺线管的电路突然关闭，玻璃瓶就会碎裂，瓶中白色粉末溶于酸后生成的气体可就不再是惰性物质，也不再无害。
一旦操作失误，当场就会产生大量毒气，而且那个精致按钮也会同步被触发——那样的话所有毒剂都会通过注射器注入自来水中，如此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现在报警也来不及等到专家前来处理，因为那一节小电池能撑到什么时候根本就无从得知。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这就是七日祭凶手对心理猎人小组下的第一封挑战书。
“不能再犹豫了，拆！”程浩然拿起橡胶手套准备戴上，却被白可夺了过去，“这事情应该让男人来，你到门口那边去，先报警，如果有意外的话，离得越远越好！”
只见白可瞪了程浩然一眼，幽幽地问道：“你想在我面前逞英雄么？”
程浩然哽住了，他没什么把握。刚才的话说得豪情壮志，不过确实是很心虚。
见到他的表情，白可露出了轻蔑高冷的笑容，她娴熟地戴上了橡胶手套，从那个“工具”水桶里找出了螺丝钳，镊子等物品。
“用你手机的光给我照一下，不然这里光线不够。”白可单膝跪着，已经准备“动手术”了。
程浩然还没缓过神来，他眉头紧锁、焦虑地问道：“你真的能行吗？”
“你忘记我母亲是外科医生兼科学家了？手术什么的都是小儿科。”白可的语气十分笃定，就是解释的逻辑显得有点牵强，但是她的表情也和程浩然差不多——僵硬。
“可她是她，你是你……”程浩然觉得在这个时候，硬要去理清楚基因是否起着决定性影响的话，这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我是她的女儿！”
凌晨4点的医院的诊疗室内死寂的长廊上空无一人，就连鬼影也懒得在这个时候出来吓人。
而诊疗室内有四人正小声地说着话，他们似乎在商量事关重大的问题。
赵志国正脸色铁青的训斥着程浩然，“你们这样擅自行动的危险有多大，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还不是你默许的……”程浩然极小声地嘀咕道，目光穿梭于赵志国和地面之间，然后继续专注的为白可揉肩膀。
“不过也幸亏有你们，才没让剧毒物质注入饮用水中。”赵志国并没搭理程浩然，而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右手握成拳后拇指不停得摩擦着其他的指背。
“后续的处理都没问题了吧？”白可心有余悸地问道，她此时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了，非常的僵硬，她真后悔没从她母亲那里偷学上那么点外科手术的精髓，但她也很庆幸终究还是成功了！
“小绍还在现场处理，秦子谦也在那边。”赵志国简述道，他又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心事重重地来回踱着步子。
“这个远程操控按钮构思很精巧，果然和预料的一样，一旦被触发，毒剂注射器就会全面启动。不过幸好现在已经被我取出来了。”白可如释重负地说道，左手还紧紧地捏着这个触发器，手臂还僵在半空中不停地颤抖。
“好了好了，你赶紧放松一下吧！都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你这姿势还缓不过来。”程浩然一边说着，一边关心的把握着揉捏的力度，他感觉得到白可从肩膀到手臂的肌肉都僵住，可见她当时有多么的紧张。
然而白可的心理素质极强，即便是紧张也能通过意识强行压制住，这令程浩然心中不免暗暗惊叹——她竟然成长到如今这地步了！
程浩然的按摩还算奏效，白可的躯体僵直状况好转了许多，她这才缓了过来，于是用两只手翻转打量着这个触发器。
她至少确定了一个事实——这类型的触发器一旦超出一定距离就会失效。所以理论上说：她现在不论怎么摇曳甚至是把它摔到地上，也都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只不过就算触发器还有0.01％的功能性存在，白可依然会小心翼翼地对待。
白可一丝不苟地拆开了这个精致的触发器之后，发现里面印刻着许多奇怪的字符……
赵志国见到白可出现了疑惑的表情，于是走了过去也打量一番这上面的字符，可是就连有着丰富阅历的刑警队长，也没见过这样的文字。
“这是符号学还是密码？”白可轻抿了一下嘴唇，盯着那些字符。
赵志国摇了摇头：“可能还是需要密码破译才行。”
本来还在给白可揉捏肩膀的程浩然，这时候才好奇的探过了头瞄了眼他们在说的字符。
“这是希伯来语，其文字是从右往左书写的。”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就好像看到了习以为常的东西一般。
赵志国不动声色，毕竟程浩然这年轻人太会耍嘴皮子。
白可扭过了头，以一个深深质疑的目光注视着程浩然。
“希伯来语是犹太人的民族语言，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之一。“希伯来”意为“渡河而来的人”，它属于闪含语系闪米特语族的一个分支，没有元音字母，只有22个辅音字母。”
“你对这个有研究？”白可依旧带着些许的质疑。
“许多文学作品和文献是用希伯来语写出来的，今日则主要保留在基督教《圣经》、《死海古卷》和大量犹太教法典及文献之中。不然我怎么会对创世纪如此了解？这并没什么特别的吧？”程浩然轻描淡写地说着，还耸了耸肩。
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上看来，确实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对于白可和刑警队长赵志国，谁都清楚这根本不是寻常事！
“那你说说它们是什么意思？”赵志国指了下那些字数不过十几个的奇特字符。
“前面这一截，翻译过来是：Pleased to meet you.后面那几个，翻译过来是：Help！”
“你肯定是在瞎说，七日祭的凶手明显是在向我们挑衅！前面那句翻译过来还解释得通，后面居然还说求救？”白可撇了撇嘴，思维里已经开始想方设法地将这些衔接到一块儿，但是却根本无法联系起来。
程浩然并没急着辩解，他反而是微笑着向赵志国问道：“赵队，你也觉得我是瞎说么？”
赵志国是立场分明的人，却对表态这样的事情并不感冒，他脸色依旧是那么难看。
“看来你有什么秘密一直都没和我们透露过，而现在这事情又与那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程浩然冷笑地朝着赵志国问道。
赵志国迟疑了片刻，先是转头对着白可回应了一句：“求救信号并不是不可能。”
白可一怔，心想如果赵队认可了程浩然的说法，那么换句话说也就承认了他还藏着特殊的秘密？
随后赵志国先是走到了诊疗室外望了望，然后退了回来将门关上，再神色凝重的来到这两个年轻人的面前。
一向习惯简单不拘小节的程浩然，被赵志国这般神秘仪式整得很不适应，令他隐隐有些焦虑，但也暗涌着兴奋——越多的秘密才能让他离真相和凶手越近。
“三年前有几名顶尖的物理学家和化学家失踪了。”赵志国把分贝压到了最低，并没有添油加醋，语气也没带任何评论的色彩。
可偏偏是从赵志国嘴里出来的话，最让人充满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沉默了半晌之后，赵志国低沉地说道：“原本我们的线人情报和证据推断，更倾向于他们是主动加入了贩毒集团。不过……”
经过赵志国那么一说，白可思维中缺失的那一个线索模块似乎也填上了，她恍然大悟的瞪大了眼睛，嘴巴不自觉地张成了个O形。
“他们不仅参与制毒，甚至还在参与某些危险科技的开发吧？”程浩然一语道破。
白可惊讶的再次看着程浩然，她对眼前的这男人感到越来越钦佩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精神分析用好了，也可以当算命用。这个你应该知道的。”程浩然抖了抖眉头。
她勉强点了点头，因为她很清楚精神分析其实是最难掌握的——毕竟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思维，那么事件就更是千变万化，绝对没有单一死板的规律可循。某种程度上说，程浩然在这个领域确实是登峰造极了。
“他说得没错，线人最后提供的情报，就是这些物理学家、化学家，他们在秘密研发着什么。但是后来线人出事了，情报也就此中断。”赵志国紧握着拳头，他所期望的，并不是抓那么一两个喽啰级别的毒贩，而是要擒贼先擒王，把最大的毒枭冯国峰绳之于法才行！
可是那只老狐狸在这些年来，即便失去了亲信和左膀右臂，也没能让他锒铛入狱。
现如今冯国峰一旦接触了比毒品更危险的内容，那么对社会的危害更是不可估量，形势也愈发的紧迫。
只不过一条条线索都只能通过推测去预判，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而当下这个触发器，虽然是一个无形的证据，但也是一个有声的信号。
因为，在这个触发器的内壳中，还印刻着冯氏集团的企业商标，而赵志国很清楚这一点——栽赃陷害对于冯氏集团来说，几乎是没有任何收效的，这一点在他们的竞争对手身上都逐一体现了出来。不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只要和冯氏集团对着干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就连警方关注冯氏集团那么多年，都没能直接来个人赃并获，冯国峰在知道自己被赵志国盯上之后，也收敛了许多，但也更加的狡猾了，从不会亲自出面。于是能逮捕他的机会几乎可以用“罕有”来形容，这都已经成为赵志国的一块心病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你们也有必要知道一个现状。”赵志国脸色恢复了一点，但依旧阴郁。
白可和程浩然都严肃地听着。
“既然我们有线人在他们内部，他们也同样安插了人，不过我们内部目前没问题。”
“那还担心什么呢？”白可不解地问道。
“这样的大财团，就算打不入警方内部，但是遍布眼线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警方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即便他们不能及时获知警方动向，但根据出警情况和警方的调查，他们完全可以立刻进行评估和调整。”程浩然难得正经地回应着。
白可半信半疑地看了眼程浩然，又望向赵志国索要“答案”。
只见赵志国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心理猎人小组成立，并且还需要隐藏得那么深的原因么？”白可一直都没想过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到现在为止所了解的情报仅仅不过才是冰山一角。
“我们的线人在失踪之前，曾留过暗号，说有最重要的资料需要我们去取。但除了大体地点，具体在哪里我们都无从得知。”赵志国又开始来回踱步，以他的阅历，亲自出马肯定能找得到，但需要时间。
不过一旦打草惊蛇，被冯国峰安排的眼线发觉了，那么就算拿到线报，作用也收效甚微。
“让我们来吧。”白可和程浩然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还默契地对视了一下。
赵志国停下了略显焦虑的步伐，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就靠你们了！”
简单的在医院休息了数小时之后，程浩然一早就从汽车租赁公司租了一辆不起眼的轿车，他们的服务也还算不错，把车开到了医院交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冯国峰的眼线遍布甚广，那么反侦查行为也尤为重要，否则行动难以展开。
在完成了必做的一些琐事之后，程浩然领着白可先是从医院不同的安全出口绕了几次，最后才钻进了那辆毫不起眼的轿车中。
轿车看起来有些年份了，不过在用钥匙发动的时候，程浩然能从发动机听出车并没有多大的损伤，不会影响正常使用，况且这辆看起来并不引人注目的轿车很合适接下来的行动。
随后程浩然驾车开了至少两个多小时，在高速公路上冷不丁地下了匝道，在数不清的小路中迂回了一阵之后，才重新回到高速公路上。
“真的有人会跟踪我们吗？”白可依旧是有点难以置信。
“对。不过目前应该是甩掉他们了。”程浩然得意地瞧了瞧后视镜，他们后方目前是一辆跟着的车都没有。
“但是跟踪警察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太猖狂了点？”
“话是这样说，纯粹的跟踪顶多只算得上骚扰，连违法都称不上。况且警方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处理这些连违法都不构成的跟踪狂。就算拦截下了这些跟踪狂，顶多也就是口头批评教育，处理不了他们。”
白可轻咬了一下嘴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灰色地带，但确实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处理办法。
“冯氏集团同时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才能无时无刻的监视他们的对手从而获得第一手动态信息。不过这得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程浩然摇了摇头，觉得冯国峰都和他有得一拼了，或者称作“冯国疯”更合适。
轿车又在一个匝道转了下去，然后钻进了连导航都难以识别的小道又行驶一阵之后，才重新回到了路边。
最后，本该很轻松就能抵达的地点，却在经过一路坎坷的颠簸之后终于到了——这是一个新建不久的综合性商业广场，路边的商铺有各种流行元素的器材店，也有着VR体验馆、影院、咖啡厅等等。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静谧的图书馆？”白可打量着这个占地面积甚广的大广场，要在这样偌大的场所找出失踪线人所留下的线索，这和大海捞针并无多大差别，真要说差别，就看是派谁去负责捞而已。
“肯定会有的。”程浩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抓着那名失踪女线人的档案资料，眉头紧锁，不时地瞥向这份资料。
“给我看看吧。从你拿到她的档案开始，都还没给我看过一次呢，她就那么有魅力么？”白可看着焦虑的程浩然，俏皮却略带两分醋味地调侃道。
“她确实蛮漂亮的，挺有魅力，不然怎么能作为独当一面的线人。只可惜她失踪了。”程浩然竟认真地回应了起来。
白可撇了撇嘴，伸手在程浩然捏着档案的手臂上掐住，然后用力一拧，把程浩然疼地叫了出来，她便趁势把档案夺了过来。
可当她看到那名女线人的档案时，她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所谓的档案上所记录的内容，也就比白纸多上那么几行字而已，根本就不像赵志国所说的有留下地址什么的。
况且那几行简历之后，最后留下的信息居然是数字：1110-5812
排列大师换了好几个角度来观察，甚至重组了数字，以及架构起了数学模型，却无从下手。
她有点惘然地看了眼程浩然，虽有不甘，但也只能问道：“好像你挺精通密码学的，你刻意来这里，难道是准确的破译这组数字了吗？”
“冯国峰够富吧？”
白可皱了皱眉，点头表示认可，但是并不知道这有何联系。
“那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觉得他的手下会缺乏破译密码的人才吗？”
“当然不缺！”
“那不就对了，像这一类的密码，你越是穷尽方式的去解读，就越是无解。这个线人确实是有想法。”程浩然颇为赞赏地说道。
白可瞄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卖关子，况且还不时地称赞别的女人，好歹她也是当代的系统排列大师，这家伙也太不给面子了！
于是她一赌气便将头扭向了另一边，朝着车窗外看去，用最明显的行动来“暗示”程浩然：她生气了！
“别别别！我就是说一说而已，其实我的意思就是，聪明人反而难破译。”
听到了这句话，似乎有一个台阶可以下来，白可才勉为其难的半侧过脸瞪着程浩然。
“其实这密码你用英文的月份，就能解读了。”
白可低头看着那组数字1110-58-12
“November、October-May、August-December？”以白可的学历来说，这类型的英文确实是简单到不具备额外的意义。
“再把首字母连一起。”
“No, Mad. 不疯狂？什么意思？”白可被这浅显的表述给难住了。
“首先我们城市也就这座新建的商业广场是以12个月份来划分区域的。其次就是关于不疯狂的含义，无非就是闹中取静。在这样的地方确实只能有一个地方才会是安静的，那就是……”
“书局！”白可眼前一亮，激动之余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些许爱慕之情，但程浩然并没注意到，他正寻找着目的地。
没一会儿，他便发现了一家客流量挺大的书局——实际上，在这三年以来，他一有机会就想去泡在书局里，毕竟那是他难得的片刻宁静之地。
程浩然将轿车停在了书局的南侧，避开了装在入口上方的那个监控。
“排列大师，擅长分析的我能做的也就到这里了，剩下的得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可以的。”程浩然熄了火，认真地朝白可竖起了大拇指。
即便是看见他一脸诚挚的表情，白可也没觉得氛围有所变化，依旧是一点严肃感都没有。
于是她努了努嘴，似乎很清楚自己将要做什么：“我有多少时间？”
“半个小时，如果你来不及找到，我们就会暴露踪迹。而且机会只有这一次，因为跟踪的人最迟半个小时后就会到，一旦他们知道了这个地方，要找到线人留下的线索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为什么警方不先一步的展开调查，再进行大范围搜索？”
“因为老赵在没得到确切结果之前，不会轻举妄动。如果警方公然行动了，就意味着承认了线人的身份，那么生死未卜的线人只会被推向死亡的深渊。”
白可沉默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哪一天自己的处境也许就会与这名失踪的线人一般，她既希望正义能够伸张，也期盼自己能够活着，但，谁又知道呢？
程浩然看出了白可的心事，他紧紧地拉住了白可的左手，颇有力度的说了一句：“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它欺骗我们。”
白可眉头微微一蹙，虽不至于释然，但也轻松了不少，她点了点头。
“如果两个人一起，目标还是太大，所以只能暂时分头行动。不过我会在适当的时机协助你。”程浩然也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放心让白可单独行动。
可他很清楚他本人也同样被列入到冯国峰的“监视”名单中了，所以只有各自行动，白可才能更安全、更自由地发挥。
“如果……”白可踌躇了几秒，欲言又止。
“没有如果！我会保护你！”程浩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着，然后一手撑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将上身移了过去，旋即朝着白可的嘴唇轻吻了一下。
他热切的脸庞，如夜雨似的，惊扰着白可的梦魇——直到现在，她都没能真正从三年前的那一幕里走出来。但是程浩然却一点一点将她拉回了当下，让她感受到什么是活着的感觉……
白可随着客流移动着，在路过这一家颇具意境的书局正门时候，一个闪身就钻了进去。
入口处是一排电脑区，不过所有的电脑都被人占了，并且还有很多想用电脑的人聚集在周围等空位，其中不乏七八岁的小朋友。
白可继续往里走，大约走了十多步后，便是咖啡厅——综合性的书局功能可谓是一应俱全。
不少年轻人都坐在那儿一手端着书，另一手不时地拿过咖啡杯抿上一口；也有一些看似作家的人摊开笔记本电脑在旁边的小圆桌上，飞速的在文档上写着什么，兴许是随笔；也有的人点了杯咖啡之后便占了个位置专注的玩着手机游戏。
白可打量了一番，基本能确定“线索”一定不会被藏在这里，那么麻烦的事情就来了，再往前走，就是书局的“藏书阁”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藏书阁”大得如同皇家书库一般，虽不像迷宫一般复杂，但也绝不是几天就能浏览完的。
她还是快步地走到了图书区，映入眼帘的是一些最新推荐畅销书，她扫了一眼之后，便走到了教育类的心理学图书那边。不过她发现凡是有帮助的书，她已经全都看过了。
在这样的地方手里不捧着一两本书，就会被当作异类来看待，虽然不一定会受到旁人的关注，但白可还是随意地捡了一本《客体关系理论》的书，她站在了所有走道的汇集口，从左往右的观察着每一个可能被忽视的细节。
在偌大的书局里，白可这样的行为并不会引起周遭的关注，旁人顶多以为她在寻找着合适的书籍，却找不着方向而已。
线人无时无刻都处于一种生命没有保障的环境当中，所以首选的方向一定是相对狭窄的，那样的空间会给人一定的安全感。
不过白可发现书局的“藏书阁”设置的尤为合理，布局也很精致，以至于每一条通道的宽度看起来并没有明显差别。
她顿了顿，对于系统排列大师来说，排列的因素不仅仅就是具体位置而已，其中还包括了颜色、形状、背景故事、参照物的反差等等。
“该着重用哪个因素呢？”白可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如果她就是那名无助的线人，站在这个偌大静谧场所中，却心中充满了杂音，又该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将留下的“线索”藏匿于哪里，才能使其不容易被一般人发现，并且也不会被冯国峰的爪牙找到？
她能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她必须得冷静下来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路过的小女孩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思路。
原本白可第一反应是有点生气的，毕竟她是处于原地站立不动的状态中，这都能被人撞，可见撞她的人是有多鲁莽。
可她发现撞她的人是一名才六七岁的小女孩时，心中的那点抱怨也就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她蹲了下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温柔地说道：“对不起，刚才我把你撞疼了么？”
小女孩先是一惊，她以为眼前的这个大姐姐会狠狠的臭骂她一番，可是没想到大姐姐会如此温柔。她的眼睛特别好看，萌态盎然。
“对不起！”小女孩羞涩地说道，转身便朝着儿童图书区跑了过去。
白可微笑地看着小女孩离开的身影，当她消失在那五彩斑斓的色块当中时，白可恍然发现了什么！
“从颜色来判断会更合适！”白可想到了线人身处于那种阴暗的世界当中，即便渴望光明，却也适应了黑暗。
她很清楚心理学中二十一天形成习惯之后的影响，于是她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至少不下十条的路径。
当白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颜色的观察上时，她确实发现了不少东西——儿童图书那边会显得色彩斑斓，充满生机；教育考试那一段都是普遍的淡蓝色至深色，尽可能地给人沉稳宁静的感觉；小说区也分得清清楚楚，言情小说的色彩通常还伴随着一种淡淡的诱惑。
总体来说，色调较暗的区域就只有两条路径，也就是说，“线索”极有可能就在这两条路径中的其中某一层书架上的书里？
白可来不及细想，便赶紧走到了恐怖小说那一类的图书区里，那一本本灰暗的图书封面，以及上面仿佛随时要爬出来的狰狞凶兽，倒还真的使得这一片区域并没挤满那么多人，仅有几个零星的悬疑惊悚小说迷，在那里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但她正准备开始找的时候，却不得不停下了步伐——她远远就瞥见两个穿着厚实的男人，正一左一右的快速翻阅着每一层书架上的作品。
这样的行为并不像是在寻找合适胃口的书籍，而更像是翻箱倒柜般地搜索着什么。
“糟糕，冯国峰的人出现得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一半？”白可心中暗暗叫苦，同时也意识到和刑警的合作果真不是开玩笑，每一步都需要如此的谨慎才行。
如果不出她所料的话，那两个男人应该不具备找到“线索”的能力，所以只要等他们离开就好。
于是白可退回到了咖啡休息区，不紧不慢地点了杯暖暖的香草拿铁，然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了把褪色的软沙发窝了进去，这个位置能恰好观察到电脑区、咖啡休息区、以及大半个图书区。
她假装翻看着自己那一摞书最上面的一本，瞄了眼电脑区——那些使用电脑的人，几乎都是无所事事的在打发着时间。
也许是书局里的电脑和网咖没法相提并论，一个男人用电脑下载一款游戏之后，它并没办法运行，这使得那个男人很焦虑，但又不想把位置让出来，于是他干脆点开了视频网站。
白可微微摇了摇头，因为与之相较的，是那个男人的旁边还有一名十几岁的女生，她穿的还是重点高校的冬装，不过以校服来说，这所重点高校的冬装还蛮好看的。
那名女生的边上放着一摞考试书籍，她神色焦急，看起来不像是在玩社交媒体软件之类的东西，她是真的在把搜索引擎搜出来的书目和作者一一记录下来，这样才能更好更快地找到她的书。
又是这样不经意的观察，让白可再次有了新的收获——如果线人在偌大的书局中放置并藏匿“线索”，那么她会怎么处理？几乎不可能就是简单地把“线索”夹到了书里而已。
那么每本书都有对应的书号，并且其中还放置着售卖或者租赁的磁片传感器，为了防止被买走或者租借走，线人一定会把“线索”放在一本几乎不会被人接触到的书里才行。
电脑区的搜索引擎确实会起到不小的作用，可以用来分析一下畅销书的区域，冷门书的区域以及种类，如此一来就会更加的精准。
只不过，这样还远远不够，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手头几乎没有可以使用的设备，除了手机。可她要想找到“线索”，就需要书里的磁片传感器，经过她的简易改造，很容易就能成为她的探测器。
于是白可在等着那两个男人离开的时候，一直埋头于自己手中的书。这本书被她牢牢的圈在左臂弯中，而她的右手悄然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枚刀片。
趁着没有任何人关注她的时候，白可干净利落的划开了内置于书中的磁片传感器，然后将它捏在了手里，打量了一下——非晶合金丝制作的非晶合金磁头。
她假装看两下之后便失去了兴趣，随后拿起下一本。被她处理过的几本书都放在了一旁的小圆桌上，恰好这时那名花季少女也完成了她手头的任务，然后急急忙忙的离开去找别的考试用书了。
白可不能确定是否还有冯国峰安置的眼线，所以她并没有一跃而起，也没有表现得很急切，她处理着手上的细碎物品，喝上最后一口香草拿铁，悠然地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在电脑区附近徘徊的那些人，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又瞅瞅手机、亦或是和身边的人聊得忘情，在这些人意识到占据电脑位的机会已经逝去之前，白可已经淡然的坐在了电脑前的椅子上。
事实上，她对电脑的诉求并不高，只不过有那么几个重要的电路组成方式，她还真的忘记了，毕竟她不像母亲那样沉迷科学无法自拔，但也被动的接触了不少，有一些理念和操作经验，但不够娴熟，一些关键点就更别提了，所以她需要确认一下具体差了点什么。
白可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查到她所需的资料，她快速地浏览着，恍然大悟的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一旁正在玩网页游戏的小学生，还侧目打量了一下身旁这名奇怪的大姐姐。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起身离开，就在她走出还没几步远，那热量还没散去的椅子就被一个年轻人坐了上去。
攒动的客流还真是会给公共资源带来不小的压力，但对于白可来说也是好事，她的身影很容易消失在人群中。
她找了一个合适并且没有监控的位置，打开挎包，里面有一只她母亲前两年赠送的生日礼物——据说那是一只很奇特的电笔，可谁又知道呢？
原则上来说，白可真的不希望和那科学怪人般的母亲在这方面上有共同语言，否则她那滔滔不绝的理论可以不停歇的说上三天三夜。
幸好她有看过那只奇特电笔的说明书，也亏得她母亲竟然有那耐心去自制说明书……
现在白可急需一个可以探测“线索”的仪器，因为她能推断出线人所留下的“线索”，不可能只是一张纸，更不可能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物品。只能是一张记录了大量信息的卡片，可是在这样茫茫书海的书局里，外加每本书上都有磁传感条的干扰，她假装在挎包里翻找着什么，其实她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磁片传感器的处理。
紧接着她将处理后只有SIM卡那么大的磁片传感器放置到了手机当中，只要在手机程序中输入一些编码就能生效，使手机成为探测器。
白可见到那两个冯国峰派来的男人终于走了出来，从他们那垂头丧气的神色看来，“线索”目前还处于安然无恙的状态中。
那两个男人虽有不甘，但估计他们也已经找了个遍，如果再要深度寻找的话，怕是要将这个书局翻个底朝天才行了。不过那么张扬的行为，就连警方都不会如此轻举妄动，更别提还要躲避警方的冯国峰。
她看着那两个男人悻悻离去的身影，觉得时机成熟了，才迈步走了过去，她是一名很显腿的女生，所以步伐更是脚下生风，不过从外观看来倒是随意自在。
白可重回到了有可能藏匿“线索”的那个图书区里，她端着手机，开启了探测功能。
她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着，心中十分忐忑——毕竟，这一切都不过是她顺理成章的猜测而已，如果那个线人并没那么聪明，那她现在所做的就功亏一篑了。
“不要有那么愚蠢的想法，如果她没那么聪明的话，也活不到现在。”白可暗示着自己，并且鼓励自己，因为她不知道那个线人后来怎么样了。
手机屏幕上并没有发出警示的灯光，她只好一步又一步的接着往前走。
书局虽大，但也不是走不完，尤其是在搜索区域已经基本明确的情况下。就在白可近乎放弃的时候，手机上传来了令人兴奋的震动，她激动的低头一看，脸上骤然间出现了失落的神情——原来并不是什么探测信号的提醒，而是程浩然的来电显示。
“没见我在忙呢么？真是的！”白可略显不耐烦的接起了电话。
“你要小心点，你已经被盯上了。”
“什么？我已经尽可能地隐藏了。”
她难以置信的前后环顾了一下，但她并没瞧见跟踪或者监视她的人，于是她疑惑地问道：“你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你别忘记还有二层。前后没有人在跟踪，不代表远处没人在盯着。”
白可一怔，心想确实如此，这是一个三维的空间，而她却只注意到前后左右，忽略了上和下！
她抬头看了一下那二层，不少神态各异的人，他们以不同姿势靠在栏杆上阅读着书籍。当然其中也似乎有谁的目光是不时朝她这边偷瞄的。
“那我该怎么办？”白可有点慌乱，她预感马上就要找到“线索”了，可是如果被冯国峰的人盯上，那帮丧心病狂的人很可能会公然抢劫；若是报警，又过于兴师动众从而引起民众恐慌。
“你确定能找得到吗？”
“两成概率。”
程浩然沉默了几秒，但他相信白可一定能找到，他严肃地交代：“我先到车上。你拿到东西后赶紧过来上车，相信我的驾驶技术！”
“好！”
在电话挂断之后，白可往前走了两步，这时候手机又亮了起来，她以为是程浩然遗漏了什么要补充说明的，结果在她抬起手机屏幕的时候，却发现是探测器生效了！
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冲击着她的内心，她甚至从没考虑过科学还可以这样使用，不过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线索”，于是她原地打量着这些书籍，可是手机上的探测信号却不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白可心里嘀咕着，明明就在眼前了，却找不到具体的位置，看样子不像是在这一层层的书架上。
她目光落到了地面上时，那紧绷的表情也才终于舒展开了——地面上的瓷砖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有所不同！
白可脚下附近的一块棕榈色瓷砖，似乎被一张很薄很薄的膜给覆盖了，但那膜的颜色和瓷砖一模一样，就算是清洁工或者冯国峰的手下路过，也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知道自己能操作的时间不多，停留得越久，就越会引起冯国峰爪牙的注意。
于是她假装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又厚又大的书，但是一个不小心没握好，那本书就落到了地上。
在这样偌大面积的书局中，伴随着轻轻悠扬的音乐，白可所造出的声音很容易就被忽略掉，倒也没引起周遭的关注。
她自然的蹲了下去，在摸到那本书的同时，赶紧用拇指按在那片薄膜上，她顺势一滑，可以明显感觉到膜片底下有一张类似银行卡大小的硬质卡片。
“就是你了！”白可迅速从挎包里取出刀片，趁周围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赶紧划开了那片膜，从里面取出了那张卡片。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手中这张以生命作为赌注的卡片，其手感材质很特殊，貌似是用某种金属熔制而成，卡面上布满了怪异的纹路，类似二维码。并且这张卡片起来不像是完整版，目测还少了一半。
白可准备再从附近找一找，可是这一条通道的一端，刚才那两名已经离开的男人又回来了，而且他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白可，大步朝她走来。
她很清楚如果手上的卡片一旦被抢走，很快就会被转移，就算报警抓了这两个男人，顶多也就是算抢劫，所以她不能被抢！
白可来不及再寻找另外半张卡片，她匆匆将卡片塞进了挎包里，然后起身就走，但那两个男人也紧跟在后面，想伺机抢夺白可的挎包。
她离开书局之后，便朝着与程浩然约定地点的相反方向快步走着，附近有几名巡逻的警察，想必那两个男人也不敢……
可是她早就该知道永远都不要低估冯国峰以及他手底下人的那股傲慢，他们根本不在乎法律，或者说法律对他们的惩罚，还远远比不上这个大毒枭给予的安置费。于是铤而走险对于这些手下来说，完全是不需要经过犹豫便可做出决断的事情。
“啊！抢劫啊！”白可的挎包被那两个男人一拽，她险些摔倒在地上，不过她第一时间就大喊了出来。
得手的那两个男人没命的分头逃窜，这动静不但惊吓到了路人，也引起了巡逻警察的注意，警察迅速下了巡逻车然后朝着嫌犯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引起了一阵小骚动——有的群众不明所以，出于自保便赶紧抱头的蹲下；也有的是毫无方向感地跟着乱跑；当然也还有年轻机警的加入了追击抢劫犯的行列。
白可甚至清楚的知道，肯定还有冯国峰的爪牙，而此时却是个不错的机会，她看准了形势，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那动荡的客流中。
她安全抵达了和程浩然约定的地点，匆忙地上了那辆不起眼的轿车，程浩然便载着她绝尘而去。
“没事儿吧？”程浩然看见白可气喘吁吁的，看来多少也是遇到了点麻烦。
“没什么大碍，就是损失了个挎包，有点可惜，那是我最珍惜的一个……”白可撇了撇嘴，觉得这个到时候要找赵志国报销才行！
“那东西呢？是什么？”程浩然着急地问道，他对那线索的关心不亚于对白可——毕竟这是瓦解冯国峰毒枭集团的一大突破口，错失了这次机会的话，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会有此良机了。
“喏，好像是半张卡片。也不知道里面存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账目，还是？”白可取出了那张重要的卡片，在程浩然面前晃了晃，以示巾帼不让须眉。
“回头让我们的赵队给你立个大功！”程浩然又不正经地调侃了起来，还趁白可不注意猛地凑了过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白可正要呵斥他，却发现他的表情有点僵硬。
“怎么了？”
“这卡片不是一般的卡片……它是钛合金特斯拉卡片？”程浩然惊愕地说道，他的目光迟迟无法从这张卡片上移开，但为了行驶的安全，他不得不把视线拉回到了正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