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单位分给我一套廉租房。
在这之前我和妻子一直在租房子,租金很贵,但我们还是勒紧裤带熬了两年。其间妻子牢骚不断,说她的闺蜜们哪个不是有房有车,嫁给我算是瞎了眼。我说有房却独守空房有意思吗?妻子白了我一眼,说,个穷鬼,不跟你说了。
租了两年,又坚持了一年,妻子便与我离婚了。儿子跟我。
刚离婚那会儿,我确实快活了几天,喝了几场庆祝我离婚的大酒后,我便陷入了迷茫。都说离婚是种解脱,但对我来说似乎不是这样。没离婚时总觉得生活无趣,但离婚后也没感到生活有趣到哪里,心里还时有挥之不去的恐慌。失败的经历让我对再婚不再斗志昂扬,天一黑,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方便天天找朋友喝酒。他们的妻子不允许她们的丈夫天天跟一离婚男人耗在一起。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单位分配给我一套廉租房。当然,这事我没跟前妻说。
房子地段很好,在市政广场的东边。一共有五栋,都是新房,但面积有点小,而且是高层。通过摇号,我分到了三栋十八层六号。房子是装潢好的,客厅可容纳六个人吃饭,两个房间就很小了,摆张床再放个衣柜,基本就没地方了。厨房更小,两个人在里面就有点转不开身,好在我目前单身,做饭相对简单,只要儿子吃好吃饱,厨房大与小不是问题。
买了一些必需的家具和家电,我和儿子就搬进去了。我递给儿子一把钥匙,对他说,钥匙要放在书包里,我们的生活即将翻开新篇章。儿子看看我,说,我还是去写作业吧。
我说,最近学习怎么样?
昨天杨老师说我考得不错,给前十名每人一块巧克力,发到我的时候居然没有了。
那怎么办?
他说明天带给我一块更好的。
今天带来了?
没有。
那还不算了。
不行,为了报复杨老师,大课间时我给他吃了一块过期的“益达”。他没发现。你们大人都差不多,智商都让人着急哦。
说这话时正值初冬的黄昏,一大片晚霞悬在天边,映照着远处山脚下的教堂拱顶。那座教堂我曾经路过,呈瘦高型,拱顶像根未剥开的竹笋,上面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教堂窗户被彩色玻璃镶嵌得色彩斑斓。此刻我听见教堂传来钟声,清亮悠远,直达天空,一群鸽子在我的窗前滑翔而过,留下一片哨音。
我站在阳台上,往上看,是静止不动的白云;往下看,是还在忙着搬家的住户,像蚂蚁一般大小,他们似乎也是静止的,但没过一会儿,就不见了。我有点眩晕。
搬进来的第一天,我整夜没睡踏实。以前我一直住在三层以下,现在总感觉自己悬在半空。风在楼宇间盘旋呼啸,这是我从未听过的一种声响。后半夜下雨了,雨点大得能用手捉住。我起身关好儿子房间的窗户,然后坐在阳台上抽烟。
楼距很近,对面漆黑一片,除了我正对面的那户。我算了一下,正对面的邻居应该是四栋十八层四号。透过雨幕,我能看见亮灯的地方是客厅,且阳台与卧室均未悬挂窗帘。
可能是还没住进人,或者临走时忘了关灯吧。我这样想着,把目光转向对面卧室,卧室一角有光闪烁,应该是手机发出的荧光,伴随着忽明忽暗的荧光的,还有红色的光点。我很奇怪那是什么,又盯着看了一会,明白了,那是有人在床上抽烟。
原来如此。我站起身,准备再睡一会。也就在此时,我看见床上下来个女人,披肩发。可能是她起身过于突然,吓了我一跳。但好奇让我驻足在阳台上。从身材上看,她是个很瘦的姑娘。我看见那个姑娘脱光内衣,转身进了卫生间,随后她家热水器的显示屏亮了。我关掉灯,拉上窗帘,又悄悄掀开一角,躬身朝对面看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她又躺下了。我等了十分钟,对面的房子里除了客厅依旧亮着灯,卧室里不再有任何光线与响动。我站在黑暗中,深夜的窗帘色彩凝重,我依然没有开灯,我害怕光亮。我轻手轻脚走到客厅,贴近防盗门,朝外听了听。
外面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