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堂和高喜子这些微妙的变化,谁都没挑破,表面上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客客气气,谦让有礼。月底开了工资,高明堂和高喜子不约而同多买一个菜,两人开了一瓶酒,来到离食堂不远的球场,坐在篮球架下边,把那瓶酒分别倒进两个大杯里,一边吃饭一边喝酒,喝到有了感觉,高明堂先开了口。开支了,想干点啥?
高喜子说,一直想给媳妇买双皮鞋,娶媳妇时,应允过的。你呢,准备干些啥?
高明堂猛喝一口酒说,我还能干啥,三个孩子,还有老人再加上你嫂子,都张着嘴要饭吃呢。
高喜子也猛喝一口,他娘的,这个月,咱都是满班,一天没歇,也没多开钱!
高明堂心平气和,人家队里早告诉过咱了,一个月最多就叫上25个班,多上班不休息也不记工的。
高喜子又猛喝一口,他奶奶的,操人!
高明堂温和地吃口菜,是啊!咱图个啥?真不行就回家不干了。
高喜子突然警觉起来,他要回家早回家了,干嘛这会儿说这话,该不是激我主动辞职吧,便将计就计道,真是,还不如回家的好,回家守着老婆多自在啊。
这时,有人拍着篮球进场了,认识的人大喊着叫高喜子打球,高喜子连连摆手。高明堂就劝,你这段时间也不打球了,也不吹笛子了,这些喜好多好啊,可别丢下,像我一样,除了死受,啥都不会,多没意思啊!
高喜子又嗅出了陷阱和圈套,但他不动声色地回敬,队长不是说了吗,不喜欢那些不务正业的人,我老打球吹横笛不是不务正业吗?
不打球不吹笛子就没事吗?高明堂说的“事”,高喜子当然明白,那就是被精简。是啊,你光不打球不吹笛子就不被精简了吗?高明堂早给他说过,队里的农民工,除了他和高明堂,都或多或少和队里的干部有关系,不是熟人连熟人亲戚连亲戚,就是矿上的老乡介绍来的,真到减人的那一天,人家一托关系一找人,就没事了,有事的只有他和高明堂,他们两个可是任啥关系也没有,他们能依靠的,只有他们自身。即使如此,高喜子也觉得高明堂比自己优越,因为高明堂在矿上工作的时间长,认识的人多,和队里人的关系也好,他高喜子才来多长时间?队里的人还认不全呢!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太和高明堂对立了,装出诚恳的样子说,我也想开了,要减就减吧,不让干了,我就到城里打工去。
不怕减,那还怕什么?打球去吧!高明堂没有忘记鼓动他去不务正业。
高喜子在心底哼了一声,看吧,圈套明摆在那里让我钻呢,甭想!嘴上就说,不想打了,现在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一看那球,就烦。
离开球场的时候,高明堂瞥了几眼高喜子,发现他落在后面,盯着人家手里传来传去的篮球,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高明堂就嘿嘿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