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快瞧那边!”施龙英左手肘蹭蹭小荷,残余着辣豆干汁水的右手指着一个方向。
这时她们走到了二级公路与乡道的交叉口。此处一小片平地上,常年有附近山民前来摆摊,向过路的司机、乘客售卖自家产的时鲜水果。因新鲜价廉,时日一久竟有了名气、成了气候。大小摊铺连成片,除非大雨或者夜晚,其余时间都是一派热闹景象。
小荷漫不经心地朝施龙英所指的地方瞥。四个骑摩托车的男青年,一样的焦黄或火红、野草般冲天的蓬发、一样闪着亮片挂着锁链的紧身黑T恤和破洞牛仔裤。看了他们的穿着她便不再去瞧他们的面孔,无非是一样吊儿郎当的姿态和自以为是的表情。
这种老师口中的社会上的坏男生很令她惧怕,担心靠近了会被他们的“坏”侵扰,反而生出好奇想要去知道更多关于“坏”的事。跟她同寨子的几个女孩,就是这么学“坏”了,接着辍学。听说去外面打工也不肯好好地做,有一个不知跑去了哪里,家里已好几年没有消息。她可不能这样,阿爸离了她就活不下去,他们的家也就彻底没了。
“多神气!”施龙英摇摇头,叹道,“可惜我不是男的!”她停顿一下,抬手搂住小荷的肩头坏笑说:“我要是男的,就要你做我女朋友!”
小荷早已习惯了施龙英开这种玩笑,只是淡笑一下,正要拉着她走,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去。她起先不信自己的眼,再瞧一下,确认那是亲姐姐车小桃无疑。
“是你阿姐!”此时施龙英也认出了小桃,惊得嗓门又放大了一号,两颗漆黑如墨几乎看不到眼白的大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小荷使劲拽着施龙英转身大步走。
施龙英跟着,走两步又回头看看,再走两步又回头,不解又极度兴奋地说:“你姐怎么成这样了?”
小荷不应声,脚步跨得更大。却听见背后摩托车声响,心里一慌,抬头时前后已被四辆摩托车围住了。
姐姐小桃从横着拦在最前面的摩托车后座上下来,扬着下巴扭着屁股。她袒胸露肩,刚刚包到大腿根的桃红色紧身裙快要撑爆了一般,眼周一圈油黑和嘴唇上一圈艳红斑斑驳驳,有种张牙舞爪的扩张感,看得小荷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这是怎么了?”小桃笑道,“不想认亲姐姐了?”
小荷被小桃身上那股怪香刺得想打喷嚏。
“遇着招呼都不打?”小桃轻轻抚摸着小荷的头,又顺着头往下,抚过脖子再到肩膀,最后落在手臂上,突然变了手势使劲一拧,语气也尖厉起来:“不看我,看地上,地上可是有钱?”
“嗷……”小荷突然喊痛轻呼一声,甩开小桃的手退后两步。
载过小桃的那辆摩托车上的男青年哈哈怪笑:“小桃,你别嫉妒小妹比你水嫩就欺负人家,快叫她上车,哥带你们去城里好好耍耍。”
其他几个男青年也跟着起哄,有的怪笑、有的吹口哨。
小桃转身摆摆手嗔道:“去去去,我小妹可是个乖小娃,才不跟你们这些坏蛋鬼混呢!”
男青年们“嘘”一下,哈哈笑起来。
小桃回头凑到小荷耳边说:“阿妈说了,早晚要把房子和你都要过来。”
小荷猛地抬起眼皮,警觉地瞪视着姐姐。
姐姐得意地挑挑眉毛:“到时候你就知道,死守在那个瘫子身边有多憨了!”
小荷紧锁眉头,用门牙撕扯着下唇翘起的干皮,心里很气很气的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这样。
小桃抚一下妹妹的后颈,从包里掏出张五十块的钞票往她手里塞。
小荷触电般往后弹,小桃跨前一步硬要塞给她。小荷索性蹲下抱住腿令自己全身尽量不露缝隙。
小桃急了,点着妹妹的后脑勺问:“亲姐的钱,拿了可会咬你?”
小荷紧缩成一团不作声。小桃把钱扔在她面前的地上,骂一句:“憨包!”
小桃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感到背后自下而上有微风,接着一样东西擦着她的耳朵飞到前面地上,是刚才那张钞票被揉皱又给扔了一回,她愤怒地回头。
小荷面色平静、低声微颤地说:“那个瘫子是我阿爸,也是你阿爸。”
小桃往前两步,边缘不清的红嘴角抽动着,气急败坏地说:“你不知好歹,敢扔我给的钱!”
“我不用你的钱。”小荷垂下眼皮喘口气,极轻却又咬着牙地吐出三个字,“不干净!”
小桃扬起手,巴掌甩到小荷黄瘦的脸边时又迟疑了,最终垂到她胸前轻轻推了一记。
小荷倒退半步定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继续撕扯嘴唇上的皮。小桃是怎样坐回摩托车上,又怎样跟那四个黑衣青年离去,她都不记得……
“快,我给展平了,好好收起来!”施龙芬将那张命运多舛的50元钞票递到小荷跟前。
“你留着买零食吧!”小荷拉一拉背篓的布背带,咽咽喉咙,尝到一丝咸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