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老婆来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徐城西今晚是横着还是竖着走进家都不好说。
徐城西和公司的两个副总正在魅力大酒店陪着对自己有用的高官喝得兴致勃勃。按说包间里开着空调,就算是在酷暑,也不至于大汗淋漓。可是,他今天高兴,市里那个让几大家建筑公司馋得红了眼的广电大厦让他给拿下来了。他一改往日的沉稳,边喝边大声嚷:“喝!今天哪个要是清醒着回家就不够朋友!”一仰脖,一大杯啤酒进了肚。
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家里的电话,赶紧接,刚要说话,里面传来了老婆变了调的声音:“你他妈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都在外面有了儿子我才知道,赶快滚回家!再晚了,就等着收尸吧!”
他没说什么合上了机,对着大伙一抱拳:“对不起,我内人得了急病,得赶快回去。”
徐城西五十出头,可看上去哪都不像,花白的头发被他全染成了黑色,黑得极接近于自然;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高高的个子,身材没有像那些到了这个年龄而又身居要职的男人一般发福,只是腹部微微隆起,不细看还看不出来;白色的T恤掖在了裤子里面,一只意大利软牛皮包夹在腋下,走路快而稳。
他开了自家的门,哪知屋里的人正等在门口,一听到钥匙在锁眼里扭动的声音,就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抡圆了肥厚的手掌,正打在了进门来的徐城西的右脸上!这一掌打得他不由自主地“哎哟”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脸,另一只手把门关上。疼在了脸上,他可没有晕在头上,压低了嗓门:“坐下好好说。”
老婆红云和徐城西在外形上看透着不那么般配的劲儿,矮胖的身体,脸上是女人更年期期间易暴易怒的神态,她一听徐城西这么一说,扭着屁股光着脚和他来到了客厅,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先喝了口水,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你说,那个女人是谁?还和你养了个孩子?说什么我今天不在家,让你过去看孩子,怎么回事?早就看出来你一肚子的坏水,赶快把事情坦白。”
徐城西坐下来,没怎么动声色,他已经习惯了红云对他的一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头发。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嘴上说:“你说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又在诈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没有外遇,真的是没有。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像个知识分子的样吗?又把在医院当护士长的火性子使出来了。”
红云一听火更大了,嘴皮子也更利落了:“啊,说来说去倒成了我不是东西了。今晚有个女人打来电话,说是你和她养的私生子发高烧了,还说是你说的我回了娘家,为什么还不到她那里?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我才知道,要不是今天我在家接的电话,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说你说,你他妈的现在发达了,忘了是谁给了你今天的地位了?是不是?”
徐城西仔细认真明察秋毫地观察着老婆,只见她嘴边冒起了白沫子,脸上的肌肉不时地抖动着,双手一会儿放在沙发上,一会儿放在茶几上,没有一时能闲下来,忽一下靠在沙发背上,又忽一下挺起,身子对向徐城西,看来是真有这么回事,又怎么可能呢?按说红云不能算是个泼妇,年轻时也曾温柔娴静过,她比他大了四岁,还有过短暂的姐姐那么点意思。退休三年了,一个人干闷在家里。儿子去年上了大学,她越发地觉得没有什么意思。那徐城西要不就是出差,要不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家,一大早又忙着上班。红云不爱玩,也不爱动,闲着也是闲着,有空琢磨起丈夫来。一看他那油光水滑的样子心里就不安,得空不是诈他就是闻衣服。徐城西让她给折磨得每当她一犯疑心病时不管在外面干什么都得立刻赶回来安慰她,不然的话她能将想像的当做真的来数落他,弄得他一面对她不得不面无表情,其它哪种形象都可能让她得着理。
徐城西忽地想起了家里的电话有来电显示。在目前的情况下,也就是说,红云的话会有证据说明是真还是假,他说:“哎,对了,要真的是有这么一个女人打来这么一个电话,那你还不早就查出她是何方人士了?”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向对面放电话的桌子。红云生怕他销毁罪证,动作麻利地抢先一步走到目的,一只手挡着徐城西伸上来的手,一只手按了键子,查了起来,6214062,就是这个号码。她按下了这7个数字,对方问找谁,她说找一个小时前打电话的女人,人家说这是公用电话,鬼才知道到底是谁打的呢!红云“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左手食指指向徐城西:“你高啊你!情人打电话都用的是公用电话,啧啧!没看出来呀你,你是不是选错了职业?怎么不当特务去?今天,这事你要不交待清,我跟你没有完!”
徐城西完全相信了真的是有这么一个电话,他暂时把心思放在了无名电话上,是谁呢?当然了,自己现在没有情人,不是不想有,是没有那个胆量,没有都能让老婆凭想像出的人折磨他个半死;这要是真的有了,那就得同归于尽,只能是这个结局。哪个对立面打的呢?这招也太损了点儿,你倒是匿名信告我贪污受贿外带行贿呀,你倒是打电话给我老婆说我开车撞死了呀,这些个都能查明白呀,偏偏是打这么一种内容的电话,我怎么抖落得了啊?他灵机一动:“我说红云呀,你是不是得听我好好解释呀?这很有可能是我的对手故意使的坏,我要真的有情人,打手机就行了呗,干嘛非得往家里打呀?你可别上当,她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结局,让我后院起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背地里笑话我……”他话没有说完,红云大吼一声:“你放屁!打手机?她说你不接才往家打的电话。”
徐城西更明白了:“那你怎么一打我就接了?”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勾当?许是恰巧我打时你听见了,她打时你听不见。”
徐城西的眼睛向天花板上看了看,电话看来是真的了,可是是谁干的呢?是二建和天龙建筑公司的经理指使人干的?他们两家在这次竞标中失败,让这宗扬名得利的大工程归了自己,暗地里肯定是气得不行,才想起了这个损招?是办公室刚被自己处理,下岗的王副主任,他一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因为年初没有竞聘上主任,一直怀恨在心,不时地搞小动作,向上级领导打小报告。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总公司的领导还把他叫去狠狠地批了一通,难道这一回会是他?这些不是没有可能的。问题是,偏偏家里有个疑心病太重的老婆,后院烧起的这把火,看来还得多费点事让它熄灭。想到这儿,他慢慢走回沙发处,这身子刚往下一缩,不料红云一声大喝:“你这个狗东西,还敢坐下?”
本来一直想冷静再冷静的徐城西,闻听此言再也沉不住气了,瞪大了眼,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般凸现出来,他说:“这可是你第二次骂我是‘狗东西’了,你可别欺人太甚,狗急了还能跳墙呢,何况人呢?”
红云在地上跺了跺脚:“你是人?那我倒要看一看你到底能把我怎么样?你现在本事大了,你现在是油头粉面的了,你现在觉得我老了配不上你了,是不是?你忘了当初是他妈的谁成天往我们医院跑,是谁把我们家的饭都做得好好的巴结我?是你,就是你这个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我就骂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包二奶了还不许我说个痛快,我就骂你!”徐城西的脸由红到白,又由白转青,直到灰白,他终于扬起了手,红云直愣愣地看着他举起手的动作,他的手没有打在老婆的脸上,而是无力地放了下去。徐城西没有再理会老婆,到卧室里躺在床上。
红云面对这种没有想到的结果有些不知所措。她早已准备好了和丈夫雄纠纠气昂昂地大打一仗。以前就算是找茬吧,今次可不同,有个电话可作为自己往日猜测的证据,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自己理直气壮的吗?可是,这个狗东西他怎么不接招呢?若是接了,自己心中的怒火也许会暂时熄灭。他是那么的大义凛然,那么的不以为然,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想到这里,红云大踏步地走进卧室,“吧叽”一声就躺在了床上,示威般在床上晃了几下身子,哪知,酒足饭饱后的徐城西打起了呼噜。那呼噜声音有节奏地在红云耳边响着,红云起先还不耐烦地听着,不多久,她愤慨起来:瞧瞧瞧瞧,这就是男人,这就是年过半百的女人过的日子,青春已逝,韶华不在,难道就这么败下阵来了?不可能!她坐起来,床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抖了一抖,她一大巴掌拍在了徐城西的身上:“你还睡得着啊你,不明不白的事落在了身上,你说不清就睡?你给我起来。”徐城西翻了个身,背对着红云,竟没有醒。
红云越发地生气,下了地,走到厨房拿来一个平底盘子和一双筷子,在徐城西的耳边敲了起来,清脆的敲盘声果然震醒了他。他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干什么?什么声音在响?”恍惚犹在梦中,红云更加大声地敲了起来,他坐起来,看见了她的动作,问道:“你在干什么?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啊你?”
“刚才的事情你还没有交待清,睡个什么觉?不许睡,我有的是精力陪着你练。”
徐城西哭笑不得:“我真的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都跟你说过了。好了,让我睡吧,我一天到晚地多累,啊!哪像你,不上班,白天说睡就睡。”说完他躺下来,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