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到的时候,夏祁安与络逸轩已经在旁站着侍奉了。二人皆是一语不发,只是看着张易的背影。见沈觉来,两人也并未发声,只是朝着沈觉略一颌首,算作是打招呼了。
沈觉会意,对着张易的背影俯身拱手:“不肖弟子沈觉,特来为夫子贺寿。”
张易并未转身,微风拂过,张易长发扬起,他声音飘渺空旷:“既然知道自己不肖,你还来做什么?”
这声音无喜无怒,也没有失望惋惜,只是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沈觉的头又低了几分,声音越发的诚恳:“沈觉虽是不肖,可夫子所讲,沈觉皆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天地君亲师,夫子米寿,沈觉便是拼着被打出去,也要前来为夫子贺寿,不敢忘了夫子的大恩大德。”
“不必,你天资聪颖,堪称是天纵之才,就算没了我指点,你也不会差,我不过是个庸常之人,当不起你如此。”张易由衷地感叹。
自己的这位弟子太过聪慧,且过于理智狠绝,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也定然会成为人中龙凤,无论如何也会成为凤毛麟角的大才子。
只论聪慧的话,夏祁安倒是能够与沈觉一较高低,不分伯仲。可,沈觉心思缜密,太过于内敛;相较之下,夏祁安虽是聪慧,可过于刚正,意气风发、少年轻狂,桀骜之余略带了几分皇家子弟的张扬,且杀人过多,人皆道他狠辣,单论风评的话,倒是比不上沈觉。
“夫子米寿之日,弟子已经来到。若是夫子不愿见到弟子,弟子这便离去,不再叨扰夫子。弟子告辞。”说着沈觉直起了身子,转身便要离去。
络逸轩与夏祁安皆是垂着头,一语不发,只当自己未曾看到、听到这一切。
张易与沈觉皆是有分寸的人,他们之间的事情,别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师兄不要!”一个焦急的女声打破了宁静:“爹爹对师兄怀有厚望,虽是气愤于师兄当日的举动,可爹爹也并非是迂腐冥顽之人。况且师兄是爹爹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今日爹爹八十八岁大寿,师兄若是一走了之,让他人如何看待爹爹?”
张衿跑到了沈觉身后一丈处停了下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觉的背影,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显然是十分紧张焦急的。
络逸轩见此朝夏祁安看了一眼,夏祁安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似乎这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虽然确实是事不关己,可夏祁安却不是如他表现出的那样云淡风轻。毕竟沈觉与张衿之间的那段过往,他也好、络逸轩也罢,都是知道一些的。虽说张衿曾数次向沈觉求爱而不得,第一次被张易发现时,张衿还被打了顿家法。可今非昔比,前几日张衿以命相逼要嫁给沈觉,张易定然是会帮她的。
若是沈觉不答应,那他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友,况且张易选定了今天,那便是要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来宣布这件事情。为了维护张易的面子,沈觉纵有不愿,定然也不会驳了张易的面子,他只能接受。而络纤雪生性刚烈,若是被她知晓此事,两人之间就算不是割发断义,再无瓜葛,络讷也会为了自己女儿的未来而慎重地考虑络纤雪与沈觉的婚事,自己便有了可乘之机。
若是他干干脆脆地答应了,不说旁人,只一个络逸轩就能令沈觉的追妻之路分外坎坷。而络纤雪,定然也会心灰意冷,无心沈觉。
思及此,夏祁安袖中的手也握了起来。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虽说不几天前才见过络纤雪,而且他这几日也在练兵,无暇他顾。可脑海中还是时不时地会浮现出络纤雪的面容。
娇嗔的、气恼的、害怕的、坦荡的、张扬的、温婉的、崇慕的……一幕幕都活灵活现记忆犹新,一举一动都令人心乱神迷,似乎带着魔力。以至于他竟生出了做梁上君子、夜探侍郎府的想法。
好不容易才压下了不该有的心思,夏祁安全神贯注地观望着沈觉与张衿之间的状况。
只是两人之间却陷入了沉默。
沈觉自从知道张衿对自己的心意后,便开始有意识地躲避着张衿,唯恐令她误会。
张衿自从知道沈觉在有意识地躲避着自己后便收敛了很多,尽量不单独出现在沈觉的面前,唯恐惹沈觉生厌。
故而此时二人之间一时胶着了起来,终于还是张易打破了宁静。
“觉儿,”张易转过身,“老夫有一事想要请觉儿帮忙。”张易脸上显示出痛苦纠结愧疚的复杂表情。
“夫子请讲,沈觉定竭尽所能,不让夫子失望。”闻言沈觉转过身来,惊喜地望着张易。
“……”张易倒是忽然间语塞了。自己也是爱才之人,也知齐大非偶,沈觉非张衿良配。可,张衿执意如此,以命相逼,他怎么能拿自己女儿的命做赌注?
“衿儿,你先回去。”想了想,张易道:“我有事与觉儿谈。”
“是,”料想到张易要说些什么,张衿咬了咬嘴唇,看了面前的沈觉一眼,温顺地离开了。
“……觉儿,为师希望你能够娶衿儿为妻。”张易朗声道,没有避着夏祁安与络逸轩,相反,他确定两人能够听到他说的话。
才好给沈觉施压。让他不得不娶了张衿。
“此事万万不可!”沈觉诧异愤怒地抬头,强忍住自己的不愿与不悦:“夫子,师妹……弟子绝非师妹良配,弟子只拿师妹当做妹妹看,绝无他念。”
“可你师妹她没拿你当师兄看,她只想嫁你为妻,做你的良配!”张易声色俱厉,眉宇间却有着痛苦与纠结,终究,张易还是道:“觉儿,你若是还拿我当你的师父,就娶了衿儿吧。我老来得女,实在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络逸轩身形一动,欲开口打断张易的话,唯恐沈觉答应了他,却被夏祁安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动作。
络逸轩便没了下文,只是心乱如麻,既担心自己的妹妹被沈觉辜负,又怕张衿真的寻死觅活,闹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