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重的,只有一个络纤雪罢了。
“啊?师兄此话怎讲?”络逸轩一脸惊诧地看着沈觉:“师兄你不是在逗我吧?”
“你想想,怎么会恰巧在今天,侍郎大人让你请我来络府?恰好是今天,侍郎大人恰好当着我的面提到了欲将雪儿婚配给他人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让我向雪儿提亲罢了。”沈觉轻描淡写道。
“是……是吗?”络逸轩犹不敢置信,沈觉则悠悠地道:“今日里,怕只有你是不知道的。”
络逸轩盯着沈觉看了良久,终究是苦笑一声:“我竟毫未发觉。”
沈觉垂眸不言不语,只是背直腰挺,身姿端正。
停了会儿,络逸轩看着旁边的沈觉:“不然师兄先站起来歇会儿?左右一时半刻里爹爹不会进来,师兄不必如此。”
“……无妨。”沈觉说着扭头看了络逸轩一眼,随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眼睛里带着无奈。
他算是白说了。很明显络讷是为了看自己是不是乖乖地在这里跪着,就算是络讷出去了,估计不远处也还有人注意着自己的动作。若是真的站了起来……
虽说他存着驳了络讷面子的想法,但是现在时机还未到。
果然,约摸一刻钟后,络纤雪偷偷地溜了进来,先是朝着两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络纤雪这才笑着搀起两人:“快点起来吧,现在外面没人。”
络逸轩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外面真的有人?”
“当然咯,哥你没站起来吧?”络纤雪不确定地问。
“没有,”回话的是沈觉:“你就只看到了逸轩。”
声音里带着几分醋意。
“对啊,我看到的是我哥,毕竟我与沈公子素不相识,不过一面之缘,哪里来的太多交情?”络纤雪不在意地道:“走吧,爹爹为你们设宴了。”
“嗯,”沈觉淡淡道,然后在络逸轩诧异的目光中在络纤雪脸上掐了一把:“跟着侍郎大人一同骗我,胆子倒是不小。”
“小女子冤枉啊,沈公子您倒是先高抬贵手啊,”络纤雪挥手打落沈觉的手:“您老人家都看出来了,我还骗什么?”
“……说的在理。”沈觉的步伐微微踉跄:“带路。”
饭桌上只有络讷、络逸轩与沈觉三人,一顿饭吃的宾主尽不欢。络讷全程冷着一张脸,沈觉倒是温润如玉浅笑不断,络逸轩看着面前的两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顿饭以沈觉答应不日便来提亲作为结尾。络讷面色不悦忿忿地没有反对,络逸轩瞧着络讷心说比络纤雪还要大上小一年的络纤雅都还尚未订婚,此举可否不合礼数?
不过无人在乎络逸轩的看法。毕竟不日便是张易的寿辰,沈觉以此为理由告辞,络讷也无心多想,在沈觉离开后就紧跟着离开了,丝毫未顾及愣在饭桌前报复似地狂吃的络逸轩。
只是虽然沈觉答应了络讷,可碍于张易的寿辰就在不久后,到底也没人逼着沈觉在张易的寿辰前来向络纤雪提亲。
就恰好如了沈觉的愿。
正好有一个时间差,圆了张衿的心愿,驳了络讷的脸面,逼着络纤雪离开,还能让络府众人对自己怀恨在心,逼得络纤雪与自己再无继续的可能。
闭上眼,沈觉合上了手中的书卷。朝着韩墨喊道:“韩墨,东西可准备好了?”
“是,早已经备妥当了。”韩墨对着沈觉略一颌首:“公子可要换身衣裳?”
“不必了,如此就好。香囊就让它留着吧。”沈觉起身,假装没有听出韩墨的话外之意。
香囊是定情之物,虽说男子身上挂着香囊驱虫生香也是传统,可若是这香囊是女子所送……特别是如沈觉这般打算接受另一位女子示爱的人,那恐怕会对他的名声有误。
更会让络讷他们认为沈觉生来便是一个放浪形骸之人,怕是会让络逸轩倒戈。
沈觉没在乎韩墨的纠结,转身就走。只是他走得匆忙,方才才放下的书卷就那样放在了桌子上。风吹过,书页被吹开,墨香氤氲间,书上的字便显露于天光下。
一为:尊慈不鄙寒微曲从冰,议许以令女为仆之子配,谐两姓之欢,缔百年之好。亲慈俯赐,鉴念不宣。
另一为:
亲家台启:
贵府千金络纤雪,温婉贤淑、文静绝俗、清秀高雅、天生丽质、实乃人中之凤。能与爱子沈觉相亲相爱、意洽情投、赤绳牢系,实乃天作之合、吾子之福。
恰逢吉日故派遣吾子沈觉于某月某日率迎亲队伍前往贵府迎娶贵府千金。择良辰某时某分由迎亲嘉宾一十七位,携迎亲礼品和迎亲车辆数部、摄像车一部从某地发车,途径某路至某路前往,于某时某分到达贵府。发嫁后经某路。
于某时某分到达某新居。择良辰某时某分举行结婚典礼。某时某分举行婚宴庆典。妥否,请示下。
时间与具体路线并未填写,且沈觉养父已逝,故而沈觉是代替自己父亲写的。
分明是聘书与迎亲书。
只是这聘书与迎亲书的主人,却再也不能拿着它们去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了。
风吹过,书页飒飒翻过,已显露出后方的空白,再看不见方才的聘书与迎亲书。
不过是水月镜花,虚妄一场。
沈觉走的决绝,韩墨看的心惊。
他觉得,今日的公子似乎与往日不同,有种壮士断腕的狠厉与悲切。
如同丧失至宝的小孩子,强忍着悲切,去做一件他不愿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敛下心头思绪,韩墨提起贺礼,紧紧地跟在沈觉的身后。
公子尊师重道,他得拿好手中的贺礼,不能再让公子为别的事情分忧。
待到沈觉与韩墨二人到了张易府上时,张府早已是人声鼎沸,人潮如流。幸而沈觉一直都是张易最为看重的弟子,故而他与韩墨径直从一处幽静的小路走到了张易在的一方小院子里。
正是初夏时节,草长莺飞,翠叶凝碧,暗香扑鼻,天阔云低,张易没有束发,任由一头白发散落。他一身白色衣衫,袖广长佩,端的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