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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差生逆袭,最终坐上皇位的燕王!——朱棣

熟悉中国历史的朋友都知道,篡位对于中国历史而言,那是很经常的事。九五之尊,君临天下,哪个不眼红?

即便是篡夺兄弟之位,那也并不鲜见,伟大的唐太宗李世民同志就是一个典型,宋太宗赵光义和雍正帝爱新觉罗·胤禛也是两个疑犯。好歹他们篡的是兄弟之位,而我们的朱棣同志就有点让人大跌眼镜了,他篡的是……侄子的帝位。

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朱棣还是成功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帝功成……那更是踏着无数尸骨,才能走上皇帝的宝座。

篡位成功的皇帝必须具备三个方面的条件:一,有野心;二,有能力;三,有运气,或者说——有命。

没有野心,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打帝位的主意,毕竟这是一个高危行业;没有能力,再有野心也不顶个屁用,被干掉那是早晚的事儿;既有野心,又有能力,那也不见得一定能成功,比方说,马上篡位成功,龙袍都找裁缝做好了,明天早晨就举行登基大典,可头一晚上突发心脏病,翘了,那也没办法,要怪就怪你没这命。

所以,像正德帝朱厚照这样的主儿不会去搞篡位,逼着他当皇帝人家还不乐意干想撂挑子;而朱高煦也篡不了位,这哥们儿搞阴谋篡位,一直搞到天下皆知,也实在是难为他了,这样的人也能篡位成功的话,那中国皇帝的数量恐怕要增加十倍也不止。

前两个条件还好说,第三个条件有点玄。

李世民具备这三个条件,他成功了。

前两个条件朱棣都具备,就看命了。

要说朱棣野心的由来,可以说半为主动,半被逼迫。

朱棣是朱元璋的四子。

要说这朱棣是帝王之子,应当会过着衣食无忧、万人艳羡的生活,可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朱棣出生时,朱元璋还不是洪武大帝,他正在忙着做一件事:干架,和我们的老朋友——陈友谅。

那一年是1360年。要说这朱元璋确实很猛,一边忙着和人干架,一边还没耽误繁育后代,不愧劳模称号。

在这个并不恰当的时候,朱棣在应天降生了。劳模朱元璋特别忙,以至于没空给这个新生的孩子取个名,就找陈友谅干架去了——不去不行啊,不去陈友谅就该把刀架在朱元璋的脖子上了。

干架事大,取名事小,又不急着去登记填户口簿,何况又不是你一个没名字!要想弄个名字,行,等等吧。

一等就是七年,太委屈了。

更有甚者,后人竟然不知道朱棣的亲妈到底是哪一个!有人认为朱棣的亲妈是一位妃子,而朱棣自己却坚决只认马皇后是自己的妈,给后人留下了不小的麻烦。我们就不去蹚这趟浑水了。

1367年,伟大的劳模朱元璋同志,终于把陈友谅干挺了,终于把张士诚摆平了,稍微轻松了,想起来还有一件大事没办:给儿子取名!

这时他已有七个儿子了。第四个儿子,被命名为朱棣。

1368年,程式化的三推三让表演之后,朱元璋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几个儿子自然就成了皇子,老大朱标被立为太子。

在皇宫中,朱棣和其他的兄弟们一起,开始接受各种教育与训练。应当说,朱元璋对孩子们的教育很重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自己没文化,不能再让孩子们这样下去了。

何况,此时的朱元璋已经不差钱了,就请了几个当时的大儒来教孩子们儒家经典,其中就有被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濂。

除了学习儒经,这些皇子们还要参加其他各种朝见、祭祀等活动,其中的枯燥无聊可想而知。

这些统统不能让有点滑头的朱棣产生很大兴趣,慢慢地,他就成了班级中的差生,与班长兼学习委员的朱标同学那简直没法比。

如果说还有能吸引他的事情,那就是习武强身。朱元璋很重视教育的全面性,力争让这些皇子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在学习儒经之余,让朱棣和兄弟们都穿上麻鞋,裹上缠腿,像士兵那样到城外远足,三分之二的路骑马,三分之一的路要步行。年龄再大些,这些皇子们还要不时地到演武场上练习武备,以健体强志。朱棣可能对这些个比较感兴趣。

转眼间,朱棣已经十一岁了,此时皇家又添了几个新成员。也是在这一年(1370),朱元璋同志决定——封藩。

看到这两个字,你或许会心头一震,感觉要出事。

恭喜你,这说明你有历史的敏感。

封藩,就是把各个儿子(除了老大,老大得待在京城等登基)分封到祖国大好河山各地当藩王,以“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为久安长治之计”,说得简直太诱人了。多么美好,多么值得憧憬啊!

慢慢走着瞧吧。

在发布的正式诏谕中,朱棣被封为燕王。除了燕王,朱元璋还封了其他九个王,辈分最低的是从孙朱守谦(朱文正的儿子),封靖江王。

这时,十一岁的孩子朱棣已经变成王爷朱棣了。

要说封藩这事儿,朱元璋同志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汉朝的“吴楚七国之乱”和晋朝的“八王之乱”事件,朱元璋同志难道都忘了吗?

可见,哪怕是历史这样的副课都很重要,都得努力学好,偏科要吃亏的。

当时,有很多大臣看到了这样做的危险,可是敢站出来说话的人不多。

不多并不代表没有。于是,胆子大的解缙站出来了,一针见血地指出:分封势重,万一不幸,必有厉长、吴潞濞之虞。

翻译一下:分封藩王容易造成地方威胁中央,弄不好就会像汉朝那样导致叛乱啊!

厉长指的是汉高祖刘邦的少子、淮南厉王刘长。刘长被封淮南王,文帝时,这哥们儿越来越张狂,公元前174年,竟与匈奴、闽越首领联络,图谋叛乱,事泄被拘,被废王号,谪徙途中开始绝食,死了。

吴潞濞是说刘邦的侄子刘濞,被封为吴王,称为吴王濞。刘濞后来造反,喊出了“诛晁错、清君侧”的著名口号,引起七国之乱。

说得更坦白更大胆的大概就是那个平遥县的训导叶伯巨了。洪武九年(1376),叶伯巨上书言事,狂批朱元璋同志“太过者三”,第一条就是分封太侈:“……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则必生觖望。甚者缘间而起,防之无及矣。议者曰:‘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虽广,立法虽侈,岂有抗衡之理?’臣窃以为不然。何不观于汉、晋之事乎?孝景,高帝之孙也;七国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孙也。一削其地,则遽构兵西向。晋之诸王,皆武帝亲子孙也,易世之后,迭相攻伐,遂成刘、石之患。由此言之,分封逾制,祸患立生。援古证今,昭昭然矣。”

不用解释了,地球人都懂。

偏偏朱元璋同志不懂。看到这份上书,气得七窍生烟,娘的,这不是离间我们一家骨肉嘛!老子非亲手射死他不可!

叶伯巨终于为此事死在了狱中。说实话的代价很大,很大。

很多年后,朱棣同志应当会在内心深处狠狠地感激他老爹:虽然害我跑了大半个中国,值!

当时的朱棣还没有这种想法,他还得慢慢熬。

洪武九年(1376)二月,十七岁的朱棣有了自己的老婆——燕王妃,当然不是自由恋爱的结果,而是他老子朱元璋代劳,选的是名将徐达的长女。

虎父无犬女,这位徐姑娘会给朱棣带来惊喜的。虽然被剥夺了自由恋爱的权利,朱棣多年后还是要感谢他老爹的这个英明选择。

有了老婆后,十月份,燕王朱棣和秦王、晋王、吴王、楚王、齐王等人受命赴中都凤阳治兵讲武,在实践中学习军事。

朱棣同学,用心学吧,这会对你很有帮助的。

洪武十一年(1378)正月,朱元璋又封了五个皇子为王,并改封吴王朱橚为周王。

洪武十三年(1380)春,学习结束后的朱棣已经从凤阳回到南京,三月受命就藩北平。

这将是朱棣一个新的起点,终点是北平。

数年后,他的起点和终点将会颠倒。

朱棣兴奋地踏上了北上的路。早晚他还会回来的,我们就不必为他送行了。

北平,很具有地缘优势,看来,朱元璋还是比较器重这个儿子的,将北平分给了他。

而且,朱棣的王府就是元朝的旧宫,那规制是和天子相同的,这是违反规定的呀!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拆了重建吧。

没办法,朱元璋只好告谕其他几个王爷:“你们不要和老四攀比,老四的王府是元朝的旧宫,为了节约起见,就直接拿过来用了。可是,你们新建的王府那可要按规定来建设!”

比朱棣早就藩两年的二哥秦王朱樉和三哥晋王朱棡,则分别去了西安、太原。

朱棣同志二十一岁,风华正茂,史载:“王貌奇伟,美髭髯。智勇有大略,能推诚任人。”(《成祖本纪》)

说朱棣长得帅,胡须都很美,更关键的是他有勇有谋,胸怀韬略,能以诚待人。

洪武十五年(1382)八月,一代贤后马皇后辞世。

朱棣闻讯后,迅速回京师奔丧。丧事完毕,这些藩王们还得马上回自己的封地,无法在京师长久停留为敬爱的马皇后守丧,于是朱元璋选了一些僧人随各位王爷回封地,以便为马皇后诵经荐福。

这个时候,有位僧人和朱棣很谈得来,朱棣选了他。

他就是道衍,俗名姚广孝。

姚广孝,长洲(今江苏苏州)人,生于1335年,从小好学。十四岁出家,取名道衍。

道衍学习的范围很广,除了传统的儒家之学,他还广泛涉猎佛、道、兵家之学。

做了和尚,道衍却选了一位道士席应真做老师。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他想跟席应真学习阴阳术数。后来,尽得真传,和东邪黄药师有一比。

有一回,他游嵩山寺,遇到一位看相的(后来官至太常寺丞),名叫袁珙。袁珙见了他,惊呼:“你这个和尚太奇特了!三角眼,形如病虎,一定天性嗜杀!是刘秉忠之流的人物啊!”

刘秉忠是元朝初年辅佐忽必烈的一位高僧。史载,刘秉忠于书无所不读,尤精《易经》,至于天文地理律历、三式六壬遁甲之术,无不精通,论天下事了如指掌,忽必烈非常赏识他。

一般人听了袁珙这个评价,不骂娘算是客气了,可是道衍听了袁珙的话却大喜。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来,道衍是怎样一个和尚,他不会甘于淡泊的。

于是,他跟随燕王朱棣来到了北平,先到大庆寿寺做了住持。大庆寿寺离燕王府很近,从此道衍成了燕王府的常客。名义上他是来为马皇后诵经荐福的,实际上他渐渐成了朱棣最重要的谋士。

挂羊头,卖狗肉。

回到北平的朱棣,很长时间没有再回京城应天。直到洪武二十一年(1388)九月,燕王朱棣才和其他几位藩王进京朝见了一次。

朱棣是一个做事谨慎、城府很深的人。

一次,蓝玉打算将俘获的几匹战马献给朱棣,可是遭到了朱棣的拒绝。因为如果让朱元璋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认为他结交大将,心怀不轨;何况,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朱棣心里一清二楚,要想他不出事,实在有点难。

几匹马重要,还是朱元璋的信任重要?朱棣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这个黑锅背不得!

朱棣行事小心谨慎,有知人之明,干起架来却毫不含糊。

洪武二十三年(1390)正月初三,老百姓还在忙着拜年串门走亲戚,劳模朱元璋却已经开始上班了。

逼他这么早就上班还不给加班费的是他的老牌干架对象(可以称为“架友”吧):北元。虽然被蓝玉彻底击垮,大部队没了,但游击队还是存在的,家里揭不开锅时,就到朱元璋家里抢一把。

北元现任游击队队长是太尉乃儿不花,朱元璋对这个游击兼抢劫队队长没什么好感,所以,决定趁着刚过完年干他一票,让他们歇几天,免得经常到自家北门骚扰。

这次,朱元璋并没有派出一些老牌战将当统帅,而是选择了燕王朱棣和晋王朱棡。可能朱元璋想要检验一下他们长年学习军事的效果,培养一下自己的儿子,好让他们成长为名将,替代那些垂垂老矣的老牌部下。外人毕竟不如自己的亲儿子可靠。

于是,正月初三,朱元璋给朱棣和朱棡下了命令,晋王朱棡率领西路军出山西打击北元游击队;燕王朱棣率领东路军出击,朱元璋没忘给他选一个好前锋:颍国公傅友德(征虏前将军)。

傅友德我们(还有北元人)都比较熟悉了,猛人,知名度很高,就不多做介绍了。

朱棣的兴奋可想而知,终于可以实战一下子了,恰如南宋某著名爱国诗人所说:绝知此事要躬行。

打仗是怎么回事,纸上谈兵是不行的,是严重不靠谱的。朱棣,把握好这个机会吧!

兴奋的朱棣带着队伍踏上了征程,他骑着战马,看着这些披坚执锐的将士们,听着战马嘶鸣,不禁热血沸腾,壮怀激烈。心想:自己一定不能辜负父亲所托,彻底打垮北元,把我的能力展示给世人!

我要成为真正的沙场名将!

三月初二,朱棣领兵出长城古北口。

和蓝玉征讨北元时遇到的情况很相似,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是:找到干架对手。

人家毕竟是一支只有万把人的游击队,不禁打,知道你们大军驾临,躲几天饥荒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朱棣派出了侦察骑兵,最终找到了一直和他玩躲猫猫的朋友,北元游击队。

事实证明,躲猫猫是很危险的游戏。

这个游戏已经开始。

天下着大雪,覆盖了朱棣和他的大军的征衣,白茫茫的队伍看起来就像一条蜿蜒的白龙。

这条巨龙突然放快了行军速度,马踏飞雪。朱棣一马当先,他激动,兴奋,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蓝玉的身影。

是的,蓝玉。不管蓝玉的品行怎样,如何骄纵,谁也不敢否认,他是真正的名将。

此时的乃儿不花正和他的游击队驻扎在迤都山避风雪,他打的谱和脱古思帖木儿差不多,想把明军熬走。

他的愿望实现了一半。因为,和朱棣一起进军的还有他的三哥晋王朱棡,朱棡在这次军事行动中很丢份儿,竟然心怀畏惧,不敢深入进军,到大漠边上打了回酱油就回家洗了睡。

朱棣比较较真儿,顶风冒雪地来了,带着他的精锐部队,带着他的万丈雄心。

明军和游击队遭遇,乃儿不花和他的游击队蒙了,看着这群如狼似虎的明军,以及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马刀,着实不像来搞联谊,心想:这回死惨了!

可是,愤怒的明军并没有猛扑上来,像蓝玉上回遭遇脱古思帖木儿。制止他们扑上去的恰恰是他们的主帅,朱棣。朱棣命大军围了上去,然后就地驻扎。

难道他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是来和北元游击队搞军演?

不是的。

这才是朱棣可怕的地方,过人的地方。

他派了一个人去招降。这个人叫观童,他还有一个身份:乃儿不花的朋友。

局势很明显:投降,优待;反抗,自有马刀伺候。

乃儿不花是个明白人,降了。

朱棣完成了他的任务,以一种更完美的方式。

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超越了蓝玉。在唾手可得的胜利面前,他完全可以命愤怒的大军展开屠杀,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想解决得更彻底。

朱棣,是一个能极力克制自我的人。这样的人,才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朱棣带着乃儿不花及他的游击队、游击队家属,外加数万头牲畜,凯旋而归。

对这一出“迤都山剿匪记”,朱元璋非常满意,以后出征之事,就多交给燕王,并让他节制沿边部队。朱棣声名鹊起。

有能力,有声望,接下来就是野心的膨胀;加上道衍的鼓动,不难想象朱棣的内心。

有一件事证明了这一点。

洪武二十四年(1391)六月,燕王府来了位稀客:赵浚,说他是稀客,因为他是从朝鲜远道而来的。

作为使臣,他的任务是到应天为朱元璋祝寿,顺路先去了北平朱棣那儿坐坐。

朱棣见稀客光临,就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宴会招待。只和朱棣吃过一回饭的赵浚,离开燕王府后,对随从们说了一句这样的话:“燕王有大志,大概不会仅仅满足于做一个藩王!”

不做藩王,那会是什么?地球人都知道。

洪武二十五年(1392),作为朱元璋接班人的皇太子朱标去世了。

四个月后,朱元璋立了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朱棣和晋王、周王、楚王、湘王等人赶赴京师朝见。

要说朱棣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合实际的。老大不在了,老爹你怎么也得考虑一下他的弟弟们啊!

可朱元璋根本没打这个谱。朱棣的郁闷是可以想象的。可是,他除了郁闷,能有什么办法呢?

洪武二十六年(1393),冯胜、傅友德备边山西、北平,朱元璋命他们的队伍都要受晋王、燕王节制。

第二年(1394),一向以猛著称的傅友德死了,被朱元璋同志找了个借口胡乱干掉了,说起来这事儿朱元璋做得太不地道。

晚年的朱元璋嗜杀,傅友德因自己功高也十分担心(看来功高未必好),定远侯王弼告诉他:“皇上已经年老,早晚会把我们全部杀掉,我们得自己想想办法(合纵连横)。”这事儿却让朱元璋知道了。

有一次朱元璋大宴群臣,傅友德没有吃一道菜,朱元璋就指责傅友德不敬,并说:“叫你两个儿子过来。”傅友德离席。朱元璋又叫卫士传话:“干脆把他们的人头带过来吧。”

很快,傅友德拿了两个儿子的首级过来。朱元璋却说:“你怎么突然变成这么残忍的人啊!”傅友德从袖中抽出匕首,说:“你不过是想要我们父子的头罢了。”于是自刎。朱元璋大怒,流放傅友德家属到辽东、云南等地。而经常和傅友德一起发牢骚的王弼也随之被赐死。

古大将创主之功业,得以令终者,代有几人哉!

——张岱《石匮书》

这个时候,朱元璋身边显赫一时的战将已经近乎绝种了,像蓝玉这样的新秀,也已经被干掉一年多了。

杀吧,希望你们的死能换来大明的江山永固!

朱元璋是这样打算的,当然,做得也相当彻底。

可是,有句话这么说——话不能说死,事不能做绝。

留点余地,总会有好处的。

可朱元璋明显没有打算这么干。

洪武二十八年(1395),冯胜也没躲过朱元璋的屠刀,被干掉。据《明史》记载,冯胜被杀的原因是:“太祖春秋高,多猜忌,胜功最多,数以细故失帝意。”

就是说,朱元璋老了,猜忌心持续看涨,冯胜功高震主,干掉他是必须的,理由是无所谓的。

而朱元璋的发小汤和也在这一年死了,病终。太让人惊讶了,竟然还有没挨刀的!这就要归功于汤和这人的低调了。

看来低调一点,是有好处的。

低调,低调,再低调。

洪武三十年(1397)冬,朱棣的二哥秦王朱樉病死,洪武三十一年(1398)春,三哥晋王朱棡病死。老大朱标死得更早,朱棣成了诸王中的老大了。

而朱元璋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病情迅速恶化,并于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辞世。

朱棣听说父皇驾崩,带着自己三个儿子和一些将士,迅速赶赴京城奔丧。可是,快赶到淮安时,朱棣遇上一个人,这个人也叫潘安。

之所以说“也叫潘安”,因为我们知道中国历史上(西晋)还有一个更为有名的潘安。这个潘安虽然不出名,但他的到来,着实让朱棣郁闷了一回。

潘安随身带了一样东西,劝朱棣再打马回去。

他带的这个东西是朱允炆给的一道敕符,敕符中朱允炆根据太祖遗诏“诸王各于本国哭临,不必赴京”的要求,让朱棣回去待着。

朱棣很愤怒,老爹死了,竟然不让回去奔丧,太那个了!是谁谁也会怒。

这时道衍劝他:“王爷您以至孝奔丧,现在渡江却有违诏命,反倒变成不孝。愿殿下养成龙虎之威,他日风云感会,羽翼高举,则大江投鞭可断,今日何必计较这些!”

赤裸裸地劝反。

愤怒的朱棣也不敌太祖一条遗诏命令,只得打马回北平,只是派了几个儿子去奔丧。

我们可以想象,经过此事后,朱棣内心的愤愤不平。

朱允炆成为现任大明帝国的皇帝了(有效期:四年),朱元璋本来的意中人是朱标,可是朱标死得早,实在没这命。

我们还记得,朱元璋本想把拔了刺的棘杖交到朱标手里,现在只好由朱允炆来代劳了。

不过,已经拔光刺的棘杖,我们似乎不能再称它为棘杖了,它应当有个更合适的名字——烧火棍。

朱允炆接到手的基本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可朱允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拿的不是棘杖,而是烧火棍。

我们不能否认,朱允炆和他爹朱标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明史·恭闵帝本纪》等史料有详细的记载。他早慧、勤学、至孝、正直、仁慈、温和,很得朱元璋的喜爱。当父亲病重时,他衣不解带地侍候;父亲辞世,他哀痛欲绝;当爷爷病重时,他一样的表现,并坚持按照孔圣人的教导,行三年之丧。

他是一个好人,谁都不能否认。

可是,好人干皇帝,这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聪明的朱允炆其实早就看到了叔叔们的威胁。

有一次,朱元璋对朱允炆说:“我把抵御外敌的任务已经交给你的叔叔们了,你可以放心了。”

没想到朱允炆问了个让朱元璋无言以对的问题:“虏不靖,诸王御之,诸王不靖,孰御之?”

是啊,外敌不老实不安分,让诸王去抵御;可是,诸王要是造起反来,咋办?

朱元璋傻眼儿了,没想到这个看似老实的孙子,竟然把自己问住了。朱元璋无奈,只好反问朱允炆:“那依你看,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朱允炆没想到爷爷又把球踢回来了,想了想,说:“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甚则举兵伐之。”

完美的五部曲!朱元璋终于放心了,看来这个孙子有几下子。

还有一次,朱允炆又和黄子澄就此事深入交换了若干意见,并达成了共识。

黄子澄在亲切会谈的过程中,对迷茫的朱允炆说了这样一番话:“诸王们那点兵力你放心好了,看门护院还行,真敢乱来,我们自有赫赫王师征讨,大兵压境,哪个能不服?汉代七国不是很强大很威武吗?结果如何?还不是完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因为大小强弱不一样,顺逆之理不相同啊!”

朱允炆被乐观向上的黄子澄感染(忽悠)了,说:“听了你讲的道理,我再也没有担忧了。”

登上帝位之后,朱允炆提拔了几个亲信:将兵部左侍郎齐泰提拔为兵部尚书,翰林院修撰黄子澄提拔为太常卿,同参军国大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以理解。

我们后面还要和这两位打交道,先来认识一下吧。

齐泰,初名德,溧水(今江苏溧水)人。洪武十七年(1384),参加应天乡试,考了个第一(我们已经知道,这有个专业术语:解元),第二年又顺利通过了会试,成为一名光荣的进士,从此步入仕途,授礼部主事,不久改任兵部主事(正六品)。

有次打雷,把谨身殿给震了,这在古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朱元璋要到郊庙祈祷祭祀,挑选做官九年并且没有犯过错误的官员陪祀,齐德被选中,于是朱元璋赐名为泰。

在那个血雨腥风应无涯的年代,做官能保住脑袋就不容易了,要实现九年无过错的宏伟目标,这不是一般的难,而是相当的难!可是,齐泰竟然做到了。洪武二十八年(1395),齐泰被提拔为兵部左侍郎(正三品)。

齐泰被赏识,真是应了那句名言: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明史》是这么记载的:“太祖尝问边将姓名,泰历数无遗。又问诸图籍,出袖中手册以进,简要详密,大奇之。”齐泰不仅能把边将姓名全部记住,还绘制了一幅袖珍版边疆地图,时刻带在身边揣摩、研究,难怪得到朱元璋的赏识。

朱元璋临终时,齐泰荣任顾命大臣,辅佐皇太孙朱允炆。建文帝即位后,建议削藩。

黄子澄,江西分宜人,考试高手,洪武十八年(1385)参加全国规模的会试,考了第一(会元),在接下来的殿试中考了第三(探花)。被授翰林编修,升修撰,伴读东宫。建文帝即位后,建议削藩。

我们可以总结一下这两人的共同点——都是读书人,都是好官,都得到了朱元璋和朱允炆的赏识,更关键的:都建议削藩。

和他们志趣相投的还有一个大名人:方孝孺。

方孝孺,浙江宁海人,神童,六岁能诗,读书日盈寸(厚度),十五岁随父兄北上济宁,励志攻读,后师承大儒宋濂,很多前辈都自叹不如。可勤奋好学的方孝孺却不拿文学当回事儿,而是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

洪武十五年(1382),方孝孺被举荐应征至京,朱元璋对他的举止端庄、学问渊博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期待日后让他辅佐自己的子孙,就玩了个花招,把他打发回乡,用朱元璋的话说就是“老其才”。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磨炼他几年,让他的才能更老到一点。

之后的十年,方孝孺就在家读书写作。三十一岁时,被仇家拉下水,被逮捕到京师问罪。朱元璋看到方孝孺的名字,特命释放。

洪武二十五年(1392),方孝孺再次被荐,朱元璋却说:“现在还不是起用方孝孺的时候。”就打发他到陕西,担任汉中府学教授。蜀献王听说方孝孺的贤名,就把他聘为世子之师。

洪武三十一年(1398),建文帝继位,方孝孺终于被召回京师,先干了一段时间的翰林侍讲(正六品),第二年被任命为侍讲学士(从五品),从此成了朱允炆同志的老师兼顾问。

方孝孺对削藩的事儿也很上心。

大方向一致了,那就开始干吧!朱允炆连皇位都没坐热,就开始搞起了削藩的动作。

也难怪朱允炆如此急切,每当想起那次他和朱棣叔叔的往事,他就恨不得马上把这些叔叔们统统一扫光。

那一次,朱允炆在路上遇上了他的朱棣叔叔,朱棣走上前去,用手拍着他的后背,以很不友好的口气对他戏谑道:“没想到你这小子竟有今天啊!”要不是被朱元璋发现,朱允炆很难下台。

他记住了这一幕,并逐渐萌生了削藩的念头。当他坐上了皇位,这个念头终于可以付诸行动了。

可削藩是个大事,总得有个程序问题,先办谁,后办谁?

在这一点上,齐泰和黄子澄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齐泰的建议是先向最强的燕王朱棣动手,干掉这个刺儿头,其他的就好办了;而黄子澄持不同意见,认为周王、齐王、湘王、代王、岷王等人,在朱元璋同志还活着时就不老实,违个法乱个纪什么的常干,先办他们有理有据。尤其是周王,他是燕王同母胞弟,办了周王,就等于把燕王的手足剪除了。

最后,黄子澄的建议被采用,朱允炆开始着手削藩。

开封的周王朱橚第一个倒了霉,他的次子恰在此时告了他一状,告状的理由是他老爹心怀“异谋”,朱允炆肯定在心里乐开了花——撞到我枪口上,那就不客气了。

于是,朱允炆密令李景隆(李文忠之子)以北上备边的名义兵临开封,趁周王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实施抓捕,把周王押送到了京师。当然,他并没有在京师停留很久,就踏上了南下之路,去了化外之地云南蒙化。这地方是他的侄子建文帝给他选的。后来,他又被召回京师,被禁锢了起来。

办挺了周王,接下来,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湘王朱柏也被建文帝找理由解决了,湘王朱柏还是很有骨气的,自焚了,其他几个王爷先后都被废为平头百姓。

建文帝最为惦记的还是最强大的燕王,在整着别人的时候就令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另以都督宋忠、徐凯、耿瓛等人屯兵开平、临清、山海关一带,并调走了北平原属燕王管辖的军队,以此防止燕王起兵造反。

此时的朱棣如果还不知道侄子朱允炆想干什么,那就是傻子了。幸好,朱棣早就开始准备对策了。

任人宰割可不是朱棣的风格。

很不本分的道衍在一边起了很大的鼓动作用,翻来覆去劝朱棣抓紧造反。朱棣有次问道衍:“你劝我造反,可是民心向着朱允炆那小子,怎么办?”道衍回答得相当经典:“臣知天道,何论民心!”

为了加强理论引导,道衍又给朱棣引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已经和我们照过面的袁珙,另一位叫金忠,职业和袁珙差不多。

热衷于相面的袁珙来到燕王府后,给王府主人朱棣看了一回相,之后对朱棣说:“王爷,您走起路来,龙行虎步,而面相是日角插天,这是天子之相呀!”

金忠也不甘落后,三天两头给燕王府的卫士们算命看相,说他们不是公侯就是将帅,大家自然开心,信以为真,铁了心要跟随燕王一条道走到黑。

形势的逼迫,道衍的劝说,内心的不平,舆论的忽悠,让朱棣开始私下招兵买马,选拔将士及各种能用得上的人才,哪怕帮他喊喊口号壮壮胆儿也好。

要造反,还得有武器才行啊,总不能让这帮子人学张士诚同志拿着扁担上阵吧?可是,打造兵器需要场地,还会产生很大的噪音,很难掩人耳目,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道衍的创造性思维就派上用武之地了:道衍选择了王府后苑练兵,还挖了地穴(上下层),建了厚厚的围墙挡起来,还在地上开办了一家家禽饲养厂,以鹅鸭的叫声掩盖地下传来的打造兵器的声音。

这叫一个高明啊!

而道衍的对手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我们已经认识了。让他们对比一下的话,我们可以看出来,道衍很灵活,很讲究实用,不是一个死读书的人。

这,非常重要。

在这个万分紧要的关口,朱棣病了,重病,一病不起。

这也太巧了吧?诸位看官且莫担心,朱棣的病是装的。

他装病是为了争取时间,不争取不行啊,自己三个儿子还以一种特殊的身份(人质)待在京城呢!

一旦矛盾迅速激化,那就成了自己把儿子往地狱里推。

重病之后的朱棣干了一件事——给朱允炆写信,说自己病得很严重,希望几个儿子能回到身边照顾。

齐泰得知此事,坚决不同意放虎归山,打算以几个儿子的性命要挟朱棣,这一招够阴的;可是黄子澄又和齐泰的意见出现了分歧,黄子澄先生的看法是放朱棣这几个儿子回去,让朱棣放松警惕——看,我们把你儿子都放回去了,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就放心该吃吃该睡睡吧,同时,也好让朱棣同志失去造反的理由,然后,趁朱棣不备(这个的可能性相当于太阳从地底下冒出来),突然给朱棣来一下了,或抓捕,或干掉!完事!收工!

看到这些史料的时候,只能无语。

不若听之归以示不疑,乃可袭而取也。

——黄子澄先生,《明通鉴·纪十二》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们要干什么,都知道朱棣要干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装纯洁,实在是蠢不可及!

可是,朱允炆竟然再次采纳了黄子澄的意见。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黄子澄比齐泰会考试,所以朱允炆才更加信任他的。

下属蠢还不是很可怕,可怕的是领导比下属蠢得多。

当听说朱允炆要放朱棣的三个儿子回去,这时候有个人跑去找朱允炆劝阻。这个人叫徐辉祖,是开国名将徐达的长子,封魏国公,你如果还记得朱棣的老婆是谁,那你就会明白徐辉祖和朱棣的关系:徐辉祖是朱棣的舅子,朱棣的三个儿子是徐辉祖的外甥。

他对朱棣非常了解,对自己的几个外甥也非常了解,就对朱允炆说:“我这三个外甥中,其他人(朱高炽、朱高燧)也就罢了,老二朱高煦悍勇无赖,既不忠,又不孝,你要是放他回去,早晚会成为朝廷大患的!”

朱允炆听了徐辉祖的话,心里打鼓了,本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原则,朱允炆又把徐辉祖的弟弟徐增寿和驸马王宁叫来探听情况。可徐增寿和王宁却是朱棣一边的人,就极力反驳徐辉祖的话,力保朱棣。

朱允炆又没主意了。

朱允炆就是这样一个领导,妇人之仁、无主见、优柔寡断。

最终,朱棣的三个儿子还是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北平燕王府,朱棣的惊喜可想而知,本想写封信忽悠一下侄子朱允炆,也没抱多大希望,谁知道朱允炆竟然真把儿子给放了!他见到几个儿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父子今日能够团聚,真是老天帮助啊!”(“吾父子复得相聚,天赞我也!”)他应该谢的应当是黄子澄先生和朱允炆同志。

此时,朱棣已无后顾之忧。

建文元年(1399)六月,出事了。燕王府有个叫倪谅的百户反水,跑到京城告密去了,说燕王府有人要谋反。结果,朱棣手下的两个军官被抓到京城“伏诛”了,朱允炆顺便下旨把四叔朱棣训斥了一顿。

于是,被训斥的朱棣,由于惊吓过度,疯了。

鉴于朱棣同志一向喜欢玩阴的,我们可以推测,这次朱棣也是苍蝇采蜜——装疯。

还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争取时间。毕竟造反这事儿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朱棣疯得相当严重,症状如下:在大街上狂奔乱喊,见别人吃饭,就去抢人家的吃,嘴里不停地胡言乱语,有时躺在大街上,一睡一整天。(“王遂称疾笃,佯狂走呼市中,夺酒食,语多妄乱,或卧土壤弥日不苏。”)

说疯就疯了,有点怪,于是张昺、谢贵来到王府问候,实为查看虚实。这个时候是盛夏六月份,他们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朱棣正围着火炉烤火,浑身打着寒战,还说了句:“好冷啊……”不仅如此,疯了的朱棣连路也不大会走了,在王府中拄着拐棍走来走去。

看来是真疯了,张昺、谢贵相信了这一事实。可是,有个人却道出了实情,这个人是燕王府的长史,叫葛诚,也是燕王府反水投靠了朝廷的一个人物,他对张昺、谢贵说:“燕王本来身体好好的,哪会说疯就疯了,你们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看来朱棣的花招没有骗过所有人。

白天装疯的朱棣,晚上就和道衍密谋,让指挥张玉、朱能拉了八百勇士,悄悄潜入王府守卫,以防不测。

局势越来越紧张。

这个时候,燕王府派了一位使者邓庸到京城奏事,结果邓庸被齐泰等人抓了,拷问之下,邓庸被迫供出了燕王的实情。

朱允炆终于要亮出他的底牌了,他下了密旨,让张昺、谢贵逮捕燕王府的官属,张信逮捕燕王本人。

事情正朝着不利于朱棣的方向发展。在这个关键时刻,张信退缩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张信,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母亲,他的母亲得知此事,大惊,告诫张信:“我早就听说燕王迟早会成为天子的,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会全家死光光的!”

这个时候张信又收到密令,催他抓紧动手。张信看事情紧急,就偷偷跑到燕王府,打算把此事告知燕王。可是,他的诚心换来的是闭门羹,三次。

怎么叛变也这么费事!幸好,张信是一个执著无比的人,最后,他还是见到了燕王。(“信见事急,三造燕邸,辞不见,乃乘妇人车径至门,固请之。王召入……”)

此时的燕王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正躺在床上,还患上了中风,连话也不会说了,只是哼哼。张信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他,他也不回应。

张信急了,说:“殿下,你别这样了!我现在奉诏捉拿你,你如果没打算造反,就让我绑了你!如果有意,那就抓紧谈正事吧!”

听了这番话,精神病患者兼中风患者朱棣,神奇地痊愈了,接着下床下拜,对张信说:“是你救了我全家性命啊!”

于是,把道衍也叫来,开始商量举兵造反的事。

造反这事儿不容易,七月初四,得到密旨的张昺、谢贵带兵把燕王府给包围了,声称要逮捕燕王府造反的属下官员,还不停地往王府内乱箭齐射。要想造反,得先解决了这个包围圈才行,这是第一步。

当然,这个时候宣布一下痊愈也是很有必要的,于是,疯子朱棣终于顽强地战胜了病魔,正常了。

正常的朱棣就该做正常的事了,他安排了一些将士埋伏好,然后派人去请在王府外值班的张昺、谢贵。这两个人开始时头脑还算正常,坚决不跳坑。

朱棣再次派人去表达了自己的诚意,说已经把造反的将领抓捕了,并出具了一份抓捕人员名单,请他们进王府搞搞交接手续。

看来这个时候不跳坑也不行了,于是张昺、谢贵壮壮胆,进去了。然后,再也没出来。

没出来的原因很明确,被朱棣干掉了。他俩进去后,朱棣扶杖而坐,并吩咐设酒宴款待,还上了水果——西瓜。可当朱棣用刀切瓜时,声口就变了,开始大骂:“现今连普通的老百姓之家,兄弟宗族尚且能够相互关照体恤;我身为天子亲属,却不能保全性命于旦夕。天下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于是,将待客的西瓜摔在地上,我们眼前便出现了熟悉的一幕——伏兵突起,擒拿了张昺、谢贵,不仅这两人,还有叛变分子葛诚、护卫指挥卢振等人一并处理掉了。

干掉他们之前,朱棣把手里的道具拐杖扔了,对他们说:“我哪有什么病!都是被你们这些奸臣逼的!”

说完,就让人把这几个“奸臣”砍了。

可怜外面值班的士兵没法知道王府内的精彩剧情,天晚了,只好散了。

朱棣召集了手底下仅有的一点人马,举行了个造反仪式。可不凑巧,正在举行仪式,起了大风,下了大雨,大风还把房檐上的瓦片吹掉了,朱棣很沮丧,这可是不祥的征兆啊!难道上天在警告我?

这个时候,我们的道衍同志又站出来打圆场了:“这是上上大吉啊!飞龙在天,怎能没有风雨相伴!”如果允许化用李清照的一句词,那就是:飞龙在天,次第岂无风雨?道衍还说:“瓦片掉落,那是要换黄瓦了呀!”黄色瓦片,那是皇宫建筑用料。

善于应变的道衍就这样忽悠了自己和朱棣,也忽悠了所有准备造反的将士。

仪式举行完了,就开始干吧!

当天晚上,张玉等人连觉都没睡,就带人攻打九门,黎明前拿下来八个。只剩一个西直门,天亮后也和平解放了。

占领了九门,就等于控制了北平,现在的北平成了朱棣家的了,朱允炆的人只好抓紧跑路,腿跑慢了脑袋就得跑。

于是,北平都指挥使俞填奔居庸关而去,马瑄奔蓟州而去,宋忠率兵到了居庸关,知道大势已去,就退保怀来,留俞填自己守着居庸关。

此时朱棣已经走上了起兵(造反)之路,接下来最要紧的一件事是给自己找个起兵的理由,否则不成了反贼?一旦处于反贼的地位,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鉴于造反理由无比重要,朱棣开始翻阅老爹朱元璋留下的《祖训》,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理由终于被朱棣发现了:“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为天子讨平之。”

太好了,太合适了!简直就是为朱棣量身定做!朝廷现在不是恰好被“奸臣”齐泰、黄子澄等人把持着?蛊惑君王削藩,离间皇室,弄得昏天暗地,骨肉相残,他们就是奸恶之辈啊!我现在起兵就是为了消灭这些奸贼,还我大明一个正气朝廷!——天子有没有发话,这一点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于是,朱棣以此为理由上书。

这一招看起来很眼熟,是的,西汉初期七国之乱时就开始用了,当时的口号大家应当还记得,叫“诛晁错,清君侧”。

现在的“乱臣贼子”换了对象而已。

有了这个光辉灿烂的理由,朱棣变得底气十足,至少可以告诉打算跟自己一路走下去的将士们:我们是“靖难”之师!正义之师!我们身负神圣的使命!

至于朝廷信不信,天下百姓信不信,不管,反正自己和手下将士信就成。

开始的形势对朱棣而言可谓一片大好。

北平被控制之后,七月初六,通州卫近水楼台,指挥房胜是朱棣旧部,他很识时务,就率众主动归附了。而跑到蓟州的马瑄蠢蠢欲动,想和朱棣较量较量,结果,朱棣也不客气,派指挥朱能去了,很快,蓟州被攻克,想和朱棣较量较量的马瑄被干掉。遵化卫的指挥蒋玉、密云卫的指挥郭亨,把房胜作为榜样,都来归附了朱棣。

七月十一,俞填镇守的居庸关来客了,来的是朱棣派来的指挥徐安、钟祥及千户徐祥等,居庸关被攻破,俞填跑到了怀来,依附于宋忠。

跑到怀来也不安全,朱棣和他的队伍马上就跟来了。朱棣指挥他的队伍渡河,人家还没来得及列好战阵,燕军就冲上来了。宋忠、俞填大败,两人被活捉后宁死不降,朱棣只好成全了他们。

过了两天(七月十八),永平卫(今河北卢龙县)指挥陈旭、赵彝、郭亮开城归附。朱棣的队伍已经壮大到几万人马。

面对这样的形势,朱棣肯定信心倍增;面对这样的形势,朱允炆肯定如坐针毡。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七月二十四,封地在宣府(今张家口)的谷王朱橞竟然吓得跑到京师去了,因为,宣府距离怀来很近。

朱允炆愤怒了,派长兴侯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都督宁忠为副将军,率师讨燕。

耿炳文是洪武朝硕果仅存的名将,当时朱元璋挑选了二十四个人离开濠州自谋发展,其中就有耿炳文,能活得比朱元璋还长,那能耐实在非同一般。

可是,耿炳文最大的长处是防守,而不是进攻,而他的对手朱棣我们已经知道,是一位擅长进攻的高手。

朱元璋要是知道这个时候的情况,肯定会悔青了肠子,当初要是留下傅友德那几个能打的,朱棣敢不敢起兵造反都难说。

这个时候,也只有六十五岁的耿炳文了。上吧!

当然,朱允炆还做了其他方面的安排。比如祭告天地宗庙,削去朱棣属籍,把他废为平头百姓;下个诏声讨一下那也是必须的,在诏书中朱允炆把朱棣臭贬一顿,说朱棣称兵构乱,反政府,犯了危害国家安全罪(专业术语:图危宗社),获罪于天地祖宗,义不容赦。同时,鼓励一下臣民将士,让他们不要站错队,上下团结一心,以扫除“逆氛”。

朱允炆还做了预防准备,在真定(今河北正定)设置了一个新机构平燕布政司,铁铉同志就在这里工作,过后我们还会和他照面,这是一个让朱棣头疼的人物;还下诏召辽王、宁王回京师,免得被朱棣拉过去帮忙,辽王很听话,乖乖由海路去了京师,而宁王抗旨不遵,生气的朱允炆下令削宁王护卫。

这个做法还是可取的,朱棣多拉个人下水,壮大壮大队伍也是可以理解的,就算造反失败,一起走上黄泉路也不寂寞。朱允炆提前把人弄到京城去,看你怎么拉!

当时,宋忠被朱棣干掉之后,宋忠的部将陈质退守大同,代王本打算起兵呼应四哥朱棣,结果被陈质控制了,没成功。可这也传达了一个信号:危险分子是存在的。

八月十三日,老将耿炳文率军到达真定,屯兵于滹沱河南北两岸,并分兵于河间、鄚州(河北任丘北)、雄县,互为犄角之势。这一部署充分显示了耿炳文的防守能力。

不管谁被攻打,都可以互相照应,让朱棣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朱棣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仔细谋划后才行动。

他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八月十五夜晚发起了进攻。作为中国人,我们都知道八月十五还有一个更美好更温馨的称呼——中秋节。

朱棣同志的造反决心之大由此可见,宁可不过中秋,也要造反!

之所以选择这一天,因为他知道,对方这个时候正在过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之类的活动与心情正在队伍中泛滥,说不定很多士兵借酒消愁(节假日还得上班:平叛),已经醉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猛不丁给他们来一下子,效果肯定显著。

朱棣选择偷袭的对象是雄县,雄县驻扎的是九千前锋军,正在过节的这些前锋军哪想到朱棣造反这么认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大败。没想到,这是他们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九千名前锋军全部被杀。

鄚州的潘忠、杨松看来也在忙着过节,老半天才得到消息,带兵前去救援。等待他们的是一个圈套,这个圈套是朱棣给他们精心布置的。

攻克了雄县,朱棣命护卫千户谭渊率一千多人马,埋伏在了月漾桥下的河里,等到潘忠、杨松的援军过了桥之后,他们潜水也潜够了,就出来干一件事:拆桥。

拆完了桥,绝了他们的退路,然后和朱棣前后夹击,就这样,潘忠、杨松被打败,两个人都成了朱棣的俘虏,“余众皆溺死”。

朱棣问潘忠:“鄚州现在有多少人马?”

潘忠答:“还有士兵一万多,马匹九千多,他们听说我败了,肯定会逃跑,抓紧赶去的话还会获胜。”

朱棣二话不说,带了百余名精锐作为前锋,奔鄚州而去,直冲到了敌军营地,全部敌军投降,粮草辎重也都被朱棣缴获了。朱棣把这支队伍进行了整编,人马更加壮大。

此时的朱棣一帆风顺,八月二十四日,朱棣带领燕军开赴真定。

与耿炳文一较高下!

而此时耿炳文手下一个叫张保的跑来降了朱棣,把南军的虚实都告诉了朱棣,说耿炳文兵力共三十万,先到的有十三万,分别于滹沱河南北驻扎。兴奋之余,朱棣让张保再回去干一件事:散播谣言,夸大雄县和鄚州的败状,并说北军马上就到,好让耿炳文做好准备。

朱棣的诸位将领傻眼儿了,问:“我们现在南下真定,正是要打南军一个措手不及,为什么还要让张保去告知,好让耿炳文有所准备呢?”

朱棣说了这样一番话:“不是这样的。南军现在一半驻扎在河南岸,一半驻扎在河北岸,这样将兵力分屯于南北是很高明的。现在让耿炳文知道我军马上就要到了,他就会将南岸的部队调往北岸,我们就可以一举而全歼。再加上让他知道雄县和鄚州的惨败,就可以夺南军的锐气,这就是兵法上所谓的‘先声而后实’呀!如果径直开赴真定城下,虽然我们能在河北岸取得胜利,但南岸的部队如果乘我军战斗疲惫,在鼓声呐喊中渡河,那我们以疲惫之师抵御他们的安逸锐气之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先声而后实——先用声势挫败敌方的士气,然后再以实力对敌。

诸将信服。

本来,十三万南军是分散在滹沱河南北两岸的,现在耿炳文果然如朱棣所料,被迫合兵于北岸。而这恰恰是朱棣希望他做的,朱棣不想让他们在两岸形成照应,还有,他想一次性解决南军。朱棣对自己的能力越来越自信。

于是,耿炳文将全部兵力重新部署,从西门开始安营,一直到西山。刚调整好,不速之客燕军就来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打吧!

耿炳文出城亲自指挥,朱棣手下的张玉、谭渊、朱能、马云等将领率北军奋力进攻。

咦,朱棣哪去了?

答:朱棣绕圈子去了。

他带了一队人马绕到了南军背后,然后横冲敌阵,这一下子让南军太缺乏思想准备了,大败,抓紧往城内撤退。

朱能却死死咬住不放,愣是带了三十余名骑兵追着南军打!

南军此时吓破了胆,可是当他们发现追他们的是三十来个人时,他们又壮起胆子列阵迎敌,毕竟这三十个不是钢铁侠,也不是终结者。难道我们几万大军还打不过你们三十几个人?

答案是:是的,你们打不过。

朱能大喊着,冲进了耿炳文的兵阵,“南军披靡,蹂藉死者甚众,弃甲降者三千余人”。(《明通鉴》卷十二)

三十几个人冲入几万大军,导致对方踩踏死亡若干,还俘获了三千多人!如果不是史料明确记载,我们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军事奇迹。

南军用实际行动给我们诠释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还是继续撤吧!于是,耿炳文率领残兵败将往城内撤退。

这个时候出问题了。

虽然他们是残兵败将,但毕竟是几万人的残兵败将,这么多人一起往门里挤,结果,堵了!不仅堵了,还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

这个时候大家都红了眼,也不管战友不战友了,为了挤进门去活命,大家拿起手中的刀,对准了自己的战友,互相砍了起来。最终,经过一番混乱、踩踏与自相残杀,耿炳文的残兵才得以退回城内。

这次,耿炳文对朱棣的认识更加深刻了,毕竟在朱棣的手里,他损兵折将无数,被杀的就有三万多人,到滹沱河里喂了鱼的无数,投降的又有几万,还有两万多匹马送给了朱棣,真是败得彻彻底底。

北军包围了真定城三天,耿炳文以几万残兵败将守城,北军硬是攻不下来。朱棣了解老将耿炳文的长处,知道短时间内要打下来那是不可能的,还消磨士气,八月二十九日,下令班师。

此时朱允炆已经得知了耿炳文的惨败,非常担忧。黄子澄先生趁机提出了一个非常意见:换将,让耿炳文回来,名将李文忠之子李景隆上阵。(按:“名将”是修饰李文忠的。)

之所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意见,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形容这个意见——非常愚蠢?非常荒谬?都不是特别贴切。

不错,李文忠是名将,是仅次于徐达、常遇春、冯胜的名将,可是,他的儿子李景隆是不是名将,那就难说了。

李景隆已经和我们照过面了,那是在抓捕周王时,看来他担任个抓捕之类的工作还可以胜任,要让他带兵上阵,尤其是他的对手是智勇双全、久经沙场的朱棣时,那悲剧就开始上演了。

悲剧,指的是南军将士们以及建文帝朱允炆的悲剧。

齐泰极力反对黄子澄先生的这一意见,可是,朱允炆照例力挺黄子澄,坚持看好李景隆,坚持将愚蠢进行到底。

没救了。

我们还是先给李景隆画张草图,好让大家了解一下他吧。

李景隆,小名九江,纨绔子弟,喜读兵书,曾练兵几年,没上过战场,“寡谋而骄,色厉而馁,智勇俱无”——这个是朱棣给他的评语。

除了他是名将李文忠的儿子之外,实在乏善可陈。

可以看出来,他和历史上一个名人非常相似——赵括。这个观点至少朱棣是很赞同的。

燕王闻之,谓诸将曰:“九江,纨绮少年耳,未尝习兵,色厉而中馁。今畀之以五十万,是赵括之续也。”九江者,景隆小字也。

——《明通鉴》卷十二

可是,李景隆实在连赵括都赶不上,通过后面的故事你会明白的。

八月三十日,李景隆被拜为大将军,誓师出征,六十五岁的耿炳文被召回。

连耿炳文都对付不了的朱棣,现在让连耿炳文边儿都不沾的李景隆去对付,我们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

可朱允炆不这么想,他对李景隆充满了信心,赐给他通天犀带,还亲自为他践行,让他一切“便宜行事”,也就是自己看着办。

誓师结束,志满意骄的李景隆带着大军,踏上了北征之路。浩浩荡荡,马鸣风萧萧。

李景隆将大本营选在了德州,然后开始调集各路兵马,逐渐增至五十万。此时的李景隆该有多么骄傲!五十万军队的统帅!一声令下,朱棣和他的北军就会被自己的这些勇士们乱马踩死,灰飞烟灭!

要说五十万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可是要看这些人马放在谁的手里,怎么使用。能踩死对手,还是踩死自己,这个实在很难说。

九月十一,李景隆进兵河间。朱棣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狂喜,还即兴发表了精彩演讲,演讲的内容是:论李景隆必然蹈袭赵括之败的五点铁证,分别如下:

一,李景隆为将政令不修,军纪混乱,上下离心;

二,北地早寒,南军军备不足,衣食均缺,不做冻死鬼,就做饿死鬼;

三,李景隆的大军不察地势,孤军深入;

四,李景隆刚愎自用,智信不足,仁勇俱无;

五,李景隆的队伍尽是乌合之众,且李景隆特爱马屁,专用小人。

有了以上五点铁证,朱棣归纳出来的结论是:李景隆是个军事废物,朱允炆交给他五十万军队,简直就是让他跳坑,汉高祖刘邦知人善任,最优秀的将领不过带兵十万,李九江是个什么玩意儿,敢带五十万?像赵括一样一败涂地,那简直是指日可待!(“九江何等才而能将五十万?赵括之败可待矣。”)

这就叫藐视吧?

仗还没开打,朱棣就已经把李景隆放在了失败选手的位置上。让我们不为李景隆感到可悲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抱着必胜的信念,朱棣开始下套;

抱着必胜的信念,李景隆开始跳坑。

这个套还得从永平被围攻说起。

九月一日,永平被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所率的辽东兵攻击了,永平守将郭亮把这一消息派人迅速告诉了朱棣。

朱棣考虑了一下,决定亲自去救援。他告诉身边的将士们:“李景隆外表凶狠,内心怯懦,知道我在北平,肯定不敢来攻,不如我暂时离开,去救援永平,好让李景隆早点赶来。而吴高很容易摆平,我到了他基本就得滚蛋,然后我再回来与诸位夹击李景隆。那个时候,坚城在前,大军在后,李景隆必然遭殃!”

诸将大喜,认为这是妙计。于是,朱棣带兵去了永平。果不其然,吴高听说朱棣亲自来了,慌忙逃窜,连粮草辎重都没敢带走,全留给了朱棣。朱棣接着派了一批骑兵去追击,杀了几千人,俘获了几千人,朱棣下令把俘获的人员全部遣散了。

这个时候,朱棣觉得很有必要去宁王朱权封地大宁(今内蒙古宁城县)转一圈,因为大宁有朱棣需要的宝贝。

做出这个决定后,朱棣命人回北平告诉自己的大儿子朱高炽:严守北平,南军如果到来,谨慎行事,等着我回来!

九月二十八,击败吴高之后,朱棣率军开赴大宁,十月初六,朱棣来到大宁城下。

当时二十二岁的宁王朱权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在诸王中,宁王是一个角色!

我们熟悉的宁王朱权是一个文化人,著作等身,有一部著作让他享誉中国文学批评史,那就是《太和正音谱》,著名的戏剧理论著作。他有几个后代比较有名,一个是朱宸濠(四世孙),叛乱,被王阳明摆平;还有一个是八大山人朱耷(九世孙),清初著名画家。

除了很文化的一面,朱权还有他的另一面。

朱权,朱元璋第十七子,多才善谋,胸怀韬略,《明通鉴》说:“太祖诸子,燕王善战,宁王善谋。”洪武二十四年(1391),十三岁的朱权被封为宁王,两年后就藩,封地就是北方边境的军事重镇大宁,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尤其是他手中的朵颜三卫骑兵,更是骁勇无比。

朱棣看中的宁王家的宝贝主要就是这朵颜三卫骑兵。

对朱棣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朱权很是警惕,早早命人关闭了城门,因为他很清楚这位老大哥现在从事的是什么工作,不小心被拉下水,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然自己也抗旨,但还远没到要造反的地步。

朱棣也在算计着怎样拿下宁王的朵颜三卫,以壮大自己的队伍。两个擅长谋略的兄弟,看来要一较高下了。

对朱棣而言,进城是首要的一件事,总不能爬城墙进去吧?

可是这么多人一起进城,朱权是绝对不会放心的,于是,朱棣一个人骑着马来到城门外求见。朱权听说只有朱棣一人,看在兄弟情分上,命人打开城门放朱棣进来。

进来就好办了。

兄弟一见面,朱棣就开始演戏,经过装病装疯,这个他已经非常擅长了。优秀的业余演员朱棣进了宁王府就拉着弟弟朱权的手开始大哭,哭得特伤心,声情并茂,说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错了,悔不该当初听人怂恿,和朝廷对着干,你做弟弟的无论如何要拉老大哥一把!

宁王看朱棣这副样子,竟然信了,还表示要帮朱棣给朱允炆写信,请求赦免朱棣的死罪。

在宁王府住了几天,兄弟感情越来越好,朱权的戒心慢慢消除,城外朱棣的部分人马也被允许进城。

他们不是空身进城的,而是带着钱和不可告人(至少不能告诉朱权)的目的,那就是用钱结交朵颜三卫首领及宁王手下的其他将士。钱,一向是很有效的武器。朵颜三卫慢慢就站队到朱棣这边了。

可是,朱权并不知道这个事实。

朱棣在宁王府住了一个礼拜,十月十三,表示要走人。

这个时候,朱权的戒心已经完全消除,原来朱棣就这能耐!当初还造反,结果造着造着,怂了!好,你现在要走我表示欢迎,送走这尊神万事大吉。

怎么说也是兄弟,送一送也是应该的,于是,朱权把朱棣一直送到城外,毕竟自己身边这么多将士,谅朱棣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到了惜别的时候,朱棣拉着朱权的手,朱权以为朱棣要说“兄弟请留步,后会有期”之类的话,可他听到的分明是:“兄弟啊,我看你还是和我一起去靖难吧!”

朱权一愣,说,这个可不能开玩笑。

朱棣一笑,说,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朱权大喊来人。可是,这么多将士愣是装聋,集体失效了。

只有朱鉴上前拼命,结果被杀。朵颜三卫和宁王手下的大部分将士都已经被朱棣收买了。

朱权这回只好认栽,被胁迫着一同回北平,当然,朱棣还没忘记把朱权的王妃和世子带上。大宁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到了会州时,朱棣将军队进行了整编,分为中、左、右、前、后五军,将领分别是张玉、朱能、李彬、徐忠、房宽。宁王的兵力分配到各军之中,朱棣的军事实力大增,如虎添翼。(“吾得大宁,取边骑助战,大事蔑不济矣。”)十月二十一,朱棣领兵进入松亭关。

李景隆果然没有辜负朱棣的厚望,等朱棣离开北平,他就带着他的五十万人马直奔北平。当他经过卢沟桥时,发现这里竟然没有北军防守,高兴地说:“连卢沟桥都放弃防守,看来朱棣是无能为力了!”

其实,这也是朱棣给李景隆设的套。当初朱棣离开北平时,各位将领提出了防守卢沟桥的建议,可是被朱棣否决了,他说:“现在天气严寒,河流都结了冰,不走卢沟桥一样可以兵抵城下,仅仅守住这一座桥怎么能够拒敌?不如放弃不守,以此让南军来到城下受困,这就是兵法中所说的利而诱之啊!”

李景隆果然因此产生了骄傲情绪,率兵来到了北平城下。

朱高炽遵照朱棣的指示,严防死守。朱棣的老婆,也就是徐达的长女,这个时候也组织了一支娘子军,站在城墙上往爬墙的南军士兵身上拍砖,效果大不大不说,对士气起了很大的鼓舞这个很重要。

道衍也没闲着,白天指挥防守,到晚上让士兵顺着绳子溜到城下,时不时给南军制造点麻烦。

李景隆攻打了几次,却由于自己贪功、指挥失当,结果都没有奏效,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很不妙。

更加不妙的还在后头。

得到喘息的燕军,到了晚上就往城墙上浇水,到了第二天,李景隆起床一看,傻眼儿了:城墙上全结了冰,连个搭手的地儿都没有,看来得消停消停了,这座北平城是拿不下来了。

可李景隆知道朱棣同志早晚会回来的,一旦朱棣回来,和城内搞个内外夹击,自己岂不歇菜?

于是,李景隆也抓紧做出了部署,一方面往北平城东的郑村坝集结大军,一方面派出都督陈晖前去截击朱棣。我们可以预测,这个是纯粹的黑锅,因为此时的朱棣已经拥有了朵颜三卫,并且这些人刚拿了好处,还没有表现,正急等机会呢。

朱棣领兵快到达白河时,在前面巡逻的骑兵回报:白河解冻了,没法渡河!这个时候,大雪刚停,朱棣就开始祈祷(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上天要是帮我,就让白河结冰吧!

到了第二天黎明,白河竟然真的冻住了!于是,朱棣带兵渡河,各位将领都表示祝贺,朱棣说:“成败都是天意啊!”

这个时候,陈晖带了一万多人马正在搜索朱棣的行踪,却和朱棣擦肩而过,当他得知朱棣已经渡河,就从后面追击,朱棣给他的回应就是:回击!

南军怎么是如狼似虎的北军尤其是朵颜三卫的对手?陈晖的人马结结实实地充当了一回炮灰,被朱棣打得惨不忍睹,死伤无数,想渡河逃窜,可是河里的冰层断裂(这么多人争着逃命,不断裂那才叫怪),结果又淹死了一大批。总算陈晖跑路的本领高强,免于一死。

燕军士气高昂,可李景隆的手下们就惨多了。据燕军的侦查,李景隆待手下十分不近人情,让士兵们穿着草鞋站在雪地中通宵执勤,冻死的、冻伤的无数,甚至有人把手指都冻掉了,连兵器都没法拿。朱棣得知这一情况,说:“违背天时,自己折腾自己,打败南军,易如反掌!”

列好军阵,燕军准备发动进攻,当看到南军军容不整、纪律混乱时,朱棣决定出击!

朱棣自己带着一队精锐骑兵,率先发起了冲锋,身先士卒,这是朱棣的一贯作风,结果连破南军七营。接下来,北军整体展开了攻势,张玉也充分发挥了猛人风格,带人一直冲到城下,城中的守兵趁机开门出城,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透透气了,发泄一通是可以理解的,在内外夹攻之下,南军处于绝对劣势。

这场战斗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南军大败,被斩首的有几万人,被俘虏的也有几万人,朱棣下令遣散。

晚上,李景隆下令轻装撤退,几十万人的粮草辎重和两万多匹战马全送给了北军,这一次朱棣的收获颇丰。

还有一部分南军没有接到李景隆撤退的通知,仍在固守,朱棣只好亲自率兵撵人,连破其中的四营,其余的才知道大事不好,连主帅都已经不带他们玩了,甚至有让他们顶雷的嫌疑,还是抓紧逃命吧,朱棣再次发了一笔战争之财。

李景隆连夜撤退到了德州,通过朱棣给他上的这堂课,他终于明白了打仗是怎么回事。

这堂课的课时费有点高,李景隆认了,那是朱棣老师应得的报酬。

可是,李景隆还是不知珍惜,没有长进,把高昂的课时费都打了水漂。

大胜之后,朱棣于十一月九日回到分别了一个月的北平城。这一个月,朱棣可谓满载而归,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与信心去问鼎皇位。其中,李景隆同志功不可没,朱棣内心对他充满鄙夷的同时,也实在应当充满感激。

然后,朱棣又给侄子朱允炆写信,这次写信的内容是请求朱允炆干掉他的参谋齐泰和黄子澄,因为朱棣觉得朝廷所认为的大逆不道之事,八成都是齐泰和黄子澄那两个混蛋闹腾出来的,只有杀了他两个,天下才会太平。

鉴于上一次被朱棣的信所忽悠,朱允炆很受伤,这一次应当长点教训才对。可是,朱允炆的幼稚再次充分体现了出来。

他虽然没有杀了齐泰、黄子澄二人,但是把齐泰、黄子澄贬了官,将此事告知朱棣,希望他能罢兵。

太幼稚了!朱棣难道真的是为了清理“奸臣”才起兵的吗?要他罢兵,你做梦去吧。

再次受伤的朱允炆不得已又把齐泰、黄子澄喊回来,继续为他服务。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朱棣始终惦记着辽东的兵力,要想放心南下,这个问题早晚得解决。

赖在辽东时刻准备着抽空子的还是我们的老朋友吴高,上次被朱棣从永平赶跑,又回到了辽东老巢,守着山海关,朱棣并没有打算让他在那里长待下去。

这次,朱棣还是用阴招。

辽东除了吴高,还有一个杨文,朱棣对他俩的评价是:“吴高虽然胆子小点儿,但是行事很谨慎,杨文却是个没有谋略的大老粗,只要把吴高摆平,杨文就可以无视了。”

目标明确了,接下来就是行动。朱棣的行动还是写信,分别写给吴高和杨文。写给杨文的信极尽侮辱之能事,而写给吴高的信则称赞有加,很暧昧。然后发信时故意颠倒,把给吴高的信装在杨文的信封里,把给杨文的信装在吴高的信封里。这样两个人分别看到了朱棣给对方的信件,二杆子杨文就起了想法,把这件事捅到了朝廷,朝廷果然怀疑吴高私通朱棣,把他贬到广西完事,只命杨文一个人负责辽东事宜。

从此,辽东在杨文的管理下,成了一座死火山。

大后方稳定了,朱棣将下一个目标锁定为大同。这又是朱棣给李景隆同志挖的坑。

朱棣说:“我们去攻大同,李景隆一定会来救援,大同苦寒,脆弱的南军一定受不了,不用打他们就会自动完蛋。”

十二月十九,朱棣率领大军往大同方向进发。

第一站,广昌,守将杨宗降。

第二站,蔚州,守将王忠、李远降。时在建文二年(1400)大年初一,春节也不休假了。

建文二年二月初二(龙头节),燕军攻大同,老熟人李景隆果然从德州冒着严寒大风,不远万里地跑来了,精神着实可嘉。

得知李景隆出紫荆关之后,朱棣马上放了他鸽子,从居庸关回家烤火炉去了。李景隆率领的南军却大批量非战斗减员,冻死饿死了很多人,冻掉手指的十之二三,师出无功不说,还大大打击了自家士气,运气那叫一个背。

朱允炆也铁了心打算猪撞南墙不回头,明明知道李景隆不是朱棣的对手,郑村坝之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可是,朱允炆觉得那是由于给李景隆的兵力不够导致的,于是继续放手给李景隆增兵。

英国的毛姆在其名作《月亮和六便士》中说:“只有诗人同圣徒才能坚信,在沥青路面上辛勤浇水会培植出百合花来。”朱允炆既非诗人,也非圣徒,可是他连傻瓜都不是,因为傻瓜也比他聪明得多。

四月,再次得到信任的李景隆进兵河间,与郭英、吴杰、平安等会师于白沟河,兵力六十万。朱棣知道,这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便于四月二十日渡过玉马河,驻兵苏家桥。

四月二十四,两军会战于白沟河。

朱棣首先遇上的是南军先锋平安的队伍。平安以前是朱棣的手下,曾经跟随朱棣出塞作战,深知朱棣的用兵之道。并且,平安是一员猛将。

朱棣终于遇到麻烦了。一开战,平安就手持长矛冲上来了,上次攻打北平城表现颇佳的瞿能也带着自己的儿子冲上来了。在这几人的带动下,南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北军招架不住了,撤退。

在撤退的路上,他们又被郭英给算计了。郭英没有安排伏兵(那个太老套),而是安排了一些特殊的新鲜玩意儿,名字叫“一窠蜂”、“揣马丹”,干什么用的呢?

使用说明:挖个坑埋好,等着北军的人马来踩,一踩就炸。

这个不是地雷吗?差不多。

北军可不知道郭英的这一损招,结果被炸得人仰马翻。朱棣同志发挥了领导的优良作风,亲自率领三名骑兵殿后,等前面的同志们用鲜血和生命排完雷,他们才过去。

由于在队伍后面,天又黑(深夜),结果朱棣几个找不着回营的路了。朱棣只好下马,趴在地上仔细察看河流流向,稍微辨清了方向,才摸黑慌慌张张地渡河回到了自家营地。

太狼狈了!

这恐怕是朱棣起兵造反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次。谁晓得,比这狼狈的时候还会有好几次,可见造反实在是一项艰苦无比的工作。

深夜回到营地,朱棣越想越气,当天晚上,他连夜扎营于白沟河北,令将士们早早喂好马、吃饱饭,打算第二天一早渡河,找回这个面子来。

四月二十五,南北两军再次交战。愤怒的朱棣再一次品尝了狼狈的滋味。

一向喜欢阴人的朱棣这一天被别人阴了,首先阴他一下的是瞿能和平安,他们带人也玩了一次绕圈子,跑到朱棣后军那里给他来了一下子,房宽的后军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这一下子给搅乱了。

朱棣下令:攻击中军!

受命的是都指挥丘福,带一万人马对李景隆的中军发起了冲锋,没奏效。

朱棣只好亲自带了几十名精锐骑兵,跑到南军左翼冲锋。当朱棣冲上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又被阴了!因为朱棣发现自己的后面也来人了,来的是南军,自己陷入重围!

这个时候朱棣发挥了拼命精神,冒着敌人的箭雨,愣是往前冲杀,自己的坐骑由于受伤,换了三匹,箭已经射光了三筒,连自己的宝剑也砍得卷了刃,可是朱棣硬是不下火线,还差点被活捉。

勇猛的朱棣见情况越来越不妙,只好退去,跑到大堤上,这个时候又开始了他的拿手好戏:表演。

具体是这样操作的:骑着马,扬着马鞭在大堤上来回奔跑,仿佛在部署大堤后面的军队。这一招果然奏效,南军尤其是李景隆同志看到朱棣的表演,认为大堤后面有北军的埋伏,就暂缓进攻。

优秀的业余演员朱棣再次因表演的出色得到了回报。由此可见,平时多学一种才能是多么有用啊!

这个时候,朱棣还真来了援军,来的是他的二儿子朱高煦,双方转入对峙状态。

这一场仗打得朱棣相当郁闷,自己的路子已经被对方摸透了,老想着阴别人一下,没想到被别人偷学了。

南军终于发现,朱棣原来不是神,也是可以战胜的!

可是,他们的兴奋没持续多久。

此时,北军被打得基本没脾气了,军心很不稳,朱棣此时又开始扮演政委的角色,对诸位将士说:“我们不前进,敌人是不会撤退的!只有一战!”

是啊,你不打,人家不会跑的,打吧。

朱棣还是继续玩阴的,以精锐骑兵绕到南军背后,然后前后夹击。打着打着,天气发生了变化——起风了。

这个重要吗?这个很重要。

因为这股风是吹向南军的,还把李景隆的帅旗给吹断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接下来,朱棣玩起了火攻,风助火势,把南军的营地烧成了一片火海,南军大败,被杀数万人。

李景隆只好再次发挥逃命特长,抓紧南撤去德州,郭英也向西撤了,朱棣大获丰收。

顺便说一句,能打的瞿能父子以后再也不能打了,因为在这一战中,他们为国壮烈捐躯了。跟着李景隆这样的主将,那真叫命苦。

朱棣没打算让李景隆在德州长待下去,四月二十七,朱棣带兵开赴德州,李景隆简直怕了朱棣,又灰溜溜连夜跑去了济南。

朱棣紧追不舍,跟着李景隆去了济南。

来到济南,朱棣发现李景隆正在忙:忙着列阵。十几万人,怎么也得忙活一阵子,可是朱棣说:别忙了,我没时间等。

于是,北军对正在忙活的南军发起了攻击,“大败景隆,斩首万余级,获马万七千余匹。景隆单骑遁”。

李景隆逃跑的本事那真不是盖的,愣是让他再次成功逃脱。

朱棣打跑了李景隆,开始包围济南城。

接下来,我们要隆重介绍一个人物登场:铁铉。

铁铉已经露过一次脸,那是朱允炆在真定设置平燕布政司时,此时朱棣围攻济南,他正担任山东参政,他的本职工作是负责督运粮饷,很尽职,李景隆跑了,守卫济南的活儿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此时济南唯一的正规武装是都指挥盛庸的人马,力量非常单薄。

朱允炆得知这一情况,听了齐泰、黄子澄的意见,抓紧派使者去求和,以缓燃眉之急。去的是尚宝丞李得成,他的任务没完成不说,自己也被朱棣留下了。

朱棣对拿下济南城信心十足。

当然,兵不血刃最好,于是,朱棣又开始写信(这个朱棣很热衷),信中的内容很明显是劝降,写好了就让人用箭射到城中。

让朱棣兴奋的是,铁铉竟然以同样的方式回信了!可是打开铁铉的信一看,朱棣气坏了。因为铁铉给自己的信取了个名字:《周公辅成王论》,看来是一篇夹叙夹议的议论文。通过这个名称我们可以看出来,铁铉是劝说朱棣放弃造反,回头好好辅佐自己的侄子朱允炆。

铁铉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朱棣真的会去做周公,忽悠一下朱棣而已,反正在城中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消遣一下吧,顺便练练文笔。

朱棣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攻城!解放济南,活捉铁铉!

可是,铁铉早就做好守城准备了,调集全部可以动用的力量死守,朱棣愣是没攻下来。攻不下来,那就先围着吧。

可是,一围竟然围了三个月还没拿下济南城!

朱棣的恼火我们可以想象,就济南城那点人马,真要放手对着干,恐怕半个时辰都撑不下来。可是,现在人家有城墙挡着,你还真没辙。

朱棣的时间很宝贵,这是由他所从事的工作性质决定的。夜长梦多,还是用绝招吧!

朱棣的绝招这次不是火攻,而是水攻。

他下令掘开黄河大堤,引黄河水把济南淹了!这一招很残忍,可是朱棣不想再拖下去了,他耗不起。

城中的铁铉很快知道了朱棣的企图,他的对策是——诈降。

铁铉作为这出戏的制片人兼导演,选好演员后,让他们到城墙上去表演,哭天喊地(声音小了没用,朱棣听不见),说济南城快完蛋了,我们也快完蛋了!怎么办啊!

暗地里,铁铉却命人在城门上方安装了一块千斤铁板,这个的用处和武侠小说中布置着机关暗器的密室中的铁栅栏作用差不多,当你踏过这个门,后面就忽然掉下一个铁栅栏,让你退不回去,说白了也就是起关门打狗的作用。

布置好这些,铁铉就命人去朱棣那里请降,说:“朝中有奸臣进谗,才使得大王您冒着危险,出生入死地奋战。您是高皇帝的儿子,我辈都是高皇帝的臣民,一直想向大王您投降。但我们济南人没经历过战争,见大军压境,深怕被军士杀害。敬请大王退师十里,单骑入城,我们恭迎大驾!”

解放济南的愿望眼看就要实现了,朱棣很高兴,同意了这个方案。

然后,朱棣命令大军后撤,自己带着几个随从,骑马过了护城河桥,来到了济南城西门。这将会是一个令朱棣终生难忘之地。

此时,城门大开,守城的南军都站在城墙上往下看,朱棣自我感觉很良好,可当他刚进城门,却听到铁铉的将士们大喊一声:“千岁到!”朱棣还没愣过神来,从天而降一块大铁板,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马头上!朱棣一下子摔了下来,这一摔把朱棣摔醒了:原来是铁铉那小子设的陷阱!敢情刚才那句是暗号!

速撤!

朱棣赶紧换了一匹马,打马往回跑。这时,桥边伏兵突起,想弄断桥梁断朱棣的退路。可不知是由于仓促间手忙脚乱的缘故,还是这桥修得太合格的缘故,竟然没把桥弄断,命大的朱棣得以骑马疾驰而过。

朱棣好不容易真诚一次,没想到差点被人扔到坑里,太过分了!继续打!往死里打!

铁铉一看朱棣这架势,看来是要玩命了,也没别的法儿,只好亲自跑到城墙上,大骂朱棣反贼。

朱棣可不是骂两句就乖乖走人的主儿,不仅没走,还拿出了他的致命武器:大炮,开始炮轰济南城。

济南城危在旦夕!

这个时候铁铉也不骂了,他跑去干一件事:找人画朱元璋的像,并临时制作了一批朱元璋的牌位,然后挂在了城头上。

朱棣一看,马上命令停止炮轰!这玩意儿可不能打!那是自己亲爹的牌位和画像啊!这要是打坏了,朱棣这个反贼可就落实了,而且是大逆不道的反贼!

如果你是此时的朱棣,你一定要气疯了。铁铉弄的这些玩意儿,无比廉价,可又无比神圣,朱棣恨得牙根儿疼,可就是不敢继续开炮。

铁铉打了一场漂亮的心理战,济南城得以保全。

为什么朱棣死活要拿下济南城来?《明史·铁铉传》是这么说的:“燕王自起兵以来,攻真定二日不下,即舍去。独以得济南,断南北道,即画疆守,金陵不难图。故乘大破景隆之锐,尽力以攻,期于必拔,而竟为铉等所挫。”

这就是说济南的战略地位很重要,拿下济南,再打南京就容易了。可是,朱棣受挫于济南,没拿下,这也注定了日后铁铉的悲剧下场。

朱棣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

这个时候,朱棣收到了道衍的来信,劝他班师;而此时平安也趁朱棣落魄,率军进驻河间,想出兵切断朱棣的粮道。朱棣已没有更好的选择,就于八月十六打道回府了。

这个时候铁铉、盛庸也没忘了送朱棣一程,追着燕军打,追到德州,德州守将吓跑了,于是德州被收复。

历时三个月的济南之战宣告结束。

朱允炆很高兴,派人专程去慰劳铁铉,赐给他金币,御封了铁铉的三代。铁铉去京城谢恩时,朱允炆赐宴,铁铉的建议也全部采纳,还把铁铉升为山东布政使,参赞军务,很快又升为兵部尚书。立了大功的盛庸代替李景隆当上了平燕将军(都督陈晖、平安为副),封历城侯。

说到李景隆,我们差点忘了对他作出必要的交代。

十月份,李景隆被召回京师。大家(除了朱允炆)对他的看法相当一致,那就是该把李景隆杀了谢罪,毕竟打了败仗死了那么多人,李景隆的领导责任无论如何也是推卸不掉的。

这些人包括:练子宁、叶希贤、宋征、黄子澄等。

御史大夫练子宁上朝时一条一条地列举李景隆的罪状,力请朱允炆杀了李景隆,可是朱允炆不听,练子宁激愤地磕头大呼:“坏陛下事的,正是这个贼啊!我练子宁作为御史大夫,不能为朝廷除了这个贼,死有余罪!如果皇上您赦免了李景隆,那就把我杀了吧!”大哭大喊着求死,朱允炆连朝也上不成了,只好罢朝。

黄子澄也请求把李景隆杀了以谢罪天下,还说:“是我推荐了李景隆,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我真是万死不能赎罪了!”

黄子澄还曾写过一首《闻李景隆败绩纪事》的诗:

仗钺曾登大将坛,貂裘远赐朔方寒。出师无律真儿戏,负国全身独汝安。论将每时悲赵括,攘夷何日见齐桓。尚方有剑凭谁借,哭向苍天几堕冠。

黄子澄就算哭掉帽子也没用了,朱允炆死活不听,不肯对“负国全身独汝安”的李景隆下手。难得黄子澄提了一回好建议,可是还没被采纳;而以前的馊主意,朱允炆又统统照单全收,蠢得有些失真,就是这样子吧。

李景隆最终还是活下去了,他的历史使命还没有完成。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朱棣打算再次出兵,老是待在北平,蠢得再失真,朱允炆也是不会主动来请他登基的。

第一目标,沧州。

之所以选择沧州,朱棣的理由如下:

“德州城墙坚固,驻军很多;定州的城池刚刚修筑,一时也难于攻破;只有沧州城正在赶着修城墙,而且用的是冻土,不牢固,只要趁南军不备,快速攻击,很快就能拿下。”

朱棣还担心南军会有所准备,就下了一道征伐辽东的假命令,而暗地里却派人到直沽去修浮桥。

沧州此时的守将是徐凯。由于侦查工作没做好,朱棣带人由通州以昼夜三百里的急行军到了城下时,徐凯才发现,赶忙去砍木头筑城,晚了。燕军四面围攻,张玉率人由东北角拼死登城,两天,城破。

退路上,朱棣也给他们安排好了伏兵,结果一万多人被杀,徐凯等人被活捉,投降。三千多沧州降卒,朱棣命令发给他们凭证分别遣散,没想到却被都指挥谭渊在晚上全干掉了。朱棣不高兴也没办法了,只好打发徐凯等人去了北平,让他们仍然做原来的官职,拿原来的俸禄。

打下沧州后,朱棣继续进军盛庸驻守的德州,先派人招降盛庸,盛庸没鸟他,朱棣继续前进,十一月,燕军到了临清。

朱棣又开始耍阴的,他对将士们说:“盛庸占据着德州,他的粮食供给全部依赖运河,如果我们切断他的粮道,他一定会跟着我们向南跑,到时我们回军攻击,不愁打不败他!”

按照朱棣的这一部署,燕军开始行动,移军馆陶,然后派出骑兵到大名,把敌方粮食抢了,运粮船烧了。

然后燕军由馆陶进军东阿、东平,本来打算引诱盛庸,没想到这次朱棣阴沟里翻船了,要知道,夜路走多了要遇鬼的。

盛庸已经给燕军选好了坑——东昌。

当燕军到达东昌时,他们惊奇地发现,盛庸已经列阵城下等着他们了。要知道盛庸是不擅长指挥骑兵的,而朱棣则是指挥骑兵的高手,盛庸凭什么敢于列阵对抗朱棣的铁骑?

盛庸有和朱棣叫板的资本,因为他有秘密武器。盛庸的秘密武器就是火枪和强弩,据说箭头上还特意加了点作料:毒药。

朱棣这次要背运了,可惜朱棣事先是不会知道的。

勇猛的朱棣照例率先带兵发起了冲锋,开始冲击的是左翼,没奏效,朱棣又选择了一个更有意义的地方攻击:中军。

好了,盛庸就跟这儿等着你呢!朱棣往前冲,盛庸的兵阵分开,貌似不堪一击,纷纷撤退,朱棣跟进去了。进去后的朱棣发现自己陷入了重围,上当了!这是盛庸给设的圈套!说什么也晚了,拼命打吧!

当张玉和朱能发现找不到朱棣时,他们意识到问题严重了,赶紧分别带兵往盛庸的中军冲击。朱棣的拼命换来的是和朱能的汇合,然后两人带兵浴血奋战,才狼狈地从重围中冲了出来。

张玉的运气就没这么好了,他也带兵冲进去了,可是进去后他看到的是南军喷火的眼睛。南军的愤怒可以理解:好不容易围住了朱棣,眼看就能活捉了,没想到被不要命的朱能从眼皮子底下给救走了!现在补进来一个张玉,拿他泄泄气吧!

张玉身陷重围,战死。张玉的牺牲,让朱棣如失左膀右臂,悲愤自不待言。

而燕军这次结结实实地尝到了盛庸给他们准备的火枪和强弩的厉害,死伤无数。祸不单行,猛人平安又带兵杀来,与盛庸合兵追击燕军,燕军这次的损失那叫一个惨重。

朱棣不甘心,第二天继续打,又是惨败,共计几万人死于这次东昌之战。

还是逃跑吧!逃跑的过程中,盛庸仍不放弃追击,燕军又被消灭了一大批。

建文三年(1401)正月,朱棣最终回到了北平,看来忙着跑路的朱棣新年又没过好。

朱棣想趁机休整一番,歇口气再工作,可善于忽悠的道衍又来发话了:“我以前和您说出师必胜,但费两日;两日者,昌字也,从今往后就会全胜了!”

道衍的意思是,东昌之败是天意是必然是命中注定的是不可避免的,往后会一帆风顺的,打吧打吧!美好的宝座在向你招手呢!

二月,朱棣找了一批僧人给阵亡的将士们举行祭礼。朱棣亲自写了一篇祭文,祭祀完毕,朱棣动情地(哭着)讲了一番话:“奸贼们对我横加毒害,你们这些人怜悯我无辜,为我出生入死地战斗,如今不幸牺牲了,我每当想到这,就痛彻心扉啊!”接着脱下自己的袍子,当着众人的面焚烧了。

不知朱棣的感情到底几分为真,几分作假,可是他的这些举动无疑深深地打动了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这些将士们。(将士家父兄子弟见之,皆感泣。)

二月十六,朱棣再次挥师南下。

当朱棣得知盛庸驻扎于武邑县南部的夹河,就于三月二十在距离盛庸军四十里的地方驻扎,打算在这里再战盛庸!

上次挨的欺负太惨重了,精锐尽丧,无论如何要找平!

战斗于三月二十二日打响。

朱棣还是按老套路出牌,先率骑兵一万、步兵五千攻击盛庸军左翼,这个盛庸拿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把左翼防得死死的,仍然以他的招牌兵器防守。

这个时候,谭渊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见战斗打响,率兵就发起了进攻。盛庸见谭渊来攻,命后军都指挥庄得合围,身陷重围的谭渊在阵中死战,结果战死,被庄得所杀。

朱棣趁这个瞬息的混乱机会,与朱能、张武等带轻骑兵对南军后军发起猛攻,刚斩了谭渊的庄得还没来得及去领赏就被杀。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不过这次还得也太及时了。

天色已晚,各自收兵。

这一战朱棣又损失了大将谭渊,不过燕军表现也不错,算是打了个平手。

先休息吧,双方各自回营。朱棣却兴奋地带了十来个人选择了离南军营地很近的地方露营,到了早晨醒来一看,自己被包围了!

朱棣见事情不妙,就从容骑上战马,吹响号角,冲过南军的包围扬长而去,而盛庸的将士们愣是没敢放一枪一箭。

为什么?这就要感谢朱允炆同志了,朱允炆曾明确给南军下过命令“毋使朕负杀叔父名”——不要让我背上杀害叔叔的罪名!

也就是说,朱棣只能被打败,南军不能把他给弄死喽!

这个对朱棣简直太有利了!

就这样,朱棣安全地回到了自家营地,然后开始演讲,鼓舞士气,说:“昨天,谭渊出击过早,所以不能成功。今天你们严阵以待,我统率精锐骑兵往来于两阵之间,等到敌营出现漏洞,便马上发起进攻。两军对阵,勇敢的将领获胜,这就是光武帝刘秀能打败王寻的原因。”

发表完演讲,南北两军再战,打了七八个钟头,双方互有胜负。

“打着打着,天气发生了变化,起风了。”

上面这句看起来很眼熟?是的,我们已经用过一次了,那是在白沟河之战时,朱棣因为占了风的便宜,大败李景隆。

这次,又起风了。为了说明不是我们瞎编,我们来引用几段原始史料。

《明史·成祖本纪一》:“北风忽起,尘埃蔽天,燕兵大呼,乘风纵击,庸大败,走德州。”

《明鉴纲目》卷二:“忽大风东北起,飞埃蔽天,庸军面迎沙砾,咫尺不辨物。棣兵纵左右翼横击,斩首数万。庸大败,走德州。”

《明通鉴》卷十二的记载更加详细:“自辰至未,两军互有胜负。会东北风大起,尘埃涨天,两军咫尺不相见,北军乘风大呼,纵左右翼击之,庸军大败,弃兵走。燕师追至滹沱河,践溺死者甚众,其降者王悉纵遣之。庸遂退保德州。”

朱棣太走运了,这次北军安营于东北方向,而南军安营于西南方向,刮的恰恰又是不利于南军的北风!这个怎么解释好呢!只能套用一句歌词: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

南军实在是背运,又被风给搅黄了一回。更难解释的是,这不是最后一回。

当两军激战时,吴杰、平安从真定挥师而来,想给盛庸搭把手,才走了不到八十里,南军的败讯就传来了,只好乖乖回去。

夹河之战,朱棣又占了大风的便宜,大胜。

终于找平了,朱棣又变得信心十足。

继续进军!真定!

擅长耍阴招的朱棣继续耍他的阴招,没想到这次他把狼引来了。

朱棣的阴招是让士兵出去找粮食,又命士兵们化装成逃难者,跑到真定城散播谣言,说北军现在缺粮到处打饥荒去了,营中防备很薄弱。吴杰信了,决定趁机出兵干朱棣一票。

朱棣的目的就是引诱吴杰、平安前来会战。

闰三月初九,南北两军战于藳城。朱棣决定重点攻击南军的一角,让其他几个方向佯攻打掩护。朱棣选的是从南军的东北角进攻。

没怎么奏效,朱棣就开始发挥绕圈子的特长,率精锐骑兵沿着滹沱河跑到了南军阵后攻击,南军给他的回复就是火枪加强弩,看来盛庸和他们分享了对付朱棣骑兵的先进经验。

结果燕军的大旗被射成了刺猬,很多燕兵也被射成了刺猬,死伤无数,唯独有朱允炆保佑的朱棣安然无事。

北军又是一次败绩。

朱棣想引南军来战,人家来倒是来了,可是人家来是用火器和强弩修理你们的。

可见预想和现实经常不一致。朱棣想给南军一个惊喜,没想到南军反而给了他一个惊吓,太尴尬了。

当天的会战结束,朱棣肯定郁闷无比。胜败乃兵家常事,第二天接着打吧!

第二天,打着打着……起风了。

这次的风仍然很大,竟然把房屋和树木都刮倒了,仍然是有利于北军不利于南军的风向,吴杰、平安不能支撑,大溃。朱棣趁机挥师狂攻,斩首六万余级,一直追到了真定城下,平安、吴杰狼狈躲进了城中。

“大风拔木,杰、安败走。”还说什么呢?什么也别说了,命啊!

再次得到上天帮助的朱棣终于翻盘了。

接下来朱棣可谓一帆风顺,接连拿下了顺德、广平、大名,各个郡县争先恐后来投降。

朱允炆慌了,找方孝孺商量对策。方孝孺发表了他的高见,就是采用求和的缓兵之计,以召集军队与朱棣再战。

当使者拿着方孝孺起草的诏书见到朱棣后,朱棣问了他一个问题:“皇上打算怎么办?”

使者回答:“只要殿下您罢兵,朝廷马上收兵。”

朱棣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使者彻底无言以对:“这个连小孩子都骗不了吧!”

实话的力量太大了。

五月初一,盛庸等人派兵打朱棣粮道的主意,朱棣写了信派遣使者武胜进京上呈,信中说:“朝廷既然已经许诺罢兵,可盛庸等人切断我的粮道,违背了上次诏书的旨意,一定有人暗中指使!”

朱允炆看到朱棣的上书,竟然想真的罢兵,方孝孺却告诉他:“一旦罢兵,想再聚集起来就难了。万一燕军长驱直入侵犯京师,怎么抵御?”

朱允炆脑子终于清醒一点了——这恐怕又是朱棣的忽悠。于是把武胜下狱,断绝了朱棣的念头。

谈不拢,也不可能谈得拢,那就接着干架好了。

你断我粮道,我也断你粮道!朱棣敢想敢干,率军从济宁南下,六月十五,派李远率军至沛县,把南军的数百艘运粮船给烧了,南军粮食损失数百万石,德州处境不妙,因为德州的粮食都是从这里运去的,眼看德州就要断粮了。

七月,朱棣继续进军,先后打下彰德、林县。

局势对南军不利,这个时候平安出手了。七月初十,他从真定进军北平,在离北平五十里的平村开始扫荡,扰乱百姓的生产生活,朱高炽固守,并派人向朱棣告急。

朱棣只好派刘江回援,总算合力把平安又赶回了真定。

七月十五,盛庸又出损招,命大同守将房昭引兵入紫荆关,侵扰保定,并占据易州水西寨以威胁北平。

水西寨万分险要,朱棣认为保定是北平的股肱之郡,不可不援,于是班师北上。

最终朱棣赶跑了房昭,房昭被迫溜回大同。

十月二十四,燕军回到了北平。这个时候,驻守辽东的杨文突然雄起了一下,率兵打永平,结果被刘江干败。

老是这么打来打去的,何时才是尽头?朱棣已经慢慢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恰好,京师有宦官被处罚,为了发泄,就投奔了朱棣,把京师空虚的实情告诉了朱棣,让朱棣直接进兵京师。

道衍也劝朱棣直下京师,不要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

朱棣终于下定决心:“频年用兵,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如临江一决雌雄,不再回头!”

十二月初,朱棣带着决战京师的决心再次出师!

建文四年(1402)正月,燕军由馆陶渡河,长驱直入,先后攻陷了东阿、东平、汶上、沛县,正月三十就已经到了徐州。

徐州的守兵出来和朱棣干了一仗,不敌,就缩到徐州城内不出来了。

不出来就不出来吧,朱棣马上放弃徐州,继续进军,三月初一,进逼安徽宿州,初九,抵达涡河(今安徽蚌埠市怀远县北)。

平安猜到了朱棣的意图,带着四万人马火急火燎地追了来。

朱棣不想一直被追着,感觉很不爽,就给平安设了个套等他钻,设套的地点是淝河。

三月十四,平安带着大队人马赶赴淝河,朱棣派王真前去诱敌,并在路上放了很多礼物:将草塞进帛做的囊袋之中,看上去很像一捆一捆的丝帛(看来朱棣还是挺精打细算的)。平安军赶到时,果然争相去抢“礼物”。此时燕军伏兵突起,王真率北军壮士勇往直前,杀敌无数。但由于增援队伍没跟上,王真被重重包围,力战而死。

王真向来被视为一员猛将,在这次战斗中,身受重伤不下火线,杀了了敌军几十人。朱棣曾说:“如果各位将领都能像王真一样奋勇,什么事做不成呢!”得知王真战死,朱棣亲自带兵迎战,结果平安军大败,只好退回宿州。

三月二十三,朱棣派谭清切断了徐州粮道,回到大店时谭清被铁铉率兵围攻,朱棣抓紧亲自支援。谭清与朱棣汇合,总算冲出了包围。

四月初二,朱棣进军至睢水的小河,开始搭设浮桥,以便大军渡河。可是,南军不会眼睁睁让你们开工的,第二天,平安、何福就带着强拆队来了,双方隔河僵持着。

老是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呀!几天之后,南军的粮食快吃完了,朱棣决定再玩次阴的——偷袭。

到了半夜,朱棣带领精锐渡河绕到了平安队伍的后面,趁他们不备,天又黑,狠狠地打了南军一次,平安大惊,赶紧组织反攻。恰在此时,平安来了援手:魏国公徐辉祖。朱棣正在忙着搞偷袭,谁知道人家来帮手了!被冷不丁打了一闷棍,只好撤。

四月初十,双方再战于齐眉山下(灵壁县西南三十里),南军大胜,燕将李斌战死。

战事失利,加上不能适应水土气候,发生了疾疫,北军陷入了困境。四月二十三,燕军众位将领要求渡河北返,先休整一下,可是朱棣下定了决心不再回头,他对诸位将领说:“如今敌人饥疲已久,只要切断他们的粮道,他们就不难打败,为什么要北渡,瓦解军心呢?——打算渡河北归的站到左面,不打算渡河的站到右面!”

朱棣本以为走个过场完事,没想到大部分将领站在了左边,朱棣气得说:“随你们到哪里去吧!”

这个时候朱能站出来说话了,他举了汉高祖刘邦十战九败而最终夺取天下的例子,劝勉诸位将领再加把劲,决不可有后退之心。

大家听朱能发话了,也只好算了,毕竟朱能在军中的威信很高。

这个时候,朝廷传言燕军已经被打败了!朱允炆的兴奋就不用提了,立马召回了徐辉祖,毕竟京师也没有良将守护。

四月二十五,何福从小河移营,与平安合军于灵壁,开始挖深沟筑高垒,打算和燕军长久死磕下去。

可是朱棣并不想和他们这么玩,于是切断了他们的粮道。不得已,平安亲自率军六万护送粮草,没想到半路又被燕军给截击了,何福率兵来援,可是朱棣也来了帮手:二儿子朱高煦,结果何福不敌,被打败。

这个时候平安和何福犯愁了,眼看就揭不开锅了,还是突围吧,去淮河蹭饭吃!

他们约定第二天炮响三声,就开始突围。

第二天,南军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突围,忽然听到三声炮响,以为突围开始,撒丫子就跑,没想到,这三声炮不是自己人放的!

那是谁放的?燕军放的。他们约定的进攻信号也恰好是三声炮响!

真是无巧不成书,历史往往比小说更加离奇。

这下糟了,南军一片混乱,争着跑又把门堵了(这个场景不陌生),而掉到自己挖的濠堑里的人马竟然将壕堑填满了,北军趁机掩杀,南军几乎全军覆没!

平安、陈晖等三十七名将领被活捉,礼部侍郎陈性善等一百五十多名朝廷官员被俘虏,外加战马两万余匹,燕军大胜!何福本事大,唯独他成功跑路。

灵壁之战宣告结束,南军已经没有能对抗燕军的力量了。

京师“破”在眉睫!

信心爆棚的朱棣加快了进军,五月初七攻克泗州,盛庸以数万兵力、数千战舰在淮河南岸布防,燕军被阻于淮河北岸。

朱棣想绕道淮安,打算让驸马都尉梅殷让条道,梅殷给朱棣的回复是:割了朱棣派去的使者的耳朵和鼻子,告诉他,“我割了你的耳朵和鼻子,留下你的嘴,回去和你的主子好好讲讲什么是君臣大义!”出使一趟,五官少了两个零件,也真够悲催的。

淮安行不通,朱棣又想打凤阳的主意,凤阳守将徐安给朱棣的回应是:拆了浮桥,一条船也不给你朱棣留;要渡河,行,游过来吧。

朱棣的气愤、郁闷可以想象。可是气愤完了郁闷完了,还得想法渡河呀!

好,还是发挥绕道和表演的特长吧!于是朱棣派朱能和丘福率领了几百人绕到上游,乘着小破船偷偷渡河;而朱棣在原地也弄了些小船、筏子之类的水上交通工具假装渡河,又是扬旗,又是敲鼓,闹的动静挺大。

朱棣出色的表演再次生效,上游的队伍已悄然绕到了盛庸后面,然后就发炮轰击搞突袭。盛庸军蒙了,搞不清情况,丘福趁乱带人冲入了敌阵,盛庸被吓得不轻,竟然两腿打哆嗦,上不去马了!还好部下架着他乘上一条船逃脱了。

盛庸准备的战舰自然就被没收了,朱棣成功渡过淮河,驻扎于南岸。当天,又把盱眙攻破。

五月十一,燕军向扬州方向挺进,结果扬州内部发生了部下叛乱的事儿,把守扬州的监察御史王彬给绑了(趁着人家洗澡),五月十八,举城投降;随后高邮也在守将王杰的率领下归降朱棣。

扬州和南京有多近,你懂的。

这个时候京城和遭了八级地震差不多,人心惶惶,朱允炆方寸大乱,只好找方孝孺商议对策。

方孝孺充分发挥了书生本色,制定了几个救急方案:

首先,让朱允炆写检讨书,专业术语:罪己诏,把自己骂一顿,在全国人民面前表表态;

其次,号召天下勤王,并让御史大夫练子宁、侍郎黄观、修撰王叔英等人外出招兵;

再次,召回上次因夹河之败被罢免的齐泰、黄子澄;

此外,派庆成郡主去见朱棣,劝说朱棣回家待着,不要四处乱跑了,分点地当个地主也不孬。

层次很明确,效果很了了。

第一个方案那是形而上的玩意儿,对干架这种事一点帮助都没有。

第二个方案基本属于临时抱佛脚,何况,招来那点兵是久经沙场的北军的对手吗?招得越多,死得越多罢了。

第三个方案就不多说了,如果齐泰、黄子澄真有能耐的话,朱棣早该被关看守所或咔嚓了。

第四个方案中的招数其实朱棣倒很擅长,你拿对方擅长的忽悠去忽悠对方,效果可以想象。所以,朱棣是这样回复他的堂姐庆成郡主的:“这是奸臣想让我缓兵,好等人手到齐了再打我呀!我怎么会被他们欺骗!”

总结:朱棣不会罢手,南京不会保住,朱允炆该下台了。

六月初一,燕军准备从浦子口渡江,但上次狼狈逃窜的盛庸又来找麻烦,结果燕军作战失利,朱棣很灰心。还好朱高煦及时赶来,朱棣高兴地拍着二儿子的背对他说了句:“努力吧!世子身体不好。”

朱高煦误解了老爹的意思,以为朱棣当了皇帝会让他做太子,就打得特别卖力,盛庸败退高资港。

中国语言真是魅力无穷。朱棣并没有说让你朱高煦当太子,只是说世子朱高炽身体不好罢了。他身体不好,那打仗的苦差事只好你多做一点了。

盛庸被撵跑后,赶来支援盛庸的陈瑄见风使舵,直接投降了朱棣。

六月初三,燕军从瓜州渡江,盛庸再次战败。这个时候,燕军将领都建议直抵京师,可朱棣认为先打下镇江来才是万全之策,于是,燕军开赴镇江,镇江守将童俊开城投降。

六月初八,燕军抵达龙潭,朝廷中已经乱成一锅粥,很多大臣都劝说朱允炆溜号,朱允炆快崩溃了。

方孝孺却坚决反对溜号方案,说:“京城中尚有禁兵二十万,我们应当死守等待援兵到来。就算失守,国君为国捐躯也是应该!”

朱允炆还是不死心,继续派人去找朱棣和谈,以割地为代价。这次派去的是我们的老熟人李景隆,和他一起去的还有兵部尚书茹瑺、都督王佐,朱棣给他们的回复是:“父皇早就分封,现在割地算是哪档子事儿?你们回去告诉皇上,只要除掉奸臣,我就会罢兵谢罪!”

路人皆知的事,朱棣还是继续玩花招。

李景隆等人无功而回,朱允炆仍不死心,第二天又派谷王、安王等人去求和,朱棣仍然不奉诏。

朱允炆只好派人带着蜡丸密诏去催促外地之兵抓紧赶赴京师,可是派出的人都被燕军给捉了。

朱允炆只好命徐辉祖布防,谷王朱橞、李景隆等人防守金川门。

徐辉祖的弟弟徐增寿本来就站在朱棣一边,这个时候见朱棣马上拿下南京,就积极充当内应,结果被正在上火的大臣们群殴了一顿,大家都让朱允炆宰了这个卖国贼,可是朱允炆还是不听。

六月十三,燕军到达京师,看来刚挨了揍的徐增寿并没有学会收敛,死活要做内应,事情败露,被愤怒的朱允炆亲自拿刀干掉。

这是朱允炆这辈子亲手所杀的第一个人,看来他是真的怒了。

徐增寿位置上出现的空白,马上被填补了,来填补这一空白的是防守金川门的朱橞和李景隆,京城的大门终于为朱棣敞开了。

要想知道这铁链有多坚固,关键就看最薄弱那一环。

——电视剧《经营婚姻》第13集台词

坚固的南京城就这样被朱橞和李景隆卖了。徐辉祖力战,失败,后被软禁在家。朱棣很快控制了京城,老对头盛庸眼见混不下去了,只好来投降。投降朱棣的先后还有平安、何福、梅殷等人。

曾经,他们都是朱棣的死对头,是正统的卫士;但在最终的胜利者面前,他们都作出了可耻却又是一个凡人会有的选择。

朱允炆见大势已去,纵火焚烧皇宫,最终朱允炆本人不知所终。

当然朱棣不能让朱允炆不知所终,他得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样一个事实:朱允炆确确实实死了。于是,他让宫中宦官从灰烬中抬出烧焦的马皇后的尸体,谎称是朱允炆的,并对着这具烧焦的尸体大哭,说:“傻孩子,你何必如此呢!”八天后朱棣以帝王之礼葬之,朱允炆名义上不存在于人间了。

进入南京的当天,朱棣吩咐诸位将领守城,自己回到龙江。

从六月十四日起,大家都开始干一件事:上表劝进,和李善长当时劝朱元璋称帝情况差不多,就不多说了。

推让了几天之后,六月十七,朱棣再次进入京城。可是,这个时候出了个问题。

当时,翰林院编修杨荣竟然拦住了朱棣,问了朱棣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殿下您是先谒陵,还是先即位?”

朱棣猛然惊醒。是啊!自己是起兵“靖难”,怎么能先即位呢?当然是先拜谒皇陵!否则,岂不是自己承认自己是反贼吗!

于是朱棣先去拜谒皇陵。事情就是这么微妙,一先一后,绝不可有半点含糊!

拜谒完皇陵,大家已经为朱棣准备好了登基的一切道具及仪式。

朱棣当日即帝位,改元永乐,史称永乐大帝。

接下来就该封赏的封赏,该清洗的清洗了。

封赏为王的两人:张玉、朱能;封赏为公的有丘福、徐增寿、姚广孝(道衍)等二十二人,封侯十五人,封伯十八人,就不再一一列举了。

徐妃被立为皇后。

更为关键的是清洗,因为朱棣起兵的目的是“靖难”,不杀这些“奸臣”怎么能叫靖难?

于是,朱棣举起了他的屠刀,兴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先来看一下方孝孺。

在北平时,姚广孝早就对朱棣嘱托:“打下京城后,方孝孺一定不会投降,但是千万不要杀了他!杀方孝孺,天下读书种子就断绝了!”朱棣点头赞同。

当朱棣坐上了皇帝宝座后,把方孝孺从牢里召到大殿,让他起草诏书。

可是,方孝孺到了大殿就开始痛哭,朱棣走下龙椅,对方孝孺说:“先生不要自寻痛苦了,我不过是打算仿效周公辅佐成王而已。”

方孝孺问:“成王在哪里?”

朱棣说:“他自焚了。”

方孝孺接着问:“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儿子?”

朱棣回答:“国家得依靠长君。”

方孝孺步步进逼:“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

朱棣终于词穷,说:“这是朕的家事!”

然后朱棣让人拿来笔墨纸张,说:“这封诏书,非得请先生起草!”

方孝孺把纸笔扔在了地上,不写,说:“死就死,诏书我是不会写的!”

朱棣厉声说:“你就不怕我灭你九族吗?!”

方孝孺说:“就是灭我十族又怎样!”

朱棣还是不肯罢休,方孝孺写了,就四个字:燕贼篡位!

朱棣终于愤怒了,下令诛方孝孺十族,九族外加学生朋友算一族。

方孝孺的妻子郑氏和两个儿子方中宪、方中愈已经上吊而死,两个女儿投秦淮河而死。

方孝孺的亲戚朋友门生都被朱棣先后抓起来,当着方孝孺的面杀掉,杀了七天,共计八百七十三人。

方孝孺内心的悲痛我们可以想象,可是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我们知道,这个原则在古代被称为——道。

方孝孺的弟弟临死前赋诗一首:

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回家山。

方孝孺也赋诗言志: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报国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最后,方孝孺被当众凌迟处死,然后被拆散骨骸弃之。他的两个学生廖镛、廖铭(廖永忠之孙)偷偷捡起他的骨骸,埋葬于聚宝门外的山上,旋即被杀。

在此案中,除去被杀的人,入狱、充军、流放一千余人。

永乐年间,方孝孺诗文被禁,私藏孝孺诗文者,罪至死。

再来看一下其他人。

铁铉,于淮南被俘,被押送到南京。铁铉到大殿后背对着朱棣坐在庭中,骂不绝口。朱棣让他回头向北,终于没办到。愤怒的朱棣命人割下铁铉的耳朵、鼻子,煮熟后塞入他的口中,问他滋味如何。铁铉厉声说:“忠臣孝子的肉有什么不好吃!”然后被凌迟处死,年仅三十六岁。铁铉被害后,他年迈的父母被发配到海南(铁铉父亲当时八十三岁),长子充军,次子为官奴,后被虐而死。

景清,得知建文帝逃亡,假投降了朱棣而密谋兴复。有天早朝时,景清身怀利刃想行刺朱棣,结果事情败露,被凌迟处死,临死骂不绝口。被朱棣夷其九族,挖其祖坟。不算完,朱棣还株连他的同乡,谓之“瓜蔓抄”,村里变成一片废墟。

卓敬,被抓,朱棣骂他曾上书建文帝将自己迁往南昌,离间骨肉。卓敬厉声说:“可惜先帝不用我的计策!”朱棣怒,将他下狱,命人拿管仲、魏征的事劝说他投降,卓敬表示绝无可能,但求一死,被杀,诛三族。

暴昭,原刑部尚书,见到朱棣大骂,朱棣命人先去其齿,次断手足,以刀慢割脖项而死。

陈迪,原礼部尚书,与六个儿子一同被凌迟处死,临死,怒骂不止。

其余,齐泰,凌迟,诛三族;黄子澄,凌迟,诛三族;练子宁,凌迟,灭族……

《奉天刑赏录·教坊录》:“永乐十一年正月十一日,教坊司于右顺门口奏:齐泰姊及外甥媳妇,又黄子澄妹四个妇人,每一日一夜,二十余条汉子看守着,年少的都有身孕,除生子令作小龟子,又有三岁女子,奏请圣旨。奉钦依:由他。小的到长大便是个淫贱材儿。”

除了与齐泰、黄子澄有关的妇女被发往教坊司为妓外,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不再一一列举。

还有无数的忠于建文帝者,或被杀,或自杀。

《明史》对朱棣总结的最后一句话如下:

“然而革除之际,倒行逆施,惭德亦曷可掩哉!”

我们不会忘记朱棣的血腥屠杀,也不会忘记那些正直善良而坚守气节的人们。

我们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说“值得欣慰的是,历史最终还了他们公道”——惨痛已然如此,说什么都是苍白的。记住教训,记住那些可敬的人们。

我们似乎还有必要交代一下几个投降者的结局。

李景隆,永乐二年(1404)被告发在家行君臣之礼,大逆不道,被夺爵位,与弟李增枝、妻儿等数十名家人一起被软禁家中,家产被没收,李景隆绝食十日,不死,苟活到永乐末年。李景隆,你到地下何颜面对你的父亲李文忠?

盛庸,投降后守淮安,永乐元年(1403)致仕,后被劾怨望有异图,自杀。

谷王朱橞,自恃献城有功,渐骄横霸道,贪赃枉法,陷害忠良,意图谋反,于永乐十五年(1417)被废为平头百姓,宣德三年(1428)死于狱中。

梅殷,永乐二年(1404)被左都御史陈瑛告以“蓄养亡命”,永乐三年(1405)被朱棣指使的前军都督佥事谭深、锦衣卫指挥赵曦两人推落水中溺死。

何福,开始得到朱棣信任与重用,封宁远侯,可随从朱棣出征时多次违背节度,后来也被左都御史陈瑛弹劾,于永乐八年(1410)自缢而死,爵位被废。

平安,永乐七年(1409)朱棣巡北京,看到臣僚呈上来的文书上有平安的名字,问了句:“平保儿还在呢?”平安听说此事,自杀。

看来,这些投降者的下场都不怎么样。

终于登上了皇位,至于朱棣当了皇帝之后做的那些工作,如削藩、设内阁、修《永乐大典》、恢复锦衣卫、设立东厂、迁都北京、派郑和下西洋、经营边疆、五征漠北、平定安南等等,上过中学历史课的人都知道,我们就不细说了。明朝能拿出手的成就,当归于朱棣名下的不在少数。

朱棣坐在龙椅上,看起来既孤独又高傲,既尊荣又可怜……所有这些,他都要一个人去慢慢体会。

一个人一旦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不管他想与不想,他终究要面对独自一人高高在上的寂寞和尊荣,接受万人朝拜,慢慢地,他就会习惯,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于那个位置的绝对权力,绝对威仪。

——电视剧《步步惊心》第29集台词

永乐二十二年(1424)七月,朱棣率领北征大军班师返京。七月十五日,病重,十六日,行至榆木川(今内蒙古乌珠穆沁),昏迷不醒,十八日,朱棣去世,享年六十五岁。

朱棣的戎马一生,最终止于征途。对他而言,这或许是上天注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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