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章回小说》2008年第11期
栏目:家族往事
为平息秀秀打伤人的事朱爷破费不少钱,但王家不依不饶。王家放出话:秀秀成了王家的儿媳这事才能算完。
朱爷没了办法。朱爷去求大川,朱爷说:大侄子,救救朱家吧,我那侄女不同意嫁给王家少爷,总不能绑了她嫁过去吧,朱家要倒霉了……”朱爷老泪纵横。大川说:“大叔也别太难过,让我试试。”
大川替朱爷出面在县城最体面的酒店摆了酒场,为朱爷做说和人。王家派来几个酒量大的人想把大川灌醉,让这个酒场不欢而散。大川先做开场白:“今天在座的都是老亲少友,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朱王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男婚女嫁也要两相情愿……”王家有人接话:“不用说那么多了,咱就喝酒吧,今儿个把这酒喝好了一切都好了!”
大川听出了话外音,笑笑问:“不知今天哪位是代表王家老爷子的?哪位说了算?我的意思是今天定好的事过后谁也不许反悔!”一位四十多岁的瘦男人站起来:“我是王少庭的三叔,今天我做主!”
大川听说过王少庭有个堂叔以前在旧军队做过营长,他估计可能就是这位三叔,便礼貌地过去敬酒:“那我也叫您三叔了。少庭和我在一起共事按说我不该参与此事,但朱老爷子几次三番找我,论亲戚朱老爷子又是我的长辈,我实在推辞不开,还望在座前辈和朋友多多包涵。少庭是我的领导也是我兄长,现在成了家里事。好,今天咱就喝酒,女人的事就不是个事……”
这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第二天早晨,其间有人提出让秀秀过来表个态。大川说:“秀秀是个漂亮姑娘,我见过,其实这件事再明白不过了,少庭相中了秀秀但人家没相中他,他就想……不是人家秀秀会几下子,少庭恐怕早把人家抢回去当媳妇了……这事明白人一听就明了——就好比是一个贼进人家偷东西被这家人逮个正着给打了一顿,可能没轻没重就打伤了,你们说谁错了?哈哈,来喝酒,这事到此为止……”
大川的话封住了大家的口,大家也听明白王少庭是图谋不轨被打伤的,有人想替王家说几句找不到话题,站起来支吾了几句大家还没听明白又坐下了。王少庭的三叔示意大家不再提及此事,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嫌丢人。他提出一个要求,说今天最有发言权的人是笑到最后的人,言外之意是谁要喝倒了就退出这个场子,说的一切话全当狗放屁。大川力战群雄。他也怕自己敌不过误了朱爷的事,但没有退路,他只能舍命陪君子。到半夜有两人钻进桌底,那位三叔喊来人把醉成一摊泥的人抬出去,又叫人换了大碗和大川对饮。现在的三叔对大川没了敌意全是佩服。天快亮时三叔不行了,大川让人把他扶回去,三叔临走时要把酒账结了,硬着舌头说:“今天这顿无论如何我请……三叔老了,不是你的对手……”大川说:“三叔您是让着小、小辈,让您请不是骂我一样嘛!我一手托两家,您给我个面子还不行吗?过后侄儿再向您请、请罪……”他舌头也大了。
这顿酒喝了二十多个小时,大川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为了显示自己没喝醉他朝酒家借了自行车骑着往回走,没骑出多远就栽进沟里不省人事……
大川醒来是第二天的晚上,他头痛欲裂,嗓子着火一般,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要水喝。一旁守着的朱爷赶紧发话:“快拿水来——”朱爷说这话时一直在外听信的水莲闯进屋,朱爷嚷道:“出去,他还光着呢!”
水莲忙退出去,她是太着急了,听到为朱家解了大围的大川醒了,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她真怕大川有个三长两短的。大川醉了两天一夜水莲也是两天一夜没合眼,这下她可以松口气了。水莲吩咐秀秀把家里存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等朱爷过目给大川做顿好吃的。
一壶茶水下肚大川清醒了许多,他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朱爷家粮囤的高粱堆里。大川还要水喝,朱爷说:“侄子好些没?别光喝水了,喝水不管用,能行的话穿上衣服咱爷俩重喝……”大川苦笑:“可不能再喝了,我的头好像被人打了闷棍。”朱爷说:“喝多了都这样!这个你不懂,听大叔的,你可是朱家的大功臣,必须要喝,不然你小子以后就和酒无缘了……”
朱爷感谢大川,不是大川,朱家这次在劫难逃。朱爷守着昏睡的大川时突发一想,他觉得这个想法不成熟,对谁也没说。
大川这次醉酒多亏朱爷的土办法,按民间的说法酒是粮食酿的,能吸收人体酒精的最好办法就是原物化原食,管不管用不好说,大川出了粮仓和朱爷又喝了一斤多白酒啥事没有。
这事过去没多久,朱爷还没高兴几天,一场针对他的灾难酝酿出台了——县里一位新来的干部下来检查工作,询问七里庄斗争地主搜出多少金银财宝,村干部无言以对。因为他们对七里庄最大的地主朱家没有进行抄家,原因是村里的百姓不同意。朱爷是大善人,人缘自然好,况且村干部大多是本村人,想搜他家实在不好下手。
县里来的人发火了:“你们对地主老财手软就是对革命不忠诚!就是对劳苦大众犯罪!”这位小官慷慨陈词,让有些干部和贫下中农代表动了心。有人私下议论:“朱爷家可是几辈高官,他家说不准会有什么值钱的宝贝……”有人也想开开眼。
大家又七嘴八舌谈到朱家老三朱喜。朱喜现在是贫农,和地主阶级划清界限理所应当,而且朱喜积极要求进步,村里识字的人不多,他现在是村里的会计。朱喜被找来后含含糊糊说了一番话。县里来人问他朱爷家可藏有金银珠宝。他回答不知道,他说他和自己的哥哥没有来往,不然他怎么会穷得地无一垅,当哥哥的朱爷不管不问呢?县里的人听来很有道理,就下了指示:连夜抄朱爷家。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朱爷年事已高妻子身体又不好,就是抄家也不该晚上;说土改过去一年多了,朱爷有财宝想转移早转移了,没转移明天去搜也不迟。别有用心的人说出另一番担忧:朱爷曾经接济过很多人,朱爷接济的人现在有当官的,如果知道要抄朱爷家这些人一定反对,可能会出面阻拦,那样穷苦百姓自己当家作主的愿望就成了梦想。言外之意是马上动手抄朱爷家免得夜长梦多。
替朱爷说话的人搬出戚铁夫做挡箭牌,戚铁夫已死救不了朱爷,但戚铁夫的名望还是阻止了朱家连夜被抄。在有人想在朱爷身上捞一笔的鼓动下,查抄朱爷家定了下来。
朱爷家被抄了,来人有本村干部和外村的民兵,他们很认真也很细心,朱爷家被搜个底朝天,也没有搜到金银珠宝。
这次抄家朱爷的房产第二次被分,朱爷和家人搬进以前佃户住的西屋。
朱爷还有好东西没被抄走,一个是清朝乾隆爷赏给祖上的一把雕着九条龙、镶嵌着金丝的透明茶壶,喜爱喝茶的朱爷爱不释手,做了精美壶套保护这个壶。平日里朱爷有事没事总是沏些好茶养着这个壶,已养出一壶茶赡,现今这茶壶不用放茶倒上水自然会释放出浓浓的茶色和茶香;朱爷的另一件宝物是一公斤重的镇宅金龟。朱爷早把它们藏了起来,埋在仓房的粮食囤里。
家被抄不久朱喜来见朱爷。朱喜特意向村上的民兵借了长枪,他是背着长枪进屋的。朱喜坐下就问:“哥,咱爹留下的那把茶壶和金龟呢?”
朱爷看着背枪的三弟,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他回答:“在呢,我藏得很严实……”朱喜说:“你拿出来交给我吧,这东西留着是祸。”“是祸也不能扔了呀!那是祖上留下的,有一点办法都得守住。”“你拿来吧,不如趁早换俩钱还算赚着了,闹不好哪一天让人搜去鸡飞蛋打不说还得找个罪受……”朱爷不高兴了:“老三,你什么意思?朱家这几年让你败坏的还不够吗?你不用说了,这东西我死活不会给你的……”
朱喜恼了:“你拿不拿?这些东西是朱家的,不是你的!你都给我拿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朱爷气得周身乱颤,他想不到自己的弟弟也来趁火打劫。朱爷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还是不是朱家的后代?你这个没出息没人性的东西!你不是背着枪嘛!你打死我好了!”
朱喜火冒三丈,摘下枪对准朱爷。秀秀和西凤从外面走进来,西凤吓得大哭,秀秀一个箭步冲上去脚往前后伸,胳膊肘磕在朱喜前胸,还没用力。朱喜扑通一声躺倒在地,枪到了秀秀手里。这一切发生在瞬间,朱喜一下子蒙了,从地上跳起来想去夺枪,见秀秀摆出打的架势他没敢妄动。
朱爷说:“秀秀你把枪给他,让这个畜生开枪打死我好了!”
秀秀很生气:“三叔你在干吗!你怎么能拿枪对着我叔?外人欺负他你也欺负他!他是你哥!”朱喜脸红了,被一个女孩不费吹灰之力撂倒,还缴了枪,他很难为情。
秀秀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喊道:“你快向我叔道歉!”朱喜身子哆嗦了一下,看到秀秀喷火的眼睛害怕了,不得不道歉:“哥,我鬼迷心窍了……”他小心地走到秀秀身边伸手拿枪,秀秀闪身,他扑了个空,脸羞得通红。
朱爷发话:“把枪给他。”
“以后你少做点鬼事!”秀秀把枪摔给朱喜。朱喜拿着枪不知是背上好还是拿着好,狼狈不堪地走出屋去。
朱爷哀叹朱门不幸,这事他对谁都不能说,也说不出口。他想到大川,大川在就好了,大川这孩子避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