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1年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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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曲里拐弯的街道还是那个老样子。没有一点章法。多少年了,日复一日地被人踩着,谁也不会在意,只是那一座座老屋,在光阴的脚步中愈发显得老态龙钟。走过几条小巷,就是村头了,一处破破烂烂的院子突兀地立在小河边上,小院有几十年的时光了,院墙上方有些地方的石头已经塌陷了,村里人走过时,院里的景致会多多少少地收在眼底。那棵老槐树比小院还老,树身粗粗的,爬满了深深的褶皱。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比老槐树还老的女人槐花几乎天天就坐在这棵老槐树底下,嚼着一桩桩发了霉的往事。
槐花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院里的那棵老槐树,抑或是对着院墙外的行人,就这样常常念叨着:是从那年春天开始的,真是的,可不,四月的天气,槐树开花了,解放军也来了……
每到这个时候,槐花就伸出青筋暴露的手,反复抚摸着老槐树,好像要从老槐树身上交错的皱褶中搓揉出点什么来。多少年以后,直到年轻美丽的槐花,熬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妪,她对那一天的事也还是念念不忘,无数个在黄昏中,在残阳里,在斜风细雨里,她好像都是这个样子。有时候,还要长长嗟叹一声,那声音很悠长,像是咏叹调,交织着很多很多的东西,五味杂陈,听了让人心里酸酸的,沉沉的。
其实,这个日子对每个忙碌的庄稼人来说,都是平平的,但在槐花看来,是一生的结,是自己一生的命运。她觉得,对自己来说,这个初始的日子,最有嚼头,也最有想头,真真切切,刻骨铭心,每到这一刻,她浑浊的双眼就明亮起来,迸着几颗亮晶晶的火花,可随着槐花记忆的伸展,这些瞬间而起的火花,又在瞬间熄灭了。
这个时候,不管是多么明朗的天气,阳光多么灿烂,槐花都会觉得周围一片的灰暗。没有一点生机。
想想也是,很多人物都好像是从这一天刻意走到槐花身边的,可槐花总觉得和往常的日子一样,朴朴实实的,根本就没去想有什么不同,村里的疤瘌头也像往常一样纠缠过自己,这一天唯一不同的是村里来了那支拉练的解放军队伍。
每到这个时刻,槐花都抬起双眼,凝视着远处,扑哧笑了,自言自语说:咋就来了解放军呢?